「刑警先生吧?」川北說。「讓開。我要把這女孩帶走。」
「不行。」
「你說不行是什麼意思?」
「你無法從這里出去的。這幢大樓已經被包圍了。」片山說。
川北笑了一下。
「別胡扯了。你剛剛才見到我,怎能馬上叫人通緝我?」他搖搖槍口。「讓開。抑或你想我開槍打她?」
「我們不是通緝你。剛才有個殺人犯潛入這幢大樓!因此警方的人趕來援助了。」
片山當然害怕。可是,現在是聰子的人身安全第一。
「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北川說到一半就打住。
遠處傳來警笛聲,由遠而近。
「怎樣?我沒說謊話吧。」
但只能依言去做。片山把槍輕輕放在地上。「放開她。你不能帶著她跑的。」
「胡說。你以為我是為什麼來這兒的?」
則子駭然,踏前一步說︰「宏子女士呢?」
「危險啊。」晴美阻止她。
「我媽沒事。」聰子說。「她在里面的房間。跟其他人一起……」
「我有話跟你講。聰子,走吧。」川北催促。
聰子看住片山,然後垂下眼楮,跟川北一起往電梯方向邁步。
「不要動哦。」川北把片山的槍踢到遠處,按了電梯的按鈕。由于電梯繼續停在八樓的關系門馬上開啟。
聰子走進去,按了一樓的掣。
「別搞花樣哦,要不然我殺了她,自己也一起死。」川北說著,按了「關門」的擎。
門安靜地關上。在那剎那間,聰子一把推開川北。川北站不穩。
聰子側著身。在開著的門之間一口氣擠過去,投身在地。
「聰子!」川北的聲音響起。可是門完全關上了,開始下降。
「做得好!」片山跑上前去扶起聰子。」晴美,你帶她和其他人躲起來!川北可能會再來。」
「知道。」晴美摟住聰子的肩。「不過,哥哥——」
「什麼?」
「石津和福爾摩斯在下面等著。萬一遇到川北的話——」
對。石津大概想不到川北會下來吧!
「走樓梯下去!」
片山上前撿起手槍,急速地沖下樓去。
「小心!」晴美喊著,樓梯方面已傳來「噠噠噠」,以及呼痛的聲音。
「沒關系吧。」晴美搖搖頭。
這時,大岡宏子從診所跑出來。
「聰子!」
「媽——我沒事。」聰子堅定地說。
則子說︰「我把他們三個帶出來。」
她走進診所去了。宏子和聰子母女暫時相對佇立一會。
「聰子……」
「我的親人,只有母親一個。」聰子說。
晴美看著她們母女相握著手的情景。則子把村井敏江、相良一、丹羽刊三人帶了出來。
「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晴美說。
則子想了一下。「下面一樓有儲物室。那里也能上鎖。」
「那就走吧。」晴美催促。
「中林君跑到哪兒去了呢?」則子邊下樓梯邊說。
「那男孩居然是凶手……」大岡宏子似乎難以置信的樣子。「他是個很有同情心的人哪。」
「太過有同情心啦。」晴美說。「說不定,他捉住一名女孩做人質哪。」
「剛才——」聰子停步。
「怎麼啦?」
「——川北帶我上來時,電梯是停在最高一層的。」
「最高一層?」
「嗯。在R樓。」
「是頂樓呀。」則子說。「剛才晴美小姐和片山先生下去以後,我等得不耐煩,跟著從後面下去了……那時電梯是在一樓的。」
「可是,當我們想上來時,電梯在R……」
「在那段時間,有人上了電梯啦。」晴美望望上面。「那麼說……」
「中林君他們在頂樓啊!」則子說。
片山跑到一樓時,心髒快破裂了。
有人說下樓比較輕松,胡說八道。
「石津——」片山喘著氣喊-—
「什麼事?」石津倏地出現。
「——你沒事?有腳嗎?」
「現在沒事。有三部巡邏車到了,首先請他們分為內外兩路接應。」
「哦……」片山累垮垮地坐倒地原地。
「片山兄!」石津嚇一跳。「你肚子餓?」
「不要緊……福爾摩斯呢?」
「剛才還在那邊的……咦?」
「喵。」福爾摩斯從正面大堂方面跑回來。
「有人出去了?他媽的!」片山擦汗。「一步之差。川北跑啦!」
「從哪兒跑掉的?」
「待會說明。」
片山累得連話也不想說。
這時,從某處傳來電話的響聲。
「好像是窗口處。」
石津奔過去。片山好不容易才站起來。
「——片山兄!晴美小姐找你。」
「嗯……喂?是我。看來被川北跑了——你說什麼?」
「中林多半在頂樓上。」晴美說。
想到又要爬樓梯,片山渾身打個冷顫,後來知道這回可以用電梯才松一口氣。
「頂樓嗎——好,我去看看。」
「小心。我也會去。」
「不,太多人去的話,可能刺激他。我沒有問題的。」片山收線。「——石津,這里拜托了。福爾摩斯,走吧!」
「喵——」福爾摩斯用「你真的沒問題嗎?」的表情看片山。
「巡邏車又來了。」中林說。「冷不冷?」
「有一點。」
當然覺得冷。頂樓上四面冷風的關系。
「你是……江田美香吧。」中林用穩定的語氣說。
「對……」
「我最拿手記住人家的名字和臉孔的。」中林在手中把玩匕首。
刀鋒不時閃光,使美香不寒而采。
在頂樓的一角——兩人坐著的地方,並排著許多排氣的通氣管。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哦。」中林想了一會。「——對了那天在地下鐵……」
「嘎?」美香瞪大眼。突然想起。
她見過這張臉。只是一霎眼的事。
「你是當時那個女人?」
「如何?我扮女裝很成功吧?我喜歡研究那種東西。不是喜歡女裝,而是喜歡欺騙別人的眼楮。」中林愉快地說。「放假的時候,我以女裝出門哦。常有男人上前搭訕說︰‘美女,要不要陪我兜風?’什麼的。不過,我可不喜歡‘美女’的叫法。」
美香盯著中林,問︰「為何把那個人推下去?」
「我呀,運氣很壞的。一直以來……」中林的眼楮望著遠方。
又有一部巡邏車的警笛聲靠近。
「中三時,我的成績是全級最好的,考高中時,可以很輕松地就考進志原學校。可惜去考試場的電車中有小偷,他把錢包里面的錢拿掉,然後將錢包放進我的書包,我毫不察覺。突然,在我抵達車站時,他們捉住我,拉我進站長室。我說與我無關,他們怎樣都不信,結果到了將近中午才澄清,放我回去——當然,我不能參加考試。」
中林俯視自己的保安員制服。
「現在這種打扮,但一想當時的事,就會打寒顫。」
「真是不幸。」美香說。
「高中時,我參加田徑部。我跑得很快,跨欄賽跑不知贏了多少次。高三時,有個大型比賽,如果勝出的話,我可以不用考試,直接保送進三間大學。我絕對有自信哦。從記錄來看.我應該第一位。可是……」中林搖搖頭。「比賽前一晚,教練從學校開車送我回家,在十字路口闖紅燈,撞到貨車。教練重傷,我也骨折,自此斷送了運動員的生命。」
中林嘆息。
「我想,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神。我什麼壞事也美做。干嘛只有自己遭遇如此不幸?」他說。「——你冷嗎?不要緊吧?」
美香點點頭。即使說冷,他也不會讓自己回去吧。
「結果,我進了一間三流大學。就職後,做的也是毫無興趣可言的事務工作。假如當時我獲冠軍的話,大概可以進一間以運動著名的有名企業吧。」中林笑了一下。「說來好笑。我進的公司,三個月就破產了。當然什麼退職金都沒有。我走投無路——就做了現在這份工了。」
風勢稍轉強。中林似乎完全不覺得冷。
「在這里當接待員不久,听聞上面的診所在做心理輔導,我想听听他們談些什麼。要裝竊听器是很簡單的事,蓋因我夜間多數時間在這里嘛——起初,光是听人家談話就很有趣了。旁听人家的不幸是很愉快的事。可是听著听著,我開始覺得那些不是別人的事。他們都是‘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如果當時不是這樣的話’……那種心情,大概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于是……」
「某日,我無意中看到畫中的‘正誤表’,突然想到了。想到了人生也許可以‘訂正’。我之所以站在這種立場和處境,可能就是為了執行那個任務……」
「于是你殺人?」
「嗯——不過,人真奇怪,我幫他們做了好事,他們並不感激我。沒關系,總有一天,他們一定會感謝我的。」
美香一直注視中林臉上那種近乎純真無邪的表情。
「——對不起啊,讓你受寒了。」
「可是——」美香說。「假如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話,就不能做‘正誤表’了吧?是對是錯。由誰決定?」
中林有點冷淡地望著美香。
「我告訴你這些事,看來是‘錯’的了。」他站起來說。「來,起身。」
片山在頂樓以下的一層出了電梯後,再走樓梯上頂樓。
樓塔的門半掩著。
「福爾摩斯……好暗呀,你看得見吧?」片山小聲說,手握著槍,悄悄潛入。
冷風迎面吹來。
在哪兒?很暗,不能馬上掌握四周的情形。
就在這時候,傳來「救命」的呼聲。
是江田美香。片山沖出去。
在頂樓的一角,高及胸膛的欄桿處,有兩個扭動搏斗的影子。太暗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而已。
福爾摩斯尖叫並停步。
「怎麼啦?」片山問。他也發現了。
兩人是在欄桿的對面互相扭打。如果福爾摩斯撲上去的話,他們可能一起掉下去。
「住手!」片山喊。「你已經被包圍了!停止反抗吧!」
他緊握手槍,伸直手腕瞄準。
兩人的動作停止了——雖然看不清楚,卻能憑服裝看出端倪。
「放開那女孩!」片山說。
「我和他一起死。」一個聲音說。「你在那邊看著吧!」
「不要!」
不能瞄準他的腳。四周太暗,而且兩個身體相疊的關系,只能瞄準胸部以上。
片山單膝就地,左手托住槍的底部。
「過來欄桿這邊!」
「抱歉!我要帶她一起赴黃泉!」
「放開她!不然開槍啦!」
如果遲疑的活,江田美香就沒命了。片山下定決心,扣動扳機-—
福爾摩斯霍地縱身跳起,前肢搭住片山的手。
手閃動了一下。那一瞬間,子彈發射。
「喵!」揚起叫聲。
「福爾摩斯!你干什麼?」
福爾摩斯撲向欄桿。
片山也追上去,頓時嚇得呆立在那兒。
偎靠著欄桿倒在那里的,是穿保安員制服的人,另外一個不見蹤影。
難道開槍打中了江田美香?
「喵。」福爾摩斯開朗地叫。
片山走近去看——穿上制服暈倒的,乃是美香。
「交換來穿呀。」片山嘆息。
中林跟美香只是交換上衣,做成是跟失去知覺了的美香搏斗,讓片山向美香開槍。
福爾摩斯識破,于是干擾片山的射擊。
「片山兄。」石津趕到。「剛才有人掉下去——」
「是中林。」片山突然坐倒在地。因他想到美香是在欄桿外側那塊狹小的地方暈倒的緣故,雙膝突然發軟。
「沒事吧?」
「別管我。趕快把她搬過這邊來!」片山的聲音幾乎是在悲鳴。
「哥哥的臉色最難看。」
「不要管我的事。」片山說。
「片山先生救了我一命……好感動啊!」美香獨自沉醉在感激的情緒中。
石津把美香抬到大廈保安的房間,她已完全復原了。
從美香的口中知悉有關中林的心事後,則子殷切地說︰
「我以為自己能幫助人的——居然沒察覺他有這種心理毛病,是我不好。」——
大廈內的人慌慌張張地跑上跑下。
已經半夜了,丹羽刊、相良一和村井敏江已先回去,但為搜索逃走了川北,以及死去的中林的事,片山等人還不能離開。
「對不起。」聲音說。大岡宏子帶著女兒進來。
「大岡女士,你還沒走?」則子回頭說。
「嗯……川北的事令我……」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你不須要付上任何責任的。」
「謝謝——片山先生,小女給你添了好大的麻煩。」
「哪里哪里……被川北打傷的那名刑警,傷勢好象不重,性命無礙了。」
「好極啦!」聰子拍拍胸口。
「阿刊小姐非常擔心哪。」純子說。
「丹刊小姐?」晴美說。
「嗯。在那里閑聊時,我稍微泄露了有關川北的事。她從報上得悉北川逃走的消息,擔心地給我電話……」
「噢,那麼說,在休息時她打的那個電話,是為川北的事……原來這樣。」晴美點點頭。「聰子小姐,還不能安心哦。」
「不要緊!有片山先生陪著我嘛。」聰子說著時,美香霍地站起來。
「喂——那是什麼意思?」
「嘎?」
「請不要隨便叫我的義太郎做事!」
「哦。」聰子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我和片山先生相過親哦。」
「相親?」
「哎那種事——」片山想打岔。
「我呀,跟他感情要好到互相交換傳真哦!」
「什麼嘛,黃毛丫頭。」
「我十六歲了!」
「去吃兒童餐吧。我十八歲了,已經可以結婚啦。」
「原來你這麼老了呀。」
「放馬過來吧!」
「什麼嘛!」
兩名少女之間火花四濺,片山佯裝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