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咦,醒啦?」
見到片山帶著瞌睡的苦瓜臉走出來,晴美大吃一驚。
片山應了一聲,穿著睡衣一坐下,張開大嘴打著哈欠,嘆息著閉上眼楮。福爾摩斯吃過早餐,受到他的感染也打個哈欠,然後開始貓式洗臉。晴美已經整裝完畢,準備上班。
「今天是出差補假,可以遲點去,干嘛不多睡一會?」
「晤。」
「想吃什麼?」
「可以啦。待會我自己烤面包吃。」
「好吧。那我出去了。」
「晴美——我想過了。」片山突然用深沉的語調說。
「想過什麼?早上吃面包還是吃飯嗎?」
「喂!我在認真說話!」片山光火了。
晴美竊笑。「對不起。我以為你開玩笑。好吧!說說看是什麼事?小妹洗耳恭听!」
「就是……昨晚的事。」
「石津先生的事?原諒他吧!」
「其實,他的人品也不壞!」
「是啊,他是徹底的大好人!」
「如果……昨晚真有那麼一回事,我不會生氣,你說出來听。」
「你說什麼呀?」
「即是……石津和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
晴美皺起眉頭。「不可告人的關系?你不信任我?」
「女人大體上都不能信任!」
「因為你時常被女人拋棄的緣故!」
「什麼時常,偶爾而已。喂,別管我的事。我是在談你和石津的事!」
「我不是說過,什麼都沒有嗎?」
「沒有的話最好……」片山似乎半信半疑的樣子。
「如果有什麼的話,你想怎麼樣?」晴美半帶認真地說。
「呃,無可奈何。只好狠狠揍他一頓,然後讓你們結婚。」
晴美噗嗤一笑。「你就像從前的頑固父親——不過,請放心,我和他真的沒什麼,而且目前不想結婚。」
「是麼?那就好。報紙呢?」
片山覺得有點放心又有點掃興的樣子。打開報紙,先翻社會新聞版。這是刑警的習性表現。
「嘿!竟有這種傻瓜。」
「什麼?」
「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決斗,結果互刺對方,馬上死亡!」
「那真夠浪漫!是不是發生在東京的故事?」晴美听了居然很高興。
「不。鄉下地方。」
「我想也是。大城市的男人都無情的。」
「若是石津,也一定為你決斗!」
「說的也是。昨天晚上……」晴美把昨晚遇到事的說一遍。
「哦,有這回事?不過,警官與小流氓打架可不是體面的事啊。」
「他是為了救我才打架的!」
「好吧,待會我打電話向他道謝好了。」
「記得這樣做。現在他一定像淋濕的長毛獅子狗一樣垂頭喪氣了。」晴美說著站起來。「我走啦!」
「唔。」片山的眼楮繼續盯著報紙。「咦,這是什麼,尋人啟事?」
「那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你看!‘義太郎、晴美,父親病危,緊急聯絡!’」晴美也過來看報紙。「啊!真有趣,世上居然還有別的人叫義太郎的!」
「還有晴美。若是巧合,那就好玩了!」
「就是嘛。啊。不能跟你胡扯了,我要遲到啦!」
晴美拿起皮包,急急沖出門外。
片山慢條斯里地疊好棉被,洗臉,換衣服,然後吃多士和咖啡的自制「歐式」早餐。
片山也是生來勞碌命,放假日在家里反而無所事事。一晃眼,已經九點半。
「反正沒事,不如去上班吧!」他喃語一句,這才想起要給石津打個電話。刑警的工作大都在外活動,只有早上才會留在警局里。
他撥去目黑警署,傳呼石津,不稍一會就听到他的聲音。
「石津嗎?我是片山。」片山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打攪你工作。」
「不,哪里……」石津含糊地說。
「昨晚真抱歉。一場誤會,請別放在心上。還有,听說你為了救晴美而被別人打傷?我要說聲多謝!」
「沒什麼。」
石津的聲音有點怪,好像對陌生人說話的語氣。片山壓低聲音問道︰「喂,怎麼?上司在你旁邊?」
「不,沒有……」
「那為什麼?你有點反常嘛。」
對方沉默片刻。過了一會,傳來石津嚴肅的聲音。
「是我不對。我沒弄清事實真相,對不起。我從此不再提晴美的事。」
「喂,等一等。你在說什麼……」
「請你好好照顧晴美。祝你們幸福!」
片山不由回頭望望電視機。他以為電視節目的台詞跟電話線混在一起了。
「喂,石津……」
嚓一聲,對方收線了。片山愣愣地握著話筒坐在那兒,好不容易才回個神來,放好電話,對福爾摩斯說︰
「我睡醒了沒有?」
「他媽的!居然發生這種事!」
片岡秀二郎剛剛看過早報,氣得抱著頭坐在床上。
「你的弟弟被人殺死了?」
身上只穿著一件寬大運動衫的田所久子望著報紙說。
「是啊,跟山波的兒子互刺而死!」
「那真不幸。」
秀二郎苦笑一下。「其實他的死與我無關,我才不管。不過,老爹很疼地,他最懂得討老爹的歡心。」
「你父親不喜歡你?」
「是啊。在老爹的心目中,老哥第一,公三郎第二,我排最後。」
「好可憐。你是多余的!」
「所以我才來東京過自己的生活!」
「你不回鄉下去嗎?」
「回,一定會舉行弟弟的葬禮,非回去一起不可。」
秀二郎在久子的房間里。久子是大學生,她的房間另有玄關出大門,進出不必受父母管束。
「爸爸媽媽各謀發展找愛人,我當然無所顧忌。」這是田所久子濫交異性朋友的原由。
「喝咖啡嗎?自己做吧!」
秀二郎只好苦笑著走下床。久子望著報紙說︰
「尋人廣告也登出來了。」
「是嗎?」
「他們知道發生命案,也許真的會出頭。你還是早點回公寓比較好。」
「好吧!」秀二郎進浴室洗臉出來,開了煮咖啡器的掣。
「假如你哥哥不出頭,你家的土地財產全部歸你所有羅。」
「就是這麼回事吧!」二人不自禁地相視而笑。
「希望一切順利。」
「什麼希望一切順利!不能這樣說。你要‘使’一切順利才對!」
「不要亂講。」
「有我在,怕什麼!」
久子走過來,在秀二郎肩膀上拍一拍。
「總之,喝完這杯咖啡,趕快回公寓去吧!」
「不要趕我走嘛!」秀二郎的手又想伸到久子的運動衫底下。久子推開他的手說︰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看,咖啡煮好了!」
「好吧!」秀二郎嘆一口氣。迅速把咖啡喝掉,然後站起來說︰「我走啦。」
「一有什麼就打電話給我!」
「OK!」
推開玄關的門,一下子就出到外面。久子的聲音追過來。「喂!記得不能喝酒哦!」
秀二郎嚇一跳,久子好像看穿他的心意。
「知道了!這麼一大早怎會喝酒?」
剛才喝的是咖啡。對他而言,一日之計在于「酒」。沒有酒怎麼開始一天的生活?回到公寓,先喝它一杯再說!
「喂喂!石津先生是嗎?」晴美對著話筒喊。「喂?我是晴美啊。是不是石津先生?」
吃過午飯後,看看還有時間,于是搖個電話去目黑警署,沒想一下子就接通。可是……
「有。」
「終于回答我了。怎麼啦?為昨晚的事生氣?對不起啊,哥哥自以為是的一場誤會……他沒打電話給你嗎?」
「剛剛接到片山的電話了。」
「哦。請你原諒他,好不好?」
「不……請求原諒的是我啊。我太笨了!」
「你說什麼?」
晴美的腦子混亂起來,是不是撥錯電話號碼?
「石津先生,請你冷靜些……」
「我們不會再見了。祝你和片山先生永遠幸福……」
石津掛斷了電話,晴美嚇得呆住。
昨晚被人打了一頓,石津就變傻了。還是為自己的戀愛心焦如焚,近乎瘋狂?美麗的女人真是禍水……
晴美在她常去的咖啡室里,放下電話後回到位子坐下,還在想著石津的怪異反應時,听到有人叫她。
「晴美!」片山急急腳地走過來。
「哥哥!你要上班?」
「我在附近經過,知道這時候你會來這里,所以……」
「哦。那就叫杯咖啡吧!」
「我要一杯橙汁。」
叫過橙汁之後,兄妹二人對望一眼,同時開口說︰
「我剛剛打電話給石津……」
到此打住。片山緩緩地點點頭說下去,
「他是不是有點古怪?」
「古怪?簡直到了錯亂的地步。」
「他對我講一大堆夢話,好像發燒了……」
「痴心空想,簡直到了發狂地步!」
「他叫我好好待你,祝我們幸福!」
「他說祝我和片山先生永遠幸福!是不是很怪!」
「永遠幸福?那不是對兄妹說的祝詞呀。」
「當然啦。那是針對夫婦說的好話!」
「那個家伙到底在想些什麼……」片山擰擰頭。
「哥哥,你再問問他看。」
「喂,別攪我,我忙得很!」
「忙得有時間在這里喝咖啡——不,橙汁?」
片山嘆息不已。「你真-嗦。好吧,下班回家的時候,如果遇得上,我再跟他談談。」
「小心點。他也許會發狂!」
「不會吧!」听晴美的口氣,好像石津是瘋子。
「我要趕時間,先走啦。」片山快快喝掉橙汁站起來。
「如果晚歸,記得打電話給我!」晴美囑咐一句。
片山離開後.晴美慢慢喝著咖啡,不經意地環視四周,不期然遇到一雙望著自己的眼楮。是個高瘦的中年男人。西裝領帶的裝束。但不稱身,有些土氣。他的視線一與晴美相踫,慌忙移開。
過一會,他又悄悄偷看晴美。晴美盯著他,他又轉頭去看相反方向,並非似的拼命盯著自己。
「他是誰?」
晴美努力回憶,沒有記憶的陌生臉孔。若是偵探社的人,應該可以技巧一點監視的。
中午休息時間只有一個鐘頭,晴美無奈地站起來,結了帳,把收據謹慎地放進錢包里,準備過後向片山討回喝橙汁的錢。
晴美服務的「新城市文教中心」,位于五十層摩天大樓的四十樓。她在踏進大廈之前猛然回頭,果然見到那名高瘦的中年男人跟在後面。見晴美回頭,他慌忙移開視線,故意跑快幾步走開了。
「怎麼回事?」
晴美低喃一句,聳聳肩,轉身推開旋轉門進去。
2
秀二郎經不起誘惑,不理田所久子的叮嚀,途中轉進一間熟悉的酒廊。
一口氣灌下去一杯酒後,秀二郎終于舒暢下來。他就像沙瓦蘭蛋糕一樣,必須含有些許酒精才是正常狀態。
回到公寓時,已經過了中午。那兩個鄉親若是知道早上刊登的事件,勢必插翅飛回鄉。
秀二郎開門進去,剛進玄關,立刻嗅到「二人組」之中胖子的味道。他是父親派來的瀧川。
「秀二郎少爺!」瀧川朝他高喊一聲,嚇他一跳。
「那麼大聲,嚇死人了。」
「對不起,只是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了。」秀二郎隨便揮揮手,進入起居室。瀧川呆呆地望著他。
「你……你已經知道啦?」
「我看報紙了呀。爸爸打了幾次電話來?一定氣得暴跳如雷吧!」
「電話?什麼電話?」
「對呀。他沒打來?」
「不,我還沒告訴老爺。還有你說什麼報紙?」
這回輪到秀二郎莫名其妙。
「什麼什麼的!還用說嗎?就是公三郎死掉的事。」
「什麼?公三郎少爺他死了?」瀧川抹掉額上的汗水,頓時垂頭喪氣地癱坐在沙發里。「那就糟了……」
「趕快打電話吧!爸爸一定叫你速速回去!」
「可是……那件事怎麼辦?」
「哪件事?」秀二郎皺起眉頭。「你連公三郎的事都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如此慌張的?」
「少爺你……果然不曉得。」
「曉得什麼?說來听听著。」
「即是……呃,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錢包?別人的錢包千萬不要隨便撿哦!」
「不,我是說義太郎他們的事。」
秀二郎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的事。」
「連我也不相信,確實找到了。」
「兩個都找到了?」
「我想是的。」
「怎麼找到了?你們在東京逛來逛去就找到了?」
「正是如此。」
「我不信!」秀二郎在沙發坐下。「詳細告訴我,怎樣找到的?」
瀧川重復了幾遍,秀二郎陷入沉思。
「義太郎、晴美。漢字寫法也是一樣。」
「是的。不過姓片山。也許是取自片岡的片、山波的山……」
「見到當事人的臉孔沒有?」
「見到晴美小姐了。」
「肯定是她本人沒錯嗎?」
「這個……相隔了十二年,我也不太清楚。」
「山波的女兒啊。喂,山波家派來的那個人叫什麼?」
「村內。」
「村內?他怎麼說?」
「他說女大十八變,十二年了,女人尤其變得厲害……他沒什麼自信,正在跟蹤她。」
「哦。那你還沒把事情告訴爸爸羅。」
「是的。還沒有把握確實的證據,萬一搞錯豈不糟糕?人頭落地都有份!」
秀二郎又開始沉思,可是絞盡腦汁還是轉不過來,一點頭緒都沒有。
「好吧!你先去吃午餐,回來再說!」
瀧川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出去以後,秀二郎馬上撥電話給久子。
「喂!久子!你在呀!」
「當然在。我只有放假才去學校!什麼事?」
「是這樣的。」秀二郎把瀧川的話重復一遍。
「好像佛家的因緣故事!」
「你看呢?會不會認錯人?」
「我怎麼知道!也許真有一對兄妹是相同的名字,純屬巧合。如果他們真是你們要找的人,也是巧合!」
「那該怎麼辦?」
「還用說!究竟是哪一種情形,必須確定呀!」
「怎樣確定?」
久子嘆一口氣。「你自己動動腦筋好不好?」
「拜托。我就是腦筋不夠靈光!」
「好吧!那麼,我們傍晚踫頭。」
「現在馬上踫頭也可以!」
「我要睡午覺!記得,來之前不準喝酒!」
「知道啦。啊,還有,如果老爹叫我回去怎麼辦?」
「現在是關鍵時期,不能隨便回去!你就說,好像找到他們兩個了!」
「什麼?可是實際上……」
「你就含糊其詞,說是好像找到一點線索了,而且想親自調查,家里自然不會強迫你回去!」
「好吧!我明白了。」
「你可不能說得太肯定哦,過後才有借口自圓其說!」
「知道了!」
收線後,秀二郎吁一口氣。久子果然是聰明女!
秀二郎又拿起酒杯,斟了威士忌。電話適時響起,他拿起話筒,還沒說什麼,對面已傳來父親的怒吼聲。
「你在干什麼?你沒看報紙嗎?」
父親的聲音洪亮刺耳,快要震破耳膜了。
「啊,爸爸!」
「你弟弟死了!還不趕快回來?明天舉行葬禮。」
「我知道。可是,我……」
「怎麼?你不想出席弟弟的葬禮?」
「等一等。爸爸。你听我說……即是……好象找到線索了!」
「線索!什麼線索?」
「就是義太郎大哥……」
「什麼!」聲音比剛才大一倍,秀二郎慌忙把話筒移開。「真的?找到了?」
「爸爸听我說,只是好像有點……」
「哦?他果真活在人間啊!」
「還不清楚,爸爸!」
可是,片岡義一根本沒有把秀二郎的話听進耳里,他自言自語地說︰
「我就相信他沒死。哎,我後繼有人了……」
「爸爸,事情只到有可能是的地步而已……」
「好。你不必參加葬禮,繼續留在東京等候,小心看著,別讓義太郎又跑掉了!」
「還沒正式找到……」
「明天的葬禮結束後,我會去你那邊!」
「爸爸,听我說!」
「最遲後天中午,我一定到!」
「等等!爸爸,不要太快,還沒找到哇!」
秀二郎發現自己對著沉默的話筒吼叫,氣得摔掉電話。
當天傍晚,倉持醫生抵達東京車站。
他不常旅行,身上的衣服和行李箱並不時尚。他還是一套穿舊了的西裝和領帶,手上提的行李箱,乃是出診用的公事包。
當然,他不是到東京出診的大牌名醫。站在東京車站的大月台時,覺得自己故鄉的破車站小得可憐。加上人多,他只好傻愣愣地站在那兒。
「應該來接我了……」他望著表自語。忽地有個年輕男子急急地走過來,不小心從斜後方踫過來。
「啊,對不起。」對方立刻道歉。外表像老實的白領職員。
「哪里哪里,我也發呆似的沒留意……」
「真是對不起。」男人再度道歉一番,然後邁步離開。倉持無意中發現男人的右手緊握,心底喊聲不好。接下去的瞬間,男人的身體一個踉蹌,居然摔倒在月台上。
「哎喲!」男人痛苦地聲吟一聲,全身動彈不得。倉持一個箭步上前,從男人的上衣口袋里拿回自己的錢包。
「不要以為我是鄉下的老頭子好欺負!」倉持捉住男人的手。「這次放過你,快走!」
「啊……對不起!」男人如做夢似的,向倉持低頭謝罪,然後扶著扭痛的腰肢,瘸著腿混進人潮中消失掉。
「在東京,的確不能粗心大意!」
倉持不住嘆息。發生這種意外事件,周圍的人並沒有過來看,大家只是回頭望望就走開了。如果發生在鄉下,一定成為當天的熱門話題。大都會的人看起來都很忙碌,即使目睹他人的災難,非但不出手援助,簡直就漠不關心。倉持愈想愈覺得可怕。
「先生!」一個響亮的女聲傳來。回頭望見一名年輕女子跑過來。亮橙的毛衣米色牛仔褲,長發披肩,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顏。
「先生!」她一下子擁抱過來。u
「喂喂喂!別來這一套!」倉持也樂得眉開眼笑。「好吧?晴美。」
「呃,先生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你也是啊!」
「真的嗎?我已經做了人家的母親啦!」
「你說你是高中生,沒有人不相信。」
「先生總尋我開心!」晴美純真的笑起來。
「孩子呢?」
「外子在照顧他。」
「不過半歲吧。喂女乃啦、換尿片啦之類的,很不容易呀。」
「他喜歡嘛,讓他做好了。」
倉持搖搖頭感嘆。「現代的男人真難理解。」
「總之生活在一起嘛。肚子餓不餓?」
「呃,中午沒吃飯,餓得呱呱呱叫啦。」
「真是的。晚飯在我家吃,挨不到那時候了吧!我們先到地下去好了。」
「搭地下鐵?」
「不。地下有餐室街,先吃點簡單的面條如何?」
「好哇。」
他們開始走下去。晴美替倉持拿公事包,一邊笑著說︰「先生老樣子,十年不變。」
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沒有死,並且住在東京的事,倉持從一開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天,義太郎和晴美縱身跳下濁流,幾經辛苦才爬至岸上。全身濕透,所帶出來的錢財都被河水沖走殆盡。二人里逃生,當晚躲在岸邊商量,是否一死了之來得好。
那時,晴美突然想起倉持來。如果先生肯幫忙……于是他們走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在那里向人借電話聯絡倉持。三十分鐘後倉持趕到,用他那部出診用的舊車載他們到另一個遠離的市鎮。在旅館里住一晚,第二天買了些衣服給他們,再把手頭僅有的一點錢送給他們,然後把他們送去東京。
轉眼就過了十二年……
「千造真是不幸啊!」走進東京車站地下的面店後,倉持說。晴美低下頭去。
「他是自食其果。誰叫他做那種傻事!」
「大好青年,為何自己縮短寶貴的生命呢?」
「鎮里一定天翻地覆了。」
「直到明天葬禮結束之前都不會有事,問題在于往後的日子。」
「怎麼說?」
「義太郎的父親和你的父親為這件事一定會反臉的!」
晴美驚愕地搖搖頭。「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消氣?」
「唉,的確頭痛。」
晴美突然盯著倉持,問道︰「先生。你是不是來勸我們回去的?」
「為什麼這樣想?」
「假如我和義太郎回去,就能阻止這場糾紛……」
「你太聰明了。」倉持苦笑不已。「不過,我不是為這件事情而來。除非你們本身願意回去又另當別論。」
晴美立刻搖頭。「不可能!我不想回去!」
「你父親財產和土地,全都不想要?」
「當然不要!只要他們讓我安靜過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听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倉持咪咪一笑。「且讓那兩個頑固的父親自相殘殺去。都不是孩子了,他們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
「那麼你老遠的上東京了,為了……」
「主要是想確定你們的心意。還有,片岡家派了瀧川,山波派了內村上京來尋找你們。我想先通知你們,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們的孩子。他叫什麼名字?」
「正也。」晴美微笑著回答。「你說的村內,我仿佛記得是個高高的瘦子……」
「他們這樣貿然到東京來,不可能找得到。」
「那麼這個廣告是……」
「廣告?」
「今天早上登在報紙上,我帶來了。」晴美從牛仔褲的口袋拿出一張撕下的小紙條給倉持看。「我想是針對我們說的吧!」
「唔……聯絡電話是哪兒?」
「不曉得。」
倉持想了一下,站起來說︰「好,我打去看看。」
「先生!」
「如果有人听,我就說打錯了,馬上掛斷。」
倉持走到店門的紅色公共電話前,拔了廣告上的電話號碼。響了片刻沒人听,正想放下話筒,有人接了。
「喂,我是村內。」一個緩慢的聲音。「奇怪,村內馬上接听,不經接線生,看來不是酒店。」
「是我,倉持。」
「先生!」村內好象松一口氣的樣子。「您找秀二郎少爺嗎?他出去了。」
原來是片岡秀二郎的公寓!
「不,沒關系。我有別的事來東京,沒有特別的事找他。」然後試探地問︰「找人方面有什麼進展?」
「這……正在頭痛呢!我想向老爺報告,回來又不見瀧川……」
「報告?報告什麼?」
「已經找到小姐與片岡家的大少爺!」
「什麼?」倉持不由看著店里頭的山波晴美。「你把事情詳細說說看!」
回到座位去,倉持將听來的情形告訴晴美。
「那一定是認錯人了。」
「就是啊,嚇了我一跳。他說的地址是這個,根本不對。你不必擔心。」
「片山義太郎、晴美……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山波晴美感嘆地說。
「瀧川和村內跟蹤他們,一定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吧!」倉持笑道。然後開始吃送上來的面條。
「片山!」搜查一科的栗原警長叫住準備回家的片山義太郎。
栗原的個子小而胖,穩重的女圭女圭臉,長相也不像是警界人物,不過比片山好一點。
「找我有什麼事?」一站在栗原面前,片山立刻覺得胃部一陣收縮。這次又有什麼案件要他承辦?雖然辦案是刑警的本份,可是片山自有遁詞,由于他老早就提出辭呈,只是栗原把信扣留起來不予答覆而已。
「你家的貓小姐好不好哇?」栗原的話十分意外。
「啊?喔,托你的福。」
干嘛在這時候提起福爾摩斯?不是想向他借貓去捉家里的老鼠吧!
「其實這樣的。」栗原從怞屜取出一個紙包。「這是魚干。客人送給我的。不過,剛好內人出外參加法事去了,我又不想親自動手烤來吃,那麼麻煩。如果賞臉,請你做給貓小姐吃吧!」
原來是這回事,片山松一口氣。
「謝謝你的關心,多謝了。」
片山接過紙包,一股魚腥味沖鼻而來。
「上次的事件得你大力幫忙,算是酬謝了。」栗原狡笑一下。「也許還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請做好心理準備!必要時還得恭請貓偵探親自出馬!」
栗原難得開玩笑,片山只好唯唯諾諾。
「不過,你對怪事件倒是頂拿手的喱!」
「哪里,也沒什麼拿手……」片山知道不對了。
「剛才听到一件妙事,我想很適合你。」
「你的意思……」
「不是發生在這里。有沒有著早報?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決斗,互刺而死。」
「呃,看到了。我妹妹還說充滿浪漫情調……」
「對不起令妹。經過縣警調查,發現那是凶殺案呀!」
「凶殺案?可是,兩名當事人都死了呀!」
「他們互利對方的胸膛而死。然兩邊的刀柄上都沒有指紋!」
「真的嗎?怎麼可能?」
「就是啊。如果真是互刺而死,不可能沒有指紋。即使一邊先刺對方然後自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指紋擦掉的呀!」
「換句話說……」
「有第三者,把他們兩個殺掉了!」栗原說。
3
「我什麼也不知道!」小煙千惠子哭哭啼啼地說。
古川巡警一直盯著她。然後怒吼︰「你不可能不知道!是你報警說,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錯手刺對方而死的!」
「是的,可是……」
「他們錯手刺死對方。換句話說,二人當時緊握自己手中的刀,對不對?」
「對,是的。」
「可是,刀柄上沒有指紋!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啊!」千惠子發出歇斯底里般的喊聲。
「好了好了,鎮定些。好好想一下吧!」
古川的手扶著派出所的舊桌子,注視千惠子那張嚶嚶啜泣的臉。「他們在河邊決斗時,你在哪兒?」
「我在橋頭上。」千惠子答道。「當時,我和公三郎正在回鎮里的路上,來到橋上,只見千造在等著。」
「你和公三郎回鎮?在這以前一你們在什麼地方?」
「你問這個干嘛?」千惠子撅起嘴巴。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好吧,然後呢?」
「千造看到我們就想撲過來,我根怕,躲在公三郎身後。接著公三郎說。‘我來跟你玩兩手。但是不能使千惠子受到傷害,我們去河邊吧!’……」
「後來他們就下去了?」
「是的。我已經怕得閉起眼楮不敢看了!」
「那就怪了,不是你挑唆他們打架的麼?」
「你含血噴人!」
「好吧!那麼,你就沒看到他們拿刀決斗的情形羅!」
「嗯……我……」千惠子期期艾艾地說︰「好像看到,又好像沒有……」
「看到還是沒看到?他們手里是否拿著刀?」古川大聲責問。千惠子終究沉著臉聳聳肩承認︰
「我沒看到,不過听到聲音。」
「什麼聲音?」
「嘿嘿 的,總之是喊聲。」
「又不是打柔道!不過,他們可能本來沒有帶刀!」
「什麼?」千惠子驚異地瞪大眼楮。
「不是嗎?你也承認說並沒有看到他們手里拿刀!」
「這……是啊。」千惠子一臉狐疑的表情。
「所以,很有可能是,第三者把公三郎和千造兩個殺掉了。」
「是誰?」
「我怎知道?」古川說,「總之,當你看到時,他們兩個已經倒在地上了,是不是?」
「是的。」
古川沉默地點點頭,望望在一邊靜听的縣警警官杉田的臉。
「明白了。」那位外表看來很能干的中年刑警走近千惠子,溫和地說︰「當時你很害怕,也許什麼也听不見。不過,有沒有听到腳步聲啦、濺水聲之類的聲響?」
千惠子思考一陣,搖搖頭說︰「沒有。」
「是嗎?」杉田刑警嘆一口氣。「好吧,你可以回去了。」
千惠子離去之後,古川苦著臉說︰「她一定又去到處散播謠言了。這女子很煩人!」
「有什麼關系?反正沒有頭緒。」杉田刑警不太介意的樣子,悠閑地點起香煙,吞雲吐霧起來。
「你吸得很熟練嘛。」
「可不是嗎?去年為年終晚會苦練。」杉田一口氣噴出五個煙圈。「反正沒眉目。如果那兩個年輕人是被殺的謠言傳出去,凶手也許又會有所行動。」
「你認為他們真是被殺的嗎?」
「你有其他看法麼?」杉田回問一句。「刀柄上沒留下任何指紋,除非有人把指紋擦掉了。你沒有這樣做吧!」
「那還用說!」古川憤慨不已。
「而且沒有別人靠近過尸體。」
「對。啊,倉持醫生除外。」
「倉持?他是醫生啊。」
「是的。我請他察診尸體的。」
「他能信任嗎?」
「當然啦。他是鎮上唯一的醫生,終生住在這里。」
「那就不必問了。」杉田清楚地說。「叫他來談談。」
「他已經去了東京。」
「去了東京?」杉田勃然大怒。「飛去的嗎?」
「不,搭火車去的。也許是去探望病人的兒子嗯……」
「為何特地選這個時候去?」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的作風向來奇特!」
「奇特?」杉田的眼楮頓時發亮。「通常殺人犯都是作風奇特的人。這個家伙值得懷疑!」
「不會吧!」古川搖搖頭。「如果倉持醫生可疑,不如說千惠子是凶手更值得可疑!」
「剛才那個少女?」杉田有點出乎意料的樣子。「晤,這也是有可能的。」
「不,我只是假設而已。」
「她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也可能有別的男人,于是想跟他們分手。當他們開始決斗時,其中一個刺死另外一個,少女假意擁抱勝利的那個,然後奪刀刺死對方。」
「你是說真的?」古川嚇得瞪大雙眼。
「我的推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呃……沒什麼不對……可是,她不會有那種膽量!」
「一個人被逼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
電話適時響起。古川松一口氣,拿起話筒。他怕繼續談下去,搞不好會演變成發逮捕令捉拿倉持和千惠子!
「我是古川。啊,什麼?」古川傾耳專注地听了一陣,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真的嗎?好,知道了!」
古川放下話筒然後說︰「不可能的……」
「喂,發生什麼事?」杉田不耐煩地問。他無法忍受別人知道的事自己不知道的情形。
「片岡家的人打來的,說死者的父親突然去了東京。」
「什麼?」杉田臉色一變。「值得懷疑!他可能就是凶手!」
古川大吃一驚。「你是說,片岡殺死自己的兒子?」
「誰曉得!這種事,現在已不稀奇了!」
「不,他只是有重要事才去東京的。」
「什麼重要事?」
「听說,已經找到失蹤多年的長子了!」
「失蹤多年的長子?」杉田模仿鸚鵡學舌。「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古川把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一起私奔的始末敘述一遍。听完後,杉田盤起胳膊沉思半刻。
「到茫茫大東京找到他們?難以置信。」古川一直搖頭。
「假如山波家也听到消息,一定也趕去東京。這樣一來,兩個小伙子的葬禮就得延期了。」
「我知道誰是殺人凶手啦!」杉田說。
「哦?你知道是誰嗎?」
「很簡單。」杉田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搜查的第一步是找出因被害人之死而得益的人物。片岡公三郎、山波千造之死,什麼人得到利益?」
杉田好像演戲似的頓一下,古川搖搖頭。
「我想不出,那兩個人死了誰會得益。勉強地說,大概是我們市鎮全體得益吧,除掉兩個搞是非的家伙……」
「你還不懂嗎?我問你,片岡和山波是不是資產家?」
「是呀。他們擁有大量的土地。」
「他們死後由誰繼承財產?」
「片岡家還有一名少爺,叫作秀二郎。至于山波家就後繼無人了。」
「喂,動動腦筋吧!那兩個失蹤的人又如何?」
「如果找得到,就變成義太郎和晴美兩個是繼承人了。」
「那就肯定是他們干的了!」杉田下此結論。古川終于明白他的意思。
「胡說!兩個失蹤了十二年的人,突然回來,殺死自己的親兄弟?」
「殺人動機足夠有余!」杉田若無其事地說。「人類為了金錢,什麼事做不出來?」
古川抹掉額頭的冷汗。這個刑警真是叫人頭痛,單憑片面之詞就斷定凶手是誰,萬一不是怎麼辦?
「不能怠慢了!必須馬上行動!」杉田站起來。
「你想怎樣做?」
「他們兩個在東京,我當然要去東京羅!」杉田自以為是地作出決定。
「喂,石津!」片山在目黑警署前面叫住剛剛出來的石津。
「啊,片山先生……」石津驀地神色惶恐不安。「好……好久不見……」
「昨天不是剛見過嗎?」片山失笑。「怎樣?陪我喝一杯吧,有沒有空?」
「嗯……」石津躊躇不決的樣子。
「你可以喝酒,我喝可口可樂就行了。」片山的邀請方式有點掃興。
「可是,晴美小姐不是在家等你嗎?」石津怯生生地問。
「沒關系啦。我愈遲回家她愈高興!」片山拉住石津的臂膀說︰「來,走吧!」
石津就如被人上了手銬似的,表情苦澀地點點頭。
結果,他們兩個走進一家咖啡室。石津叫了一杯威士忌摻紅茶,降低酒精成分。
「我喝了也不會醉。」片山啜著女乃茶說。「來,可以講出來嗎?」
「講……講什麼?」
「別裝蒜了。究竟怎麼回事?你告訴晴美不再跟她見面,又說祝我們永遠幸福什麼的。晴美擔心得很呢!」
「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只要說出真相就行了。你和晴美之間,是否真的有什麼?」片山壓低嗓音。「她是說什麼都沒有,真的嗎?我不會生氣的,把真相告訴我吧!」
「真相?什麼真相?」
「昨晚,你不是鑽進晴美的棉被去了麼?」
「那……那個純粹是巧合!我根本沒動她一根手指!真的!我發誓!」
「好啦好啦,我信你就是!」片山慌忙說。
「我絕對不會對人家的太太動手動腳的!」
「哦。」片山點點頭,突然反問︰「什麼人家的太太?」
「我應該早點發覺才對。」石津繼續用獨白的語氣說︰「片山先生和晴美小姐之間的感情那麼好,而我偏偏不知究意地向晴美小姐提出約會,難怪你顯露不尋常的敵意……」
片山張開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石津接下去。
「怎麼看你們都不是兩兄妹嗯……我沒看出來,真是大笨蛋!」
「你……你傻掉啦?你是說,我和晴美不是兄妹?」
「我知道了。你們只是對外人偽裝是兩兄妹……」
「什麼對外人?不管對外對內,我們都是兩兄妹啊!」
「我曉得怎麼做的。」石津神色落寞地點點頭。「請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事情泄露出去!」
片山禁不住嘆息。什麼原因導致石津突然失常?
「好,既然你這樣說,請你調查我和晴美的戶籍看看!我們的父親生前乃是警視廳的著名干探,大家都知道我和晴美是不折不扣的兩兄妹!」
「可不是嗎?我會留意這點,請不必擔心!」
這個家伙有神經病了!
「好,到我家來,你親口問問晴美吧!」
「怎麼可以……我不能夠隨便打擾人家夫婦的和睦生活!」
片山真想一掌劈死石津!
福爾摩斯的嘴里塞滿竹夾魚,突然從飯碟抬起臉來,喵了一聲。
「怎麼?有客人?」晴美發覺福爾摩斯看著玄關,然後靜靜走過去,它的步法有些緊張感。有人站在走廊外面,而且是可疑人物。
晴美立刻站起來,急忙從櫥櫃取出一支木棒。這支木棒不是要來打棒球,而是防身用的武器。
白天好像有人跟蹤自己,說不定就是那個男人!
晴美不聲不響地穿上涼鞋,從防盜眼望出走廊——果然是他!那個高瘦的苦命相中年男人。他來干什麼?正在門口走來走去,心神不定的樣子。若有正經事找自己,何不按門鈴?一定另有古怪!
給他吃一棍吧!晴美和福爾摩斯對望一眼,點點頭,喊一二三的口令後。冷不防地推開大門。剛好外面的男人站在門前,而且正把耳朵貼在門上偷听呢!結果一目了然。他被房門打個正著。摔到走廊的另一邊去,跌個四腳前天!
福爾摩斯不容錯過,立刻伸出前肢捉住男人的前胸,張牙舞爪地發出恐嚇的吼聲。晴美高高舉起木棒,準備一棍打到男人的腦門上。男人蒼白著臉說︰
「等一等,我……我什麼也……」
「你不乖乖就範,我就把你當西瓜一刀兩斷!白天是你在一直跟蹤我吧!到底為什麼?還不從實招來……」
「沒有……大小姐,是我,我是村內呀!」
大小姐?晴美覺得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我不認識你,干嘛叫我大小姐?」晴美用力緊握手中的木棒。「趕快從實招來,不然……」
晴美凶神惡煞地恐嚇對方。如果被石津看到她此時的凶樣,恐怕要重新考慮跟她的婚事!
「好像發生一點誤會了!」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晴美回頭一看,是個五十五六歲左右的樸實男士,悠悠然地盤起雙臂望著她。
「倉持先生!救命啊!」那叫村內的男人慘叫道。
「我知道。請問,片山晴美是不是你?」
「是的……」憑直覺知道對方不像壞人,于是晴美放下木棒。福爾摩斯也松開村內退在一邊。村內慌忙爬起來,躲到倉持身後。
「真是對不住!」倉持苦笑著說︰「真是冒犯了。我叫倉持,是個醫生。其實有點事想找你……村內,你先回去吧!」
「是,是。」村內迫不及待地沖下樓梯離開了。
晴美不好意思地將木棒擺到身後藏起來,說︰
「那麼,請先進去再談好嗎?」
「謝謝。這是府上的貓?」
「對。叫福爾摩斯。」
「好聰明的貓就跟主人一樣。」倉持欽佩地說。
晴美的心情頓時開朗,客客氣氣地請倉持進到屋里。
4
「什麼?幾時?」片岡秀二郎發呆地握緊話筒。「知道了。」然後放下話筒,嘴里嘟嘟嚷嚷地從電話亭走出來。
「怎麼啦?」田所久子迎上前去。
「老爹決定延期舉行公三郎的葬禮已經起程來這里了。」
「什麼?」久子大吃一驚。
「而且,那個老不死山波听到消息,他也趕著來了。听說今天晚上就會趕到!」
「因為你並沒有阻止你的父親的原故。」久子責備他。秀二郎臉色一沉。
「誰說的!我拼命阻止了,可是老爹根本不听!我又不能透過電話綁住他不準他來!」
「好啦好啦,何必哇哇大叫。頭都給你喊痛了!」
「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你就懂得喝酒!」
「我不喝酒就受不住了!」
「好吧!」久子坐進駕駛席里。「只能喝一杯哦!」
秀二郎歡天喜地地坐到助手席上。久子開的是「飛霞」小型車,直線型的設計,十分時髦,久子很喜歡。
久子的車開往附近的酒店。
「我們去酒店的酒店間,你就不至于酩酊大醉了。」
「我不會喝太多的!」秀二郎鼓起腮說。
到了酒吧,秀二郎先一口氣干了一杯摻水威士忌,再叫第二杯。久子一邊用吸管攪動姜汁啤酒一邊沉思。
「第二杯,總算有點酒味了。」秀二郎好心情地說。
「也許事情還不至于太糟糕……」久子喃喃自語。
「嗯?什麼事?」
「還用說。兩邊的父親大人一同上京來的事呀!」
「怎麼又談父親?不要管他!咱們今晚就在這兒過夜吧!」秀二郎伸手攬抱久子的腰肢。
「放手!」久子不耐煩地拂開他的手。「現在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你連這個都不能分辨麼?」
「知道了。」秀二郎嘆息連連。「那怎麼辦?」
「我正在想呀。結果變成所有的關系人都集合到東京來了,對不對?」
「關系人?」
「你的父親,還有山波,以及最重要的義太郎和晴美,也許也在東京。還有你……」
「倉持先生也來了。」
「他是誰?」
「鎮上的醫生。他是好人,我也承蒙他的照顧。」
「是不是那次互刺殺人事件負責驗尸的人?」
「嗯,大概是吧!」秀二郎點點頭。「因為他是鎮上唯一的醫生。」
「他來東京干嘛?」
「不知道。剛剛我打電話回公寓,瀧川這樣說而已。」
「那就有趣了。」久子的目光閃亮。「如果在東京又有什麼事發生的話……」
「發生什麼?」
「算了。」久子慢慢喝光姜汁啤酒。「你也可以結束了吧!」
「再喝一杯,好不好?」
「隨你。」久子聳聳肩。
「不過事情也真奇怪。我不認為有人會殺公三郎和千造!」秀二郎喃喃地說。久子望著他的臉。
「你說的是什麼?」
「我沒告訴你嗎?剛才我听瀧川在電話里說的。」
秀二郎將刀柄上沒有找到指紋的事講出來,久子听得雙眼發光。
「這麼重要的事,干嘛不早點說?」久子用手肘去撞秀二郎的小月復。秀二郎正在喝威士忌,一下子嗆住了。
「原來是謀殺案,愈來愈好玩啦!」久子說。
「有什麼好玩?」
「為爭財產的謀殺案件,不是很像小說故事嗎?」
「這又不是小說!」
「我曉得。只是,故事舞台轉移到東京……」
「即使有事發生也不稀奇呀,因為財產的繼承人還活生生地存在!」
「你指大哥他們?」
「你不也是繼承人嗎?」
「如果你找到大哥,我們應得的那份就少得可憐了!」
「如果他死了呢?」
「什麼意思?」
「如果你的大哥死掉的話,或是找到了,突然意外死亡……」
「怎會那麼順利?」
「即使沒死,若是殺人被捕的話也可以!」
「大哥殺人?殺什麼人?」
「殺誰都可以。總之是該死的人就行了。」久子若無其事地說。
「亂講!不可能的!大哥的為人十分認真!」
「誰知道?認真的人一旦鑽牛角尖,更加可怕!」久子說。
「原來令兄是刑警先生,失敬失敬!」倉持先生听了晴美的簡介,鄭重地說。「你們都是青年才俊啊!」
晴美一邊倒紅茶一邊說︰「不,他不行呀。雖然人很善良,可惜太懦弱了。沒有被開除算是奇跡啦!」
福爾摩斯的身體不住摩擦晴美的腳,發出撒嬌的嗲聲。晴美說︰「好啦,我知道了。你不要喝泡乏的茶對不對?」然後取出新的茶包,為他泡紅茶。
倉持愉快地旁觀著。「城市的貓可真時髦啊!」
「這個家伙是特別的!」晴美得意地說。福爾摩斯不敢對熱氣騰騰的紅茶馬上伸舌頭,端正地坐在杯子面前。
「這麼說來,他們認錯我們兩個了?」
「是的。可謂完全巧合。他們接到了使命就匆匆上京來,焦慮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不過,那個晴美已經二十六,而你比她年輕得多。他們看不出來也是笨蛋!」
「謝謝你的贊美。」晴美露出甜美的笑靨。「不過,把我和哥哥看成私奔的夫婦,未免可笑!」
「請你原諒他們的無禮。」
「我會的。又沒有受到特別的傷害……」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倉持慢慢啜著紅茶。
突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同時響起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先生!倉持先生!」
「是村內!發生什麼事?」倉持皺著眉頭起身開門。
「對不起,又來打擾!」
「怎麼?你沒有回秀二郎的公寓?」
「我在路上打電話回去了,結果听見壞消息——千造和公三郎少爺,好像不是錯手互刺而死的!」
「這個我知道。電視新聞報導過了。」倉持說。
「是嗎?」村內不由泄氣。「那麼,山波老爺和片岡先生一起到這里來的事,您也知道了?」
「山波和片岡都來了?」倉持大吃一驚。
「這個您還不知道?好極了!」
「一點也不好!可是為何……他們兒子的葬禮還未完成呀!」
「兩位老爺听到消息說找到義太郎和大小姐,馬上露出坐立不安的樣子。」
「找到了?」倉持瞪大眼楮。「你們通知他們說找到了?」
「好像是秀二郎少爺打電話告訴片岡老爺的。」
「笨蛋!」倉持月兌口而出。「你們搞錯對象了!」
「搞錯對象?」輪到村內睜大眼楮。「那麼這位小姐是……」
「很遺憾,我不是你們的大小姐!」晴美說。她的話中含意是最清楚不過,村內頓時踉蹌後退,抱頭申吟。
「怎麼辦?如果山波老爺知道了……」
「這是你自以為是,自作自受的結果!」倉持冷冷地說。
「可是,這位小姐的面貌確實……」村內盯著晴美的臉,似乎要看穿她。
「你死了心吧!趕快回公寓去!」
「哦……先生,你在哪兒過夜?」
「帝國酒店。」倉持不經心地說。晴美听了嚇一跳。
村內無精打采地下樓梯時,又有腳步聲傳上來。來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見到村內就喊︰
「就是他!片山兄,他挑唆說你和晴美是兩夫婦!」
「啊,石津先生來了!」晴美听到聲音,急忙走出去看。
叫村內的男人正從樓梯中央沖上來,好像跳彈床似的騰空而起,然後摔倒在走廊上。
「痛死我啦……」村內慘叫。
「你這混蛋!」石津出現了。「你想破壞我和晴美小姐的感情,用心何在?若不從實招來,我就把你丟下樓去!」
「石津先生!」晴美慌忙上前打圓場。「鎮定一點。只是一場誤會罷了……」
「原來是這樣的呀!」听了倉持的解釋,片山才恍然大悟。「石津先生也理解得太快啦!」晴美斜瞥石津一眼,石津羞愧得低下頭去。
「好啦,總算誤會冰釋。怎麼?」片山後來是問福爾摩斯。它在片山的上衣周圍嗅來嗅去。
「噢,差點忘了。」片山從上衣口袋掏出栗原警長送的魚干紙包。「這是你的禮物。」
「你看!」晴美對石津說。「哥哥只是為福爾摩斯買禮物,可沒我的份呢!我們哪像是感情和睦的私奔夫婦?」
「請不要折磨我了!」石津擦掉額頭的冷汗。
「不過,那件案子的確奇怪。」片山把栗原的見解說出來。「他們兩個互刺而死,刀柄上卻沒有指紋。」
「應該不會有人踫過尸體。」倉持說。「小煙千惠叫我去的時候,有古川巡警在看過。古川去聯絡縣警時,有我在看守尸體。」
「那麼,指紋是在何時被人抹去的呢?」
「看來還是被人謀殺的。」晴美說。「不然就是從一開始就戴了手套。」
「有個奇妙的地方。」倉持說。「他們兩個不偏不倚地一刀刺中對方的心髒。如果互刺而死,不敢說沒有可能那麼準確,若是謀殺的話……如果真的發生格斗,想要一刀刺中對方的心髒並不容易啊!」
「唔,有道理。」片山盤起手臂作沉思狀。「喂,福爾摩斯,你有什麼看法?」
「哥哥!福爾摩斯正在享受魚干,不要干擾他!」
「咦,名探也被食物沖昏了頭!」片山不由苦笑。
晴美望著倉持說。「不過,您說的故事真叫人感動。十七和十四歲的小情人逃亡,十二年來有您從旁照應,的確是人間美事!」
「對了,我有一個要求,也許會給你們造成不便……」
「什麼事?」晴美說。「只要我們能力做得到的話,請說。」
倉持欲言又止,終于說道︰「其實,我想請你們兩位暫時冒充他們。」
「什麼?」片山石津大喊。「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那麼緊張嘛!」晴美說。
「我剛剛松一口氣,怎麼又……」
「先听先生說說也不得事的!」片山好像事不關己。
「我知道對你們不方便。」倉持說。「不過,我想讓他們兩個平靜地過活,不要卷入謀殺啦、爭遺產之類的糾紛里。如果他們知道找錯對象,又會開始重新尋找。我想不一定找得到,但也不是沒可能。若是找到了,他們小倆口好容易得來的幸福又會弄得亂糟糟的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們很明白。」片山點點頭。「可是,實際上是不可能這樣做的。我和晴美不是他們要找的人的事,一查就知道了。即使不去調查,他們的父親一上京來,一眼就識破真相啦。」
「誠如所言。」倉持說。「所以想請你們兩位從這里消失蹤影,那就可以瞞天過海了。」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倉持繼續下去。
「即是說,你們兩位確是以兄妹的名義住在這里,總覺得會被人發現,因此又躲到別的地方去……」
「那是不可能的。我和晴美都有工作啊!」
「說的也是……」倉持沉思一陣。「不錯,你說的對。尤其片山先生的職業是刑警,不能隨便蒙騙了事……」然後拍拍膝頭,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無理要求。」
「哪里哪里。幫不上忙,我們也過意不去。」晴美遺憾地說。
「啊,這麼晚了?」倉持看看表,吃驚不已。原來這樣前後兩度向晴美和片山解釋來龍去脈,不覺得將近半夜。
「打攪太久了,對不起……」倉持站起來。
「沒關系。一定找不到他們兩位,請放心。因為東京確實太大啦。」
「我想是的。」倉持微笑。「那麼,告辭了。」
他正想出玄關時,樓梯傳來 的腳步聲。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片山皺起眉頭。
「會不會是村內?」
「不會吧!他一定渾身骨痛了!」倉持說。
話沒說完,門上已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勢如破門。
「是我!快開門!」
听到聲音,倉持眼都大了。「片岡的父親!」
「就是那個義太郎的……」
倉持點點頭,同時大門打開了,片山忘了鎖門。
門口出現一個魁梧的紅臉男人。一見倉持就說︰「先生,你先來啦?我是听瀧川在秀二郎的公寓里告訴我這里的地址……」
「片岡先生,听我說……」倉持還沒說完,片岡已經一把推開他,然後望著呆在那兒的片山和晴美。突然大叫︰「義太郎!」
迅雷不及掩耳。片岡義一穿著鞋子沖進來,撲上前去一把抱住發愣的片山,帶著淚聲說道︰「你還活著啊!爹就相信你沒死!無時無刻不在掂掛著你啊!」
片山慌忙躲開說︰「不,我不是。放開我……」
對方看來一大把年紀,居然也很有力,緊緊捉住他的手臂,怎樣都掙不月兌。
「石津,幫幫忙好不好?」
听到片山的求救訊號,石津馬上站起來。就在那時,另一個聲音響起。
「在這里!」一個跟片岡同輩的瘦子沖進來。
「山波!你也來了?」倉持念一句凱撒大帝被暗殺前的台詞。山波根本沒把他的話听進耳時,一進來就東西張西著,嘴里念著︰
「晴美在哪兒?我的晴美呢?」然後看到晴美,大叫一聲「晴美」,就朝著她撲過去。
「哇!」晴美想逃,然而屋子實在太小,一下子就被山波抱得動不了身。
「晴美!你長得這麼大了……」
「哎,石津……救命啊!」
片山和晴美兩人先後發出SOS求救訊號,石津困惑了。
不過只是困惑了十分之一秒,立刻有所決定。他把求救順序顛倒過來,上前揪住山波的衣襟。
「老頭子!放開晴美!」
牛高馬大的石津力道非凡,輕量級的山波被他用力一拉,結果是滾出走廊外面。
「你沒事吧,晴美?」他上前扶起晴美。
「嗯,沒事。只是嚇一跳……」
「石津,我呢?你不管我啦!」片山還在奮力掙扎,企圖掙月兌片岡的手臂。
石津從後面捉住片岡的雙臂,大喝一聲︰「放手!」
可惜片岡不像山波那麼容易對付。他也跟山波一樣,滾到玄關下面去,不過緊抱著片山一起。
5
「片山,怎麼啦?」
見到片山撐著腰愁眉苦臉的樣子,鄰座的根本刑警關心地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腰痛……」
「你又不是新婚!」根本取笑地。
「沒什麼好笑的。」片山沉著臉說。的確,被人認錯招來橫禍,一點也不好笑。
可是,那個片岡義一難道記不得自己親生兒子的模樣?雖然相隔十二年,那時的義太郎又不是三四歲,已經十七歲了,怎會分辨不出來?
「是不是老糊涂了?」晴美這樣說。也許是吧!
昨晚,石津好不容易才把片岡和片山分開。眼看片岡和山波又爬起來追過來,他們三個同喊一聲「逃」,飛也似的沖出公寓,當時也不曉得干嘛要逃,在外頭徘徊了三十多分鐘,最後跑回去看看,人都跑光了。大概是倉持把兩個老頭勸走了。
究竟他們相不相信自己認錯人?片山百思不解。大體上,人類愈老愈頑固,一旦相信什麼就不輕易改變想法。難道他們不記得自己孩子的臉?也許打從心底盼望眼前的片山和晴美就是親生兒女,所以把記憶連根拔起重新修正。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他們兩家是為了微不足道的競爭而失去兒女的,算是自作自受吧!
「總之,一切與我無關。」片山低喃一句,準備工作。根本又叫住他。
「片山。麻煩你替我把這份文件交給警長,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有事出去一下。」根本立刻起身走了。
栗原不在,好像在會客。大概不是急著要的文件吧!可是文件上頭用紅筆寫著「緊急」的字眼,片山只好聳聳肩說︰「拿過去給他好了。」
栗原在會客室見客,片山輕輕敲門進去。栗原瞥見他一眼,表情不是生氣,反而像是松一口氣的樣子。
「有什麼事?」
「根本兄叫我把這份文件……」片山遞過文件給他。
「文件?啊,差點忘了。」栗原接過文件,起身對客人說︰「失陪一下,我馬上回來。」
那個長相有如小企業老板的客人忙不迭地說︰「請便。」
栗原和片山一同走出會客室,嘆一口氣說︰
「幸好你來,終于擺月兌他了。」
「他是誰?」
「記得那宗互刺決斗案件嗎?他是那個縣警局的刑警,叫杉田。」
「他來說什麼?」
「簡直胡說人道。」栗原回到自己辦公桌。「他說被害人一死,從中得利的是他們的兄弟。」
「兄弟?」
「正確地說,一邊是哥哥,一邊是姐姐。他說兩邊都要繼承龐大的財產,肯定是殺人凶手。至于證據,根本沒有!」
「好過分的刑警!」
「而且,那兩個人在十二年前就失了蹤。他叫我幫忙尋找!」
「叫搜查一科幫忙找人?」
「當然咱們不能幫忙找人。」
「你拒絕了吧!」
「是想拒絕的。可是見他一番誠意喋喋不休,始終開不了口。幸好你進來解圍。」
「不敢當!」
「不過真有趣。那兩個失蹤的人,名字叫義太郎和晴美,好不好玩?」
片山的臉上浮現痙攣似的笑容。「那真好玩……」
「可不是嗎?必須設法把那位寶貝刑警趕走……」栗原搖頭嘆息,瞄一瞄根本的文件。「這個倒不急……」
栗原桌上的電話響起,他對片山打個眼色。「希望有事找我就最好不過了……」然後拿起話筒。
「我是栗原。哦——知道了。馬上派人過去。」突然緊張地探前身體問道︰「被害人叫什麼名字……好!」
栗原迅速記錄下來,然後慢慢把話筒放回原位,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神情,接著「不懷好意」的望著片山。
「發生命案了嗎?」片山惶恐地問。
「晤。不過有點問題……看來不是尋常的命案。」
「什麼問題?」
「被害人名叫……」粟原把話中斷,然後認真地說︰「看樣子,那個杉田刑警所說的不盡是胡說八道!」
晴美吃過午飯,走進常去光顧的咖啡室。昨晚的鬧劇搞得太晚,睡眠不足,不禁哈欠連連。
「片山晴美小姐是嗎?」
有人站在旁邊喊她。抬頭一望,是位婷婷玉立的美女,笑盈盈地望著她。若是哥哥看到一定馬上鬧貧血。
「不錯,我是片山。」
「果然是你。」美女點點頭。「可以打擾一下嗎?」
「好的,請坐。」
她是誰?不會是勸人買保險的女經紀吧!
「我……叫晴美。」美女輕輕致意之後說道。
「啊。你就是倉持先生所說的那位……」
「是啊。我听先生談起昨晚的事,想向你親自道歉。」
晴美目不轉眼地盯著另一個晴美,心想︰長得這麼標致的人兒,被人認錯也頂不錯。
「你怎曉得我在這兒?」
「先生從村內那里打听到你的工作地點,我去看過,猜想你會在這兒。」
「原來這樣。」
「家父給你增添麻煩,真過意不去。」
「沒關系。光榮之至呢!請問現在怎麼稱呼?」
「我姓三浦。」
「你先生對外自稱三浦義太郎,是嗎?」
「哦?不,不是的。」三浦晴美驚訝地睜大雙眸。「那麼,先生並沒有把事情說得太詳細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丈夫不是義太郎。」
「什麼?」這次輪到晴美瞪大眼楮。
「外子姓三浦,經營小咖啡室。我們結婚兩年了。」
「啊……」晴美內心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幻想逐漸破滅。「那麼,那位義太郎先生呢?」
「義太郎在三年前找到理想對象結婚了,有個孩子。我也有個小寶寶……」
「是這樣的呀。」
「我和義太郎還是好朋友。」三浦晴美說。「當初我們不顧一切私奔時,還是小孩哩。兩個相依為命地掙扎過一段時期,雖是同居形式,也想相愛。可是逐漸長大之後,發現彼此只把對方當兄妹看待,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我們經過好好的商量之後,決定分開來住,各自找生活。我們各有工作,當然時常踫面,可是已經不是情侶身份,而像兄妹一樣。」
晴美點點頭,開始明白她的心情。
「後來,我們各自結識異性朋友,很自然地男婚女嫁了。不過,我們沒有入籍,恐怕家里查出來知道住所。外子十分了解我的處境,我也沒有什麼不滿,但為孩子的將來著想,我想我會找個時間弄清楚現在的戶籍的。」
晴美起初感覺的失望。逐漸煙消雲散。他們雖是私奔而來,可是沒有繼續束縛自己和對方,而且從愛情培養成為另一份真摯的友情,確實難能可貴。
「你們能夠維持這種關系,真是了不起。」晴美說。
「是麼?」三浦晴美露出美麗的微笑。
「片山晴美小姐,你的電話!」櫃台有人喊她。晴美過去接電話。
「晴美嗎?是我。」片山的聲音。
「哥哥。怎麼啦?」
「發生怪事了。片岡秀二郎被人謀殺啦!」
「片岡……他是誰呀?」
「秀二郎,就是那個義太郎的弟弟。」
「哦,住在公寓的那個人呀。是誰殺了他?」
「我知道就不必辛苦了。」片山說得合情合理。
「這麼一來,那位片岡老爺連續失去兩個兒子了。」
「問題就在這里。」
「怎麼說?」
「剩下的只有義太郎。這樣他就不能繼續隱姓埋名的躲藏下去了。」
「為什麼?這些事與他無關呀!」
「不是這麼簡單。」片山把杉田刑警上京「尋凶」的事講述-遍。「換句話說,他認為片岡義太郎就是殺弟凶手,為了將財產獨佔為己有!」
「那真豈有此理!」
「總之,他的兩個弟弟都被殺了,警方當然會盡全力尋找失蹤哥哥的影蹤。」
「這點我不能幫上忙麼?」
「胡說。我只是一名普通刑警!」
「說的也是!不過,只要找到真凶就解決問題啦。」
「你可說得輕松。不跟你談了,我要去現場看看。再見。」
晴美放下話筒,回到座位上。
「打攪你了,對不起。我要走啦。」三浦晴美想站起來。
「等一等。」晴美阻止她。「我剛才接的電話,跟你有點關系。」
晴美把片山所說的話重復再說一遍。
「那麼,義太郎受到嫌疑了?」’
「不,這是那位糊涂刑警胡亂猜測而已。我哥哥還不至于那麼不明事理,請別擔心。」
「我必須事先告訴義太郎……不然他從報紙上知道消息,恐怕會大吃一驚。」三浦晴美不安地說。
「你們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卻被卷入這種糾紛里,真是不幸得很。」
「也許是個重新思考的機會。」三浦晴美沉吟道。「有關戶籍的事,反正都要找個時間弄清楚。」
「說的也是。只是無緣無故地牽入謀殺來,多麻煩。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別人會以為你們意圖拿財產,還有……」
晴美懇切地說。
「還有什麼?」
「也許有人想狙擊你們……」
「不會的!」三浦晴美瞪大眼楮。「我們已經跟死掉沒有兩樣!」
「可是事實上,你們還活著呀!」晴美加重語氣說道︰「也即是說,你們有權利繼承那筆龐大的財產呢!」
「我們不要財產!」三浦晴美清晰地說。
「如果凶手也這樣相信就好了……」晴美沉思著說。
「到底警長在打什麼主意?」片山搖搖頭自言自語。
原本他想馬上趕去片岡秀二郎的凶殺現場,可是栗原警長突然間吩咐,叫他代替處理那份急用的文件。正當他做好準備要出去時,栗原的電話就到了。
「片山。你家的貓小姐好不好?」
「你說福爾摩斯?它可比我精神得多了。」
「那你來這里以前,先轉回家去把它帶來。」
「把福爾摩斯帶去現場?為什麼?」片山不由反問。
「你來了就知道!記得,一定要把貓帶來!」
片山覺得憤憤不平,但是軍令如山,不敢違抗。因此現在他和福爾摩斯並肩坐在巡邏車的座位里。
「你有什麼看法?」片山問。福爾摩斯一副「我怎知道」的表情,蜷在座位上假寐。片山聳聳肩說︰
「現場里不至于擺著一堆竹夾魚吧!」
巡邏車停在一幢八層樓高的公寓前面。那幢公寓雖然只是中上級,憑片山的月薪終究買不起。現在的年輕人真奢侈,都被父母寵壞了……
「過這種生活,難怪不得好死!」
片山帶著半嫉妒的心情走進公寓。福爾摩斯慢條斯理地下了車,接著以輕快的腳步走向電梯。
站在電梯前面的警察問︰「是不是片山先生?」
「是的。」
「請上七樓。現場在七零三室。」
片山謝了一聲,按一下上升的電梯鈕。正在等電梯下來時,後面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比晴美年輕一點,正以急促的腳步走過來。
片山不由閃過一邊。那位少女並沒有露出吃驚表情,甚至長相非常可愛,還有相當有知性的氣質。通常這兩種優點只會出現在小說或電影的女主角身上。
電梯的門打開,少女和福爾摩斯立刻踏進去。片山卻呆在那兒紋風不動。
「你不坐嗎?」少女驚訝地問。
「啊,不……」他想說請先上去,又怕引起警官注意,于是苦著臉,硬著頭皮走進電梯。
「幾樓?」少女問。
「七樓。」
「咦,跟我一樣。」少女按了「7」的鈕,電梯的門徐徐關上,開始往上升。
「可愛的貓!」少女微笑著對正襟危坐的福爾摩斯說,然後對片山說︰「外面有警察哩!」
「是啊。」片山在心里說︰這里也有一個。
「發生什麼事呢?」
「命案。」提起工作上的事,片山比較輕松些。
「命案?哎,什麼人死了?」
「七零三號室,一個叫片岡的年輕人……」
片山還沒說完,少女突然發出一聲尖叫,緊緊捉住他的手臂。片山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逃,可惜身在狹窄的電梯里,遁地無門!
少女喘著氣說︰「真的嗎?你是說……片岡秀二郎?」
「是……是啊!」片山好不容易才答上來。
「不會的!」少女雙手掩臉,踉踉蹌蹌地就在片山身上靠過去。片山下意識地往後退。退到電梯門邊。他的運氣不好,電梯正好來到七樓,門在左右兩邊打開。這樣,片山就和少女糾纏著滾跌出電梯走廊外面。
根本刑警就站在眼前,瞪大眼楮說︰
「你在干什麼?幾時變得這麼風流?」
6
「你沒事吧?」片山硬撐著把少女扶起來。
「嗯……」少女站起來時,似乎還未從沖擊里恢復過來。
根本驚訝地問︰
「怎麼樣?他對你做了什麼不軌的事?」
片山氣煞了。「胡說!她好象認識片岡秀二郎!對不對?」
少女點點頭,問道︰「他……真的被人謀殺了?」
「很遺憾,是真的。」根本回答。「你跟他是什麼關系?」
「他的情人。」
「哦。你叫什麼名字?」
「田所久子。」
根本想了一下,說道︰「那就有點問題向你請教。請先進去,等你鎮定下來之後再回答我們的問題吧!」
根本抱著胳膊說︰
「片山!你的伙伴呢?」
「你說福爾摩斯?來了呀。咦?」片山在周圍東張西望一下。「奇怪,剛才明明坐在門口的。」
「還是一樣聰明伶俐。你比它差多了!」根本嘲笑著道。
「口下留情好不好?對了,警長干嘛要福爾摩斯……」
「你一看就知道!」根本使勁去拉那道厚重的鋼門。「我也剛來不久,看了嚇一大跳!」
「到底……」
「百聞不如一見,請!」
片山踏進屋內,窄小的公寓玄關上擺滿鞋子。進去就是客廳和飯廳廚房相連的長形房間。由于只有片岡秀二郎獨居的關系吧,廚房里沒有什麼像樣的廚具,除了煤氣爐、烘箱和烤面包機之外,找不到擺餐具的櫥櫃,只有一張餐櫃,上面擺著咖啡器和面包盒而已。客廳這邊倒是沙發,音響器材和裝飾架齊備,可是雜亂無序,說明主人是個散漫懶惰的人。浴室上掛著果女的海報。
「這個房間很邋遢!」片山沖口而出。
「是他叫我來替他整理房間的!」後面傳來少女的聲音。
片山回過頭去。
「你是田所……久子小姐吧!有關裝修房子的事是最近談起的嗎?」
「是的,不久以前的事而已。我構想了很久,今天特意把改裝後的圖紙拿來跟他說明,誰知……」少女說著又開始啜泣。片山生平最怕女人哭,趕快把視線投向別的地方。
屋里有一道短短的甬道,甬道的正面和左邊各有一道門。
「根本兄,現場在哪兒?」
「睡房。正面那道門就是。」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後面,打開甬道正面那道門。
「我來遲了!」片山一進門就喊。在里頭忙碌著的幾條大漢一同回過頭瞟他一眼。
「你來啦!」栗原愉快地跟他打招呼。「貓也來了?歡迎之至!」
「警長,到底……」話沒說完。片山眼都大了。
「小心足下,地面濕了!」
其實是個不值一提的睡房。洋室的房間,地上鋪著地毯,有張雙人床,此外有個洋式衣櫥和鏡子,可說沒啥情趣。不過,它跟普通睡房不同的地方有二。
一是雙人床上躺著一具男尸,身穿睡衣,敞開胸脯,乍看之下沒什麼外傷。二是睡房里面到處淹水。
這里是凶殺現場,當然有尸是不足為奇的事,奇異的是觸目皆水。當然水位並沒有淹到胸膛那麼高,然而地毯全都吸滿了水,腳一踩上去就吱吱地滲出水來。仔細一瞧,片岡秀二郎的尸體也是濕漉漉的,睡衣緊貼在身。頭發像是涂了太多潤發油似的貼在頭皮上。
「怎麼回事?簡直是火災現場嘛!」片片山戰戰兢兢地踏進去說。
「不錯。片岡秀二郎的生命之火熄滅了!」栗原稀有地吐出一句文學修辭。他的性情就是這樣,一遇到棘手案件就格外高興。不過他很少解決問題,跟小說中的名偵探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我要你把府上的貓偵探帶來呀!我知道他最拿手處理這種奇案!」栗原狡猾地笑著說。
至于福爾摩斯。端坐在睡房門口,帶著如履薄冰的心境,悄悄用前肢沾沾濕透的地毯,然後慌忙縮回去。
「城市的貓怕水啊,真不管用!」片山不由失笑。福爾摩斯有點生氣,斜睨他一眼,然後裝出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開始在濕淋淋地毯上行走。
「死因是什麼?」片山問。栗原聳聳肩。
「還不知道。南田大爺尚未駕到。」
話一說完,傳來一句「各位久等啦」的呼聲,南田驗尸官走了進來,身上的裝束只比流浪漢好一點。
「我們等得不耐煩了。你到哪兒風流快活去了?」
「我又不是超人!你以為我會飛呀!」
南田反唇相譏,同時打個大哈欠,然後走向床邊。這才發覺腳下的水聲。
「怎麼?大象在這里小便了嗎?」吐出一句令人噴飯的獨特形容詞。
南田在檢驗尸體時,片山把田所久子的事告訴了栗原。
「好,找她問問看。」
「她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
「那又怎樣?難道見到我就會情形惡化?」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那你就捉住她的手叫她不要怕好了!」
栗原毫不在意地走出睡房,片山急忙追上去。
田所久子依戰蒼白著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失魂落魄地凝望空中。
「你就是田所久子嗎?」
栗原突然大喊一聲,順手拿過一張椅子放在她前面,一坐下。田所久子被他的來勢嚇得縮起身子,用幾乎听不見的聲音說︰「是的……」
片山不禁冒火。警長對待少女,不能溫柔一點嗎?
「你是片岡秀二郎的情婦,是嗎?」
田所久子吞一口唾液,更正說︰「情人。」
「還不是一樣。你們有沒有關系?」
田所久子垂下頭不說話。栗原再問︰
「有沒有?」
田所久子用蚊子似的聲音低語︰「有,有過幾次……」
「哼。那麼,他被人謀殺的事,你心里有沒有頭緒?」
「不知道。我還不能相信這是事實……」她迷惘地搖搖頭。「他……真的死了嗎?會不會誤認是別人……」
「要不要認一認尸?如果你肯這樣做,我們會很感謝。」
田所久子有一剎那的遲疑,立刻肯定地說︰「好。」
「那麼,跟我來!」
在栗原的催促下,田所久子走向睡房。片山跟在她身後,半路上她突然踉蹌幾步,片山慌忙上前攙扶。
「不要緊吧!」
「對不起。我沒事。」久子的臉泛起紅湖。片山有如模著燒燙的茶壺似的急忙抽手。
「進去吧!」栗原仿佛視若無睹的樣子,用下巴一指她。
田所久子深吸一口氣,直走進睡房,對腳底下濕漉漉的地毯不屑一顧似的走到床邊。
南田發現她,退開一邊問︰「你認識他?」
田所久子一見到尸體就閉上眼楮,雙手掩臉。
「沒錯是他吧!」栗原說。她沉默地點點頭,然後哽咽著問︰
「是誰做出這樣的事?」
栗原問南田︰「找到死因沒有?」
「還不清楚。不過,我想多半是心髒麻痹!」
「什麼?心髒麻痹?那就不是謀殺案羅!」
栗原的聲調透露明顯的失望之意。
「我沒說不是謀殺呀!」南田說。這時,福爾摩斯踏著濕地毯走過來。南田一見大喜。「咦,貓小姐也來啦!」
「它的嘴里餃著什麼。」片山蹲下去,從福爾摩斯嘴里拿下一張小紙片。「好象是什麼東西的標簽。」
「給我看看。」栗原接過去。「這是威士忌酒的標簽尾端。」
「是嗎?我不喝酒,所以不認得。」
「作為刑警必須通天曉!你要學習喝點酒才行!」
「不要強人所難啦!」南田插嘴說︰「貓小姐干嗎要餃這個過來,懂不懂?」
「嗯?你是說……」
「假如這條‘鱸魚’原來就心髒不好,卻又喜歡杯中物,喝個爛醉如泥的時候,被人泡進冷水里。這同樣是謀殺哩!」
「真的嗎?說得好!」栗原轉眼間精神百倍。「喂,田……」
「田所久子小姐。」片山幫忙提醒。
「田所久子!這個男的是不是酒鬼?」
「他……時常喝酒的。」
「喝到過量的程度?」
「是的。我常勸他戒酒,他不听……」
「你知不知道他的心髒本來不好?」
「他曾說過心髒不太好。高中時代,上體育課的時候通常要出外考察什麼的……」
「這是懶惰蟲最愛使用的借口!」
田所久子氣憤地睨視栗原。「如果你有空說他的壞話,何不趕快捉拿凶手?」
這一招譴責在栗原身上不實用。他淡然問道︰
「你愛不愛他?」
田所久子滿臉紅暈。「我愛不愛是我的自由!」
「說的也是。你是真心愛他的,如果發現他另有女人……」
「什麼?」
「我是說如果。如果他有別的女人,你會憤怒吧!」
「我會殺掉那個女人的!」
「不是殺那女的,而是殺死他。對不對?他愛酗酒,你也知道他心髒不好,所以……」
「太過分了!」田所久子氣得聲音顫抖。「你是說,我殺了他?」
「是你殺的嗎?」栗原淡淡地問。
田所久子沒有回答。突然哇一聲大哭,沖出睡房。片山實在忍不住了。
「警長!你太過分了!」
「你覺得她可憐嗎?我要刺激你的斗志啊!」
「啊?」
「情人被殺,女人就會感情激動,這時如果讓她爆發一下,她會很快平靜下來。你去對她說些委婉的話吧!她一定肯講出一些不想告訴警方的話!」
「有這回事嗎?」片山對栗原的女性哲學半信半疑。當然他也承認對女性心理一竅不通,不敢否定他的話。
「快去!」栗原催促他。片山只好苦著臉走出睡房。
田所久子回到客廳的沙發上,已經不哭了。見片山走過來,她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一時激動……」
「警長向來都是這樣,請別在意。」片山的聲音硬邦邦的,喉嚨有痰咯住。清了三次喉嚨才恢復正常調子。
「怎樣?你猜到什麼人對他有仇恨?」
「我不清楚……听說他的家里最近發生許多麻煩事。弟弟死了……」
「他弟弟好像也是被謀殺的。」
「我讀報紙讀到了。那麼,凶手是同一個人?」
「可是地點相隔太遠啦!」片山又干咳一聲。
「他的家人從鄉下來這里住著,所以我們很少踫面……」久子幽幽地說。
片山這才想起,不知那班家伙怎樣了?瀧川和村內,還有片岡和山波都到東京來了。片岡和山波到底在哪兒投宿?照理片岡應該住在兒子的公寓才對。
事情到了這種田地,片山第一次發覺,那兩個私奔者本身的立場也處于微妙狀態。調查起來,當然還要跟片岡和山波踫面,有關的恩恩怨怨還未告訴栗原警長……
「提起精神來面對現實吧!」片山毫無把握地勉勵她。
「謝謝你的關心。」田所久子又低頭垂淚。
片山又覺得渾身不自在了。他再假咳二聲,開始工作上的正題。
「對了……那個睡房不是浸滿水嗎?你曉得什麼原因?」
「嗯?啊,我想是床壞掉了。」
「床?」
「那是水床,要在墊里面裝滿了水……大概是床墊破掉,所以水流出來。」
「原來是水床啊!」片山恍然大悟。
疑問好像解開了,可是水床為什麼會弄壞而水流出來的問題並沒有解決。這點先告訴栗原比較妥當。
「你在這里等一下。」片山正想站起來時,听到睡房里面傳來一聲尖銳的怪叫聲。
「你留在這兒!」片山直沖進睡房。
「剛才是什麼聲音?」
「這位小兄弟呀!」栗原說。「他負責檢查衣櫥。」
「貓兒在衣櫥前面喵喵叫,我一打開櫃子,就有尸體……」那年輕的刑警膚色蒼白一片。片山十分同情他,由于同病相憐。
從衣櫥跌出來的是個穿睡衣的男人。不過,身上穿的是花睡衣,怎麼看都像女人睡衣,穿得十分局促。
「啊!」片山禁不住喊一聲。「——他是片岡義一!」
「你認識他?」栗原詫異地問。
「他是被害人的父親!」片山說。
栗原的眼楮透出可怕的光芒。「片山!你怎知道他是被害人的父親?」
「不,啊,這個……」片山想解釋,可是叫他在短促的時間內說明前因後果是不可能的事。
「總之,說來話長……」
「唔……」有人申吟。栗原與眾人對望。
「是你嗎?片山?」
「不是我。我在講話,不能同時申吟!」
又傳來「唔」一聲申吟。
「警長!那是……」年輕的刑警指向翻身過來的片岡義一。他正在打哈欠。
「笑死人了!」南田竊笑。「不是死掉,是睡了!」
片岡張大喉嚨重復打著哈欠,眼楮眨了幾下,突地喃喃自語︰「怎麼那麼冷啊!」接著發現站在眼前的粟原等人。
「咦?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警察!」栗原大聲說。
「警察?警察來這里干嘛?」片岡說著,驀地發現片山的存在,立刻臉部發亮。
「義太郎!啊,原來你們幫我把義太郎找回來啦!」
片山焦急地退到門邊。可是,剛剛從睡夢中蘇醒的片岡,已經快如閃電似的朝他撲過去。
「放開我!」
話沒說完,片山已經被片岡一把抱住,一起栽筋斗倒在濕漉漉的地毯上,就如滾跌在水里的情形一樣,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