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里吧。」三崎刑警說。「怎麼這樣!」
跟他一起的國友也有同感,雖然沒說出來。
「總之坐下吧。」三崎說。「不過——不管坐哪兒,都覺得刺癢癢的。」
飄揚著輕柔音樂的咖啡室。
說是咖啡室,卻不適合一個人看看書或沉思。總之,它明亮得出奇。
以年輕人為消費對象的百貨公司就在附近,直到二樓全是眩目的粉紅色和白色,每個位子都被年輕女孩佔據了。
一旦三崎和國友兩個服裝簡陋的男人結伴而入,自然顯眼得很……
可是,他們並不是喜歡才走進這間店的。
「那邊不是比較不矚目嗎?」國友指一指大觀葉植物盆背後的桌子。
「晤。就坐那邊吧。」三崎點點頭。「總之比外面溫暖就夠輕松了。」
臘月的城市。
在外面奔忙的不光是教師。說是十二月,就連刑警也不能躲在暖桌底下取暖。
國友月兌下大衣,跟三崎就座。
「點什麼?」板著瞼的女侍應走過來說。
「我要咖啡。」三崎說。
「我也是。」國友說。「還有巧克力蛋糕。」
三崎吃驚地望著國友,冷嘲地說︰「喂,被念高中的戀人教育了?」
「沒有的事。」國友有點不好意思地喝口水。「這地方可真鋪張哪!」
「可不是。」三崎再度環視明朗得近乎目眩的店內。「犯罪者也與眾不同啊!」
「什麼暗號?」
「鎮定些,我們早到三十分鐘嘛。」
三崎慢吞吞地點煙。
「對不起。」傳來男聲。
像是店經理的男人,穿黑禮服,用鄭重的方式說話。
「抱歉,本店全面禁煙。」
「喂,咖啡室不能吸煙?」三崎皺眉。
「萬分抱歉。」男人的臉部表情不變。「為了表示歉意,請接受這個。」
他從口袋掏出來放在桌面的,是朵紅色玫瑰。
三崎和國友交換一個眼色。
「好快。」三崎說。「發生什麼事?」
男人飛快地望望左右。「時間提前了。再過五分鐘就出來啦。」他低聲說。「我正擔心是否趕不及了。」
「糟糕。」三崎想了一下。「只有我們兩個而已,其他人要二十分鐘以後才到。能不能設法拖住?」
「不可能。」男人搖頭。「怎辦?」
三崎看看國友,說︰「沒法子。怎辦?」
「總不能眼睜睜地讓他跑掉……」
「小心點。」
國友點點頭。
「走吧。」三崎站起來。
國友也起身邁步,女侍應端咖啡和蛋糕來了。
「先放著。」國友說。「待會才喝。」
待會——假如活著回來的話。
三崎和國友跟在經理後面,從店里頭的門走進去。
關起門後,店內的喧鬧聲咻然遠離。有一道窄樓梯,往上延續,看不見盡頭。
「在這上面。」經理囁嚅著。「我就帶路到這里……」
三崎默然點頭,經理已回到店里去了。
三崎拔出手槍,國友仿佛覺得心髒突然猛烈地敲起肋骨來了。
「萬一有必要時,毫不遲疑地開槍!」
三崎低聲說著,開始上樓梯。
國友也拔出槍來,稍離三崎之後踏上樓梯。
殺人犯是那名經理的妹夫,正匿藏在這上面的房間。他是這三個月來,國友等人奮力追蹤的男人。最遠追蹤到了四國-—
結果,對方竟然躲在新宿的百貨公司附近。
那名經理惟恐受牽連而告密,于是三崎等瞄準時機前來逮捕犯人——今晚,犯人準備逃亡國外。
然而,事情比預定的提早了。本來應該有十名刑警在下面封守的。
現在只有他們兩個,如果對方是一個人的話,兩個也夠了。可是,對方是搶劫銀行、殺了三名警衛和職員的凶惡五人組哩!
假如粗心大意地踏進去的話,恐怕調轉過來被干掉。
上完樓梯後,有一道小門,隔著門傳來笑聲。
國友感覺到背脊上有汗滴下。他害怕,當然怕了。
想到自己的戀人佐佐本夕里子,不能死,絕對不能。
手中的槍很燙,像活物般即將月兌手飛出。
年過五十的老練干探三崎也應當是緊張的,但他沒表現在臉上。
兩人夾著那道門,雙手緊握手槍,互相點點頭。
開門是國友的任務,他的左手悄然伸向門鈕——對方是否察覺了?開門的當兒,會不會有五支槍口擺好架勢,把國友他們射成蜂巢。
可是,總不能在此僵等。國友深呼吸一口氣,捉住門鈕。
門鈕從另一端轉動了,國友赫然縮手,門打開——拎著提箱的男人快地跑出來。
國友和男人在相距只有五公分的地方彼此凝視。
國友之所以能早一瞬間行動,也許是因對方穿著厚大衣的緣故。
「警察!」
男人怒吼的同時,國友用肘猛撞他胸口,男人往後栽倒。
「別動!警察!」
三崎縱身而入。國友也踏進房間,兩手握槍擺起架勢。
「舉起手來!不然開槍啦!」
三崎和國友的槍口在五個男人的身上迅速移動著。
「好吧——別開槍。」年長的男人用沉著的聲音說。
「轉向那邊!面向牆壁舉起雙手!」
國友的視線落在最邊端的年輕男子身上。
才不到二十歲吧。
堂堂正正的西裝領帶打扮,就如剛剛入社的新職員般。
他臉紅耳赤地瞪著國友。
他的左手移向桌上的皮包。
「住手!」國友說。「退後!」
「照他所說的去做!」年長男子勸告年輕男子。
他不情願地舉起手來,不吐不快似地說︰「只有兩個罷了!」
「不管幾個,被槍打死了就都一樣。」
栽倒在地的男人慢慢爬起來。國友的槍的槍口移向下面,說︰「起身!」
「知道啦——哎喲,痛死了!」
男人嘮叨著背向國友,那一瞬間,年輕男人的影子被他的背擋住,從國友的視野內藏起。
年輕男子撲向桌面,伸手探入皮包。
「笨蛋!住手!」聲音四起。
已經趕不及阻止了,國友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年輕男子揪出短槍,然後把槍口轉向國友。
「住手!」國友喊。
「別開槍!」
「開槍!」
是誰在喊?國友看到槍口直直瞄準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
扣板機!國友感覺到一股沖擊力傳到手臂,震動耳膜的槍聲響起。
年輕男子的胸前一帶有鮮血噴出,驚愕似地睜開雙眼,似乎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樣子。
「國友!」三崎的銳聲響起。「振作些,看住其他家伙!」
國友見到那個被自己打中的年輕男子,仿如靈魂出竅似地癱坐在地。
「國友!」三崎再大聲喊一次。
就在這時,樓梯下面傳來刑警的聲音。「喂!沒事吧!」
刑警們陸續奔上來,兩個、三個……
假如提早五分鐘的話,也許用不著開槍就了事……
犯人們被扣手銬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你沒事吧。」三崎跑過來。「滿身汗!」
「叫救護車——」
「剛剛叫了。沒法子的事,不要在意。」
三崎拍拍國友的肩膀,國友這才察覺自己還緊緊握住手槍。
全身冒汗。
「傷勢如何?」國友問。
三崎稍微移開視線,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