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里子醒來時,已近下午兩點。
國友送她回到家時,已過清晨八點,因此也不算睡太久。
她一進到屋里,不喊一聲就徑自上床蒙頭大睡去了。
又困又倦,上床時仍穿著去派對時的「清涼」夏裝,醒來時有點打顫,連忙更衣。
「姐姐,你在哪兒?」
夕里子走進客廳,頓覺困惑。
屋里冷得出奇,完全沒開暖氣。
夕里子側側頭,連忙開了石油暖爐。
「奇怪……」
綾子大致上是怕冷的,不可能在這麼寒冷的情形下待在家里。
難道出去了?去了哪兒?
細心一想,昨晚綾子听見麗美說珠美「被綁架」,馬上失色暈倒。夕里子讓綾子躺在沙發上就出去了,回來時,綾子究竟是否在家?
夕里子發現房間的窗簾全部拉上了,于是上前拉開,這才有「白天」的感覺。
「姐姐——」
夕里子突然覺得不安,在屋里到處找了一遍。
光是知道珠美受到停學處分,綾子就覺得有責任而意圖吊頸;說不定她也認為珠美被綁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跑去上吊了。
像她那種性格的人,把所有不好的事都想成是自己造成的而自怨自文,另一方面,多多少少帶著戲劇的成分去尋死尋活,最後當然不會真的死掉。
可是。也有可能受了某種刺激而尋死……
房子沒有小峰家那麼巨大,要確認綾子不在任何角落,也並不怎麼花時間。
暫且松一口氣。可是,究竟她跑到哪兒去了?
「全都是一樣……討厭!」
夕里子嘆氣,也不是沒道理的。
「肚子餓了!吃點即食面吧!」
煮了開水泡面,等四分鐘,然後用更短的時間把面吃光。
綾子和珠美都失蹤了。
對綾子而言,她一個人外宿是不可能的事。
不會是……跑去外面投河自盡了吧!
家里沒有留下字條之類的東西,愈想愈不對勁。
出去看看好了,夕里子下到一樓,出到大廈外面。
「喂!跳河啦!」
突然听見男人大聲喊,夕里子渾身一震!姐姐,太快了吧!
她嘩一聲沖出時,差點跟一名手提大旅行箱的男人相撞。
「對不起。」男人慌忙道歉。
「剛才大喊大叫的是你嗎?」夕里子焦急地說。
「嘎?」男人嚇了一跳。
「你沒喊‘跳河’嗎?」
「嗯。」男人點點頭。
「在哪兒?」
「哪兒?這里呀!」男人舉起大紙袋。「我去大阪出差,剛剛回來。」
「可是——」
「我家小孩恰好在露台上,我對他說‘禮物啊’,這有什麼——(注譯︰日文中,「跳河」和「禮物’」是諧音。)
夕里子頓時滿臉通紅,用嚇人的語調說︰「請不要亂講話的好!」
男人翻著白眼,目送夕里子怒氣沖沖的走開……
珠美的臉踫到冰冷的東西,醒了過來。
她不是從睡夢中醒來,那是意識逐漸恢復的感覺。
對……是安眠藥造成的。
那個叫井口的男秘書!光會嬉皮笑臉,不知肚子里打什麼鬼主意……
草間由美子也一樣。不,她一定比井口更陰險。
怎麼回事?這里還是小峰的公館麼?
抬頭打量四周,似乎不太一樣。雖然房間不很有氣派,但是這里比小峰家可愛。
以粉紅色為主的牆紙,還有地毯、桌子、床……全是粉紅色的,怎麼看都像是小孩的房間。
加上多得不計其數的毛毛公仔……珠美對于收集這類東西,素來不太感興趣。
若是價值連城的稀世公仔的話,或許尚且有點意思,對于這些毫無用處的女圭女圭,珠美可漠不關心了。
不過眼前這些收藏品,畢竟令珠美看傻了眼。數目太驚人了,而且有的奇大無比……
有小孩子身量那麼大的熊、狸、恐龍毛公仔、如實物大的狗、貓、兔子、河馬——沒有,可是已稱得上是應有盡有了。
這里是什麼地方?
坐在椅子上的珠美想站起來,卻發現身體竟然不听使喚。
「難道藥力還有效?」
說完這句話,珠美頓時不寒而栗。
她的手和腳均被綁在椅子上,因而動彈不得,繩索很粗,雖不至于博得肌肉疼痛,卻是肯定怎樣也動彈不得。
身上穿的依然是洋女圭女圭的衣裳。
「這是什麼玩意?」珠美嘀咕著……
猛然抬起頭來,眼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女孩。
十二、三歲左右,予人稍微老成的感覺,但很可愛。
「咦,你醒啦!」那女孩說。
珠美眨眨眼,問︰
「好極了,這是你的房間?」
「你餓了吧!現在給你牛女乃哦!」
女孩似乎沒把珠美的話听進耳朵,迅速穿越房間去了。
「哎,拜托,替我解開繩子好不好?」珠美轉頭對女孩說。
「要喝多少呢?她那麼大,應該泡多一點才是。」
真是莫名其妙,珠美想。
「小妹妹,這是你的家?爸爸或媽媽呢?不在家?」
「肚子很餓嗎?別哭,乖孩子,再等一會吧!」
誰哭了?這孩子難道听不見我說什麼?
「你有沒有剪刀之類的幫我切開這個。」
可是,女孩完全處之漠然。
「泡好啦!好燙,可別燙傷了。」
女孩拿著牛女乃瓶走過來。
珠美不禁怒上心頭,大聲嚷道︰
「你听人家說話好不好?」
女孩根本不予理會,說︰「來,張開嘴巴!」然後硬把女乃瓶塞進珠美的嘴中。
「喂——住手——」
珠美根本不想喝牛女乃!她把頭左右擺動,牛女乃濺到她的胸前。
「瞧!濺出來了!你真不听話!」
咚一聲,女孩用拳頭敲了一下珠美的頭。珠美氣炸了!
好家伙,走著瞧吧!
「為了懲罰你,今天不給牛女乃啦!」
女孩這樣說著,走出房間去了。
「瘋子!」珠美這才松一口氣。
為何自己總是遇到這種變態的事?
看來不可能叫那女孩救自己了,必須設法解開這些繩子才行。
珠美拼命活動手腳,只要慢慢松開……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門外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大人的腳步聲,不是小女孩的。
珠美屏住呼吸,一直盯著房門。
房門打開了。
頭咚一聲垂下,綾子終于睡醒了。
也許這是三姊妹感情和睦的證據。
綾子眨眨眼楮,然後「啊」聲打個大哈欠。四周暗沉沉的。
盡管如此,綾子並沒有被人監禁,也沒有被綁或吃了安眠藥。
只是為何四周如此黑暗?她苦惱地想了一會,然後發現自己拘束地蜷曲起身體坐在硬繃棚的地面上……
在這種地方坐著睡覺,當然全身酸痛了。
難道還是半夜?可是,即使是半夜,也不可能這麼黑。
伸手模模牆壁,冷冰冰的。說起來,的確寒意透骨,就像走進冰箱一樣……
冰箱?不是的。
這是電梯1
究意怎會睡在這種地方,雖然綾子有低血壓,睡醒後腦袋一片混亂。但她記得非常清楚,自己在大房子中迷了路,听到一男一女的對話。
「只好叫小峰死了。」
她因這句話而變得驚慌失措。
綾子逃了出來。但她仿佛覺得有人追來似的十分害怕。
情急中,她拉開一道就近的門便走了過去。那是一個像大櫥櫃的地方,堆了許多毯子和床單,非常適合躲起。
如此這般,綾子用床單蒙住自己,躲避眼前的危險,然後——發生什麼事來看?
綾子知道外面發生蚤動。可是,她和夕里子不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乃是她的座右銘,于是決定遵從以靜制動的安全做法。
然後,她在黑暗中一直不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驀地蘇醒時,外面已經安靜下來。
是否一切都結束了?綾子認為大可放心走出去,等到她真正有所行動,前後相差三十分鐘。
好不容易離開那個櫥櫃後,綾子又在走廊上走著。
突然,前面不遠的牆壁像門一樣向兩旁滑開,又傳出那對男女的談話聲。
綾子暗暗叫苦,愈是不想見的人偏偏踫個正著,就如學生時代沒做復習題,祈禱老師不會叫她,結果一定被點中的情形相似。
幸好對方不看她一眼就往綾子所在的相反方向走了。
她怕自己跟著走的話,又會見面。
或者乘搭眼前這部電梯下去的話,可能會找到出口!說不定有通往地下鐵的聯絡通道!
于是,綾子找到按鈕,走進那座電梯。就當電梯箱子往下滑行的當兒……
綾子在黑暗中嘆氣。
在門扉打開之前,電梯的電源切斷了,綾子就這樣被困。
幸虧綾子對于自己的「失策」已習以為常,她並沒有太焦慮,反而就地而睡,這正是她的個性寫照。
可是,當她醒來時,四周依然一片黑暗。怎樣是好?綾子束手無策……
突然,哪兒傳來嗡嗡的微小聲音,燈泡隨即亮起來。
通電了。綾子站起來。
「好痛……」她按著腰。「我是不是老了?」
電梯開始上升。有人在上面按鈕了。換句話說——有人要搭電梯。
怎麼辦?
沒有地方可藏身。
綾子只能困惑地呆立在那兒。這種情形,任何人也無計可施吧!
電梯咯 一聲停住,門扉打開了。
「嗨,怎麼樣?」
開門進來的,是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珠美坐在被綁的椅子上,怒目瞪著男人。
「是你把我帶來這里的吧!」
「不要生氣嘛!」
男人聳聳肩,關上房門。他雖然不甚有風采,可是身上穿的衣服倒和房間相稱,看起來十分名貴。
別被他的財勢嚇唬了,珠美在心中暗罵自己。
「快點替我解開繩子!如果現在放我走的話,我答應你,絕不以綁架罪名起訴你!」
珠美先采取強硬的態度。
「好倔強的女孩。」男人苦笑。「不過,不是我綁架你來的。若是綁架的話,應該是小峰先生才對!」
「你又怎樣?」
「我出高價把你買回來。」
「呵!你想警察會相信這些措詞麼?」
「在這種被綁的情況下,你的措詞還不是不適用?」男人反唇相譏。
這樣硬踫硬是行不通的了,珠美想。
「好吧!你想把我怎麼樣?」
「是我女兒央求我買你回來的。」
「女兒?那個有點神經——」
珠美立刻緘口不語。
想起自己的境況,還是不要說太過激怒對方的話。
「的確是的。」男人出乎意外地坦然點頭。「那孩子有點不正常。但是對我而言,她是無法代替的心肝寶貝。」
「大概是吧!」
「她母親顧著玩樂享受,那孩子渴求關懷,于是——」
男人指向那些排滿的毛公仔。「造成她對公仔的偏愛。」
「這是可以理解的……」
「現在她最愛的只有這些公仔了。」
那男人額上的皺紋更加深刻,言談間流露苦惱神色。
世上什麼樣的家庭都有,珠美想。
「你能了解嗎?」男人說。「為了那孩子,希望你能扮演女圭女圭的角色。」
「雖然話是這麼說……」
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她喃喃自語。
「偶爾嘛,請你——」
男人站在珠美面前。
「你想怎樣?」
「除了作我女兒的女圭女圭之外——能不能客串作我的玩伴?」
男人突然俯來,湊近珠美的臉,原來的苦惱表情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開玩笑!我沒那種惡心的嗜好!她想大叫……
突然改變主意,決定逗一逗對方。
「那種事嘛……」她故意遲疑不決。「不會是免費的吧!」
「當然當然。」男人涎著臉點點頭。「當初買你是作為我女兒的女圭女圭的。至于我這方面,另外算錢。」
「哦……」珠美盡量拋媚眼示風情(其實一點也不媚,朋友看到了,一定會問她是不是「眼怞筋」?)「我最喜歡中年人了。」
「是嗎?好極了。我嘛,我也喜歡十幾歲的女孩子。」
「臭味相投啦!」
「不錯。」
珠美浮起「嫵媚」的笑容。「可是……手腳被綁在椅子上,什麼也不能做呀!」
說的也是。好,現在替你解就是。
行啦,珠美心中暗暗叫好。
男人正要解開珠美被綁在椅背的繩子時,突然停下來。
「且慢。」
「怎麼啦?」
「馬上解開的話,多沒意思。」
「怎會呢?」珠美擠出笑臉。「而且,手痛腳酸的,一點也不好玩。」
「這才是好玩地方。」
男人伸手過來撫模珠美的臉龐。珠美不寒而栗,拼命忍住不露任何聲息。
「綁著更好玩,我會好好疼借你的,事後才替你解繩子。」
「我——我沒有那種嗜好……」
「那是我的嗜好嘛!」
這兩父女豈不都是變態?
珠美拼命擺動身體,可是能夠活動的範圍大有限了。
男人發出急促的呼吸聲,一只手搭在珠美的胸前。
突然間,怎麼回事?男人仿佛看見鬼似地睜大眼楮,臉色灰白,而且,不再看珠美一眼。
男人回過頭去,身體轉向一邊,珠美這才看到男人身後,站著那個女孩。
「你……」男人說。
「她是「我的’女圭女圭哦!」女孩用充滿憤怒的聲音說。
「我不是說過,爸爸不能作弄她麼?」
「你……」男人的聲音顫抖,整個人轉向女兒。
映入珠美眼簾的,是男人染滿了紅「污漬」的背部,而且「污漬」漸漸擴大。
接著珠美才想到,女孩兩手緊握的東西,乃是一把尖銳的菜刀。
男人猛然跪在原地,伏倒下去。女孩對這一切似乎不以為意。
「爸爸時常講大話。」說著,她拿著沾了血的菜刀,向珠美走過來。
甚至滿不在乎地踩過父親的尸體。
珠美渾身打顫。如果這個時候國友來救她的話,她願意把全部積蓄送給他!
「你是屬于我的。」女孩俯視著珠美。
菜刀的尖端就在眼前數公分搖晃,不能違抗她,于是珠美點點頭。
「不過,你作為洋女圭女圭,卻說太多話了。」女孩說。「讓我使你不能說話吧!」
我沒有發聲的按鈕呀,珠美想。
「只要割斷喉嚨部分,肯定不會說話了吧!」
珠美膛目。割斷喉嚨?那就必死無疑了1
「喂,乖孩子。听我說!姐姐有好可愛的女圭女圭哦,送給你,好不好?」
「不準講話!」女孩皺起眉頭。「我最討厭吵吵鬧鬧的人!」她隨即握好菜刀。「從哪一帶發出聲音呢?」
女孩彎來,直直盯著珠美的喉嚨。
「是不是這一帶……」
她把刀尖移向珠美的喉頭-—
「且慢!」一個尖銳的叫聲。
是國友!他沖進房間,從後面抱住女孩,往橫翻滾。菜刀飛到空中,然後咚地掉在地面。
「國友先生——!」珠美喊。
「已經沒事了!放心!」
國友的聲音就在耳邊。然後,珠美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