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灰色天空。
這種天空似乎最適合旬子此刻的心情了。
步伐也不自覺地沉重起來。當然,旬子心情沉重並不是因為天氣的緣故。
佃旬子走在通往「幸福之館」的那棟大樓的巷道里。繞過這里,再從地鐵車站走過去比較近。
旬子是來見「沙奇先生」的,平常都是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地結夥同行,但今天卻獨自前來。
如果不是獨自一個人的話,大概提不起興趣到這里來吧!
──是我殺了實戶老師。都是我害了賓戶老輛,還有他的太和小孩……。
一想到這一點,旬子真想乾脆死了算了。
賓戶老師為什麼會這麼做,學校里傳得風風雨雨的。當然,警方並沒有做正式的調查,但這種事情是藏不住的。
賓戶老師的孩子是他太太跟其他的男人生的。──而那張證據照片是旬子代為轉交的。
無論如何,旬子希望「沙奇」先生傾听自己現在的心情。總覺得只要說給沙奇先生听,心情一定會輕松不少。
所以,今天才一個人──。
「把這個交給他。」
有個聲音說道,「交給他他就知道了,拜托。」
把這個交給他……。交給他他就知道了……。
旬子全身像凍僵似地呆住了。──就是這個聲音。
「把這個轉交給賓戶老師。」
說這話的那個男人。──在焚化坑附近把裝著照片的信封交給旬子代轉的男人。
剛剛听到的聲音就跟那時候听到的聲音幾乎完全一樣。
「可是……有這種事嗎?」
循聲音望過去,剛好有一個男人從「幸福之館」的那棟大樓的後門走出來。那時候男人身上穿著大衣,又戴著太陽眼鏡,根本不容易看清楚對方的臉。
剛剛從旬子面前走過的是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看起來好像是商人的男子。對方很快地從車子之間的縫隙穿過去,然後過馬路離去。
不可能,──不可能會在這種地方遇見那個男人,再怎麼說都……。
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快消失在人群中了。
旬子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之下開始往前走,朝剛剛的那個男人追過去。
過馬路,穿過人群,盯著那男人,拚命地不讓自己跟丟了。
追到只剩殘公尺遠的地方,旬子終于噓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配合那男人的步伐往前走就行了。
他要到哪里去呢?
不管了──目前只要跟蹤這個男人,旬子的目的就算達成。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實是「那個男人」的機率大概只有千分之一吧!
這個世界上聲音,語調類似的人多得很。
但是,此刻的旬子很高興自己能做點什麼來補償自己做的事。即使結果是白費力氣。
那個男人倏地轉入一條大樓間的小巷。旬子加快腳步悄悄地探頭往小巷里瞧。
──不見男人的蹤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人轉進這條巷子才沒幾秒鐘呀!走到那邊至少有數十公尺呀。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通過這條窄巷的。
可是,那個男人已經不見了。稍微猶豫了一下,旬子急急地走進窄巷。如果那男人已經穿過窄巷,則不快點的話就會跟不上的。
走到一半的地方,旬子突然停下腳步。
原以為兩旁都是牆壁的,沒想到途中有邊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有個小小的入口。
在前面根本看不清楚。這是一處連旬子都得稍微彎下頭才進得去的入口,門開了一半。
會不會是從這里進去了呢?
旬子往里面探看。──只看到牆上有水龍頭,水泥通道上擺了好幾個塑膠垃圾桶之外連個人影都沒有。
真的是從這里面進去了嗎?
旬子慢慢地走了進去。──垃圾的臭味撲鼻而來。
通路的盡頭還有一道門,門關著。里面是什麼地方呢?
旬子往前走了兩,三步,突然間,後面的門關了起來。
「咿呀!」
旬子跳了起來。
原來男人躲在門後。
「──什麼嘛!原來是個女孩子。」
那個男人一副吃不消的表情,說︰「我知道有人在跟蹤我,所以就躲在這里看個究竟。你找我有事嗎?」
「呃……」
旬子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那個男人。
──到底是不是那個男人,旬子也毫無把握。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我一個認識的朋友。」
旬子低頭說道,「我認錯人了,抱歉。」
「這樣啊!」
男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雖然被一個女孩子跟蹤並不特別令人討厭。不過,也高興不到哪里就是。」
「是,真是抱歉。」
旬子松了一口氣道,「呃──我想我該走了。」
「從那道門出去離馬路比較近。」
男人指著里面的門說道。
「是的,真是抱歉。」
說著,旬子轉過身背對著男人快步往里面的門走去。就在這時候「喂,你!」
男人叫住旬子。
回頭面對男人的旬子感到臉上的血色倏地退了去。
男人戴著太陽眼鏡,接著說︰
「把這個交給賓戶老師!」
聲音跟那天的那個男人完全一樣,長相也一樣。
男人笑了。猙獰的笑聲在水泥通道上回響著。
旬子直直地往里面的門飛奔過去。可是門打不開!
旬子用力地拍著門。
「來人啊!開門!救命啊!」旬子叫著。
「沒有用的。」男人說道。
旬子轉過身,男人已經來到眼前。
「里面是倉庫,倉庫的那一邊才有人。不管你怎麼掙扎也沒有人听見的,認命吧!」
男人慢慢地舉起只手。
「不要……求求你……」
旬子全身都僵住了,連舉起手來抵抗都辦不到。只是一個勁兒地把背部抵在門上,試著想要從男人的手中逃月兌……。
「你運氣真差!」
男人說著並發出低沉的笑聲。邊笑邊將雙手用力掐住旬子的脖子。
「──從相片的灰燼中采到一些可以辨識的圖樣了。」
弓江說著,並把放大的照片放在大谷面前。
「就是這個嗎?」
大谷拿起照片走到辦公桌的照明燈附近。
「一男一女。從輪廓可以辨認得出。」
「嗯,這好像是兩個人在床上相擁而眠的樣子。」
「女的一定是賓戶老師的太太。」
「男的又是什麼人呢?」
大谷雖然努力審視著照片中的男人部份,可是「──臉部實在無法辨認。」
「嗯,是很困雞。」
弓江點點頑道,「不過,幸好照片的左下角沒有完全燒毀,我已經請他們盡可能地放大了一張。」
這是原照片左下角未燒毀的三角形部份。
「這個羔色的東西是什麼?」
大谷拿出放大鏡細心地審視著照片。
「──這是……」
「依我個人的看法,這應該是兩個人在的床鋪的對面,黑色的東西,大概是掛在椅子上的外套。」
「外套!有道理。」
大谷再度仔細看著照片上小小的黑色部份。
「小月!」
「是。」
「你看這里!」
大谷把放大鏡交給弓江,「──,外套上的這邊,這會不會是外套的內里!」
「嗯,亮度確實和這邊不一樣。」
「上面可以看到有幾個白點吧?」
「嗯……有幾個點……連在一起。」
「外套的內里,那地方一般──」
「繡著名字!」
弓江眼楮一亮地喊道。
「請人用電腦分析一下。也許可以查出男人的姓名。」
「好的。」
正當弓江要往前走的時候,大谷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喂,搜查一課。」
弓江接起電話道,「嗯!那女孩前幾天──你說什麼?」
弓江臉色發青地問道。
「怎麼啦?」大谷問道。
「──我馬上過去。」
弓江放下听筒,「──組長,不是有個女學生把信交給賓戶老師嗎?」
「啊,好像是你認識的──」
弓江閉著眼楮,搖搖頭說︰「──她被人發現自殺身亡──」
割斷的繩索在風中湯著。
「今天下午有杜團活動──」
眼楮還發紅的女學生說道,「芭蕾舞的練習課程結束後,我要把道具搬回去放的時候掉了一個球……。我追球來到這個轉角──。從那棵樹上……」
女學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淚水又簌簌地掉下來。
弓江無言以對,心情沉重地望著那棵樹。
上吊的旬子被趕到現場的老師用刀子割斷了。當然,也叫了救護車,可是已經回天乏術。
「真可憐。」大谷說道。
「她責任感很強,對賓戶老師的事一直很自責。」弓江說道︰
風冷冽地吹過,吹動掛在樹枝上的繩子。樹枝的正下方倒著旬子用來墊腳的椅子。
旬子的尸體以白布覆蓋著,躺在地上。
「有沒有聯絡她的家人!」
「正在趕過來。」
弓江說道,「──啊,你們兩位!」
有兩個女學生畏畏怯怯地走了過來。
「──好可憐!」
弓江說道,「你們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兩個人默默地點點頭。──兩個人都哭紅了眼楮。
「今天旬子有沒有到學校來!」弓江問道︰
「沒有……」
其中一個說道,「旬子說想休息一下,昨天……。我本來想︰旬子很沮喪,還是休息幾天比較好。可是,萬萬沒想到旬子竟然……」
說話的聲音顫抖著。
「這樣啊──真的令人難過。」
弓江靜靜地說道,非到不得已的時候,絕不輕易表露心中的悲憤。
「不過──她大概沒去吧?」
其中一個女學生說道。
「去哪里!」
「旬子說過今天要去「幸福之館」的。」
「找那個沙奇先生?」
「是的。旬子說也許把心中的煩惱告訴沙奇先生,心情可能會好些,我也鼓勵她去。」
弓江思考了半晌,說︰
「要辛苦你們兩位了。能不能請你們看一下旬子同學的衣服和她帶的東西?」
兩個人彼此看了一下對方,然後緩緩地點點頭。
跟在弓江後面,兩個人來到以白布覆蓋著尸體旁邊。
弓江輕輕地掀開白布,兩個人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
「這身打扮,你們認為是……」弓江說道。
「大概……是要到哪個地方去的樣子。」
「到那個「幸福之館」?」
「嗯,大概吧……」
「咦!她有沒有帶卡片?」
其中一個突然想起這件事。
「對了。她的手提袋里有沒有卡片!」
「卡片?」
「只要到過「幸福之館」一次,便會替我們制作一張卡片,以後只要帶卡片去,就可以在那里查到我們的資料檔案。」
弓江打開手提袋。──打開放電車月票的夾子,里面夾著一張塑膠制的卡片。
「果然!旬子打算到那里去的。」
「她不是一直都帶在身上嗎?」
「不。學校常常怞檢我們捫帶的東西,如果被發現身上帶著那種東西,不是挺煩人的嗎?所以只有要去的時候才會把卡片帶在身上的。」
女學生說話的口氣不像在撒謊。
這麼說,旬子是打算到「幸福之館」而出了門,之後又來學校上吊自殺的。──弓江總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
等她的家人來了之後再問看看有沒有留下遺書之類的東西。
如果,這不是自殺的話?
弓江撿起從旬子脖子上解下來的繩子,並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然淺後站了上去把繩套拿到自己的脖子的高度。
「你在干什麼?」
大谷從下面往上看著弓江問道。
「你看!」
弓江盡可能地把割斷的繩子往上伸,結果跟從樹枝上垂下來的繩子的尾端還差十公分以上的高度才夠得到。
「旬子的高度跟我差不多。如果以繩子的長度來看的話,就算她站在椅了上大概也夠不到。」
「我明白了,就算墊著腳尖也沒辮法吧!」
大谷點點頭道,「很牽強。」
弓江從椅子上跳下來,查看了一下旬子的腳底。
「組長,你看,鞋底並不髒。可是,照道理,走到這里來一定會走過落葉,那鞋子上起碼也會沾著一兩片葉子才對呀,不是嗎?」
「嗯。──小月,這件案子……」
「有必要請他們做仔細的查驗。」弓江說道。
「如果這是──故布疑陣地讓人誤以為是自殺的殺人事件的話……」
「凶手大概就是托旬子把信轉交給賓戶老師的那個男人吧!其他找不出旬子遇害的原因了。」
大谷定定地看著少女的尸體。
「──我們一定會將凶手繩之以法的。」
說著,大谷輕輕地把白布覆蓋在尸體上。
弓江輕輕地在口中附和道︰
「如果讓我找到凶手,絕不輕易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