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肯城君便出發到巴黎去了。
琉璃坐在華麗的餐桌邊,吃完她的牛角面包,喝完杯里的咖啡,達芙也同時吃完早餐,輕快的起身。
「我要去畫室嘍!兩位慢用!」
她親匿地吻過齊朔亞的額角,朝琉璃擺擺手,離開了飯廳。
一時間,除了穿白圍裙在一旁伺候的兩名女佣,飯廳里就只剩琉璃和齊朔亞對坐著,寂靜無聲。
琉璃垂著粉頸,沉默的啜著女佣為她再次斟滿的咖啡,眉眼不抬。
唉……達芙為什麼要走得那麼快?她真的很不想和齊朔亞獨處吶。
到現在,她還搞不清楚達芙的職業是什麼,只知道她是個自由畫家,在鎮上有一間非常大的畫室,最近還要開畫展,因此常窩在畫室努力作畫,除了三餐時間會出現,其余時間便不見她的芳蹤。
就因為這樣,若是齊朔亞也不去公司待在宅子里,就會變成他們兩個人獨處的尷尬局面。
這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他不走,那麼她就找個借口出去好了,這樣就可以躲開他了……
「琉璃。」齊朔亞忽然出聲叫住發愣的她。
她的樣子,像是心事重重,又無比苦惱。
「什麼……什麼事?」
琉璃心頭一跳,警戒地抬起眼,澄眸盯著那張玩味的俊臉,很害怕又從他口中听到什麼驚天動地的話。
她應該跟著官城君一道去巴黎的,就算一直待在旅館里等他談完公事,也比在這里和齊朔亞玩諜對諜的游戲好,這樣防備著他,她心里也不好受。
「你知道美麗島嗎?」他無視于她苦惱的表情,扯出一個淺笑。
她揚起柳眉。「什麼?」
他怎麼還是跟過去一樣,問話總是問得很無匣頭。
還記得當年他要找她一起去整理香草園時,劈頭問她的居然是「你應該不怕蔬菜吧?」讓她很傻眼,現在也是一樣。
「詩翠莎有三座湖中島,美麗島是其中之一,也是最耀眼的一顆明星。」他似笑非笑地說,為她做簡介。
「那……又怎麼樣?」她實在听不出來他想說什麼。
「島如其名,美不勝收,有一座不朽的巴洛克式宮殿,里頭收藏的壁毯、家具和大師畫作都是無價之寶,還有許多皮飾古物,你想去看看嗎?」
琉璃瞪大眼楮,輕眨了下羽睫。
好誘人,听起來像是一座夢幻島嶼,既然都已經來到這里了,不走一遭似乎太過可惜。
他笑了,從她心動的表情,他看出她已經應允了。
「我叫人安排一下,我們馬上出發。」
齊朔亞沒有騙她,美麗島確實美麗。
除了他說的那座巴洛克式宮殿之外,象征拿破侖與約瑟芬撲朔迷離愛情的雕像,也給了她無限的想像空間。
直到月落西山,人潮退去,琉璃才驚覺時間流逝得真快。
今天她跟齊朔亞就跟過去一樣,自然的相處著。
他像個盡責的導游,帶她游遍美麗島,沒有再說任何會嚇壞她的話,也沒有再用會灼人的眸光盯視她,讓她不自在。
因此,她撤下防備,不再對他保持距離,並且告訴自己,他只是一個老朋友。
兩個老朋友一起游山玩水,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或者等城君回來,她該老實告訴他,她和齊朔亞是舊識,這麼一來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一直瞞著城君,反而讓她和齊朔亞的關系顯得很微妙。
小餐館里,他們享用著美味的晚餐。
「這道甜點很有特色。」琉璃品嘗著盤里的點心。清淡香酥、入口即化,喉間還有香甜的滋味。
對于食物,她已經很久沒有驚艷的感覺,可是此刻卻很想把食譜抄下來,帶回去給烹飪迷的母親和水晶。
「這道點心叫‘瑪格麗汀’,昔日是一道皇室點心。」齊朔亞勾唇微笑,為她講解。「從前,每年八月,皇室都有一場嘉年華會,有一回,準備宴會糕點的責任落在詩翠莎的一名做點心師傅身上,他用麥粉、牛油、蛋黃和香草,再覆上一層糖衣做成糕餅,當時的瑪格麗特皇後非常欣賞,也就一躍成了皇室點心。」
「听起來很傳奇。」她輕晃著杯中酒,看著那深紫的液體,剛剛她已經喝了半杯了。「這種酒的味道也很不錯,不過搭配點心吃,有點怪怪的。」
她忽然想到他們初識當天,他請她喝的那種「葡萄果汁」。
當然,後來她知道她被他騙了,那根本不可能是果汁,否則她不會醉得一塌胡涂,由他把她抱回家去。
往事,輕漾著甜蜜,讓她的表情柔和起來。
「琉璃,你在想什麼?」齊朔亞盯著她酡紅的臉頰發問。她雙眸迷蒙,輕晃酒杯,好像很幸福的樣子。
「沒有,沒什麼。」她很快的搖頭。不可以讓他知道,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
「走吧!」他拿起帳單結了帳,輕扶著她的香肩走出餐坊,鼻息間,都是她發絲的馨香。
外頭,一輪明月高掛在天際,遠方,終年白著頭的高山就是阿爾卑斯山脈,而近在眼前的湖泊上,一艘渡輪緩緩前移,目的地是前方的詩翠莎小鎮。
「糟糕,最後一班渡輪開走了。」齊朔亞雙眉微蹙,道出一個壞消息。
「什麼?」琉璃正忘了設防、愜意地靠在他的肩頭,享受著微風輕拂,忽然听到他的話,心髒差點跳出胸口。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無奈的對她聳了聳肩。「我們今晚無法回去了。」
齊朔亞告訴琉璃,這間屋子是曼菲斯家族在美麗島上的度假別墅,他們得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再搭渡輪回詩翠莎。
直到進了屋子,她才警覺到自己早上答應和他同游美麗島,根本就是不智之舉。
「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官城君,我們在這里單獨過夜的事。」
他這麼說,分明是種另類威脅,讓她心中的不安不斷擴大。
「客房在哪里?我想休息了。」她無奈的只想把自己藏在房間里,這樣才安全。
「跟我上來。」他打開旋轉樓梯的壁燈,拾級而上,到了別墅的二樓,他隨意推開一間房門。
「里面有浴室,衣櫥里有睡衣,你可以先洗澡。」他將裹足不前的她推進房里,體貼的替她關上房門。
琉璃松了口氣。看來是她想多了,他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倒是她,對于他這麼輕易就放過她,有著莫名的失落感。
很難了解的一種感覺,不是嗎?
她害怕與齊朔亞過于接近,又渴望著他的接近,她真是矛盾。
算了,別想了。她月兌下靴子,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柔亮的光線讓她放下了警戒,也松弛了緊繃的神經。
房間很美,別墅的豪華與舒適,不亞于詩翠莎的曼宅,拉開窗簾,窗台外是寧靜無波的湖泊。
她輕吁了口氣,轉進浴室里洗澡。
泡在舒服的玫瑰香精按摩浴缸里,她試著讓腦袋一片空白。
來到米蘭之後她都沒有睡好,不知道是時差、水土不服還是因為齊朔亞的關系,而現在浸泡在熱水里讓她整個人放松下來,她困了……
「琉璃……琉璃……」
有人在她耳邊輕喚,玫瑰的香味在她鼻息間淡淡的飄浮著,她還想要再睡一會兒。
「琉璃……」
「嗯……」她像只賴床的貓兒,帶著濃困睡意的回應,眼皮微微掀動一下,還是沒有睜開。
「要睡到床上去,不要在這里睡,會感冒的。」
她還是動也不動,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齊朔亞扯唇哂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彎下軀干,將她整個人從水里抱了起來,用寬大的白色浴巾包住她的嬌軀,大步走出盈滿水蒸氣的浴室。
真服了這小妮子,居然在浴缸里睡著,要不是他不放心地進來看,依她熟睡的程度,大概會一覺到天亮吧。
「這里是……」離開微涼的浴池,琉璃悠悠掀開眼瞼。
她看到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還有條舒服的大浴巾裹著她,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顆頭,連手都被裹在浴巾里。
齊朔亞本來打算把她放下便起身,看見她睜開眼楮,他忽然不願意放手了,繼續摟抱著她,將裹得有如日式手卷的她壓在自己身下。
「齊朔亞,你怎麼會在這里?!」
看到那張近在眼前的俊顏,琉璃想起剛剛自己明明在浴室里泡澡,怎麼會……一顆心驀然蹦到胸口,差點沒跳出來。
「我在門外叫了你好久,你都沒有出聲,我擔心你,所以進來看看,看到你在浴缸里睡著了,就把你抱出來。」
他說得輕松,她卻羞不可抑。
「你……可以把我叫醒啊!」
再怎麼樣,他也不可以把她抱起來,他明明知道當時的她什麼都沒穿,分明是存心不良。
「我叫過了,叫不醒,你睡得很熟。」他勾著薄唇,帶著淺淺的寵溺笑意,注視著臉紅如火的她。
她微感挫敗的蹙起柳眉。
沉睡的蒙間,確實好像有人在叫她,她一直以為是夢境,誰知道會是他。
該死的!她應該早點睜開眼楮才對。
「我什麼都沒有看清楚,你不必這麼懊惱。」齊朔亞露齒笑了起來。
他微笑著,藍眸凝視著她的雙眸,房里寂靜無聲,只有幽柔的燈光讓他們看到彼此眼中的火焰,是多麼強烈。
琉璃的心驀然沒由來的狂跳。
他修長的手指移動,拇指輕撫上她臉龐,溫存的摩挲著,她包覆在浴巾底下的身子,敏感的掠過一陣悸動,身體霎時熱了起來。
「琉璃……」他微啞的叫她。
兩個人的胸口都因為這親密的舉動和近得不能再近的距離,而有了莫名的悸動。
他傾身更加綿密地壓住她嬌小細致的雪軀,臉龐緩緩朝她逼近,最後在她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中,吻上她的唇。
她聲吟一聲,瞬間投降在他的吻里。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在等待他的第二個吻,回避他也是因為不想承認他始終在她心底。
「不行……朔亞,我不行……」她喘息著,一啟唇卻又被他奪去氣息。
堅實的硬軀緊緊摟著她,她唇上的灼熱加重了,他的舌尖在她口中不停勾纏,她難耐的蠕動著嬌軀,生澀的掙動著,浴巾在磨蹭之間滑落,露出她大片的雪肩和酥胸。
他的吻,從她的唇延落到她的鎖骨和香肩,她嫵媚的模樣讓他停不了沖動。
深邃的藍色瞳眸火熱的注視著她,他扯下她身上歪斜的浴巾,她的嬌胴毫無遮掩的展示在他面前。
穿著浴袍的他很快解開身上的衣物,里頭同樣一絲不掛。
她還來不及問清楚一切,也還來不及考慮,熱情即淹沒了所有理智。
達芙的影子不見了,官城君的影子也消失了。
激情取代了所有的顧忌,一陣陣嬌柔的輕吟在肢體密合間,讓釋放到最高點。
「這麼多年了,你還保留著零錢包,表示你的心里還有我,我不會放棄你的,你也不要試圖掙扎了,琉璃。」
睡到快中午才醒過來,琉璃的腦海中,徘徊著昨夜激情繾綣過後,齊朔亞入睡前,擁著她所講的最後一段話。
對于他們的新關系,她還沒有頭緒。
可今天官城君就會回來了,要是他知道昨晚她與齊朔亞在美麗島上過了一夜,他會怎麼樣?
她真的很對不起他,順應了自己身體最深處的渴望,卻注定要傷害另一個男人,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她苦惱的起身下床,披上晨褸,走出房間尋找齊朔亞的蹤影。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起床的?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她要跟他說清楚,昨夜只是一次失誤,不會有第二次了。
「來吃早餐吧!」
一樓的餐桌旁,齊朔亞光著結實健碩的上身,只著一條百慕達短褲在擺餐具,咖啡、面包及培根的香味很誘人。
「都是我親手做的。」
他笑著將她按入椅中,高大的身軀站在她椅背後,伸長雙手,張羅著一切。
他替她倒了咖啡,打開牛油和果醬,他強壯熾人的氣息,就如此不斷圍繞在她身後,讓她強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還記得他廚藝很不錯,沒想到已經貴為總裁的他,還會親自下廚,讓她很意外。
「餓了吧?趕快吃吧……」尾音未落,站在後方的他忽然扶起她的下巴,給她一個火辣的法式早安吻。
他的吻,又甜又長,一時間,又把她的心給攪亂了。
「你好美……」他戀戀不舍的放開她的唇,指尖一再撫觸她嬌喘不休的紅唇,眼瞳動情的注視著她。「我愛你,琉璃,感謝上帝讓你再次出現,我不會再從你身邊離開,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
「朔亞……」她也想不顧一切與他相戀,可是……她苦惱的看著他。「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以後再談吧,先吃早餐再說,我餓了。」他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逕自拉開椅子,在她身旁落坐,好像很餓似的,大口吃起了面包。
琉璃嘆了口氣。她何嘗不想跟他一樣逃避問題,但那終究不是辦法,他們總不能永遠住在島上吧?
「對了,達芙說,想請你當她的模特兒,穿上中國旗袍,讓她畫一幅名為‘東方琉璃女圭女圭’的畫作,不知道你肯不肯?」
琉璃揚起了眉梢。
哦?他終于肯提他另外一個女人了,這樣正好,她也可以跟他說清楚、講明白了。
「要我去當達芙的模特兒,你不怕她知道我們的關系嗎?」她擠著娥眉問。
他啜了口咖啡,俊朗地笑睇著她。「她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了,如果她再知道我們昨夜已經發生親密關系,一定會為我高興,你不必擔心。」
什麼?琉璃很感冒地瞪他一眼。
義大利人的男女關系這麼開放嗎?
自己的愛人有了別的女人,還會為他高興,這是哪門子的邏輯?
「你那是什麼表情?」他失笑地問。
達芙會為他們高興,這件事有那麼不可思議嗎?
「你確定達芙會高興?」她柳眉皺得更緊。
「當然了。」他肯定地笑道︰「達芙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當然會高興看到我這個哥哥成家,再說,她很仰慕中華文化,相信你們姑嫂可以相處融洽……」
「等等──」琉璃的美眸中盡是震驚。
她是不是有哪邊弄錯啦?
潤了潤紅唇,她問︰「你說,達芙是你的妹妹?」
「不然你以為她是誰?」齊朔亞感興趣的問,笑容擴大了。
「她不是……你的女人嗎?」
「從來不是。」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挑起眉梢。這妮子怎麼會有這麼天大的誤解。「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怎麼會……」琉璃訝張著紅唇,這次真的呆了。
「怎麼不會?」她的表情讓他莞爾。「我母親在義大利邂逅我父親之後,生下了我,可是當時,我父親早有元配妻子,只是未曾生育,我四歲時,達芙才出生,後來她常跟著我父親來台灣探望我們母子,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妹妹,她也不知道我是她兄長,我只以為她是父親摯友的女兒,後來才知道彼此身分。」
她恍然大悟。「原來……」
「沒錯。」齊朔亞微笑為她揭開謎底。「那個‘我父親的好友’,事實上就是我父親本人,他不便曝光,一直以父親好友的名義與我們來往,這些都是他和我母親刻意隱瞞我的。」
「這麼說來,自小到大,其實他從未曾在你生命中缺席了……」她有感而發的說,這個故事感動了她,她竟然不自覺的有點想哭。
「所以,我對他沒有什麼好怨恨的。」齊朔亞的眼里出現了溫柔。「他盡了力量在照顧我們,雖然有不周到的地方,可是我仍可以驕傲的說,他是個好父親,我很愛他。」
「朔亞,我真的很替你感到高興……」
他溫柔的笑睇著眼眶濕潤的她。「傻瓜,為什麼哭了呢?」
他抬起她的下巴,拭去她眼中的淚水,緊緊望進她眼底。
他相信她是愛他的,不然對于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她不會有切身的感受,也不會有這麼深的感觸。
「我不知道。」她搖著頭。那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情緒,無從解釋起。
「我知道。」他輕撫過她如緞發絲,在她一片迷惘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用蠱惑般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訴,「因為──你愛我!」
琉璃昏眩的閉了閉眼,他已經低下了頭,瞬間攫住了她的唇,深深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