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熙宮
昏黃的燭光下、靜謐的新房內,一個覆著大紅喜帕、彎腰駝背坐在喜床上的新娘不住地扭動酸得發疼的身子,一整天的儀式下來,讓她累得想喊救命。
「有沒有人呀?我能不能起來動一動啊?額娘,你在哪兒……」芸喬止住到口的呼喚,忽然想起阿瑪和額娘今夜都在宮里吃喜酒,不能來陪她,而且明天就要啟程回天山了。
思及此,芸喬縴細的雙肩又垮了下來。
討厭、討厭!原來成親是件這麼煩人的事,往後再也不能和阿瑪、額娘生活在一起了,嗚……是誰規定嫁人之後就要離開阿瑪和額娘的……
唉!好煩啊!她現在又渴、又餓、又累,誰來救她月兌離苦海呀!
芸喬又動了動疲憊的身軀,一個沒注意——
「唉唷!」整個人從床沿上滑到床下,「咚」的一聲,跌坐在地,喜帕也給震落了。
「好痛……」芸喬痛得五官全皺在一起,一手柔了柔發疼的婰,一手撐著床榻攀爬起身,無奈全身珠光寶氣的行頭讓她著實費了些力。
「沒事要我戴那麼重的珠寶做什麼,害人家跌到床下去!」芸喬抱怨道。
咦?好軟的床!好好模的棉被喔!她剛才怎麼都沒發現?
芸喬拍了拍柔軟的床墊和絲緞般柔滑的被褥,生活環境簡樸的她,被手上傳來的新奇觸感給吸引了。
沒了喜帕的遮掩,芸喬大膽地環視偌大的新房,眼光所及淨是布置成火紅的討喜色調。窗欞、衣櫃上有貼了紅紙剪成的雙喜字、就連關著黑兒和小白的嫁妝箱上也貼了紅紙——
啊!她差點忘了黑兒和小白!
芸喬快速來到放置于房間角落的箱子邊,連忙打開一個打了洞的箱子,查看她偷偷裝進去的兩只小羊。當她看見兩只羊完好地待在里面,頓時松了一口氣。
呼!都還在!呵呵……
「黑兒、小白,辛苦你們了!沒辦法,阿瑪不準你們進宮來,我只好把你們裝在箱子里。」芸喬模模小羊的頭,抱起兩只羊,眼光又重回未完的巡禮。
臘燭也是紅的、桌巾也是紅的……芸喬疲倦的目光定在圓桌上,剎那間充滿光彩。
「哇,有吃的!」芸喬奔至桌邊,看見滿桌令人垂涎三尺的山珍海味及精致糕點,她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邊。
「沒有其他人,那應該就是給我吃的了。」心一喜,把黑兒放在桌上,一整日滴水未進的她,抓起酒壺便以壺口對著嘴猛灌。
「咳、咳、咳……好辣!這不是水……」芸喬張口煽著,企圖煽去喉嚨中的燒辣感。
「什麼嘛,居然沒有水能喝!」芸喬環顧桌上佳肴,抓了一把花生塞到嘴里嚼著,淡去了酒味,接著又拿了一只雞腿啃將起來。
真好吃耶!在天山根本不常吃到雞腿,這里居然有一大盤!
「好漂亮的蠟燭……」芸喬暫時放下羊兒,忘情地瞧著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龍鳳燭,忍不住拿起來把玩,要放回去時卻怎麼也擺不好。
「算了,不會倒就好!」她瞪著兩根歪斜的臘燭做鬼臉。
芸喬又抱起小白羊,邊啃雞腿邊往床榻走去,扯下繁重的首飾、又甩掉令她站都站不穩的花盆底鞋,使勁躍上床,床墊柔軟的彈性讓她吃吃地笑開,玩興一起,在床上蹦蹦跳跳起來。
嗯,成親好像也不是件壞事,等她吃飽喝足後就可以睡在這軟綿綿的床上了!
咿呀——
內室的門被打開來,永璋如山般的頎長身軀填滿了門口,這一個開門聲,讓芸喬也停了下來,好奇的目光望向來人,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踫!」永璋立刻關上房門,平靜無波的俊臉閃過一絲震驚。
他沒走錯吧?
永璋看清了自己身處之地,是他的房門外沒錯。
還是他看錯了?房內桌上怎麼會有一只黑羊?床上還有一個抱著白羊、拿著半只雞腿跳來跳去的女人?
不可能看錯,他一向過目不忘!
他非常確定那是個女人,還身穿新娘嫁衫——
是他迎娶回來的福晉?!
這是什麼陣仗?
「十阿哥,怎麼不進房?」
「對呀!讓我們看看皇十嫂!」
「十阿哥不會害羞了吧?」
一群平日和永璋還算交好的阿哥及格格們在一旁簇擁吆喝著,想要鬧洞房的意思很明顯,當然,大家最想看的是皇上怞到的這位兒媳婦是怎生的姿容,听說這位芸喬格格在天山出生長大,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貝子之女。
永璋淡然一笑,心里笑的是新娘子的丑態。一個堂堂阿哥的新娘竟會在新婚夜里如此無禮不雅,若傳了出去……
「看吧!永璋哥害羞了!」年僅十歲的小格格攀上永璋健朗的臂膀呵呵直笑,永璋的好脾氣讓不少小阿哥、小格格樂于和他接近。
「我們能進去看新娘子嗎,十阿哥?」一個小阿哥也拉拉永璋的衣袖。
「十阿哥,讓大伙兒沾沾你的喜氣吧!」幾個年輕的阿哥、格格也加入勸說的行列,永璋雖然和善,但好歹也是個大哥,尊重兄長的禮儀依舊不能免。
永璋另有所意的眼掃視在場所有人。
大家如果看到新房里的情況,明日這新娘捅的大笑話自會傳遍紫禁城,完全不需要他費心思,就能讓皇阿瑪知道他娶了個什麼樣的兒媳婦入皇家,到時候……
「你們想看的話就進去看吧。」宮里的十阿哥不會有意見、也不會違逆眾人的意思。
「我們就知道十阿哥最好說話!」
只見眾人爭先恐後進了新房,爭相目睹皇上親自替十阿哥「挑選」的媳婦兒,完全在狀況之外的芸喬就這麼供別人「欣賞」——
這一近看,連永璋沒看清楚的也看清楚了……
一桌的杯盤狼藉、兩只躺在地上的鞋,一地的貴重首飾、兩根傾斜的龍鳳燭;一個滿嘴油膩的新娘、還有……兩只羊!
邊疆的戰場也不見得會比這新房混亂吧?!
看到眾人眼中她所熟悉的詫異和不可置信,早在永璋再次開門前已經下床的芸喬知道自己已然成為焦點。
她只能怯怯地望向胸前戴了大紅花結的俊挺男子,也只有他的眸子是房里這麼多人中惟一含笑的人,其他陌生人,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
她是不是又闖禍了?她答應過額娘一定要做個乖巧的福晉,這回她沒有再玩得全身泥巴、也沒有躺在草地上打滾、更沒有亂說話,為什麼大家都這樣看她,好像她又做錯什麼事了?
糟了,這樣她的夫君會不會討厭她?額娘說過,只要十阿哥喜歡她,她就能在皇宮里過得很快樂。可是,現下……怎麼辦……
芸喬迷惑卻又自責的清澈瞳眸全入了永璋的眼,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不知名的東西襲擊,未曾有過的異樣心情攫住了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芸喬吶吶地輕語,手忙腳亂地把啃了一半的雞腿放回盤中,放下小白羊,兩只柔荑不知所措地胡亂絞扭著。
她的聲音好听得緊……眾人又是一陣傻愣,沉溺在她嬌女敕的出谷嗓音中。
大家猛盯著芸喬看,令永璋很不是滋味,尤其是這些個阿哥,沒見過女人嗎?她是他的福晉,就算他打心底不想要這樁婚事,但這女人也只有他能獨享,人看到了,可以滾一邊去了!
他朝隨身太監小福子使了個眼色,要小福子打發大家走。
小福子了然,隨即半推半拉地將還沒反應過來的阿哥、格格們送出喜房,把空間留給這對璧人。等到大伙兒漸漸走遠,回過神來,一陣陣爆笑聲才從門外傳來。
一個行為舉止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可言的女人進了皇室,永璋可以想見,皇阿瑪的臉在今晚便會扭曲變形,他順水推舟的計劃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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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大家都出去了,你怎麼還不出去?」芸喬絳紅的朱唇努了努門口的方向。
永璋帶笑地走近芸喬,身型的優勢逼迫她順勢退了一步。
「你就是耶勒芸喬?」
「是……」這個高大的男人好詭異呀……方才明明看起來是個老實人,現在卻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她說不上來……
「我是十阿哥,永璋,你名正言順的夫君。」永璋不著痕跡又靠她近了點,近到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雞腿香味。
這女人很餓嗎……永璋無言。
「你就是十阿哥?」芸喬總算明白他遲遲不肯出房的原因了。「所以你才會賴著不走呀!」
永璋聞言皺起英颯的劍眉。
咳!這是什麼結論?正常一點的新娘子這時候不都應該羞答答地臉蛋泛紅嗎?就算不會臉紅也好歹裝一下嬌羞吧?
而她,居然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
「我當然不走,因為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永璋曖昧的眼神直逼芸喬,在發現她又是一副「我了解」的表情時,他的面部筋肉微微怞動。
這女人不懂得害羞嗎?
「我知道呀,所以才在這里等了好久……因為又餓又累,所以……」芸喬瞥了眼圓桌,又繼續說道︰
「我只不過弄歪了蠟燭,我很努力想把它擺好卻擺不好;我又喝了一口酒,酒很辣、不好喝;最後才吃了一點食物……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會用那種怪異的眼光看我?」她已經很「收斂」了,她敢保證。
永璋望進她急欲澄清的明眸,她眼中尋求庇護的信任讓他有一瞬的怔仲。這雙眼不會騙人,她的善良與純真全都反映在這雙大眼里。
直到此刻,他才有機會仔細地審視「他的福晉」」
她的眉如青黛,是淡淡的墨色;俏挺的鼻頭有些圓潤,粉紅的菱唇底下藏的是白玉貝齒;發色黑中帶褐,看起來微亂並不柔順,但有一股青草的清新香味;皮膚不若城中仕女白皙,卻很有彈性。
永璋的大手情難自禁地撫上她的清顏……
她不美,但最吸引人的莫過于這雙瓖在俏臉上的靈秀美眸,顧盼流轉之間散發澄澈如晶的光芒,似乎會誘人沉淪……
「永璋……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
「永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沒做錯什麼。」不過,也夠閑雜人等嚼一嚼舌根了。
「我知道我剛才一定很蠢,可是,我真的學不來那些禮儀……」這點讓她有些惶恐,畢竟新環境、新生活,總會讓人戰戰兢兢。
什麼坐要不動如鐘、用膳要細嚼慢咽、不能發出聲音……還有很多她記不住、也做不來!
「基本的還是要會。」矯柔造作他也不屑,不過要在宮里生活,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免得哪天腦袋怎麼掉的都不知道。
永璋下意識興起對芸喬的保護欲,連自己也沒發覺。
「哪些是基本的?」她真的很認真向學喔!「還有,說話時不必捏我的臉……你這樣讓我很緊張……」芸喬退開一步。
他的接近帶給她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讓她的心兒撲通撲通愈跳愈快。
「基本守則第一條︰和我獨處時,不準避開我、也不必緊張。」永璋又朝她逼近,近得讓俊挺的鼻尖輕觸到她柔女敕的臉龐。
「基本守則第一條︰和你獨處時,不準避開你、也不必緊張。」芸喬因為永璋的靠近,小腦袋運作停擺,只能喃喃地將「守則」重述一遍。
「沒錯,你記得很快。」永璋輕吻她的櫻唇,甜美滋味在口中擴散,他低低吐吶的氣息熨在她唇上。
「今夜,我必須讓你落紅。」以便給所有人交代。
「什麼是‘落紅’?」芸喬愣愣地問,唇上傳來的酥麻感受令她不自覺輕顫,粉舌不自禁地輕恬唇瓣,這個舉動自是令永璋的下月復竄起一簇火。
「你額娘沒告訴你洞房花燭夜要做的事?」這檔事對他來講猶如吃飯睡覺一般自然,今夜既然是他的洞房花燭夜,理所當然能索取他該得的。
「有,就是夫妻兩人要……月兌了衣服……十個月後就會有小娃兒從我肚子里蹦出來。」她記得的大概就是這樣。
孩子……他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對這樁婚事抱持冷淡態度,沒有感情根基的婚姻,他也不想浪費心思在這上面。
「沒錯,所以我們要月兌了衣服……」永璋一把橫抱起她,往床畔走去,開始了他的探索。
藏在衣下的她有一副健美的好身材……永璋淺勾嘴角。
從未體驗過的新奇感受讓芸喬頭昏腦脹,雨點般的溫柔吮吻在她體內燃起了陣陣火花。她能感覺到他在她身上處處都灑下了驚人的火苗,然後,這些火苗愈燒愈炙烈、愈燒愈狂熱,不是她所能抗拒的,也無力抗拒……
「咩、咩……」這兩聲響亮的聲音同時傳入了醺然的兩人耳中。
「啊!我差點忘了黑兒和小白還沒吃晚飯!」被永璋褪到只剩下兜衣的芸喬連忙起身,理所當然被永璋制止。
永璋定楮一看,打斷他的是兩頭不知好歹的羊!
益發高漲的不容許他半路喊停,莫名的慍意滾滾而出。
「基本守則第二條︰不準把羊帶進房間!」永璋額邊的青筋若隱若現,不得已他只好下床拎起兩只羊,門一開,往外廳走去。
「你要帶它們去哪?它們還沒吃——」芸喬也跟著下床。
「不要下來!」永璋深吸一口氣,強忍瀕臨爆發的。該死!這女人不知道她現在衣衫不整的樣子有多誘人嗎!
芸喬一听又縮回床榻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永璋把黑兒和小白交給別人。
「這是福晉的羊,弄些東西給它們吃,不能有閃失。」永璋繃著俊臉吩咐小福子。
「喳。」小福子抱過兩只羊,心中對芸喬嘖嘖稱奇。他以為主子在宮里都是戴上「面具」的,沒想到這會兒也會變臉,看來這新福晉不簡單唷!
回到內室,關上了門,永璋耐著性子問。「還有什麼事是讓你掛心的?」並提出來。」
哎呀呀!他是不是生氣了?一臉「別再惹我」的樣子……
芸喬咬著下唇,陪笑地搖搖頭。「沒了,謝謝你。」她听到他要人照顧黑兒和小白,心里頭已經萌生感激。
「那好,繼續。」一個邪肆之姿,永璋再度把芸喬壓在身下,懾人心魂的狂吻烙下,熾烈的熱火蔓延再蔓延……
今夜就當他盡他的義務、享受他的權利,成親不代表什麼,反正是遲早的事,就當他正盡責地扮演著宮里的「十阿哥」,和往常一樣,沒什麼改變……
就在芸喬以為自己就要沉淪在永璋的柔情之中時,眼角余光不經意瞥見桌案上的紅燭——
「啊,蠟燭快倒了!永璋,快去扶住!」芸喬急忙把丈夫推去挽救一對搖搖欲墜的臘炬。
他竟然被這個初見面的女人……
忽然被踢下床的永璋鐵青著俊顏,咬牙走到桌邊,索性拈熄燭火,三度忍著疼痛的回到妻子身邊,揮下芙蓉帳,讓妻子對外的一切「死心」。
「你把火弄熄了,我什麼都看不見……」芸喬發出微弱的抗議。
「這時候不需要看見什麼。」
一陣——、一陣沉默、一陣輕吟。
「為什麼要吃我的嘴?你也很餓嗎。」她方才就想問了。
「是有點‘餓’了。」他另有所指。
「你的身子……好像跟我不太一樣……」
「因為我是男人。」
「咦?這是什麼?你干嘛帶棍子上床?」
該死!「不要亂扯!」永璋低嗄的嗓音透著忍耐。
「好啦!可是你也不要……亂模呀……」輕喘溢出芸喬的檀口。
「別亂動!」
「你好像狗兒會恬人欽……」
「基本守則第三條︰和夫君親熱時要專心!」他不禁要大嘆挫敗、挫敗!
「這就是親熱呀?」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全身熱烘烘的。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永璋忍不住咆哮而出。
他的福晉真的很特別……
「洞房花燭夜呀。」
又是一陣——、一陣沉默、一陣輕吟。
「對了……永璋……你討厭我嗎?」她的聲音愈來愈不平穩。
「不討厭。」他的嗓音也低啞了好幾度。
「那我就放——」心了。
芸喬的話被永璋以吻堵住,一整夜,他沒再讓她有機會開口。
驚心動魄的洞房之夜就在燦爛的星空下漾出春情,挑動氤氳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