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涵格格,我能進去嗎?」辛達的聲音在玉涵暫居的賬外輕聲問道。
就在明白雋-的心里容不下她後,辛達開始妒怨起玉涵,雖然雋-口中並沒有表態玉涵是不是他愛的女人,但她就是吞不下這口被雋-賤視的氣!一定是玉涵的緣故,雋-才會辱罵她,一定是!這一切都是玉涵的錯!
她非得給玉涵一點顏色看不可!再怎麼說,她也是個眾人爭捧的公主!
听見辛達的聲音,玉涵不由自主想起昨日雋-和辛達在喀戈山上,那幅令她痛徹心肺的擁吻畫面,本想回絕辛達,辛達卻搶先一步用了讓她不得不見她的理由。
「我听希亞罕說你跌傷了,我向父親拿了傷藥來給你。」辛達在簾外說道。
玉涵不好拒絕辛達探視她的好意,掩下落寞酸澀的心情,逼自己端起微笑,她來到帳簾邊,掀開象牙白的羊皮簾。「公主,請進。」
「受了傷怎麼不說呢?要不是希亞罕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受了傷。」辛達將藥瓶自懷中掏出,和善的臉龐沒有一絲破綻。「你傷在哪?我替你上藥。」
「小傷而已,不礙事,我自己來就可以。」看著辛達嬌艷動人、善良貼心的舉止,玉涵能理解希亞罕愛上辛達的理由,這或許只是其中之一吧?因為愛一個人往往不需要理由,愛就愛了,什麼也無法阻擋,然後往往就因此而受傷……
「好吧,若需要幫忙就找我。」辛達爽朗點頭,心中卻不住低諷。
哼!扮柔弱呀!還不就是想找雋-幫你上藥!
「希亞罕的付出沒有錯,你是值得他這樣努力的。」玉涵對辛達這樣說道。
听到這句話自玉涵口中說出,辛達一震,心中忽然有股自己不曾承認過的悸動溜過。希亞罕不是對玉涵有好感嗎?玉涵為什麼對她說這些?
「希亞罕他對我很好,我知道。」而她始終當這份感覺是「習慣」。
「公主,你認為真正的幸福是‘愛人’、還是‘被愛’?」玉涵問。
「我不會傻到只擇其一,‘我愛的人就是愛我的人’才能夠得到幸福,你明白吧?」
「如果你愛的人並不愛你時,你要如何自處?依舊要從‘愛人’或‘被愛’擇一,不是嗎?」這個問題正是自己、辛達及希亞罕都難解的問題吧!
「這……」辛達被問住了,紛亂的思緒糾纏住腦海出現的兩張面孔,一個是雋-,另一個是模糊不清的……誰……
「公主,不該問你這些的,謝謝你。」玉涵甩開令自己難受的問題,揚了揚手中的藥瓶,向辛達道謝。
辛達復雜地看著玉涵清新純然的笑容,一股妒怨升起。就是這張笑臉讓雋-不肯接受她,她當然要恨……
怪了!她干麻要同玉涵討論這些,她是有目的而來的呀!
「格格,雋-貝勒要我轉達……」
「雋-說什麼?」玉涵急切地問。
「他說……他在山北的森林前等你,有話告訴你。」
雋-有話告訴她?雋-肯和她說話了!玉涵心一喜,幾日來的陰霾一掃而開。
「山北的森林?要從哪去?」
「出了部落後,往北邊的小路走,沒有多久你會看見……」
辛達一點一點推玉涵深入危險之中,毫無心機的玉涵也只能一點一點往危險邁去……
玉涵失、蹤、了——
「玉涵不在部落里?」雋-失控地拎起齊爾焱的前襟,因齊爾焱的回報而心驚不已。
部落外不是滾滾大漠就是重山峻嶺,玉涵會上哪去?!
「沒有一個人看見玉涵往哪里去嗎?該死!」雋-因玉涵的失蹤憂躁不已。
「辛達,你今早送藥給玉涵格格後,格格有沒有說什麼?」安瑟律若有所思的眼看向一旁顯得沉默異常的女兒。
「她說她可以自己上藥,我就沒再多待了。」辛達不敢望向安瑟律似乎能看穿她的眼。
「受傷?她何時受了傷?」雋-驚訝道。玉涵怎麼沒跟他說?從小,她苦受傷一定會找他撒嬌,要他吹著受傷的部位哄她,現在卻——
該死!他痛恨這種失落感!
「昨日上山時,在‘溪邊’絆倒,擦破了幾處皮肉。」此刻的希亞罕對雋-充滿了敵意。
是玉涵往林子跑去的時候……該死!她竟然提也不提!
「我已經多派幾位族里的勇士在附近搜尋,請貝勒爺寬心,只要格格不走進‘黑棘林’,理應不會有事。」安瑟律說道。
「黑棘林?」
「那是一個滿巨大荊棘的森林,長年因荊棘遮天而照不到日光,故名‘黑棘林’。‘黑棘林’中的冰寒之氣更甚于天山,若無深厚內力之人,只要進入林中超過一天,必會因寒氣而亡。格格再怎麼走,應當不會靠近‘黑棘林’,因為一般人往往會因為林外就能感受到的寒氣而退避三舍。」
安瑟律解釋的當時,一個阿契勇士進棚對希亞罕說了幾句阿契語,然後就見希亞罕臉色大變。
「有人看見玉涵格格往‘黑棘林’的方向走去。」希亞罕對眾人說道。
乍听此言,雋-突然像是發狂般攫住希亞罕的雙肩,大吼而出。「‘黑棘林’在哪!」
此刻,希亞罕能察覺雋-的心急,告訴雋-方向後,雋-即刻沖出去,齊爾焱也快速跟上。
帳內剩下安瑟律、辛達、希亞罕三人。
「辛達,是不是你做的?」安瑟律嚴厲地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有人去救她了。」辛達垂眼,語氣是失望與挫敗。當她看到雋-為了玉涵不顧一切去救人時,她知道自己輸了,輸給玉涵了。
「我平時是怎麼教你?我教過你害人嗎?你居然做出這種讓所有族人蒙羞的事情!」氣急敗壞的安瑟律揮起手中的權杖就要往辛達身上打去。
啪——
辛達預期的疼痛沒有出現,是以身體護住她的希亞罕替她挨了這一杖。
「希亞罕……」辛達咬住自己的手背,強烈的震撼朝她而來。
「希亞罕——你!你到現在還要護著她?」安瑟律不會不清楚希亞罕的心思,只不過這會兒,變成是他這個邪心的女兒配不上希亞罕了……
「我希亞罕永遠會保護公主,不讓公主受到一絲傷害。」他宣示。
「唉……」安瑟律嘆了一口氣,離開帳棚。
「公主,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被情感蒙住了雙眼,你能找到出路的。」希亞罕將空間留給辛達,轉身走出去。
辛達頹然地跪坐在羊毛地毯上,後悔的淚忍不住一傾而出。
到頭來,依然只有希亞罕肯不顧一切地護著她,她終于發現自己有多愚蠢、有多不可原諒!
愚蠢的是,她對希亞罕的感情始終自顧自地盲目;不可原諒的是,她竟然因驕傲而傷害玉涵。她錯了……
玉涵,對不起……你千萬別出事……
不見天日的巨棘森林中,一抹嬌縴的身影瑟縮地緩步慢行。
好冷呀……雋-為什麼會約她在這兒見面?他到底想同她說什麼?
「雋-?雋-?」玉涵從林外走到林中,仍然不見雋-的身影,不疑有他,她舉步搜尋著,相信雋-一定在某處等著她。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每棵荊棘都像樹木一樣高大,所以不至于無法穿行,只不過,隨著她愈深入恐怖的荊棘林,光照也愈來愈弱,冷冽的寒氣直逼而來,終至暗無天日。
奇怪的獸鳴不時回蕩在林中,陰風陣陣,幽暗不見深處的森魅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玉涵愈走愈害怕,顫抖的身子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
「雋-,不要躲我,我好怕……求求你快出來……」玉涵不敢再走,周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以及迷路的驚慌讓她悚然不敢妄動。
「雋-……你在哪里……」黑暗的壓迫與刺骨的寒意令玉涵承受不住恐懼,蹲在地上,埋頭在膝間啜泣,惴惴不安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撒而下。
一個備受寵愛的格格竟然淪落至此,一路上受盡雋-的冷眼對待和心酸苦澀,現在又不知身在何方,她這是何苦?如果不離家,她現在一定是舒舒服服地和哥哥們、和小豆子東南西北、暢所欲言地聊,不用害怕地蹲在這里哭……
「阿瑪、額娘、大哥、二哥、三哥、小豆子……玉涵好怕……玉涵好想你們、好想回家……嗚……」想起家中溫暖的親情,玉涵不由得放聲大哭。
她後悔了麼?不,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和雋-的將來,她不後悔!雖然……雋-吻了辛達,卻從沒吻過她……
轟隆——
兩道閃電劃過天際,接著是一聲轟雷巨響,突如其來的驟雨由慢漸疾,無情地打在玉涵身上,點點冰雨都令玉涵嬌女敕的肌膚感到刺痛。
玉涵連忙抬頭,看著滂沱大雨傾盆而下,連忙四處尋找避雨的地方。寒風黑暗之中,她只能邊哭邊跑,大雨中,听不見任何聲音……
「啊——」視線不良的玉涵猛地被一棵荊棘絆倒,跌在荊棘垂落于地的枝上,霎時荊棘的粗刺穿入了她的手腳和身子,她痛昏過去,冷雨依然毫不留情地侵襲著她。意識模糊之前,她仍舊希冀著那份似乎離她愈來愈遠的愛。
好痛、好可怕……誰來救她……雋-……
找進「黑棘林」的雋-胡亂抹開不斷打在臉上的冷雨,武學底子深厚的他要在黑暗中視物自是不難,無奈這場大雨來得不是時候,雨勢之大,令他想看清前方的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干燥的北方通常不易降雨,但若一下雨,就連雨滴都有可能砸死人!
該死!這麼大的雨勢連他都有些難以承受,更何況是縴弱的玉涵!她還受了傷不是嗎?她到底走到哪個見鬼的地方,半天不見她的人影!
「呃……」正當雋-焦急地在林中搜索著玉涵的身影,忽地,一陣刺痛直搗他左胸,突升而起的不祥預感像團濃霧一層一層籠罩住他,幾乎窒息。
可惡!玉涵她——
「玉涵,你在哪里!」雋-仰天吶喊,任雨水打了他滿臉滿身。
回應他的,依然只有隆隆雷聲和滂沱大雨。
「貝勒爺和玉涵格格有沒有回來?」渾身濕淋淋的齊爾焱奔回部落,一見希亞罕就問,是主子和他約定在日落後要回到部落,不管有無找到玉涵格格。
希亞罕凝重地搖頭,見齊爾疑轉身往外,他立刻喚住他。「你要做什麼?」
「再去找他們。」齊爾焱雙手握拳,此時才知道主子和他約定的用意,就是不讓他涉險在「黑棘林」待上一日。
「你瘋了嗎?依目前的雨勢和天色,要辨別方向已經很難了,更何況找人?」希亞罕擋住齊爾領。
「他們還在‘黑棘林’里。」齊爾焱咬牙。
「說不定雋-貝勒已經找到格格,兩人正在某處避雨,你若再去一趟,難保能順利出林,到時候,貝勒爺和格格也不會放心。」
「你要我在這等?」
「只能這樣了。」
「希亞罕,我……」辛達焦急後悔的神色顯而易見,她不安地偎入希亞罕的懷中。
「公主,雋-貝勒會找到格格的,他們不會有事。」希亞罕安慰道,他相信雋。
「如果他們出事,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辛達忍不住哽咽著。
「有爺在,他們會安然無恙!」齊爾焱大吼一聲,抱頭坐在毛氅椅中不不再說話。
帳內人兒的心情如同帳外大雨,紛沓難靜。
他們惟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雋-冒著大雨繼續往林中深處走去,不放棄地搜尋著目光所及之處。
沒多久,一個倒在泥濘中的嬌小身影攫住了雋-全副目光,沒有遲疑,他迅速來到這被雨水淋得濕透不堪的人兒身旁。
「玉涵?!」雋-抱起渾身濕源冰冷的玉涵,驚喚。乍見玉涵奄奄一息的蒼白模樣,雋-的心中仿佛狠狠地被刺進一刀,疼痛難當。
「玉涵,醒醒,你听得見我說話嗎?」
「唔……冷……」玉涵模糊地低喃,雙眸因痛苦而緊閉。
「你忍著點,別睡著了!」
雋-抱著玉涵四下尋找能夠躲雨的地方,赫然在不遠處發現一個天然的山洞,他猜想,這座荊棘林依附在山壁邊而生,才能攀長成如此高大的樹林。
將玉涵安置在洞中沒遭大雨打濕的干燥地方,他找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點燃了洞內僅有的幾根枯枝。
隨後,他來到玉涵身邊,大掌輕柔地拂開黏在她額上、頰上的發絲,赫然發現她臉上被刮傷的淡淡血痕,這才驚覺她身上有幾處大大小小的穿刺傷,有的傷口上甚至還殘留有荊棘的刺,他隨即動手清除她身上的余刺。
新傷加上舊傷,看得雋-的胸口一陣緊擰。
「唔……」玉涵因傷口帶來疼痛漸漸轉醒。
好痛……好冷……她在哪里?
「你為什麼老是不懂得怎麼保護自己!」見玉涵清醒,心弦從緊繃而放松,雋折強忍已久的怒氣直接發在她身上,忍不住對她低吼而出。
「是你……」是雋-來救她了……
玉涵鼻一酸,法然欲泣的精致小臉上,仿佛瓖著兩池波漾的水潭,隨時可能潰堤。
「如果要耍大小姐脾氣,請不要拖累其他人,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嗎!」雋-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以何種心情面對玉涵,只要事關她,他根本無法冷靜。
他怪她讓大家擔心,他不擔心她嗎?「你愛辛達對不對?」她看見他們……
「我愛誰都不關你的事。」雋-惡聲惡氣答道。
不關她的事……玉涵對于雋-的疏離感到心痛,自己所想的是一回事,听到他親口說出又是另一回事。
她還能以什麼理由待在他身邊?玉涵忍痛起身,往洞外跑去。
「玉涵!」雋-沒料到她突然的動作,隨即跟著跑去,攫住她縴細的手臂。「你到底鬧夠了沒!」大雨打在兩人身上,雨水淅瀝,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我明白了。」玉涵淡淡開口,無視于雨點的沖擊。他對她的看法就只是一個鬧字而已……
雋-忽然害怕她接下來出口的話,雙拳緊握。
「烏茨草即無此草,是二哥胡謅的謊言,阿瑪他老人家的身子硬朗得很,並沒有生病,這一切都是我同三位哥哥串通好的騙局,用來套出你心意的騙局。」玉涵把事實全部托盤而出,心中那股沉痛怎樣也無法形容。
「你們設計我?」雋-只是面無表情,冷鷙的口吻冰凍了周身的空氣。
「你要怎麼怪我、罵我,我都接受,因為我愛你。」玉涵頓了頓,試著壓下心頭不斷冒出的刺痛。
她終于找到答案了,原來她一直都愛雋-,不單是單純的喜歡或迷戀而已,一直……
「我曾答應大哥,若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就得……放棄你。」只是,八年的愛說放棄就能放棄嗎?為什麼她的心好疼?疼到幾乎沒有知覺……
玉涵的話像在雋-腦中丟下一個炸藥,轟地在他腦海炸開,霎時處處碎裂,煙霧彌漫。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
就算雋-不愛她,她還是希望雋-別討厭她。但是,在她欺騙了他之後,他還會喜歡她嗎?「我只想問你,你還喜不喜……」玉涵眼前一黑,像個離線的傀偶,軟軟地癱倒。
「玉涵!」雋-驚喊,只來得及攬住玉涵的身子,來不及回答。
該死!她的體溫低得嚇人!
雋-趕緊將玉涵抱回洞袕,看著玉涵蒼白的憂容,他的心跳幾乎停擺。
洞袕內的柴火即將燃盡,低溫勢必回歸洞袕。雋-沒有遲疑,他動手褪去兩人濕透的衣物,霎時,玉涵柔美的冰肌玉骨映入他眼簾。上回她細女敕的膚觸依然停留在他的腦海,現在,一絲不掛的她帶給他更強大的感官震撼,甜美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侵呵他的呼吸、刺激他的血脈。
「該死!」繃緊的反應隨之而起,雋-低咒一聲,拉回自己遠揚的理智。
可惡!玉涵正在生死關頭之間,他竟然在想——
深吸一口氣,雋-擰干自己的衣料子,擦拭玉涵濕涼的頭發和身子,直到她身上沒有一滴水珠為止,再用因遠行而隨身攜帶的傷藥替她上藥,並撕開自己的單衣將傷口包扎妥當。
洞袕內的火光漸漸微弱,已經沒有枯枝能當燃物,黑暗又籠罩一切。
深嘆一口氣,雋-躺到玉涵身邊,將玉涵緊緊摟在自己懷中,以健碩的身體替她擋住洞袕外侵襲而來的寒意,單手輕貼在她胸口,緩緩注入內力。
「玉涵,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