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一片死寂。
龍座上的小皇帝注意階下百官的精神不如注意手上玩具來得多,佇立在小皇帝身旁的自然是真正掌權者穆無疾,就在不久前的剛才,他宣布完某事,百官不知是啞口無言或是不敢提出異議,眾人靜默不發一語,獨獨伏鋼在消化完穆無疾的話之後,從百官中跳了出來吼——
「這是什麼道理?我們又沒有戰敗,憑什麼要我們再送一個皇女去和親?!」又不是打輸了任由對方割地搶人也不能吭聲,他們明明就逼退了敵軍,沒叫敵軍送幾個蕃公主來就夠寬容了,現在竟還要送人出去?!
「這與戰勝戰敗無關。和親是兩國互好的方式,若結為秦晉,對我們及東鄰國皆是有利而無害。況且東鄰國君王並沒有單方面想佔我們便宜,我們送一個公主,他們回一個公主,雙方親上加親,所以東鄰國君王的這項要求,我同意。」穆無疾不讓伏鋼多言,從太監手上接過皇親家譜,翻過數頁,「東鄰國公主芳齡十六,依年齡看來,正值十八的二十一皇子最為合適,相信讓她成為二十一王妃也不辱沒了她。至于我們這方嘛……十七、十八、十九這三位皇女都恰好是十八歲,要挑誰好呢?」
穆無疾故作沉吟。
「不如用怞簽的吧,一來公平,二來省事,三來怞著了誰,誰也不得有異。你去取木牌來,備筆墨。」他吩咐一旁太監。
不一會兒,穆無疾要的東西已備妥,他快速潤筆,取來第一個木牌,飛快書寫。
「十七皇女李國安……」換第二個木牌,「十八皇女李淮安……」最後一個木牌,「十九皇女李信安……」
沒人看見穆無疾寫了什麼,但他每寫一個木牌就念出名字,所以眾人也不疑有他。
擱下筆,三個木牌置入木箱內。
「就請聖上來怞吧。」
太監將木箱捧至李鳴鳳面前,李鳴鳳探手進去攪和,玩夠之後終于緩緩拎了一塊木牌出來,太監恭敬接過。
「大聲念出來,讓諸位都听見。」穆無疾帶著笑,彷佛胸有成竹。
太監不敢怠慢,尖細且高昂的嗓音隨即朗聲道——
「十八皇女李淮安!」
伏鋼爆出成千上萬句的粗話,一直到退朝的現在,他還是鎖不住嘴,他用透了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粗魯字眼辱罵東鄰國君王,這個老不死的老不修的老色鬼,早知如此,他當初就干脆單槍匹馬殺進敵陣,將東鄰國君王給亂刀砍死,省得他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居然妄想娶李淮安?!
「伏鋼,你可不可以不要繼續用粗鄙話污染我的耳朵?」
穆無疾是最大受害者,因為他被伏鋼一把揪住衣領,對著他轟出一堆粗話,雖然句句都是問候東鄰國君王的祖宗八代,吼疼的卻是他的耳。
「你還有臉說?!你誰不挑,去挑她干什麼?!」伏鋼罵得一點也不口渴。
「不是我挑的,是聖上挑的。」
「你就不會跳過她嗎?!」
「怎能跳?她前頭有個十七公主,後頭有個十九公主,若是我在朝上說從十七和十九公主里頭挑一個,眾人勢必覺得詭異,十八公主既沒婚配也無對象,為何將她除名在外?你要我拿什麼說辭來搪塞?我也很不希望十八公主去和親呀,東鄰國君王是出了名的火爆,更是出了名的不懂憐香惜玉,這一去自然不可能享受榮華富貴,所以我才想賭賭運,畢竟三怞一,要怞到的機運沒那麼高,誰知道聖手一捉就是捉到她——只能說是命吧。」
只不過,這個「命」里,穆無疾動了手腳……此時當然不能說。
「你——」
伏鋼已經夠火了,听穆無疾說到東鄰國那只畜生不懂憐香惜玉,月復內一把火幾乎燎原!
「不過還是有方法挽救的,端看你肯不肯犧牲了。」穆無疾道,給了伏鋼一線生機。
「我?還有什麼方法是我能做的?是不是要我潛入東鄰國將那只畜生給暗殺?我做!」伏鋼想也不想地道,而且頗有穆無疾一點頭,他就立刻殺去做的高亢氣勢。
「伏鋼,你若娶她,不就輕松了事?」
「呃?!」高亢氣勢瞬間消滅殆盡,只剩下痴呆魯男人一只。
「只要對眾人說,你與十八公主老早就互有愛意,甚至已私定終身,那麼將十八公主留下就不是難事了。」
伏鋼的回答卻只是尷尬撇開頭。
「怎麼?很困難?」
「就不能讓我去宰人了事嗎?」只要把想和親的那家伙做掉,理所當然不用送人去和親。他覺得他的提議比穆無疾好。
「伏鋼,你到底有沒有喜歡十八公主?換成任何一個男人,正面臨這種抉擇時,都會毫不考慮選擇我的方法。」此時不英雄救美,更待何時?
「這……我也不知道啦!我是不想讓她去和親,但叫我娶她,嘖——」
「這聲『嘖』的意思,就是代表你不願意?」
「好啦,我坦白說了啦!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她那麼的……美好,應該要找個像你這種類型的男人才合適,我不行,我不想害了她!」這是伏鋼頭一回在穆無疾面前坦承心意及心里纏成好幾個死結的介意,「她要人小心捧著,像個瓷女圭女圭一樣,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摔破,我卻是不懂得溫柔的粗魯人,我吃的是粗食野菜,穿的也不過是能御寒的衣料,我甚至還很討厭讓人伺候東伺候西,她跟著我也要吃苦的——她愛下棋,我不懂;她愛彈琴,我也不懂;她吟詩作對,我更是半句也跟不上。就算……就算真的有喜歡她,我也——」
他與她,自小生長環境不同,她是眾星拱月的皇親,他卻是平常鐵匠的孩子,她隨便一件衣裳就足以買下當初他們一家子口整櫃的破衣,她是朵最嬌艷的花,綻放于皇家,若將她移植到他這兒,他只會書她凋謝枯萎。
「伏鋼,以你現在的身分,要娶個公主也很門當戶對了。」堂堂大將軍,有多少達官顯要想將閨女兒塞給他,他太妄自菲薄了。
「她高高在上,我不敢要她。」怕要了,卻傷害了她。
「認為她高高在上的人,是你。在我眼中看來,你才是那個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沒有看見在愛情里已經如此卑微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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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無疾最後那句話,伏鋼有听沒有懂,但听得出來穆無疾在罵他。
他是很欠罵沒錯。
嘴里說著自己配不上李淮安,心里卻又極度不願意讓她去和親,不敢奢想娶她,又不要別的男人擁有她,矛盾得連他都嫌惡起自己。
「和親,嘖……」
真煩人的思緒,他無處發泄滿肚子火氣,在校場虎虎生風舞完好幾百招的刀法,心情還是沒能平息下來,腦子里浮現出李淮安的容顏,那樣文靜、那樣沉著,瞅著他瞧時讓他又愛又怕,像是足以溺斃他,卻又輕易安撫他,她隨著年歲增長而越發美麗,唯一不變的是那對水靈靈的黑眸,與他在御書房見到時如出一轍。
見她一面是他當年的心願,如果再給他一次重選的機會,他同樣還是會向先皇及七王爺要求見她。
她是唯一一個每回當他從戰場上平安歸來時,都能從她眼中看到欣喜的人。她不在乎他戰勝或戰敗,從不以功績來看待他,不像朝廷上那些家伙的嘴臉,要是他戰敗,每個只會數落他不盡力,誰在乎過他手臂上的傷傷得多重,又有誰在乎過他與小兵們的死活?
只有她,總是漾著好喜悅的笑容,喃喃說著︰「感謝老天,你平安回來了。」
每每她這麼說時,他就好想逃開,逃開沉淪在那般溫柔嗓音及眸光里的沖動,逃開自己想飛奔到她面前,討著要她多賞幾句安慰的脆弱。
伏鋼握了握拳,拋下大刀,渴望現在見她一面。
他此時有一句話在胸膛里翻騰,不吐不快,梗在喉頭好癢好難受——
「你不要去和親,我……我……曲、曲、曲……」
大半夜里被人一腳踹開門板驚醒的感覺絕對稱不上好,尤其她衣衫不整又披頭散發,而踹開她房門的男人一句話都無法說齊,「曲曲曲」了老半天,那對在蠕動的唇瓣彷佛正準備說出多偉大的字眼,卻沒有下文。
李淮安從薄帳里探出光果的藕臂,模索到幾桌上的衣裳,取進薄帳里著衣完畢後才慢慢掀開床帳下床。
「你曲什麼?」
「我、我曲你!」呀!終于說出來了!
「你曲我?」這是什麼怪句子?
「不要去和親,我曲你!」
「不要去和親,你『娶』我?」她替他糾正發音。
他壯士斷腕地點頭。
「為什麼?」
「當然是不要你去和親!」
「為什麼?」
「我說了,不要你去和親!」她還沒睡醒嗎?他都吼得很大聲了。
「為什麼?」她第三次問。
「不、要、你、去、和、親!」這回他逐字逐字加重道。
「為什麼?」像在挑戰伏鋼的耐心,她第四次開口仍是同一句話。
「你——你干嘛一直問這句?就是因為不要你去和親,所以我娶你,這幾個字很難懂嗎?你是不是還在作夢?快點醒過來!」伏鋼只差沒動手拍她的臉頰,將她拍醒。
「為什麼?」仿佛在挑戰伏鋼脆弱的耐心,她問出第五次。
「你為什麼要一直問為什麼哪有什麼為什麼不就是這個為什麼你再問什麼為什麼我就——」
「我問為什麼是因為你沒有說出為什麼。」
「你……你在找我麻煩是不是?我已經說幾百遍了!」
「你只說了不要我去和親。但是,為什麼呢?」
厚!火大!
「這還需要問嗎?你是沒去過東鄰國才在這邊吠吠吠,你知不知道那邊有多冷?白天熱得讓你想月兌光全身的衣裳,晚上又凍得連呼吸都會結成冰塊!你這副瘦身子到那里別想熬過半個月!還有東鄰國那只死畜生,想不想算算他有多少個女人躺在床上等他臨幸?你這種性子的女人嫁去那里和親,只會被她們欺負到死!他們的食物也不好吃,硬得跟石塊一樣,你咬得動嗎?連水喝起來都有股怪味——」
「伏鋼,這些就是你所謂的『為什麼』嗎?」
「當然!不然哩?!」
她淡嘆,「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她想听的話,並沒有在他那一長串的吠叫中出現,他給她的理由還不夠。
「補充什麼?」
「補充東鄰國有多恐怖有多黑暗,畜生有多少只,悍婦有多少個?食物有多難吃?水有多難喝?」她笑道。听得出來伏鋼吠句里帶有多少的擔憂及關懷,但她真壞,在此時只想逼伏鋼說出心意,想听他嘴里說出「我舍不得你嫁,我喜愛你,你別嫁」這類的奢侈話……
「沒有了。我都說了這麼多,你敢嫁?!」
「你說過,和親是公主的本分,之前送出去的皇姊們也不見得都嫁到了好國家,她們還不仍是去了?憑什麼輪到我,就可以因為那邊的氣候、食物及君王而選擇去或不去呢?」
「這——」伏鋼被堵得啞口無言。
「你的理由太薄弱了,連我都說服不了,還想說服誰?」她緩緩起身,與他擦肩而過,扶著門,一手指向屋外,他正疑惑她這個動作是何意時,她又笑笑開了口,「大門在那邊,你應該知道的。慢走,不送了。」
她帶著最溫婉的笑容,趕他走了。
伏鋼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話,他以為李淮安听見他要娶她會很開心,然後像之前那樣柔柔地圈抱住他,不斷在他懷里點頭說願意願意願意……
現在是怎麼回事?
一頭霧水的伏鋼急乎乎去找人解答——此時能幫他釋疑的人,除了穆無疾外,不做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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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伏鋼情急之下從來都不會記得敲門這種美德,他一腳踢開穆無疾的房門,與方才踢開李淮安房門同樣的粗魯。
「她為什麼不肯嫁我?我跟她說了那麼多東鄰國的恐怖之處,她為什麼還是一副什麼都不怕的樣子?她膽子有這麼大嗎?還是她以為自己有什麼好本領在東鄰國繼續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東鄰國那只畜生,我現在就去砍了他還來不來得及?!」
伏鋼一拐進別人家就 哩啪啦轟出一連串的吼叫,最後甚至揮開別人家的床帳,將才剛驚醒、還滿臉惺忪不知發生何事的穆無疾給一把揪起,湊近他鼻前繼續汪汪汪。
「她到底在想什麼?嫁給我比去和親還要痛苦嗎?她不是一直說喜愛我的嗎?為什麼听見我叫她嫁我,她沒有半點高興,還一直問我為什麼為什麼?她這兩年受了什麼刺激嗎?才過了兩年她就不喜歡我了?!呀——難道是我那個時候不小心推她撞到桌角,她跟妤蘭一樣失去記憶?!不對,她還記得我,並沒有失去記憶——」伏鋼倒怞一口涼息,「還是她什麼都記得,偏偏就是喪失了她喜歡我的那段記憶?!軍醫說過,撞到頭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那怎麼辦?!怎麼辦?!」
「小蒜,沒事,繼續睡。」穆無疾先拉開伏鋼擰在他衣襟的大手,再側身吻吻愛妻的額心,順手替她將眉宇間那控訴「好吵」的蹙結給推散,接著就是解決噪音來源——
伸手蓋住伏鋼喋喋不休的嘴。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三更,尋常人都睡死的時辰。」穆無疾難得地用凶狠目光瞪人。吵醒他是小事,吵醒愛妻該當何罪!「有話到外頭去說。」
伏鋼點點頭,率先離開穆無疾的房間,穆無疾也跟著出來。
「你大半夜跑去叫十八公主嫁給你?」好膽識!他都好想替伏鋼鼓掌。
伏鋼帶些不自在的靦腆點頭。
「不是說不敢要她嗎?」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伏鋼以指粗魯地爬梳過黑發。「我也不知道……就是……嘖,忍不住——當我完全清醒時,我已經在她面前把話都說出來了。」懊惱。
穆無疾可以想像那時伏鋼有多手足無措,真可惜沒在現場看,不然會有樂趣許多。
「然後?」
「然後她指著大門的方向,叫我走!」想起來又是窩囊又是氣惱又……不知所措。
「那一定是你又說了什麼渾話。」否則李淮安脾氣好,又對伏鋼百般退讓,擁抱他都來不及了,哪可能要伏鋼滾。
「我哪有?!」伏鋼被誤會得很火大,「我告訴她東鄰國熱很熱、冷很冷、君王又壞到一個不行,滿後宮全是女人,吃不好穿不好,我叫她不要去和親,這有什麼不對嗎?」每個理由都響亮亮的!
「就這樣?」
「不然是要怎樣?!你和她這種老嚼些艱難文詞的人腦子到底裝什麼我真的弄不懂耶,她就是露出和你一模一樣的表情——對,就是這號表情!一臉好像我說得不對、說得不好……干啥呀?有話不會直說嗎?!」
「你應該要再誠實一點,這種時候她想听的,也不過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罷了。」
「誠實?這干誠實有個屁關系呀!而且——她想听的是哪一句?」伏鋼惘然的表情不是做假的。
「你真駑呀……」穆無疾對于伏鋼的遲鈍已經無話可說了,只能搖頭。
「穆無疾,明天可不可以把小大夫借我,我帶她去替李淮安看病,說不定真的是撞到桌子那次的傷還沒好……」
「要醫也是先醫你這顆石頭腦,叫小蒜剖開看看你腦子里面是不是真的只塞破銅爛鐵!」
「我听得出來你這句話是在羞辱我。」伏鋼怒目橫眉。
「那表示你還有救。」要是連這句話的本意都听不出來,伏鋼就沒救了,萬幸。「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該對十八公主說什麼。她不是刻意刁難你,你不用往牛角尖鑽,別復雜化了,朝簡單的那方面去想吧。」
他言盡于此,其余的,就憑伏鋼的慧根了。
如果他那顆石頭腦能養出啥慧根的小豆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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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此等大事,很快就在城里城外傳開來。
對于百姓而言,皇族與鄰國和親這事兒是遠遠不及柴米油鹽又漲價來得要緊,街坊是偶爾有人會提及,但也只是幾句話閑聊過去,了不起特別多在意的部分就是希望這回送出去和親的公主能爭氣些,看看是否能迷得鄰國的君王從此不早朝,更無暇侵略其他國家。
誰都不在乎公主的死活及惶恐,送出去能不能換來安寧才是重要的事,至于感激……這種情緒鬼才有哩!
人,真的很自私,只要自己好,其余的就隨便他去送死。
不只百姓,連眾官也相同,全城里,只剩下伏鋼一個人在急。
伏鋼始終鍥而不舍,夜夜三更跑去踹李淮安的房門,將他苦思一整天所想到「不讓你去和親的理由」告訴她,然後繼續被她指點著大門所在給送了出來,他只好又跑去踹穆無疾的房門訴苦兼抱怨,最後被好幾夜都給伏鋼吵醒的皇甫小蒜狂怒撒來大把大把的迷藥迷昏在穆無疾他們的床角邊,才得以換到一夜好眠。
「東鄰國的那只畜生長得三頭六臂,青面獠牙,渾身長膿腳底生瘡……這種理由虧伏鋼說得出口。」穆無疾听完伏鋼昨夜的說辭,不禁朗聲笑了。
「他說嫁去東鄰國,沒有床可以睡,只能打地鋪睡在泥地上,還說他們都是獵到一頭鹿就直接殺來生食,喝鹿血啃鹿骨,吃鱔魚時是活生生一整條用吞的,如廁也沒有草紙……」李淮安說著也無法說齊,被自己噗哧的笑給打斷。
「不過他很努力想說服你。」
「他呢?此時還睡在你房里床邊地板?」
「一時半刻醒不來。我妻子下的迷藥非常的重。」千萬不要小覷一個睡得正好又被吼醒的人心里那把怒火,他還很擔心再這麼下去,他愛妻會失手拿毒粉撒伏鋼——懷孕的女人情緒起伏是相當大的。
「別讓他著涼了。」李淮安總是忍不住關心著伏鋼。
「他壯得像頭牛,不用擔心他。倒是你,打算玩伏鋼玩到什麼時候?再拖下去,你恐怕真的得去和親了。」
「伏鋼仍沒有說服我。」
「我還以為他的行為會感動你。」
「是感動呀。他越是焦急,我看在眼里的感觸越深。但是他沒有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他想留下我,卻不肯給我承諾……留下我之後,他會不會又故態復萌地讓我苦苦追逐他?」李淮安替自己及穆無疾斟滿茶水。「他必須為我獻上真心,向我也向他自己坦白他的愛情,否則我不會讓步的。」
或許穆無疾會覺得她任性,但那又何妨?她眷戀著伏鋼那麼久了,個中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認為自己恃寵而驕,她只是想要伏鋼弄懂自己的情意,然後再勇敢無懼地告訴她,如此而已。
「萬一你到了東鄰國,我可不見得能幫得上忙。」東鄰國路途迢迢、發生任何事也無法趕過去救她,她自己得想好後果。
「你安心吧。之前你向東鄰國君王央求合演這出和親戲碼,我也與他有幾封書信往返,我會給東鄰國君王一份滿意厚禮——至少能確保我在東鄰國不會受到折磨及凌虐。」再說,東鄰國那邊還真的在等待她這名和親公主的到來,臨時要喊停,才真的會得罪東鄰國君王。
「太聰明的姑娘也真是讓人捏把冷汗。」走的棋路都是又險峻又大膽。「你要不要考慮請我妻子對伏鋼下藥,讓你直接侵犯他,再等著要他負責?」
「伏鋼不是你,他是會負責沒錯——娶了我,再將我丟在府里,二十年內不敢回來見我。」就是知道伏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才完全沒想過用這招自取滅亡。
「太駑鈍的男人也真是讓人無能為力。」這句話當然是在講伏鋼。
「太駑鈍的男人,讓人又愛又恨。」她感嘆,講的同樣是伏鋼。
而後十日,伏鋼仍只有「東鄰國那只畜生白天是男人晚上極可能變成女人,嫁他不會幸福」、「東鄰國里連兔子都比一般的還要凶,見人就咬」這種破理由企圖扭轉李淮安的決定,想當然耳只有兩個字——慘敗。
第十一日,李淮安由一列軍伍護送,浩浩蕩蕩前往東鄰國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