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來?」
福田匡弘本以為會看到驚人陣仗,他擬了一整夜的作戰計畫來應對,尤其遇上左風嘯還有一個火男、一個冰女,絕對不容小覷,卻沒料到出現在眼前的,只有司徒綰青一人。
「左風嘯呢?躲在暗處不敢出來?」
「他大概還在家里睡吧。」抱著美美的新歡,窩在軟綿綿的被子底下,耳鬢廝磨、濃情蜜意……不行不行,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辦正事要緊。
「他就讓你一個人來?實在不像他的作風。」福田匡弘仍不斷打量她身後動靜,他不相信左風嘯會讓她單獨涉險,說不定左風嘯正躲在暗處算計他!
「只有我一個人又怎麼樣?反正是我們兩個的恩怨,我們自己解決就好,不用看了,我沒騙你,就我一個啦!」
福田匡弘看她不像在說謊。她和司徒煥最神似的地方是個性,都是臉上藏不住話的那類人,做不出來高段的欺騙表情,看來她是真的單刀赴會。
「那你可別抱怨我以大欺小。」
「不會啦,你別以多欺少就好。」她瞧瞧福田匡弘身後的人群,個個人高馬大,真要圍起來打她一個的話,她會吃虧。
「看在你是司徒煥的獨生女份上,我不會用人海戰術,我們一對一單挑。」福田匡弘竟然說出了人話。
「太好了,我正有此意。」單挑福田匡弘,她有八成五的信心痛扁他。「單挑什麼?赤手空拳?還是一槍定生死?」
「你搞錯了吧?」福田匡弘嘿嘿笑著,面容猙獰,「我所謂的單挑,是你先跟他們一個一個單挑,要是你能完全撂倒他們,最後才輪到我。」
司徒綰青臉上的自信笑容垮下來,嘴里念念有詞——媽的,我就知道沒這麼好康,%¥&#……
不過罵歸罵,她挽起袖,喀喀作響地扳扳骨節。「誰先來?」
福田匡弘身後最高個子的男人站了出來,身形幾乎是司徒綰青的兩倍大,她攏攏眉,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開干,先下手為強,一腳踢歪對方的臉孔,在他還沒站穩之前繼續補上三拳三腳,立刻讓他倒地不起。
「下一個。」她朝福田匡弘勾勾手指。
「你的身手有點像司徒。」干淨俐落。
「謝謝夸獎。」
第二個男人很快就上場,已經有了前車之監,司徒綰青的突襲快攻沒有收到好效果,他身手靈活地擋住司徒綰青好幾回攻勢,甚至成功回擊,將她打得頭昏眼花;她快速地甩甩頭,將暈眩甩開,避掉差點掃中她腰際的長腿,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卻沒工夫叫痛,硬生生挨下對方一記硬拳。
「喂,小黑,你就讓她三招吧,再怎麼說,她爸爸以前很照顧我。」福田匡弘說著徑自笑了起來。
听見福田匡弘這麼說時,一股怒火在她胸腔里燃燒,她咬牙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灰塵,齜牙咧嘴地扭扭脖子。
這男人下手真重,痛死了……
她呼出一口氣,突然整個人沖撞過去,兩人一塊撞向牆壁,他被當成肉墊,又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後腦勺重重一叩,還沒來得及反應,下顎被一記上勾拳狠狠擊中,他火大地撂了句粗話,決定速戰速決,不跟她客氣!
揮拳、挨拳;飛踢、被踢;揍人、被揍……最純粹的蠻力肉搏戰。
司徒綰青還感覺得到痛,但分不出來是被打的痛,抑或打人打得太盡力而渾身都痛;她還听得到拳頭重擊在上的啪啪聲,但听不出來是她被打還是她在打人所發出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會輸,她非常有毅力,而當毅力化為助力時,她堅強得不會被打倒,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和福田匡弘單挑,替死去的父親教訓這個叛徒!
「呼……呼……呼……」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嘴里全是腥膩的血,她用手背抹掉鼻血,最後一記拳頭轟往半昏厥的男人臉部,讓男人直接去夢周公。
她的周遭散亂躺著六個壯漢,全是被她撂倒的,她的情況也沒多優,只比面目全非好一點點。
她-著牆面踉跟艙艙地站起來。
「你……那邊還有人要上嗎?咳咳咳……」呸掉一口帶血的口水,她半走半拖地來到福田匡弘面前。
「你現在這副模樣還想跟我斗?」哼哼。
「我……也沒有太多力氣了……我這把槍里只有一顆子彈,就用它來解決好了……咳咳……」八成被打成內傷了,好象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要是反悔了呢?」
「俗辣!」飄台語罵他。
「你別忘了我可是壞人的角色,壞人是不用跟你講信用的。」
「你就是在耍我就對了……」
「誰知道你會笨到單槍匹馬來?那個全身冒火的妖怪呢?還有那個像冰一樣的妖女呢?左風嘯呢?」
「不用他們幫忙,我一個人就可以。」
「可惜對我來說,棘手的人是他們,不是你,就算把你除掉,我的眼中釘還是在呀!比較起來,左風嘯的威脅性大得太多太多,就像風霆和司徒-,風霆心思縝密,要取得他的信任很難,但司徒-隨隨便便就把人當兄弟,掏心挖肺的,一直到死恐怕都還不敢相信一切是我做的——」
「所以你不覺得自己很丟臉嗎?養條狗它都還會在看到主人被欺負時汪汪吠兩聲,你比狗還不如。」養狗還比養他好!
惱羞成怒的福田匡弘反手躁起槍就朝司徒綰青腦門上指。
「本來想抓你當人質逼左風嘯求饒,但你這張嘴實在太不懂得諂媚,讓我听了很不爽——」
「就算我這張嘴很懂得諂媚……咳咳,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拿我當人質去威脅左風嘯……不,應該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去打擾他。」司徒綰青也緩緩舉起槍,右手已經揮拳打人到發麻,她用也很痛的左手輔助著托穩槍身,對準福田匡弘。「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她有點了解風嘯在日本對她發那頓脾氣的心情。
他的確是騙了她,但也是為了要保護她,不想讓她涉險,就如同她現在的想法一樣,情願自己獨力面對福田匡弘,也不要他有半點的危險……
她真是愚蠢,竟然還和他賭氣,說出傷人至極的話,漠視他的用心良苦。
「哈哈……你和他竟然說出一模一樣的話!這叫默契十足嗎?哦,我都忘了風霆和司徒-曾經把你們兩個湊成一對小情侶,如果不是我設計挑撥的話,你和左風嘯說不定早就結婚了,嘖嘖,我真是個壞人姻緣的混蛋——」
「你知道自己是個混蛋就好。」
「你需不需要我給你時間,撥手機向左風嘯求救?我可以大發慈悲等到他來再料理你。」他的目標,當然還是想以司徒綰青為餌,釣出左風嘯。
「我不是說了這個時間他還在睡嗎?擾人清夢也是混蛋的行為好不好!」
「難道睡覺比救你更重要嗎?」福田匡弘一直以為司徒綰青對于左風嘯而言異常重要,應該是司徒綰青一有危險,左風嘯就會像個英雄跳出來救美,難道他料錯了?
「我想……他不會再管我了,這樣也好,我只會惹麻煩而已,他終于……可以不用替我收拾善後了。」他應該……會大松一口氣吧。
「你失戀了?」福田匡弘一針見血地問。
司徒綰青瞪他,這種說法听了真讓人火大,有種幸災樂禍的嘲弄意味。
「原來左風嘯是這種玩弄感情的人,真可惜沒能替你出氣,那時要是將他和風霆、司徒-亂槍打死就好了,你也不會淪落到被玩玩就甩的淒慘下場。」福田匡弘笑得惡意。
司徒綰青一直很想知道當時風嘯是如何逃過一劫,偏偏風嘯又說得輕描淡寫,現在听見福田匡弘提起,她立即接著他的話問——
「那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左風嘯不是也在現場嗎?!他是怎麼毫發無傷離開的?」
「毫發發無傷?」福田匡弘扯扯唇。「你怎麼會以為我會讓他毫發無傷把風霆和司徒-的尸體帶回去呢?」
她怔仲半晌。「可是……」
「他每一次站起來,我就朝他開一槍,故意避開會讓他立刻斷氣的要害,想看看他能-多久。」
「但他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呀!」
「槍是我開的,我很清楚。」
「他——」司徒綰青瞪大眼,張著口卻發不出聲音。
風嘯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至少她完全沒看見,因為她的視線被盤踞了好大一片的刺青給迷惑,在那些顏料及圖案底下,說不定……
「我本來以為他扛著那兩個人走不了多遠,說不定半路就失血過多死掉,誰知道這麼多年之後,他又活跳跳來找我麻煩,當年真不該輕易放過他。」縱虎歸山,失策,幼虎長成猛虎之後仍是那麼凶悍。
「你少羅唆,反正你不可以再去找他的麻煩,他現在過得很幸福,你少去破壞!」
「嘖嘖嘖,真偉大,他幸福你不幸,這樣也好?」
「你管那麼多干嘛?!」
「好歹我以前也是你爸爸的手下,你剛出生時我還抱過你,算起來也是你叔叔,怎麼可以讓左風嘯欺負你呢?你打電話叫他出來,我替你罵他。」
「喂,你當我被打成白痴了嗎?」沒看到他手上的槍還指著她的腦袋嗎?這種時候攀關系實在太虛偽了,想誆她打電話釣出風嘯的意圖昭然若揭。司徒綰青不耐煩地催道︰「你羅唆完了沒?干脆一點……咳咳,我也不過只有一顆子彈,砰的一聲就結束了,你廢話那麼多干嘛……我可不是來陪你聊天的。」
事實上,她隨時隨地都可能昏過去,她好象有被打到腦部,沉沉昏昏的,若不是一股傲氣支-著她別在福田匡弘面前露出疲態,她真想軟軟躺平算了。
「這麼急著想死?」福田匡弘也不意外拐不了司徒綰青,要是正如她所言,左風嘯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還不全是白搭?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嘛。」她當然是在說他。
「好吧,我就做做好事,送你去和你父親作伴。」
「喂,福田匡弘,你想好了沒?」
「想好什麼?」
「等一下見到我爸時,你要怎麼向他賠罪?」司徒綰青甜笑,反嘲回去。
「……」
兩人四目相交,滋滋冒出火花,誰也不讓誰、誰也不肯先眨眼認輸,終于都不想再讓對方多呼吸一口氣。
「一。」福田匡弘開始喊數。
「二。」司徒綰青補上。
「三!」兩人同時同聲,扳機也同時扣下。
砰!槍響的聲音相近到幾乎像是只開了一槍,福田匡弘與司徒綰青都應聲倒下——
她有中槍嗎?她感覺不到痛,因為渾身上下的痛已經全數混雜在一塊,她根本分不出來。福田匡弘呢?他怎麼也沒動靜了?他被她打中了嗎?不然他應該要站起來朝她補上幾槍讓她斷氣呀……
身體一躺平,才覺得疼痛越來越清楚,她痛到閉起眼,吁吁微喘。
你讓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
風嘯的聲音和表情在腦海中浮現,那時他的笑容扎得她好疼……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在她全身都痛得想要尖叫的時候,繼續在她心口上狠狠踩一腳?
司徒綰青,再見。
閉起的眼縫漸漸濕潤。
她不想說再見,她不要說再見,她想在他身後大嚷,耍賴說著不要不要不要,哭著將他逼回來……
可是她又好怕在她哭著祈求之後,他仍然不回頭,那麼她一定一定會好難過,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就好……
現在這樣就好……
不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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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綰青是痛醒的,當有人替她將月兌臼的左手腕接回去的時候。
她瞠大眼,尖叫,坐起身子,眼淚飄出來,破音,又癱軟地倒回床上。
「很痛?」坐在床邊的唐噙著溫柔的笑,然後繼續「喬」她的腳踝。
叫不出聲音,她只用冷顫做響應。
「好了,都接回去了,還-得住吧?」
「……」怎麼辦?她痛到想扁醫生。
唐開始處理其它細碎的傷口,上藥包扎,不時听見她「嘶」地怞息。
「打架打到骨折,你還真不學好。」他是醫過不少身上插滿刀的古惑仔,醫治古惑女倒是頭一遭。
「輕輕輕……輕一點……」連說話都覺得下巴好象快碎了。
「少說點話,你下巴骨有小裂痕。」
難怪她覺得痛。
「我……身上有彈孔嗎?」她不敢張開嘴,上下唇辦像黏在一塊似地含糊問道。
「沒有。」
「福田匡弘的槍法也很破嘛……」嘿嘿嘿。唔,痛……「咳咳……我怎麼會在這里?是右叔他們把我帶回來的嗎?」在意識喪失之前,她明明就躺平在廢棄大樓里。
「誰帶你回來很重要嗎?保住小命比較要緊吧。」唐輕笑,模模她的額頭。「還有沒其它地方覺得疼痛?需要止痛藥嗎?」
「……手痛、腳痛、頭痛、臉痛、肚子也好痛……」還不如問她哪里不痛比較快啦……
「那幾個地方都是挨揍的地方,會痛是正常的。」臉上和肚子的淤青都很嚴重,輕微腦震蕩還要觀察幾天。
「胸口也好痛……是不是也被打到了?」她吃力地挪動手掌,覆在胸前。
唐面對病人時不分男女,伸手按在她胸口,緩緩施力。「這樣會痛嗎?」
他記得之前檢查她全身的傷勢時,並沒有在她的胸口看到嚴重的淤傷,照了X光片也不見肋骨斷裂或刺穿內髒。
「……不是那種皮肉痛,好象內傷,是在更里面一點點……」一揪一揪的,像現在就還在怞痛。
「我會安排幫你做更精密的檢查。」
「……那種痛好難忍耐,讓我好想哭,怎麼會這麼痛……」她喃喃自語,表情痛苦又困惑。
唐先是一怔,打量著她好半晌,試探地問︰「那種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壓著,沉沉的、悶悶的,痛到連鼻腔都酸酸澀澀?痛到就算不想哭也會流淚?」
她想了想,點頭。
「不論我現在有沒有壓著你的胸口,都還是會覺得痛,並沒有因為我壓它而更痛?也沒有因為我不壓它而少痛一點?」
「嗯……」
「好,我大概知道是什麼問題,我會替你注射止痛劑,讓你好好睡一覺。」
「嗯……」
乖乖地讓唐替她打完針,她始終淡淡皺著眉,唐仔細觀察她的反應,一直到她彷佛沉穩睡下之後,才離開她的房間。房門外仍未安寧,他關上門,不讓外頭的吵鬧傳進里頭打擾她休息。
「右叔,你還沒罵完呀?」唐雙手插在口袋,笑著走過來。
「他這種混蛋,我罵他三天三夜都還嫌下夠!」
「休息一下吧,你罵到傷喉嚨還不是得累到我?不想听听司徒小姐的傷勢情況嗎?你不想听,想听的人還是有的。」唐意有所指地瞟了瞟面無表情的風嘯,他眉心那處皺折可真深。
「你快說——我家青姊怎麼樣了?」右叔心急地追著唐問。
「她臉上的淤青過幾天會變成黑紫色的,看起來一定很嚇人。」幾乎佔了一張小臉蛋的三分之二,嘖嘖嘖。「打人打到指骨都有裂傷,被她打的那些人可能也很慘,內傷是難免的,我看她也被當成沙包挨了很多拳,听她說話時還很喘,應該是連呼吸都很痛——」
「左風嘯!全是你害的!」右叔只听到這里就再度發飆,跳起來直接揮拳朝風嘯打過去,左宏飛和左凌豫同時反手制止他,右叔打不到人泄恨,口氣更火了。「我們發現青姊先前的反應怪怪的,拿2B鉛筆在她寫過的memo紙畫畫畫畫才描出她要去的地點及時間,還特別打電話告訴你,是你叫我們不要去,你會把她帶回來,要不是我們對你不放心,偷偷跟著過去,我們恐怕還不會看見你冷血的一面!」
本以為尋求左派的幫助會比右派小貓兩三只自己送上門去拖累司徒綰青更有用途,沒想到變成了「請鬼拿藥單」——自找死路!
右叔雙手被左宏飛及左凌豫捉住,他只好盡力伸長腿想踹人,無奈就是差了那麼幾公分。
「你做了什麼冷血的事?」唐倒是很想知道。
他接到風嘯的電話時,明明就听見風嘯焦急的口吻,以及言情小說里男主角最愛對醫生說的至理名言——你救不活她我就拆了你的醫院!以他對風嘯的認識,不信風嘯會對司徒綰青做出啥狠事。
「他就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青姊被打!」右叔狂吠,到現在仍不能冷靜下來。
那時他們右派的人趕到現場,正疑惑左風嘯怎麼獨自站在一角,完全沒有移動身體的跡象,嘴里還叼根煙,等他們走近一瞧,競看到司徒綰青已經和福田匡弘單挑完畢,她渾身是傷地痛暈過去,而福田匡弘額心中槍斷氣——左風嘯這個混蛋完全沒對司徒綰青伸出援手!
「哦?」唐高高揚眉,目光掃向風嘯。「這的確是過分了點。我是有听說你另結新歡,但這樣對待舊愛說下過去,如果不想幫她,從一開始就直接拒絕右叔,跟他們直說『這是你家的事,與我無關』,也好過嘴上說要幫忙,實際上卻是去看她被揍成那樣……還是,你就是專程去看人揍她的?」
風嘯不承認也不否認的神情,落在門扉後頭的司徒綰青眼里,她看著右叔狂罵風嘯無情冷血的憤恨模樣,悄悄扭轉著門把將門關上,不發出半點聲音。
她捂著胸口,痛到幾乎昏厥,整個人趴在地板上,等待止痛藥快點生效,讓她可以少痛一些。
再等一下下,只要再一下下就不會痛了……
藥效發作就不會再痛了……
不管是身體上的痛,還是心窩泛出來的酸澀,都不會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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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青,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司徒綰青正準備到停車場牽她的腳踏車,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正中她的傷處,她打個哆嗦,回頭看見之前追她的那位學長。
「這個呀……」她摳摳臉。「摔車啦,我為了閃小狗,機車打滑,整個人在路面上滾了好幾圈,撞到人行道,然後又撞到停在機車格里的機車輪子,最後機車倒下來,直接壓到我臉上。」
已經習慣每個人看到她的臉就要問她一次,所以她這套夸張的說辭已經越說越順口——要解釋臉上這麼大片的淤青,總得要有非常夸張的過程來輔助,大家才會相信。
「好慘呀……」
「是呀,好慘。」她牽出腳踏車,與學長一塊走向校門口。「你要去約會吧?」
學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畢竟在自己曾經想追求的女孩子面前提到最新戀情,總還是有些尷尬,他只能點點頭。
司徒綰青倒不像學長想這麼多。「听說是她跟你告白呀?」
「呃……嗯,我也很驚訝,原來她從大一就暗戀我,我還以為她只當我是同學……」
「那她喜歡你好久了,不要辜負人家呀!」司徒綰青豪氣地拍拍他,一副哥倆好的海派。
「我現在也覺得她好可愛,同班這麼多年怎麼一直沒注意到呢?」他自己也不懂,明明座位就在隔壁,聊天也常常聊到欲罷不能,和她在一起很輕松沒壓力,卻從沒有冒出火花,直到快畢業了才發覺她的好。
「沒關系啦,現在注意到也還不遲呀!」司徒綰青知道他在等的新女友還沒來,干脆陪他站在門口多聊幾句。現在學長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覺得很自在,這就是單純的友誼吧,對學長而言,當朋友是比情人合適的。
她彎眸笑著,看著學長眉飛色舞地陳述新萌的戀情,好象整個人都處在春天里,容光煥發,連她都被感染了一絲絲喜悅,錯就錯在她不應該將目光追隨著那輛和風嘯同型的車子,這一看,她看到了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漂亮的女人以及……風嘯。
學長也跟著她的視線望去,驚訝道︰「那個不是自稱是你未婚夫的男人嗎?他……」糟了,漂亮女人挽住他的手臂,拉著他要到咖啡廳去買咖啡。
「呃,那是他妹妹吧?」學長試圖讓司徒綰青別想偏,可是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如此親密的行徑,絕不是兄妹間會有的。
「不是妹妹,那是他女朋友。哇靠……慘敗……」
「呀?」
「我是說我慘敗啦!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原來……是這麼漂亮的女生哦。」輸得無言以對。她一直覺得自己和風嘯站在一起很不搭,她像個黃毛丫頭似的,風嘯就穩重多了。反觀他的新歡,高姚縴瘦,打扮得好有女人味,雪紗裙輕盈飄飄,隨著腳步在小腿肚邊跳舞,真好看。
「綰青,他-情別戀?」
她搖頭。「是他看開了。」
「我還以為你和他應該也很甜蜜,才會想與我保持距離,以免他誤會……你還好吧?」
「嗯嗯,我沒事呀。」
她才剛笑著說完沒事,風嘯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緩緩回頭,覷見她與學長站在一塊時,眸光轉為森冷,身旁的女伴跟他說了幾句話,她看見風嘯唇邊揚起笑,點點頭,女伴自己進去咖啡廳,他則站在門外,面向著司徒綰青這個方向,臉上那抹笑意消失得干干淨淨。
「你和他分手分得很平和?」學長問,不然她怎麼看起來還是堆滿笑容?
「也不算平和,是有吵一會兒,不過沒有很激烈,他還跟我說再見。」司徒綰青努力擠出笑,低頭下去看風嘯,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下意識想排斥、想掙月兌、想當做不曾存在過。
沒多久,那個漂亮的女人從咖啡廳出來,將手里的咖啡遞給風嘯,又重新挽著他,兩人回到車子里,一直等到听見車子發動駛遠的聲音,司徒綰青才敢抬起頭。
「你不要太難過,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學長不擅長說安慰的話,只能抄襲別人最常用的那句。
「我知道。」她咽下哽在喉頭的苦澀,強打起精神笑著對學長點頭。
「改天我請你吃飯,替你打打氣。」
「都有女朋友了還敢請我吃飯?等一下她誤會怎麼辦?」她嘻嘻哈哈,心口有多沉重,她的笑容就裝出多甜蜜來與之對抗。
「她才沒這麼小心眼。」
「這不叫小心眼,這叫謹慎,也是女性本能。面對我這個曾經讓你追過的家伙,她一定會有戒心的,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省得你晚上回去跪算盤。」她大笑,跳上腳踏車,-下一句,「呀,你女朋友來了,我先閃啦!祝你們約會愉快——BYE!」
跳上車,她努力踩著踏板,加速在小巷子里狂飆。
仿佛逃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些什麼,她身後明明沒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著要吃掉她,她卻一下踩得比一下更重、更急,腳踏車的車體發出抗議的吱吱嘎嘎聲,好象只要再多躁勞它一點,它馬上就會瞬間解體給她看,但這個危機並沒有讓她稍稍減緩速度,她一定……一定要做些什麼才行,就算腿肌已經感到酸軟,她還是覺得自己不夠賣力。
剛剛風嘯的眼神真令她無所適從,當他看著她時,竟然完全沒有笑容,他以前都不會這樣的……
也許她真的應該接受這個事實,他那句「再見」不是賭氣,她不能還站在原地不動,以為他還會再回過頭來,她必須往前走,加快腳步往前奔馳,只要走得夠快、走得夠遠,說不定她有一天也能直視風嘯冷凝掃視過來的視線,然後笑得像朋友一樣響應他的冷漠——
只要走得更遠更遠更遠一點,她就不會受傷,不會傷得這麼疼痛——
然而,埋頭猛飆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即使是在小巷子里,也有發生車禍的機率。
她撞到人了。
幸好腳踏車無論飆得多快都不會有太嚴重的殺傷力,對方痛呼一聲之後便是成串精彩的髒話奉送,而司徒綰青則是失去平衡,跌個五體投地。
她真想請對方閉嘴先別罵,因為她也痛到很想罵幾句粗話,但似乎能想到的詞匯都被對方搶先炮轟完,並且快速躁完她的祖宗十八代順便連她下三輩子也臭罵下去——
不過對方突然噤聲,瞬間的安靜讓司徒綰青沒空再去柔自己撞疼的膝蓋,回頭看著被她撞到的人。
「咦?!右三?」
「青姊?!」
「我撞到的人是你?!」她被右三扶起來,馬上先打爆他的頭。「你剛剛那些髒話是在罵我嗎?!是你在問候我爸我媽我爺爺我女乃女乃好嗎?!是你詛咒我生兒子沒生女兒沒胸部嗎?!」每問一句就再K一拳,死小鬼,淨說些造口業的話!
「我、我不知道是你嘛……等、等一下回去再給你隨便打,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啦——」
外人?
司徒綰青終于發現巷子里除了右三和少少幾名右派新加入的小兄弟外,還有好幾個人正凶神惡煞似地瞪著他們。
「右三,你們在干嘛,他們又是誰?」
「你看不出來嗎?我們在對峙。」
對峙?她覺得比較像大眼瞪小眼吧。
「他們是左派的人。」右三在她耳旁嘀咕,快速解釋目前的情況。「東街以北本來一直都是我們右派的,但左派近來一直吃我們的地盤,今天我帶著兄弟在巡視東街時,發現他們竟然在強收保護費,所以就跟他們杠上了。」
「哦。」司徒綰青大抵上明白了。
「你們慘了!我家青姊來坐鎮了,識相的還不快滾!難道你們沒听過我家青姊單挑福田匡弘的那段偉大事跡嗎?!」右三對著左派的人馬叫囂,仿佛司徒綰青一來,他連說話音量都加大十倍以上。
左派人馬面面相覷,忽然有人先笑了。
「偉大事跡是沒听過啦,不過她被我們左爺-棄的事我們倒听過不少。」
說完,其它人也跟著笑,司徒綰青抿緊唇,不發一語,臉上看不出被刺傷的扭曲,平靜無波,反而是右三急乎乎替她抱不平。
「是我家青姊看不上你們家左風嘯!想當初左風嘯追我家青姊追得多勤,像條狗似的,只差沒搖搖尾巴、吐吐舌頭求我家青姊丟根骨頭給他啃!」
「話都是你們自己在說,有長眼的人都知道和右綰青比起來,美音小姐才配稱為美女,我們左爺會選美音小姐當大嫂是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審美觀,如果以前左爺真的追過右綰青,大概是那時候被鬼附身吧,噗哈哈哈……」
「你——」
「右三,算了啦,不用跟他們吵。」司徒綰青一點都不想再爭這種事,除了當事人之外,誰都不知道事情發展的起承轉合,又怎麼能斷定她和風嘯到底是誰愛誰多,又是誰後悔曾經付出真心,又有誰……深深責備著自己,那些都不關他們這群路人的事。
「听听她的語氣,好可憐哦,被左爺-棄後很慘吧?沒有人再讓地盤給你了,也沒有人再制止我們向右派挑釁,更沒有人要我們擺明著讓右派欺壓我們,沒有左爺的幫忙,右派大概沒辦法再-半個月吧?」
「誰需要左風嘯的幫忙?!我們右派自己有本事!」
「連子彈都買不起的右派說自己有本事?笑死人了!喂,右綰青,要不要我們兄弟替你唱一曲『我會好好的』安慰你受創的心靈呀?」清清嗓,用假音裝女調。「我會好好的——花還香香的——時間一直去——回憶真美麗——」
右三馬上指揮小兄弟們合唱︰「有沒有他沒所謂!解不解渴有所謂!有時情人不如一杯熱咖啡——有沒有愛沒所謂!快不快樂有所謂!他帶不走我們的全世界——Oh!goAway——去喝個醉耶耶耶——為孤單干杯!祝失戀萬歲!」
「失戀萬歲」立刻火並「我會好好的」,快樂活潑有動力的曲調和淡淡愁緒優美的編曲形成拉鋸戰。
「到現在還是深深的——深深的愛著你,是愛情的友情的都可以——那是我心中的幸福,我知道它苦苦的……」
「有沒有愛沒所謂!痛不痛快有所謂!只要我要明天還會有人追——有沒有哭沒所謂!開不開心有所謂,我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現在是新人歌唱大賽嗎?她可不可以兩隊都淘汰,哦……還破音。
終于雙方都唱到曲末,又不想認輸,各自重復再唱一遍。
司徒綰青決定去牽腳踏車離開現場,放他們好好唱個痛快。
雖然雙方嘴里唱的主角都是她,但她情願去听好歌喉的歌星唱,也不想荼毒自己的耳朵——畢竟听歌听到心痛是作詞人的高段,但听歌听到耳朵痛就是唱歌人的罪孽了。
扶起倒地的腳踏車,檢查檢查車體,沒事,跨上車,準備閃人——
身後的歌聲還在抖顫飄揚,一邊加入了拳頭互毆的喝喝哈嘿,司徒綰青剛起步騎了不到一公尺,突然唱歌的破嗓停下來,右三吼聲震天,滿嘴含著鮮血邊說邊噴——
「媽的!回去告訴左風嘯!就說我家青姊約他出來談判啦!」
「誰怕誰,談判就談判啦!」
「咦?!」
司徒綰青二度摔車,但是摔傷另一只腳的膝蓋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什麼時候說要約風嘯出來談判啦?!
*「我會好好的」/作詞︰伍佰
*「失戀萬歲」/作詞︰許常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