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沒忘了她,不但沒有,他馬上就要來到她的世界了。再一次,他將在她平靜的生活攪亂一池春水。
一念及此,她不禁彷徨。
拉開薄薄的紗簾,她打開了半扇窗,仰頭凝望蒼沉的天色。空氣有點濕,有點涼。
像是要下雨了。
她想,整個人靠在窗邊,思緒隨夜風漫舞。
他究竟為什麼非執意要她不可呢?她是個如此平凡的女人,曾經有過失敗的婚姻,如今只是個平凡的白領上班族。
她知道自己長相還算美麗,甚至被公司里無聊的男同事們捧為翔鷹之花,她的家世也不錯,是台灣商界的名門千金。
她的外貌與家世也許會成為大部分男人追逐的條件,可對譚昱而言,這些應該都不算什麼。
身為紐約華人望族呼聲最高的接班人,身為譚氏投資的資深台伙人兼總裁,譚昱早已不缺名聲與財富,當然,身邊也不乏美女圍繞。
可不知為什麼,他拒絕了美國所有名媛淑女的追求,身旁也不曾出現過固定女伴。
根據某些八卦雜志報導,即便是那種非攜伴出席不可的社交宴會,譚昱也經常我行我素地單身赴會,因為沒有門房膽敢因為他不帶女伴便將他擋于門外。
有些雜志推測他可能是個同性戀,有些則猜測他在出生地台灣也許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青梅竹馬的戀人——這當然不應該是指她,她跟譚昱,其實只見過寥寥數面而已。
但,他卻口口聲聲揚言要定了她。
為什麼?她究竟哪一點吸引了他?荊曉晨實在不解。
將近七年的婚姻讓她明白了朱廷生為何要她,可譚昱……
她沉沉嘆息。
自從他闖進她的生活後,她從來不曾理解過他。而每一回他的經過,都為她的生活帶來軒然大浪。
她真的有些害怕,怕這一回他來台灣,仍然不肯放過她。她也幾乎可以肯定,這一回他拿翔鷹集團當收購目標,正是因為她。
哦,老天,他就要來了。今晚抵達台灣,明天早晨她便會在辦公室與他重逢。
她該怎麼辦……
雨忽地飄落了,在她神思不定之際,密密綿綿地在窗外織成一幕濕涼的網,
她仰起容顏,有半晌,只是停留原地,任沁涼的雨絲覆落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然後,當雨滴沾上了她濃密的眼睫,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也許該關上窗戶。
澀澀一牽唇角,她抬手正打算閉緊窗,街角路燈下一個朦朧人影忽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人影瘦瘦的、長長的,不顧細雨紛飛,挺拔地站在原地。
是個男人,而他正仰頭定定凝望她的窗——
不,他看的不是窗,他看的……是她。
譚昱!
荊曉晨驀地領悟遠處正痴痴望著她的男人是誰,一顆心也在乍然醒覺後激快地綠動起來。
譚昱……他為什麼知道她住在這里?為什麼要佇立在街角守望她?
他在等什麼?在盼什麼?
心跳得好快,手緊緊地攀住窗。
她想移動,想關上窗,離開窗邊,可不知怎地,她全身發僵,一動也不能動,仿佛被他的眸光給定住了。
她顫著呼吸,望見他忽然從西裝外套內袋里掏出手機,撥著號碼。
果然,屋內一陣音樂鈴聲隨之揚起。她轉過頭,瞪著客廳桌上閃閃發亮的手機。
他連她的手機號碼也知道……看來,她逃不了了。
接起電話,她沒有說話,他也默然不語,唯聞彼此呼吸的聲音。
然後,她終于忍不住了,顫顫開口,「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他嗓音沙啞得驚人。
「你別……站在那了,外頭下雨,你會淋濕的。」
「我已經淋濕了。」听來竟蘊著點笑意。
「不怕感冒嗎?」
他沒回答,好一會兒,「曉晨,你可以再站到窗邊來嗎?」
她聞言,身子一僵,接著緩緩旋身,回到窗邊。
「我已經過來了。」她低聲道,眸光落向逐漸被蒙朧雨霧隱沒的他。
「我知道,我看到了。」
她看見他揚起衣袖,抹了抹眼,似乎想認清她。
「雨越下越大了。」
「嗯。你把窗戶關上吧。」
「……那你呢?」
「我想……再看看你。」他頓了頓,「曉晨,你先別離開,讓我看看你。」
「你——」她喉頭一緊,「明天不就看到了嗎?」
「我知道,可我忽然……有點等不及。」
天!
某種奇異的酸澀匆地沖上荊曉晨鼻尖,她閉了閉眸,深深呼吸,「譚昱,你快走吧,雨真的很大了,我要……我要睡了。」
「你去睡吧,晚安。」語畢,他掛斷電話,可人卻依然站在街角不走。
他究竟想怎樣?他才剛到台灣,就已經準備要顛覆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嗎?
她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樁可笑的婚姻,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力量謀求生活,好不容易感覺自己堅強了、獨立了,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了,可他卻……
他究竟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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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著一直念念不忘的佳人撐著把紅傘緩緩步向他時,譚昱心髒一扯,沉黯的眸不禁點亮燦芒。
她終究是關心他的,是吧?否則不會特意為他送傘過來。
她是……她還是在乎他的!
心忽地飛揚,他幾乎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抬起腳便急急往她迎去。
「曉晨!」俊唇揚起的笑弧是其他女人從來不曾得見的。
荊曉晨卻只是淡然回凝,「這傘給你。」她遞給他一把黑色雨傘,待他把傘撐起後,又遞給他一方手帕,「擦擦瞼吧,你全身都濕了。」
他接過手帕,隨意地抹了抹臉,濕透的發繒凌亂地貼在額前,更增幾分狂野的性感。
他其實是長得很好看的,這麼好看又有才氣的男人,應該不愁找不到一個好女人啊。
「……要不要我幫你叫輛車?」
「其實我是開車來的。」他笑,指了指停放在街道另一側的銀色BMW跑車。
她瞥了一眼,「那就快開車回去吧。」
池沒有動,她冷淡的口氣令他攢起了眉,「曉晨,你還怪我?」
「怪你什麼?」
「五年前的事。」他深深睇她,意欲從她的表情尋找端倪,「你還怪我破壞你的婚姻?」
她默然。
「曉晨,你既然跟朱廷生離婚了,就表示你應該已經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明白了。」她打斷他的話,
他等著下文。
「但這並不表示我就會接受你。」
他面色一變,「為什麼?」
她靜靜望著他,「譚昱,七年的婚姻讓我很累了,現在的我並不打算跟任何男人再交往。」
「我知道你會累,我還特地給了你半年時間。」譚昱走近她,右手搭上她的肩,「其實我早就知道你離婚了,我忍到現在才來找你就是希望給你一點時間平復心情……」
「那就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她溫言道。
「你——」他臉色發白,瞪視她的眸子閃過復雜光影,從激躍,到沉黯,再到陰森,「你是認真的還是敷衍我?」
「我當然是認真的。」她試圖說服他,「真的,譚昱,我不想再談感情了。」
「你說謊!」他厲聲指控,「那你跟紀禮哲是怎麼回事?」
她一愣,「禮哲?」
「你敢說你跟他毫無關系嗎?你敢說你擔任他的秘書、日日在他身邊為他分憂解勞完全不存任何私心嗎?」他質問,眼眸火光灼炙,「如果真像你所說的,你不想再跟男人有所牽扯,為什麼紀禮哲是個例外?」
「你誤會了,譚昱,禮哲只是我學長……」
「他現在不是了!現在他是翔鷹集團總裁,而你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他低吼,「為什麼你什麼工作都不找,偏偏要去當他的秘書?」
「那是因為……」因為身為豪門千金的她離婚後竟然找不到願意聘請她的公司,因為他們都認為用不起她,因為只有禮哲學長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她揚起臉龐,容色蒼白,「因為我找不到別的工作。」
「永康集團的董事長千金會找不到工作?一個堂堂大學畢業生會找不到工作?」
「你懂什麼?」譏諷的言語宛如利刃,狠狠割劃她的心,「你懂什麼?」淚霧迷蒙的明眸氤氳著控訴,「就因為我是永康集團的董事長千金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因為我執意離婚,爸爸聲稱要斷絕我的經濟來源;因為我執意離婚,鬧出了全台灣沸沸揚揚的丑聞;因為我離了婚,連那些慈善基金會也暗示我主動辭去職務……我能怎麼辦?我難道……難道不能接受禮哲的offer?我知道我能做好,只是需要一個機會!我需要機會……你懂嗎?」嗓音開始哽咽,「懂嗎?」
「曉晨——」望著她眼底泛濫的水霧,譚昱震動了,他緊繃著身子,忽地有些不知所措,「對……對不起,曉晨,我應該想到那時候你的處境有多艱難。我應該……應該早點來幫你的——」
「我不要你幫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不知為什麼,他總能惹她生氣,總能輕易地在她平靜的心海翻雲覆雨。她深吸口氣,極力讓嗓音清冷,「譚昱,請你放過我吧,算我求你。」
「我——」他僵凝原地,動也不動,神色難看至極。
她默默掃了他一眼,接著轉過身,默默離去。
窈窕的倩影逐漸在他眼前蒙朧,唯有紅色的傘面一晃一晃映入他眼底。
他愣愣望著她的背影,望著她愈走愈遠,望著她走入雨幕中,離他愈來愈遠,
她就這麼走了,悠悠地、慢慢地、卻堅決地走出他的世界。
她要離開他的世界了……
不!他不許!他不許她走,不許她任意離開。他不許……
「你是我的!曉晨!」他驀地揚聲高喊,彷佛意欲藉這樣的嘶吼壓下胸瞠竄起的恐懼,「不論你怎麼逃、怎麼躲,我都不會讓你走的!不會,你懂嗎?不——會——」
凌銳的嘶喊震碎了深夜的空氣,旋卷一股激昂而強烈的氣流。
雨依然不停墜落,在屋檐敲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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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雨似乎愈下愈大了。」
在東區一家健身俱樂部里,兩個男人一面踩著跑步機,一面透過落地玻璃窗望著窗外逐漸被傾盆大雨淹沒的世界。
「嗯。」譚昱漫應一聲,陰著臉望著沿著玻璃不停刷落的雨水,想起前一晚與荊曉晨不歡而散,眸光更沉。
「你見過她了嗎?」魏元朗問。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譚昱知道他指的是誰。
「見過了。」
「怎樣?」
「沒怎麼樣。」
「譚昱。」魏元朗側過臉龐,觀察好友陰沉不定的臉色,「經過這麼多年,你還執意非她不可?」
他不語。
「為什麼非要她?雖然荊曉晨的確很不錯,但比她好的女人未必沒有。」
「……在我心中沒有。」良久,譚昱終于勉強應了一句。
魏元朗停下了跑步的動作,湛眸掠過了然,「你是為了她才決定收購翔鷹的吧?」
「沒錯。」譚昱沒有停下,依然跑著。他跑得那麼賣力,像蘊積了全身精力無處宣泄。
「為什麼這麼做?難道你不曉得這樣只會讓她對你更反感?」
「我看不慣紀禮哲。」
「紀總?」魏元朗一愣,跟著嘆氣搖頭,「莫非你跟其他人一樣,以為上司跟他的女秘書總有一腿?」
「哼。」譚昱冷哼一聲,忽地停下腳步,拾起毛巾煩躁地擦拭身上的汗。
「你誤會了,譚昱,紀禮哲心中另有別人。」
「什麼?」好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譚昱一愕,兩束清銳的眸光射向他。
「只不過他愛的女人前陣子不幸去世了。」
「死了?」
「他很難過。」魏元朗眸中閃過不忍,「連我都懷疑他究竟是怎麼振作起來的,他最近壓力實在太大,你又偏偏選了這時候來收購翔鷹。」他頓了頓,迎向好友莫測高深的瞳眸,「你非得收購翔鷹不可嗎?」
「這已經被排入譚氏投資今年度的計畫。」譚昱簡短地說。
「不能取消?」
「為什麼要取消?只因為紀禮哲死了心愛的女人?」
漠然的回應令魏元朗一怔,他凝視他毫無表情的臉孔,許久,「你變了,譚昱,從前的你不是這樣。」
後者沒說話,打開礦泉水瓶蓋,灌了一大口。
他像是習慣了類似的評語,淡然以對。
果真變了嗎?在商場上幾年打滾下來,是否把他磨練成了一個精明冷酷的生意人?從實習生一路升到總裁,他究竟學到了什麼樣的經驗教訓?
冷澀的感覺在魏元朗胸口漫開,說真的,他不願意視為生死至交的好友成為這樣的人,可他也明白,想在比哪里都現實的商場攀上頂峰,他不得不如此。
「別這麼看我。」仿佛看出好友的眼眸透出的痛惜,譚昱驀地偏過臉龐,「這是現實社會,不是童話世界。」
「……我明白。」魏元朗沉聲道,「可你知道嗎?在這世上還是有人相信童話的。」
譚昱嗤之以鼻,「是哪個傻瓜?」
「我們公司的人力資源經理。」魏元朗回答,提起另一個朋友,嘴角揚起淡淡笑弧。
「看來你挺欣賞她。」譚昱若有深意。
「我是欣賞她,可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哦?」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呢。」
「是嗎?真可惜。」譚昱揚眉,「自從你跟葉亞菲分手後,我一直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女人。」
「隨緣吧。」對男女情事魏元朗看得極淡,他如今擔心的,是眼前這個頑固到底的男人,他望著他,好一會兒,終于決定單刀直入,「荊曉晨還是拒絕你吧?」
譚昱身子一震。
見他的反應,魏元朗明白自己沒猜錯,「譚昱,有件事我一直想說……」
「別說。」仿佛料定他要說什麼,譚昱厲聲止住他。
他不理,決意直抒己見,「將近十年了,譚昱,難道你不曾想過放棄?」
「我從不放棄。」譚昱擰眉。
「愛情是不能勉強的,你這樣只會困死自己……」
「我要你別說了!」凌銳的嗓音驀地截斷他的話,明晰的黑眸炯炯有神,是決心,也是霸氣,「我要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得到,收購是這樣,對她也是。」
「荊曉晨可不是‘東西’……」
「我知道,她會是我最珍視的寶貝。」譚昱執拗地說,眸光璀亮逼人,「我會得到她,一定會的。」
「你——」望著好友堅決的神情,魏元朗嘆息了。
他像個孩子,堅持要摘下一顆不屬于他的星星,不顧星星是否只想在天空閃耀。
在事業上,他早是個叱 風雲的總裁,可對于愛情,他依然青澀稚女敕得猶如實習生。
這個任性自我的男人啊,他真怕他在傷了她後,也重重傷了自己——
「我要定了。」譚昱驀地開口,黑眸閃過異樣輝芒,「今天晚上,我還有個約會呢。」
「跟荊曉晨?」
「對。」
「她會去嗎?」
下頷一凜,「她會的,她必須。」
CCCCCC
她是去了。
可她不是單獨一個人赴約,為了讓譚昱死心,為了擺月兌他的糾纏,她特意請求公司同事錢家聲扮演她的未婚夫,偕同他出現在譚昱面前。
幾個人在餐廳針鋒相對,鬧出一場好戲,結果,誰也沒有說服誰。
譚昱根本不相信錢家聲是她的未婚夫,他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兩人的偽裝。
雖然在狠狠揍了家聲一拳後,他選擇拂袖而去,但她明白,他依然不會放過她。
我縱容你太久了,曉晨。我看著你愛上那個白痴,看著你結婚又離婚,跟你的上司糾纏不清,現在又跑出這個什麼未婚夫——我忍太久了,荊曉晨,這一回我絕不放乎,絕不!
不但不放過,反而更堅定了得到她的決心。
她,弄巧成拙了。
一念及此,荊曉晨不禁沉沉嘆息。
她知道自己很傻,知道這樣的舉措只是無濟于事,可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面對他霸道凌厲的攻勢,她真的害伯。
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動搖——
他直接扔給我專業機構對翔鷹的評價報告,暗示我談判底線——他太自信了,曉晨,這個男人不好對付。
禮哲這麼評論他。
是的,他是不好對付,她早知道了,為了接近她,他甚王拿翔鷹當收購目標。
翔鷹跟她,都是他的目標。
難道他把她也當成收購的對象了嗎?因為她跟那些公司一樣,都是曾經屬于別人的,而他習慣了從他人手中奪去所有。
因為得不到,所以特別想擁有,是這樣吧?
這一回我絕不放手,絕不!
得不到的永遠最好,男人的劣根性呵。
想著,荊曉晨心緒不覺更加黯淡,她緩緩走在人行道上,踏著蒼茫夜色,下頷微微倔強地揚起。
她早決定了,這一生,不再輕易被任何男人迷惑,不再了……
匆地,迷蒙的眼瞳映入路燈下一個修長的男人身影。
天!
還未完全認清男人的瞼孔,荊曉晨便直覺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疾走。可來不及了,他頎長的身軀輕易追上她。
「你去哪兒?曉晨!」
「我回家去。」她扭頭瞪著他,「你怎麼還在這兒?」她以為他先走了,方才他怒氣沖沖離開,她以為至少今晚可以擺月兌他了。
「我在等你,我想試試你跟那個錢家聲會不會一起出來。」俊唇扯開自信的弧度,「他只是個假未婚夫,對吧?」
她咬唇,不語。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他指了指停在路旁的跑車。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家多危險。」
「沒關系的,我經常這樣的,台北比紐約安全多了。」
「不!我不許!」他忽地揚高聲調,猛然轉過她的身子,幽炙的眸緊緊鎖住她,「你常晚回家?」
她一窒,「是又怎樣?」
「為什麼?」
「加班。」
「加班?」他不敢相信,「紀禮哲怎麼能讓你加班到那麼晚,還不送你回家?」
「因為他還繼續在工作。」她瞪著他,「某人讓他最近心力交瘁,經常在辦公室里過夜。」
「那個某人是我嗎?」他似笑非笑。
她怒視他。
「怎麼?你為他心疼?」
「是,我是為他心疼,我不能為自己的好朋友心疼嗎?」
「哼。」他撇撇嘴,狀若不屑。
她看了,禁不住胸口怒火翻揚,「我最後再說一次,禮哲跟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系。」
「最好是這樣。」霸氣的鼻息噴向她臉頰,「如果他敢對你有一絲非分之想,我會讓他忙得天昏地暗,焦頭爛額。」黑眸進亮威脅的光,「他最好明白現在牌在我手中,我想怎麼出都行。」
「你——」她心一扯,氣怔了,雙拳一縮一放,極力克制著胸膛那股意欲洶涌而出的浪潮。
過了這麼多年,這個男人依然沒變,事實上反而愈來愈自以為是了。
「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她瞪視他,「到現在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不懂?五年了!難道這五年的時間對你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嗎?」
劍眉緊聚,「什麼意思?」
她沒解釋,只是深深長長瞪他一眼,然後雙肩一沉,試圖甩開他的掌握,「放開我。」
他不肯放,更加緊緊拽住她,「你說清楚!曉晨。」命令的口氣雖然嚴厲,卻掩不住一絲淡淡慌亂。
是的,他有些慌亂,因為他在她看他的眼神中認出了失望。
她對他失望,為什麼?
她別過頭。
「曉晨!」
「……你送我回家吧。」
「什麼?」他一愣。
「你不是堅持要送我回家嗎?」疲倦的容顏抹著淡淡無奈,「那就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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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願,她坐上他的車,讓他護送她回家。
可不知怎地,他卻沒有一絲絲勝利或喜悅的感覺,反而焦躁難安,心煩意亂。
如果他跟她之間,也有一場牌局,那麼他肯定是處于弱勢的一方,因為他看不見自己手中的牌。
他看不見自己的,遑論能猜出她的了——
車子在沉默靜寂的氣氛中停定她家樓下,他轉過頭,望向她毫無表情的臉。
「曉晨——」
「你想上樓。」她搶先接下他的話,「那就上樓吧。」她邀請他,眼眸深下見底,唇角宛如諷刺般淺淺揚起。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讓他上了樓,進了門,甚至還讓他坐在沙發上,為他斟了一杯冰水。
可他卻不知如何是好。
「好啦,你還想做什麼?」她翩翩落定他面前,手臂一揚,卸下了綰住長發的發釵。黑亮的秀發,宛如瀑布傾然流泄,在她圓潤的肩頭輕柔地翻滾。
好美。他怔怔地望著她,喉問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揪緊。
她美得就像一尊希臘雕像,觸手可及,卻又不可褻玩……
「也許你今晚就想要我吧?想得到我,征服我?」
「不!」在她有意的譏刺下,他匆地恢復理智了,「你為什麼這麼說話?曉晨,我對你不是那個意思!」
「那麼,你對我是什麼意思呢?你不想要我?不想得到我?」
不!他當然要,當然想。可為什麼在她有意的譏嘲諷刺下,這一切被扭曲成如此不堪的丑陋?
他對她不是那種感覺,她以為他把她當成交際花嗎?她以為他只想在床上征服她嗎?
她為什麼要如此扭曲他?她為什麼一點也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侮辱他與自己?
想著,一股難堪的絕望在譚昱胸膛漫開,他站起身,猿臂驀地往前一伸,扣住她縴細的頸項。
她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他听出她語氣的淡淡驚懼,可卻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右手扣住她,沒用力,可只要一縮緊便足以奪去她的呼吸。
「譚、昱。」她氣息急促。
「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荊曉晨,我真的很恨你。」一字一句自齒間迸出,湛黑的眸燦亮灼人。
她心跳一停。
「你說得沒錯,我是想要你,但如果我只想在床上要一個女人,一個眼神便能為我招來無數個,每一個都不會比你遜色,甚至比你還美上幾分。」
她屏息。
「我要你,是因為你是我第一個想要的人,也是至今唯一想要的。從小到大,我不曾想要過什麼人,我不敢,可你是第一個。」他頓了頓,嗓音忽然變得溫柔,凌厲的眸光也逐漸溫柔,溫柔的危險。「我只要一用力,你就會不能呼吸,你明白嗎?」
「我……知道。」她當然明白,怎麼可能不懂?可不知怎地,她有種感覺,他不會用力的,永遠永遠不會——
這樣的領悟揪痛了她的心。
「知道你嫁給朱廷生那個晚上,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得意的日子,我意氣風發,志得意滿,可你卻重重打擊了我。」他咬牙,「我愈爬愈高,你卻離我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他真不懂,就算她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摘星星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他也該離她愈來愈近了,可為什麼她依然離他如此之遠?
要怎麼做才能接近她?要怎麼做才能得到她?
想著,他忽地一把將她扣到胸前,灼熱的氣息噴向她的鼻尖,「你告訴我為什麼?荊曉晨,你告訴我!」
「你放開我。」
他沒有放,臉龐一低,湛眸宛如兩道魔咒圈住她,「告訴我,朱廷生究竟哪一點比我好?為什麼你能接受他卻不能接受我?」
她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我說過,譚昱,愛是不能……」
「對!」他打斷她的話,嗓音激烈,「你說過愛是不可以勉強的,愛是沒有道理的。那你告訴我,什麼是愛?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低聲咆哮後,方唇逐漸逼近她,微微顫動。
她心跳一停,完全能感受到他逐漸凝聚霧氣的眸底潛藏著多麼濃厚的。他想吻她,她能感受到,可不知怎地,他一動也沒有動,只是用右手緊緊扣住她的頸項,神色變幻莫測。
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于松開她了,而她終于重獲呼吸的自由。
可她並沒有像個解除禁錮的囚犯那樣貪婪地呼吸新鮮空氣,相反的,她的胸膛依然緊窒,為了面前瘋狂地想禁錮她卻仍做不到的男人。
她看著他,深深的、長久的,思緒忽地漫漫,恍恍惚惚地回到多年前那一天。
那天,她對他,也曾經產生某種異樣的情愫——
「譚昱,你知道嗎?很久以前,當你打電話來要我離婚那天,其實我本來的確是考慮要離婚的。」
空幽舒緩的語調令他一怔。
是的,她本來是考慮離婚的,也許她真的會,可他的電話卻扭轉了一切。
荊曉晨凝睇他,秋水逐漸漫開薄霧,「也許你是真的愛我,但這種方式只會把我愈推愈遠。你總是如此霸道,如此自以為是,反而讓我——」她頓了頓,唇角拉開苦澀,「有些事,太過強求,會適得其反。」
過于強求?適得其反?
他听了,恍然一震,臉龐倏地刷白。
難道他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