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話筒的同時,準治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著未曾有過的急促及奔放。
激動、驚訝、困惑,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喜悅,同時在他心里涌現……而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好美姨在電話里的那番話。
早奈喜歡聯誼時認識的那個……像啞巴一樣坐在角落、穿著老氣西裝、戴著老氣眼鏡,頭發蓋著臉的怪怪男——「十三號清水先生」?天啊!那不就是他嗎?她……喜歡他?怎麼他一點都感覺不到呢?
她到他家已經工作了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以來,她見到他的時候好像都在生氣,他一點都不覺得她對他有什麼好感啊!是他太遲鈍?還是她表現的方式太特別,特別得讓人感覺不到?
但不管如何,她確實是信守承諾的。她真的沒把他的秘密說出去,因為好美姨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十三號清水先生」。
只是,她真的喜歡他這類型的男人……不,應該說,她真的喜歡化名清水國明的他?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確實有一種心花怒放的感覺。被喜歡有時不見得是一件愉悅的事,但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著,就絕對是世界上最值得大肆慶祝一番的事……
「喜歡?」他心頭一震。
是啊!他確實對她有好感,雖然他不確定那是不是一種情愫,但她的身影的確一直在他心里——自從與她相遇以俊。
就如同他對好美姨所說,早奈是個又趣又溫暖的人,雖然她常常直率的說出一些教人不知如何回應的話,但卻一點都不教人感到厭煩或不耐。
一開始,每當接近兩點鐘時,他會因為她即將到來,而感到心慌焦慮︰但,不到一個星期,他便開始期待著午後的兩點鐘。不管那一天的心情是好是壞,只要她一出現,他就會打從心里覺得高興、愉悅,還有溫暖……
那就是……喜歡吧?想著,他陡地一震。老天!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確定自己喜歡著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準先生。」
「嗯?」听見有人喊他,想事情想得出神的他本能地答應著。
但突然,他驚覺到這聲音的主人是——
他陡地一驚,猛地將椅子一轉。
站在他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佔據了他所有思緒的早奈。
「你……你怎麼……」
看他一副見鬼了似的表情,早奈忍不住一笑,「哈,終于輪到你被嚇了吧!」
看見她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他的心髒咚咚咚的狂震。
天啊!她怎麼總在他想著她的時候出現?他才剛發現自己喜歡她,她就……該死!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快不行了。
「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沒回答我,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她說,「我以為你昏倒在里面了呢!」
「我沒那麼體弱多病。」他說。
「你看起來是不像體弱多病的樣子,不過很多身強體壯的人都是說走就走的,尤其是動腦子的人……」說著,她環顧自周。
這是她第一次進到他的工作室,而看見他滿房的電腦及3C器材,她不禁驚呼著︰「哇,你會不會因為長期被輻射荼毒,到最後生出什麼奇怪的病來?」
「什……」
「新聞不是常在報導嗎?」她一臉嚴肅,「有人一直面對著電腦工作,結果就死在電腦前了!」
「我……這是我的工作。」他說。
「你的意思是……這是你逃不開的宿命?」她挑挑眉,一嘆︰「只要換個方式,你就可以避免這種結果了。」
「這個方式很好,我不想改變。」他嚴肅地回答她。
她微怔,總覺得他這句話像是在叫她別多管閑事。
挑挑眉,聳聳肩,她悻悻地道;「算了,不關我的事……我進來只是想告訴你,我明天會提早一個小時離開。」
「喔,好……」
她早知道他會是這種反應,事實上,不管她是遲到還是早退,她想他都不會發現。
「那我出去了。」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町田小姐……」突然,他開口叫住了她。
他很驚訝,因為他不確定自己還有什麼要跟她說。
而早奈也是一臉的吃驚,因為這是第一次在她單方面結束對話之後,他還叫住她,並繼續他們之間的對話。
她會覺得驚訝不是沒道理,畢竟他話實在太少,而他們之間的每一次對話都是由她開頭,他才接話,她說結束,他就閉上嘴巴。
轉身,她訝異地望著他,「還有什麼事嗎?」說著,她兩只眼楮直直的注視著他。
「我……」被她那麼注視著,他有點不知所措。于是,他習慣性地又壓低了臉。該死!他為什麼要叫住她?他明明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為什麼還自找麻煩?
「沒事的話,我就……」
「有!」他急忙地道,「我有話要說。」
他在處理公事時非常果斷明快,但面對面跟人說話時反應就會變慢。因為慢,跟他說話的人會覺得累,久而久之,他就越來越不喜歡跟人說話。
但相較于他的慢,她卻是個標準的急驚風,當她拋出一句話,對方絕不能沉默超過三秒鐘。他還記得上回在花壇邊,他話都還沒說完,她一個轉身就走了的事。
見他有一點點的激動,早奈怔了怔。哇!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居然能教溫吞的他如此焦躁?
「準先生,你……」她好奇地睇著他,「要說什麼?」
「ㄜ……是……」他想問她一件事,關于好美姨在電話中跟他提的那件事。但他不知道,當他向她提問時,她臉上會是什麼教他尷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不說,我就出去了。」有些人得怞他一下,他才會動一下,而他就是這種人。
于是,她假裝失去耐性,想逼他趕快把那卡在咽喉里的話說出來。
轉過身子,她又一次準備離開——
見她失去耐心轉身要走,他不知哪來的沖動,一口氣地道︰「你為什麼投我一票……」
她微怔,緩緩地轉過了頭,用一種疑惑的、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
那不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嗎?怎麼他現在還在問這件事?
被她那麼看著,他有些尷尬,但他決定迎上她的目光,迎上這個有史以來跟他講了最多話的女人的目光。
當他這麼直視著她,早奈心頭一悸。如果她沒記錯,這應該是他第一次正視著她,而他那鏡片底下的眸子,是那麼的澄澈又正直。
不知怎地,她的心跳突然急促起來——
「聯誼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話?為什麼要投我一票?」他問。
盡管他心跳奇快無比,但還是努力的看著她的眼楮、她的臉,還有她的嘴……
她那微微歙動著的唇片,像是要說些什麼卻在猶豫。她……會怎麼回答他?他又為什麼想知道?就因為他發現自己喜歡她?如果她投他一票只是日行一善,而一切都是好美姨的錯誤解讀,那他不是糗大了?
沒用的,現在擔心這個已是多余,因為,他已經開了頭。
「像我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會主動接近我,只有你……」
「什麼叫‘像我這樣的人’?」她打斷了他,神情有點嚴肅,「你有什麼不好的?」
「什……」他一怔。
「你到底哪里不好?」她直視著他,眼神熱切又真誠。
她非常不喜歡听見他說這樣的話。他覺得自己不夠好嗎?什麼嘛!明明沒那麼糟,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像是沒人要的怪眙?
準治深呼吸了一口氣,這算是一種夸贊嗎?
他並不是個缺乏自信的人,在工作上、學識上、品格上,他相信他絕對不輸入。但只要一觸及「人際關系」這一個區塊,他就完完全全的失去信心。
刀是越磨越利的,他因為長久以來無心經營這一個區塊,以至于他是如此的生疏又笨拙。他沒有辦法像她那樣,輕松自在、泰然自若的跟一個陌生人接觸。
「是,你確實是有點怪,但並不令人討厭。」她率直地說出自己對他的看法,「第一眼看見你,的確會讓人有點卻步遲疑,但是比起那種穿著名牌西裝就自以為是的草包,我覺得你更能引起我的注意。」
「雖然我表妹香織覺得我不該接近你,還說你腦子里可能裝了很多怪東西,極具危險性,但是我不覺得啊!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一說起話,她就收不住,然後劈里啪啦,像是在說教或教訓人似的。
「其實你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不該因為覺得跟人接觸很麻煩而躲起來。」
他一怔,「魅力?我?」
她居然說他有魅力?她是除了綾子媽媽桑之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跟他這麼說的人,就連他的親生母親都不曾這樣說過他。
「是啊!」她的語氣跟神情一樣的肯定,「雖然你給人感覺是有點陰沉的,不過當你談起花、看著花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個很溫柔、很溫暖的人,那樣的你非常有魅力啊!」
他已經習慣了她的率真及直接,但當她當著他的面這麼夸他時,卻還是教他的內心激動不已。
他忘我地直視著她,「町田小姐……」
「啊?」早奈微頓。
「你還沒告訴我……那天,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話?」
「因為那里沒有我想跟他說話的人啊!」她不假思索。
「那票呢?」他定定地注視著她,「你為什麼把票投給我?」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陣狂悸。
「我……」以前他死都不肯直視著她說話時,她還覺得生氣,現在他直視著她,她反倒慌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在……日行一善?」他問。
她猛搖搖頭,「不,當然不是。」
「那麼你是同情我?」
「有一點點,不過那是因為我看不慣大家把你當笑話看。」她訥訥地道,「再說,人不可貌相,我覺得搞不好你會是一個很有內涵的人……」說著,她有點不好意思。
睇見她那嬌羞的臉龐,準治只覺得胸口一緊。
如果是別人,也許他會覺得對方是為了討好他而說這些話,但因為是她,他知道……她是真心的。她從來不討好他,不管是在知道他的身分之前,還是之後,她的態度從來沒改變過。
「那麼你現在覺得我如你所想,是個有內涵的人嗎?」他問。
她想了一下,不改她的坦率,「是不是有內涵,我不能斷定,不過我真的很喜歡用溫柔的眼神及溫暖的笑容,看著石縫里的小白花的你……」
聞言,準治一震。喜歡?他剛才听見的是那兩個字嗎?
「我覺得你要是能抬起你的臉,用那樣的眼神跟笑容面對別人,一定會有一海票女生喜歡你……」
「我不需要。」他望著她,「我不需要一海票的女生喜歡我。」
「咦?」迎上他明明有些害羞卻莫名熾熱的眸子,早奈不覺怦然心動。
「我只要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喜歡我、了解我就夠了。」他說。
「ㄜ……」
天啊!這個像木頭一樣的呆頭鵝居然會說這種話?真教人難以置信!
不過,他干嘛含情脈脈地對著她這麼說?他……咦?慢著!他……他該不是……有個奇怪的、不可思議的念頭像流星般從她腦海閃過,教她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
「町田小姐,我……」他趨前一步,想對她說些什麼。
「慢著!」早奈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瞪大了眼楮看著她,「我……」
「別說話。」她漲紅著臉,激動又不安,「你是不是想說什麼嚇人的話?」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神情認真又嚴肅。
迎上他深沉的眸光,她心跳加速。該死!他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當他認真起來並注視著對方,真的會讓人有種難以招架的感覺。
以前避開視線的都是他,但這一刻,卻是她羞得逃開。
「我……我警告你,要是你……你對我亂說話,我……我明天就不來了。」她面紅耳赤、驚慌失措,卻又語帶威脅地警告他。
看著她那嬌羞卻又凶悍的模樣,準治不由自主地笑了。
想不到有話直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她,竟然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看著她,他的心感到歡愉、溫暖。他想,這就是她所謂的「樂趣」。而她,是唯一提供他這樣的樂趣的女人。
「我想……」他輕輕的拿開了她的手,注視著滿臉通紅的她,「我已經喜……」
「啊!」她尖叫一聲,硬是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然後,她臉上出現了令他心動的嬌怯驚羞。
兩人的目光短暫的交集了兩秒鐘,她轉身,像害怕被狐狸逮到的兔子般逃走。
當她自他眼前逃開,準治突然警覺地發現……
「我剛才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他此刻的心情極度復雜,很高興自己對她說了那些話,卻也震驚自己竟能那麼輕易的就對她說出那些話。
「MYGod……」他整個人像泄氣的汽球般往椅子里一沉,接著……一記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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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myGod……」逃出他的工作室,快速的通過長廊,然後回到主屋的早奈,心跳急促,兩腳顫抖地癱坐在榻榻米上。
剛才在工作室里的,是她所認識的杉川準治嗎?不,他一定被什麼控制了心志,或是被邪魔附身了!
他居然用那種眼神注視著她!居然會說出那種只有情場高手才能說得出口的話!一定是那滿屋子的電腦害他不正常,一定是電磁波影響了他的腦袋,一定是……天啊!他剛才含情脈脈地望著她,而且差一點就要說出「喜歡你」幾個字。
他喜歡她?怎麼會?她還以為他不喜歡她這種愛說話又愛說教的女人呢!為什麼他會突然像是變了個人,而且還破天荒的說了那麼多話?是不是她說了什麼讓他……
「咦?」她猛一怔。
在他幾乎要對她說出「喜歡你」之前,她好像曾說了一句很不得了的話,她說……
「我真的很喜歡用溫柔的眼神及溫暖的笑容,看著石縫里的小白花的你……」忖著,她臉上一陣燥熱。
是的,她確實是說了那樣的話,是她先說了「喜歡」這兩個字。
但……她為什麼又怎麼會說出那兩個字呢?她並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對異性說出那兩個字的人,除非……
「啊!」她陡地一震,兩只眼楮瞪得奇大。
「我……喜……歡……他?」她難以置信。
在聯誼會上,她為什麼會主動找他說話?不是因為閑著沒事干、不是因為同情他,更不是因為想藉這樣的舉動引起其它人的注意,而是……她跟他的目光有了一瞬的交集。
因為那一眼,她發現了他藏在近視眼鏡下銳利又充滿了智慧的眸子。
因為那一眼,她的心被牽絆住了。
最後投票時,她不是因為沒有其它人可投。如果真是那樣,她大可跟他一樣投廢票。她之所以投給了他,是因為她真的想那麼做。
這也就是說……她對他是有好感的,雖然她一直沒發現。
而最終結論是——她喜歡他!
「我的媽啊!」主屋里,傳來她失去理智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