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貞新娘 第十一章 作者 ︰ 華甄

長久以來,因為北方戰亂波及僮陽,加上天星山莊的搗亂,這里的桑農日子過得十分艱辛,如今,大家都希望在董府保護不能安心養蠶、平安度日。

不過今夜,青桑坡的人們仍度過了緊張忙祿的一夜。

保鑣們巡視著桑林;蠶農們連夜燒煮石灰水,潑灑在蠶棚和桑林四周並清洗蠶具;柳青兒和墨叔計算著今夜可能造成的損失,謀劃著補救方式。

而作為客人的蘇木楠,則在安靜的房內,計劃著要如何在最短的時間,擺平天星山莊,然後,遠離這個讓他感情頻頻失控的地方,他很高興自己恢復了清晰的思維和冷靜的頭腦。

方才,柳青兒仍有搞亂他神智的能力,看到她受傷,他的恨意和怒氣便化解于無形,心里只有對她的歉疚和憐惜,那是他發誓不再付給她的情感,可是它們就是在那里,他想否認都難。

難道他還沒有從教訓中學乖?難道他真的還對她有情?

他不敢深想,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如今,要對她保持怒氣已經越來越困難,他怎敢再為不該有的感情煩惱?

他應該多想想她害他吃過的苦,那樣才能帶起足夠的怒氣,克制因她的傷而讓他變得柔軟的心,他必須保持對她的憤怒。

而最安全,也最能讓他保持清醒的方法只有一個一一離開她!

但在他離開之前,他要先弄清楚,顧行天如此膽大包天地欺騙他,到底是因為居心不良?還是因為顧大人根本沒把他的話傳達到那土霸王耳中?

如是前者,那他一定讓他知道,欺騙「玉石王」要付出代價;而如果是後者,那個將在回京城後,必會去找那道貌岸然的顧大人討個理由。

無論如何,他一定會阻止天星山莊再侵犯青桑坡,這是他必須償還洗碧籮的「良心債」,而做完這件事後,他希望再也不要跟好管閑事的冼碧籮扯上關系,他實在膩煩了她對他私事的干預。

如此想著,他的思緒轉到顧行天身上。

多年的冒險生活讓他深知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顧行天如果真的敢欺騙他的話,一定有著與他撕破臉的膽量,因此,進天星山莊前,他會將一切打理好。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他還有如此多的官場關系,此刻不用,更待何時?

計劃擬訂後,他迅速寫了兩份書信,隨即將睡在外屋的僕從喚醒,把兩封密封的信交給他,交待一番後,僕從領命而去,他才悠悠睡去。

秋高氣爽,天氣晴朗。

午後,蘇木楠迎著涼爽的風走在桑林中。

陽光下,這里恍若世外桃源,那翠綠肥厚的葉子迎風搖曳,一片片,一簇簇,映著陽光,閃著希望,桑林前的河邊,幾個女人在洗衣,附近桑林中不時跑過玩耍的孩子,從他們烏黑的嘴可以看出他們圓圓的肚子里,一定裝滿了甜甜、酸酸的桑椹子。

孩子們的笑聲令他不禁望向那密葉間隱約露出的果子,那紅的紫的,令人垂涎欲滴,他很想伸手摘一粒放在口中,可想到孩子們黑黑的嘴,他還是忍住了。

唉,這麼美麗安靜的地方,確實不該有血腥和暴戾。

想起昨夜柳青兒臂膀上的瘀血,他的心情沉重,剛剛享受到的寧靜和快樂悄然而逝。

他站在桑樹下,望著河邊的洗衣女,本能地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

但她不在那里。

有點失望,但並沒有太大影響。

他繼續往前走,看到在一排木屋前,停放著幾輛馬車,幾個男人正將一個個柳條筐從屋內搬出放上馬車,墨叔站在車前記錄、點數。

他走過去,看到柳條筐上的記號,知道那是董府絲綢坊等待的貨。

趁墨叔空閑時,他問道︰「北方戰亂,你們怎能買到這麼多好絲?」

墨叔自豪地說︰「多虧了柳姑娘,是她找到那位侯老大才弄到的。」

「侯老大是誰?」他皺眉問,很不喜歡听到她與其他男人來往。

「是個敢冒險的北朝船老大,行船送貨很有一套,听說好多人都請不動他,可是他願意幫助柳姑娘。」墨叔興致勃勃地介紹。

可蘇木楠心里卻在冒火,為避免失態,他轉而問︰「要送回京城嗎?」

「對,明天就裝船。」

「她……」他好像喉嚨不舒服似地清清嗓子。「柳青兒會跟商船回去吧?」

「不會。」

「為什麼?她受傷了啊!」他的聲音將他的急切表露無遺。

知道他仍很在意柳青兒,墨叔很開心,笑道︰「柳姑娘的個性公子該最清楚,一旦認準了,就一定會堅持。」

他的笑容和他的話似乎都另有深意,蘇木楠望著那雙老而不昏的精明眸子,覺得自己正涉入一個危險的領域,于是再轉個話題。「董浩會來接貨嗎?」

「大少夫人即將臨盆,大少爺走不開。」

蘇木楠本來還想再問點什麼,可看到又有新筐子送來,墨叔重新忙于計數時,他默然離開,繼續往前走。

他搞不懂,柳青兒要的蠶繭已經買了不少,為何她受了傷還要繼續留在這里不回京呢?

想到昨晚的騷亂和她曾經被搶劫、遭毆打,他既擔心,也感到生氣和納悶,她這樣拋頭露面、吃苦受難,到底是為什麼?

難道真的因為她是董家的義女,董浩的義妹嗎?

思及此,他的心情更糟了,就算是親妹妹也未必會為哥哥付出這麼多,何況只是個「義妹」?除非她與董浩有特殊的感情,否則她值得為他如此舍命奔波嗎?

憑對她的了解,他確信柳青兒絕對有為家人奉獻的精神,當初,她不就是為了挽救她家不值錢的「聲譽」,為了讓她爹娘安心、哥哥消氣而狠心拋棄他,嫁給董浩嗎?因此,他有理由相信,現在她這樣不顧及安危相名聲,為董浩充當收絲護林的管事,絕不僅僅因為是其「義妹」的原因!

這樣的結論實在令人沮喪!

帶著陰郁的心情,他走進昨夜受到影響的大棚。

昨晚被搬走的蠶蔟都被送回來了,那一張張蠶蔟上布滿白白大大的蠶繭,不少人在摘繭子。

當看到柳青兒正背對著他,站在一張蠶蔟前時,他慢慢走近。

她正與身邊的女人討論著絲品,「這個繭子乍看很白,但只要細看你會發現它中間有些發黃,這樣的繭,品質屬次等,不能和頭等繭放在一起。」

那個女人連連點頭,她又走到另一張蠶蔟前,那里有個女孩在等她,看來也是分繭評級的問題。

他靠在堆放在大棚口的柳條筐邊,看著她不停地走到每張蠶蔟前檢查蠶繭。

她一直沒有抬頭,加上棚子里人多,因此並沒有發現他,直到她獨自走到最後一排,停在一張無人照看的蠶蔟時,他才走了過去。

正想喊她,可她臉上的神情卡住了他的聲音。

剛才跟蠶農們說話時還顯得堅定而自信的她,此刻竟神情淒慘,雙目悲傷。

他好奇地走近,由她肩後往蠶蔟上看,那里有只雙翼張開,已經死掉的蠶蛾,在它身邊,是個又大又白的繭,不用說,那是個品質上乘的好繭。

明白她為何傷感時,他的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你是在憑吊一只破繭而死的雌蛾嗎?」他改不掉譏誚的毛病。

可她似乎對他的言語沒有反應,只是她猛然轉身的動作顯示出,她並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

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再次轉回蠶蔟上,沉靜地回答道︰「是的,我在憑吊它,它是這麼勇敢,作繭自縛不惜死,羽化為蛾不吝生,雖有翅膀卻不欲飛翔,雖有生命卻不為自己活,從生到死,都在為別人。」

「那你是否想過它最後的殘忍?破繭而出只為招喚它的伴侶,而那只傻瓜雄蛾愛它一次就喪了命,難怪女人總能駕馭男人,將男人操縱于虛假的柔情之下,玩弄過後即可拋棄,原來這都始于動物的天性。」

他的話再明白不過地暗示著她對待他的方式,她猛地抬起頭,以他少見的堅毅眼神望著他。「那你是否注意到,它只是為了留下它們的後代才多活了幾個時辰,最終,它同樣為那一次愛付出一生。」

他的神情一變,「你的意思是,你也願意像它一樣,為一次愛付出一生?」

「是的,如果我有這樣的機會。」

怒火燒灼著他的雙目,他咬牙切齒地說︰「你總算讓我明白,你現在無懼被搶劫、被毆打的危險,硬撐在這里為董浩效命,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對嗎?」

胸口一室,她感到猶如被逼至死角的一一鹿,既無力反抗,也無路可逃,胸中充滿挫折感。「不可救藥的混球,愛上你,已經讓我付出一生的代價!」

在眼淚流出前,她匆匆跑出了人來人往的大棚。

她呆立在蠶蔟前,看著那只為愛付出生命的蛾,無法將柳青兒痛苦的眼神,還有決然的話語從腦海中清除。

愛上你,已經讓我付出一生的代價!

這話他相信是真的。

由于家世相近,年齡相仿,他與董浩、柴士俊及吳家兄弟自幼就是好朋友,彼此間曾經無話不談,他相信當董浩被迫娶她時,良心必定不安,因此才會冷落她。

可是她卻對董浩不離不棄,甚至在他拋下她跑去閩南,娶回嬌妻時,她都不曾有過離開董府的念頭,甚至還苦苦哀求洗碧籮答應兩女共事一夫。

這些都是洗碧籮在失意時告訴他的,絕對假不了,以此推斷,她對董浩的感情遠甚于對他,只是在董浩愛上冼碧籮後,柳青兒知道自己在董府再出無地位可言,才回頭來找他。

如此一想,他確信自己沒有錯怪柳青兒,她確實是個不貞的女人,不值得他珍惜。

不可救藥的混球?

她那樣罵他,可他還真不能確定那個混球是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絕對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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