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風到底在想什麼!?
「下準堂口的負責堂主被人暗殺?」一個絕然森冷的聲音乍響。
「是!這是剛從下準堂口飛鴿傳回來的消息。」專門負責收集由各處傳回來訊息的飛信組部屬,剛才一譯出信號立刻趕來報告穆長風。
盯著手上的報告,穆長風一張臉布滿寒森森的殺氣,而他的渾身上下更是泛出一種危險致命的氣息。
饒是早見慣了他的冷酷像,吳南天仍被穆長風此刻所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微低下頭。
神情漸轉為肅然。「暗殺!第二樁相同的手法,刺客還是被月兌逃了!」
十天前是下江堂堂立被刺殺,在部屬嚴密的守衛下,仍在睡夢中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遭暗殺;沒有掙扎的跡象,一劍正中心髒要害,驗身的結果,顯然之前被下了彌香。而這次,一樣的暗殺手法,死的是下準堂口的堂主。
下江堂口、下準堂口俱是固守穆家船業的兩個重要的據點,穆家有一半的事業中心正集中在這兩個地方。現今這兩個地方竟一齊出了事,兩處堂主先後被暗殺而亡,十之八九大概可以猜出是為了什麼。
「商場如戰場」這句話用在波譎雲詭的船運業更是貼切。為了鞏固各航道自家的勢力,眾家表面雖維持一番和平景象,可實際上扯暗腳的事仍不斷在發生;只要有關利益就會有沖突,更何況這塊有關輸送物資來往南北方的利益大餅。
而穆家在穆長風延續他爹的掌理下,不僅超越他之前的事業範圍,更一躍成為南方的船業巨頭。樹大招風,自然所樹立的敵人、遇到的風險也不少,只是這次竟嚴重到兩名堂立接連被刺殺!
這無異是在向穆長風宣戰。
穆長風嘴巴嚴厲地抿著,一雙神目中閃起冷芒。
方無邪滿身大汗地被惡夢追纏著。
黑暗又朝著她壓來,拼了命她仍逃不出黑暗的追緝,更令她驚怕的是在黑暗中有一個巨大的影子;不管她逃到哪兒,那巨影就跟到哪兒,嚴密地監控著她,讓她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來了!那個巨掌又朝她伸來了,那宛如魔鬼扭曲的巨指在她身後得意似的張合著,向她逼近……
她根本喊不出聲,又像被緊緊壓抑住般……
「無邪!無邪……」一個急切的聲音透穿過層夢魘的魔障,一直在喊。
她朝那個聲音的方向跑;那個聲音有種令她奇異溫暖的熟悉。
「……無邪……無邪……你快醒醒……無邪……」依然急促地喊。
她只是信賴地一頭栽進那聲音的源頭里。
方無邪醒了。
一張面孔俯近著她,見到她終于張開眼楮後,這才松了口氣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穆長風!
方無邪迷惑不解地看著那張湊在她面前的英俊臉龐,被他在唇上輕觸的那一剎那,她可全醒了。
「你……」
「你終于醒了!」穆長風吐了一口氣,簡直像是在她臉蛋上呵癢。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的臉上開始產生臊熱。他幾乎是半壓著她,可令她感到快窒息的不是他的重量,而是他是體溫、他的氣息……
天!
方無邪兩手慌忙地溜進兩人身體中間,抵開他的胸膛,不料穆長風反手將她的身子從床上攬抱了起來,然後讓她半坐進他懷里。
「你剛才在作惡夢!」低首凝視著她嬌靨上添染的嫣紅,穆長風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柔照的笑意。
「作惡夢!?」她一楞,不由恍然出神,似乎有這個印象。她作了什麼惡夢?
「瞧你滿身是汗,作惡夢被嚇到了?」擦擦她額旁的汗珠,穆長風輕聲道。
搖搖頭,方無邪還沒習慣他如此親密的與動,才動了一下,剛想退開他的懷抱,就被他一個手臂圈住,更君緊貼著他的軀體。
兩個溫熱的身軀很曖昧,又像很親密地彷佛結合成了一個個體。
「放……放開我……」她低喊著。方無邪從不曾與人靠得如此、如此地接近,更遑論他了;除了不自在外,更多的是羞澀。
「好!」
令她驚訝與一絲……失望的,她竟然听到他如此輕易就答應放開。
穆長風一下子放開她,在她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時,迅速俯首,就著她的朱唇深深一吻。方無邪的驚愕盡數淹沒在他這個纏綿的親吻中。
幾乎是過了一世紀之久,穆長風才終于此放開她的唇;大大喘了一口氣,方無邪已經軟癱在他胸前。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撫著腫脹的唇,嬌喘著未平的氣息,不可置信地想著方才他在她唇腔內,所制造出一波波歡愉美妙的喜悅浪潮。
躺在他起已漸趨和緩的胸,前知道他剛才也跟她一樣,一顆心刻烈地跳動著,方無邪這才從他懷里抬起頭,卻一下子跌進他寫滿某種濃烈渴望的眼里。
「你……」她竟感到全身像被一陣電流沖刷過般,輕輕起了一下戰栗。
突地,穆長風重重地一甩頭。然後看著她,眼神已恢復泰半清明。
「該死!你總能讓我失去控制!再這樣下去,我非把你撲倒在床上不可!」他低聲詛咒。
該死!他想現在就狠狠地愛她!可是更該死的,他不能現在就這麼做。
至少得等到那一天!而那一天又至少得等到他解決完兩個堂口的事後……
方無邪听清楚他的低喃,可卻不明白他的意思。見他一臉悶郁的模樣,忍不住伸手,試探地模模他的臉龐。
「穆長風……」
一把抓住她探尋的手,他的眉峰很煞人地一豎︰「你叫我穆長風?你竟然敢叫我穆長風!?」
她的眼圓黑犀亮了起來,一抹淡漠空洞的表情又聚回她的面容。
「那麼你喜歡人家喊你穆大爺或穆莊主?」
「名字!」
「什麼!?」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她一楞。
「除了長風、風,你要讓我听到你喊什麼穆長風、穆大爺、穆莊主的,我就把你丟到床下去,听清楚了嗎?」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嚴肅正經地說完,還威脅性地一手攫起她的下巴。
方無邪一對黑眼楮對著他閃爍一下,然後移開視線。
「嗯!?」不容許她望向別處,穆長風很威嚴地發出一個重重的鼻音。「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的命令!」他用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方無邪秀眉略揚。
「喊哪!」穆長風又緩緩向她逼近,冷森森地瞪著她。
「你一早來我房里,就為了這事嗎?穆大爺!」她簡直是在老處嘴上拈須了。
倏地,方無邪發出一聲驚呼。
穆長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將她整個身子從床上抱起。
「你剛才喊我什麼?嗯!?」低頭看著她,他溫柔地微笑著,可他接下來要做的動作卻跟溫柔扯不上關系──正打算實踐他剛才的威脅︰丟她下床!
他可真是奉行說到做到的準則!
方無邪嚇了一跳,被他抱著不敢亂動,一雙手緊摟著他的脖頸,拼命往他懷里縮──天哪!她的額頭開始冒汗了……
「無邪……」察覺懷中佳人拼命緊摟著他的舉動,穆長風心念一動。
「什……什麼?」她咬緊牙根,盡量不去想正被懸在半空中的事。
「想不想下來!?」他嘴角略過一抹淺淺的笑意。
「……放……放我下來……」她努力克制腦子的暈眩。只要讓她安全地回到堅實可靠的地面上,她什麼事都願意做。
天!她竟然有懼高癥!?殺手竟然有懼高癥!?在發現了這個秘密後,他在感到奇怪之余,不免興起一絲促狹……
「你說你該喊我什麼?再喊一次……」輕輕晃了她一下,方無邪慘白的臉色讓他的心驚過一抹憐惜與不忍。
「……我……穆……長風……」那一下晃動,嚇得她趕忙改口。這男人專棋霸道也就算了,現在連她這要命的弱點都讓他知道了,她往後的日子別想好過了。
「很好!」穆長風滿意地點點頭,卻一點也沒要放她下來的打算,逕自低眸凝視著她。
方無邪整個頭都快爆炸了,咬著牙怒視著他︰「我都喊了,你還不放我下來!你……」
穆長風一吻封住她的唇。
「我要你隨我到下準河去!」放開眷戀不拾的唇,順勢將她放回床上。他用輕柔但卻不容否定的語氣說。
她已經快習慣他老是出其不意的掠奪行動,況且她並不討厭他強佔她的唇所帶來一次次的喜悅,只是不大喜歡她總是被他擺布似的。
「下準河?為什麼?為什麼要我隨你去?」她不解。
「怎麼?你有意見?」他的眉頭很嚇人地皺在一起。
怕又被他抱起來懸在半空中,趁他不注意,方無邪倏忽從他臂膀下溜出去,一下子站在離他至少十步遠的地方,這才回頭看著他。
「這是對我的另一個刑罰嗎?我記得你曾說過,如果我一天不能恢復記憶,就一天不能離開這里,我想下準河不是在穆家莊里吧!?」
自由!?不會是屬于她的。在穆家莊里她可以不受限制,可她知道這里畢竟仍是一個禁錮著她的牢房;除非她死,否則她的身分永遠不可能改變。她是要殺他的殺手,可不是他的侍從,為什麼她就得跟著他去什麼……下準河的!?她弄不清這男人在想什麼,而且也不想去弄清!
方無邪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坐在床上,表情陰霾的男人。
「現在我說要你去,你就得去──綁著去或走著去隨你!
意思是不管她想不想、要不要、高興不高興……下準河是去定了!
她,方無邪,沒有反對的權利。
「次風,莊里的事就麻煩你了……」穆長風說。
「沒問題!」穆次風一反平日輕松、安然的神情,嚴肅地回答。
在上次穆次風被派到下江堂口處理堂主遇刺身亡後事,除了給予其家屬安貼撫恤之外,順便讓向來表現不錯的副堂立張城良升上堂立之位。此舉迅速維持了下江堂的運作事宜,不致因此樁意外影響到船務。至于此看來明顯暗殺之事,穆長風早已布下人手追查。只是沒想到才隔沒多久,竟又發生下準堂立被相同手法暗殺身亡之事。此嚴重性與強烈的關聯性不得不令人對兩事重新評估了。
在和眾人商量了一整夜的結果,穆長風終于決定親自前往下準堂口;名為處理堂口之事,實則更危險的是──引出凶手!
如果這兩件刺殺的最終目標是穆長風,那麼他離開弁備森嚴、固若金湯的穆家莊,無異將會給敵人一個絕佳的機會!
所有人正在確定最後計畫的所有環節時,突然「踫」的一聲,書房的門被人踢開,然後一個小小的影子立即以極快的速度沖進來。
「大哥,我也要跟你去玩,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嬌蠻、輕脆的聲音一路喊進來。
眾人皆一齊抬頭看勒這不速之客──穆小風!
只見一身綠衫的穆小風,一下子就跳到穆長風面,前亮著晶瑩瑩的大眼,笑得燦欄可愛。
「大哥啊!我知道你又要出門去了,這回說什麼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看,我連包包都整理好了!」說著,她把藏在身後的小包包現了出來。唉!敢情她是怕被拒絕,連包袱都款好了。
穆長風抿著唇,表情沈凝。
「小風,你的包包呢,很好看、也很可愛,可是這回恐怕用不上……」說話的是穆次風,不想讓她太難過,他用真誠的語氣稱贊著她的包袱,然後用很、非常、的確惋惜的語氣說了那句很殘忍的結果。
把漂亮的包袱甩回背上,穆小風睜圓了眼,逡巡了坐在四旁的數名護衛一圈,最後視線停在穆長風和穆次風兩人身上。
「誰說的!二哥你最討厭了,人家大哥都沒拒絕,你干嘛偏跟我作對!?噢,是不是因為大哥要帶我出去玩,你看了眼紅、嫉妒啊!哼!」她腦筋一轉,立刻想到這個可能,不由瞪著他。
怞怞她鼓著氣的臉頰,穆次風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是、是!我眼紅、我嫉妒好不好?不過言回可不是我愛跟你作對,實在是你這小丫頭跟不得……」
穆小風噘著嘴︰「為什麼?我不管、我要去!」
「小風!」穆長風輕嘆口氣︰「大哥是要去辦事,不是要去玩,你不能去!」
穆小風的嘴噘得老高。「你每次出去都說要辦事,誰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去玩不告訴人家!」雖然知道她大哥實在不可能做這種事,可她仍忍不住做出這種大膽的臆測。
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穆長風慢吞吞地說︰「讓你猜中了!丫頭!」他突地站起來,開始往門外步去。
穆小風呆了一下,然後醒起似的追著他身後跑︰「騙人!大哥怎麼可能真這麼做嘛……」
「你又猜中了,大哥怎麼可能這麼做!」穆次風好笑地替他回答。
直至大門外,早有數名僕人牽著四、五匹駿馬,候著即將出外的穆長風等人。
可令穆小風怠到奇怪的,她出門才會派上用場的馬車竟也停在門外,莫非……
穆小風眼楮一亮,連跑帶跳沖到馬車,前高興地大叫著︰「太好了,我可以出去玩了……」她興奮地想也沒想就跳上馬車,抓開幕簾,沒料到里面的景象卻令她驚楞住了──無邪姊姊!?
只見馬車內正躺著一個女子。瞧她雙眸緊閉、神態平穩竟似沈睡了般,而令穆小風驚詫的就是馬車里躺著的姑娘,竟然是方無邪!
無邪姊姊?怎麼回事?
身子一陣輕蕩,猛回神,穆小風才發覺自己正被她二哥抱下了馬車。
穆長風等人早已高踞馬背上。
「無邪姊姊她怎麼會……」穆小風好奇死了,忘了要跟去的事,倒是乍然出現在馬車里的方無邪一下子攫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穆長風淡淡地微笑著,然後策馬前進。
塵沙揚起。
穆小風看著逐漸遠去的人影,不由跳腳︰「唉呀!我話都還沒說完呢!大哥竟然丟下我就走……無邪姊姊她……她……」突地一眼瞥見正笑得賊兮兮的穆次風,不禁睜圓了眼,將注意力全部轉向他。
「二哥,你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快說、快說!」她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問。
「哦!不過是大哥要方姑娘與他隨行而已,沒什麼啦!」他存心吊她胃口。慢慢向里面走去。
穆小風歡呼一聲,兩步就追上他,臉上泛著好玩、有趣的光采。
「照老爺所推算,一點也沒錯!穆長風已經親自前往準堂口了……」
「他身邊帶了多少人?」
「四名護衛,還有一個女人……」
「女人!?」
「是!據探子說是一名陌生神秘的女人,穆長風保護她保護得緊,這女人似乎對他很重要……」
「哦……」
「老爺,我們一切還是照原定計畫嗎?」
「就照原定計畫進定!小心點,別出差錯,穆長風太聰明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