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約
按霓裳舞六麼,紅牙筋擊成腔調。
亂官商鬧鬧炒炒。
是兀郡當歡戢排下,
令日淒涼斯競著。
暗暗曲蠲遠報。
——白樸•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夫君——」這是她第一百零八次大聲抗議了,「為何我要掛這個丑丑的狗牌咩?」她已經一路跳著腳來到這家客棧,但始終沒有得到他善意的回應。
司徒光宇從一替井萱掛上那塊他從小就戴在身上,顏色幾近污濁的玉石後,她的小嘴就沒有停止碎碎念過。
起先,他純粹是好玩,看著她身上戴著屬于他的「信物」,讓他的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滿足的感覺;但之後,當他們快接近這間客棧時,他竟發現有人跟蹤他們,還不斷的偷瞄著萱兒身上的玉石。
這讓他的心不禁狂跳起來,難道……
他才正式出門行走江湖,就馬上踫見他的親人?
但怎麼可能?他可是被丟棄了二十年耶!怎麼可能這麼順利的就找到當年不要他的親人?
隨著小二哥帶著他們來到客棧的房間,在司徒光宇關門的剎那,他驚覺跟著他的人也在這間客棧里落腳,還住在他們的隔壁房。
他的神情在瞬間變得凝重起來。為什麼?跟著他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夫君——」井萱什麼都不知道的蹦跳到他面前,「人家要拿掉這個丑狗牌啦!」
「萱兒,你別吵。」他貼緊窗欞,想听清楚對方的動靜。
「我不管、我不管啦!人家不要戴狗牌,小黃才有狗牌,我又不是小狗……」她繼續在房間里拼命的跳腳。
司徒光宇真的覺得他快拿井萱沒轍了,「來!到夫君這里來。」
沒辦法,如果他想听清楚隔壁房的一舉一動,一是打昏她,二就是對她動之以情,他當然舍不得沒事扁她,現下只好對她簡單的說分明。
「不要!除非你讓人家拿掉這個狗牌。」她要脾氣的說。
「這哪是什麼狗牌!」他很沒力的正想講些感性的話語,可她卻很不給他面子的打斷他的話。
「不是才怪!這麼丑的鬼東東,還這麼大顆,教人家戴在脖子上真的很丑耶!」她可是正港有名的美少女,怎麼能戴著這般沒氣質的小狗項圈咧?
「那不是鬼東東!」他沒好氣的說︰「那是你爹撿到我的,唯一掛在我身上的紀念品,我是想靠它來替我尋找親人。」
「啊∼」她趕快見風轉舵,「這——原來是這麼……有意義的大東東啊!」
完了!她剛才干嘛大放厥辭,說什麼這是狗牌,現在死定了!
「什麼叫大東東?!不就是一塊玉石嗎?你沒長眼楮啊?」他對她從二戴上他的信物,就呱啦呱啦叫的態度真的很不滿意,剛好現在來和她算一下帳。
「對咩!好大的玉石,真的——好像……粉好看耶!」這樣會不會太狗腿了?
「你剛才不是說它丑得讓你抬不起頭見人嗎?」他立刻吐她的槽。
「才沒——我……是說……它—-特別得很。」完了!辦不下去了。
「你不是叫它狗牌嗎?」
「我我我……是說它——呃!有一小咪咪像小黃戴的漂亮的金牌……」慘了!
「那你願意繼續戴著這塊狗牌嗎?」這才是他質問她的最終目的。
「願意願意。」她趕快點頭如搗蒜,「這是夫君的爹娘給你的信物,我會好好的珍惜的。」
听她這麼說,不管她究竟是在哄他,還是敷衍他,司徒光宇的心都感到有一股暖流流過,「萱兒,我再告訴你,方才在路上有人一直盯著這塊玉石。」
「那是不是說夫君的親人找上門了?」井萱直覺的這麼想。
他搖搖頭,「不知道,總之,那人現在住在我們隔壁,你沒事別單獨出門,免得踫到不必要的麻煩,我先出去探探情況。」
「我也要跟。」
好有趣喔!她壓根沒想到,原來行走江湖是這麼好玩的事,不但每天都可以看到各種新鮮的事物,還可以馬不停蹄的一直往前發掘新景物、新刺激,感覺真的好棒喔!
「不行!」司徒光宇一口回絕她的要求,在沒弄清楚狀況下,他不願多生枝節,「萬一踫到麻煩就不好了。」
「可是,你不是說過我很厲害嗎?」她跑得快、吃得了苦,更重要的是,她幾乎是百毒不侵,這麼厲害的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可你不知道人心險惡。」他最不願的是讓世俗的奸詐欺瞞,玷污了地天真無邪的心靈。
「啊——我這麼聰明,哪會怕什麼險惡?」井萱看愈多外面的新鮮事,就愈覺得她以往像是井底之蛙,現在,她只想不斷的去吸取更多更多的常識。
「我說不行就不行,怎麼?你不听話嗎?之前我是怎麼說的?你是想要我拿你來試新藥,將小娃兒裝進你的肚子里嗚?」他趕快威脅她。
「哪有這樣的?」她嘴里嘟啄著,趕緊以小手護住小月復,打死她,她也不會讓他拿她來試這麼恐怖的事。
她的肚子這麼小,萬一他一時失算,隨便裝進一個巨大的女圭女圭,那她的肚子豈不是會被撐爆?她又不是青蛙!
她用眼楮白的地方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才委屈的說︰「不去就不去,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不懂,我會怕——」他輕聲的低喃道。
不知為何,帶她出來這陣子,他愈來愈後悔,因為,他自己都對江湖世事不是很能掌握,他有的頂多只是以前偶爾下山去各村鎮閑晃的經驗,可他現在卻讓萱兒這個天真的姑娘家跟著他一起吃苦受罪,他這麼做到底對嗎?
「乖乖在房里等我,萱兒,別不听話。」他只能這麼叮嚀她,其他的他什麼也不能說。
他能對她說些什麼呢?說他一定要找到親生爹娘,質問他們為何丟棄他?說他一定要在世上留名,讓世人知道一個棄嬰也能解救蒼生?
他可不認為萱兒會懂他復雜的心,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懂,他只知在他的心底深處,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喚他,叫他一定要離開井家到江湖上走走、叫他一定要闖下屬于他的一片天!
他只隱約知道,自己絕對是不凡的。
但這樣的話教他怎麼對年幼且天真無邪的萱兒說清楚、講明白呢?
我偏不要听話!看到司徒光宇走出房門,並萱不悅的嘟著小嘴碎碎念,「我為何要听話?又不給人家獎勵,光只會叫我當點頭女圭女圭,好討厭的感覺喔!」
他都不像以前那樣對待她,雖然試藥很痛苦,可每回他試成功一種藥後,就會放她大玩三天三夜,讓她將心中所有的不平,或是憤慨全都玩得忘了計較。
唉!她好懷念以前在家的時光。
可她現在又不能偷跑,因為,萬一被他逮回來,那他絕對會在她的小肚肚里裝個娃兒,不!她根本不敢想像那樣的結果。
怎麼辦呢?難道她真的要這樣乖乖的守在房里?
咦?夫君剛剛不是說,有人跟蹤他們,那人還住在他們隔壁嗎?
那她干脆就去隔壁逛逛大街,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鬼東東可以拿在他的面前炫耀,反正她只要在夫君回來之前沖進來,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哇哈哈哈……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她迫不及待的推開房門,朝隔壁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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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光宇直接走到剛才始終跟著他的人面前,「請問,我能坐在這里嗎?」
那名年輕男子怔仲的看著司徒光宇,「你……」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嗯∼∼你好像跟在我身後許久,我可以問你原因嗎?」司徒光宇直截了當的問。
「你應該就是光宇吧?」年輕男子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道︰「當我看到那塊玉佩後,心中就已十分確定了。我——正是你最小的兄長司徒皓然,你……願意靜下心來,听我告訴你一段有關司徒家的辛酸史嗎?」
司徒光宇駭然的看著他。沒錯,當年井尚智撿到他時,曾在他身上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只寫著嬰孩的名姓。
等他稍微長大,井尚智便對他說分明他的身世,並表示他不會反對未來司徒光宇去找尋自己真正的親人,畢竟,血總是濃于水,人總是要尋根的。
久久才找回自己聲音的司徒光宇喃喃道︰「願聞其詳。」司徒浩然面色凝重的低下頭,似乎在思索著該從何說起,許久後,他將手中的酒液一飲而盡。「小弟,你要節哀順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件家族中的秘密,也才來到南方,試著想找尋你的下落,我原本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小哥!你——說吧!」還有什麼比被親人丟棄更悲哀的事呢?
此時的司徒光宇,完全沉近在莫大的悲傷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在司徒浩然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冽的狠戾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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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萱敲了半天門,卻始終得不到回應,她用力的推門也推不開,于是,她壞心的鑽到窗邊。
嘻嘻!她在家時,沒事可是從來不走大門,就喜歡由窗子進出,現下剛好讓她復習一下她的這招翻窗絕技。
悄悄的推開窗,她縱身一躍,俐落的跳進客房,可房內幾乎沒啥東西可以讓她翻箱倒櫃的。「沒想到夫君的親人這麼窮,連一點像樣的東西都沒有,討厭!」
她邊抱怨邊一個個將怞屜打開,「可惡!也不放一點東西給人家尋寶,真沒有概念。」
都不像她的夫君,沒事就把各種鬼東東東藏西藏的,讓她無論走到哪兒,都能獲得莫大的驚喜。唉——看來夫君家的人連一咪咪玩游戲的慧根都嘛沒有。
她走到床榻邊,一面伸手打算翻開睡枕,一面繼續抱怨,「如果枕頭底下沒有寶藏,那我就要回去了,我才不要在這麼不好玩的地方浪費我的寶貴時間咧!」
可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
在枕頭被她翻開的剎那,——陣如白煙的條狀物突然纏繞在她的皓腕上,而且立即牧緊不放。
「嚇!這是蝦米鬼東東?」她驚訝的連退了兩步。
看到手上纏著一條如白絲般的條形物,還愈來愈緊的往她的手臂上方攀爬,她訝異的伸出小手輕觸那個鬼東東,「哇——模起來好滑膩喔!還會動耶——」
可看它愈爬愈高,她不禁氣急敗壞的對那鬼東東說教,「喂!你也差不多一點喔!本姑娘沒罵你亂爬人家的手,並不代表你可以隨心所欲的亂來,惹我生氣我可是會咬人的喔!」
但那白色的條狀物仍然以緩慢的速度繼續往上攀爬,而凡是它爬過的地方,衣衫都立刻繃裂,還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一道烏漆抹黑的痕跡。
「可惡!我最討厭別人不听我的話,你憑什麼學我的夫君?」她火大的一把用力扯下那個白色條形物,狠狠的丟在地上,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踩在其上。
「敢不听我的話?我踩死你、我踩死你。」她用盡渾身吃女乃的力氣,以小腳惡狠狠的踐踏它。
「哇——яㄡ了?!」感覺到那白色條形物似乎突然失去了生命力,井萱趕快跳開,將它拾起來放在小手中蹂躪,「喂!你不要那麼不濟嘛!快點跳啊!」
她邊說,還邊用小手繼續不斷的踫它、模它、打它、捶它,可它仍然一動也不動。
完了!她把夫君的親人的鬼東東給玩死了!
這下可能會闖大禍羅!
她驚駭的將白色條狀物趕快塞回枕下,「喂!我可是先跟你說好,是你先找我麻煩的,我可沒有惹到你喔!」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痕跡,「你看!你把人家都弄傷了,我可沒掉一顆眼淚;同樣的,你也不能去跟別人告狀,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惹的禍,你不要亂怪人喔!」
雖然她是受害者,不應該感到心虛的,可……可她好像把人家玩死了耶!
啊——不管了啦!她再不回房,萬一等會兒被夫君發現她不乖,沒有听他的話,她就該糟了。
藏好那個鬼東東,她趕快溜到窗邊,「有空我會再來看你,你不要太想我喔!」
急奔進房里,井萱匆忙的拿出包袱,想換上她另一件衣服,免得被司徒光宇抓包。
可才褪下袖子破裂的衣衫,還沒來得及穿上欲更換的上衣,房門就被推開了。
司徒光宇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沒想到自己的身世竟是這般的低下、這般的見不得人,他……感到好自卑!
他本想回房好好哀悼一番,卻在一推門時,見到一幕養眼的畫面。
「大白天的,你在搞什麼?」他把一肚子的不爽全都往她的身上發泄。
不過,井萱全然感覺不到,她只知道這下她死定了,他一定會拿出一大堆的規矩來約束她,她得趕快自力救濟才是。
「大∼∼呃……夫君,我……人家是因為——太無聊……所以想……想∼∼上床睡覺咩!」總算辦出一個像樣的借口,她真是太聰明了。
「太無聊?睡覺?」他完全不債,「那你怎麼會滿身是汗?」不但里衣都濕透了,連額頭、人中等處都在冒汗。
「就、就-—嗯……太無聊……所以在房里一直跳來跳去咩!」她把謊言說得結結巴巴的。
不對!
司徒光宇看她的氣色有異,而且她冒汗的速度很驚人,他心知鐵定有鬼。
「過來!」他語氣嚴厲的喊道。
「可不可以不要啊?夫君,人家——有點想睡耶!」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滿累的,似乎很想趕快去跟周公爺爺約會。
「萱兒,你……」他連她去哪兒了都來不及問,就一把將井萱抓到自己的懷里檢查,「這是什麼時候弄的?」
他駭然的死瞪著她整條左手臂上的黑痕!
井萱尷尬的直搔著頭皮,「就∼、嗯……不曉得咩!會不會是……大師兄哪次試藥時留下來的丑痕跡啊?」她趕快將線索指向他。
是才怪咧!她手上的痕跡可是一種毒性極強的毒物造成的,幸好以萱兒百毒不侵的體魄,只會讓她虛弱的睡個三天三夜。
他迅速自衣襟內取出一支銀針,對準她頸邊的袕道一針扎下。
「干嘛?大師∼∼夫君,人家、人家……又沒做壞事,你干嘛刺我?」莫非……被他發現她的行蹤了?
「你沒做壞事才怪!」看到她手臂上的黑痕逐漸消退,他急忙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瓶子,拿出一顆丹藥,「吞下去。」
「可不可以不吞9日?」她滿懷期待的問,但在看到司徒光宇像要殺人的目光,她只好委曲求全的將藥九放人嘴里,「吞就吞,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只不過是去你的親人房里玩一小下下而已,又沒怎樣,你干嘛這麼小氣啁……」她話都含在嘴里,人則是虛弱得癱軟在他的懷里了。
「睡吧!萱兒,你需要好好的補充體力,是大師兄一時不留心害了你,對不起,從現在起,我會一步都不離開你。」
他將井萱抱到床上,替她蓋上薄被,看著那痕跡逐漸退去。
收好藥瓶及銀針,他開始回想井萱剛才所說的話。她到小哥的房里去玩了一下?!可小哥的房里怎麼會藏有這種幾近絕跡的毒物——銷魂炙草節呢?!
這種可怕的鬼玩意兒不是應該只在專門使毒的獨家門派才有,而且是只傳子不傳人嗎?為何小哥會懂得使用這種見不得人的下流步數?
難道……他該更仔細的觀察小哥的言行舉止後,再決定他的話可信度有多少嗎?
那——他的身世或許並不像剛才那自稱是他小哥所說的那般不堪羅?
不知為何,這麼一想,他的心又雀躍起來、望著在床上沉睡的井萱,他不禁在心底喃語,萱兒,謝謝你幫大師兄這個忙,大師兄以後對陌生人的話語,不會再這麼一听就信以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