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薺霆跳入水中的那一刻,就知道情況比想像中的嚴重,這道瘋狗浪除非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否則很難應付。
舒-晴一早就在這偏僻的海邊獨自練習,本就沒有什麼人照應,練習一段時間後體力已耗盡大半,再遇上這樣的浪,根本無力應對。
拖抱著舒-晴,凌薺霆另一只手臂不斷奮力撥開海水,她的身體越來越重,凌薺霆知道他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他熟知水性,也知道怎麼救人,浮上水面後,他臂膀架著舒-晴,快速游回岸邊。
抱著臉色發白的舒-晴,他連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回應,凌薺霆連忙將她擺平在沙灘上,壓下額頭抬起下巴,貼近她的口鼻,卻沒有感到呼吸。
他緊鎖眉頭,臉色鐵青,捏住了舒-晴的鼻,在她口中吹出了一口氣,卻仍沒反應。他開始熟練的做起CPR,胸外按壓十五次、接著吹兩口氣……
他的動作標準確實,神情卻異常凜冽,他仔細的讀著數字,一個步驟也不敢大意,這樣來回了三四次,終于,他听見身下的人兒一聲輕咳。
「咳、咳!」舒-晴微睜開眼,難過的咳著。
「你沒事了。」凌薺霆總算松了一大口氣。
「咳!我……」
「別說話。」凌薺霆抱起了她,往停在岸邊的車子走去。
舒-晴全身無力,冷得發抖,他緊緊抱著她,用身體護著,快步走上車,不讓她吹到一點風。
他很快將休旅車的座椅擺平,鋪上了毯子讓舒-晴躺下,將車內空調調到適合的溫度,開了一瓶礦泉水。
「先喝點水。」
「嗯。」舒-晴撐起身體要接過水,不過凌薺霆卻沒讓她拿。
「靠著我。」他坐到她身旁,歪讓她有猶豫的機會,手臂環住她虛軟的身體,讓她整個人依著他。「慢慢喝。」
礦泉水湊到她唇邊,用剛剛好的角度讓她小口小口啜飲著,舒-晴感到身體漸漸溫暖,是因為裹著的毛毯,也因為身後環著她的結實胸懷。
「好一點了嗎?」
「嗯。」
「以後,不準一個人沖浪!」
這是命令句,語氣也不太客氣,舒-晴卻沒有辯駁,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涌人心頭。
「你怎麼會在這里?」舒-晴小小聲的說,她仍然有些虛弱。
凌薺霆沒有說話,只是喬了一個好位置,讓她安適地躺入他懷中。
舒-晴聞到車內有一陣淡淡的花香。
「咕嚕……」剛剛的礦泉水凌薺霆沒有離手,舒治晴喝完後,他直接放入口中繼續喝。
他喝完了水,便側著身伸手往後座而去,舒-晴順著他的動作望去,這才發現車子後方竟有一大束的鮮花。
她還沒有回神,就看見他怞出了其中一朵,然後原姿勢坐回,她依舊「被迫」倚在他胸膛,凌薺霆將花湊到她眼前。
「給你。」
今天的凌薺霆不太搞笑,神情有些嚴肅,話語也簡短很多,舒-晴看著眼前的花,雙頰開始浮現不一樣的溫度。
耳畔又響起他的話。「你還有些虛弱,睡一會。」凌薺霆低著頭在舒-晴耳邊說,害她一陣顫栗,仿佛天旋地轉起來。
「你……衣服都濕了,先換下來吧。」舒-晴有點不安地說。她發現他全身濕透,卻只顧著幫自己蓋毛毯、遞水,對自己呵護有加。
凌薺霆沒說話,找出一個充氣枕頭讓她躺下,自己才拿出一條毛巾擦拭頭發。
「你車里什麼都有耶。」舒-晴望了望這台專業的休旅車,空間寬敞,車內似乎放了許多日常用品。
「有時我喜歡一個人開車到處闖,所以車里放了很多物品備用。」凌薺霆恢復了先前溫和的神情,不過舒-晴卻不太好意思看他,因為他正換上的濕衣服。
凌薺霆月兌下上衣,背對著她。「可能是平時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越沒人的地方我越喜歡去。」
雖然舒-晴撇過頭,眼角余光卻仍不听話地瞄著他,他有著寬闊的肩膀,沿著肩膀往下,是精壯的背部線條,這些因平時運動累積下來的刻痕,仿佛蘊藏著無限的力量,深刻的紋路一路延伸至腰際,舒-晴趕忙移開眼楮。
這就是剛剛救了自己一條小命的人……她兩頰飛上紅霞,腦袋亂哄哄。
「不過,現在卻覺得這車里還少了一樣東西──」凌薺霆轉過身,舒-晴連忙別過頭,卻听見一句話︰「少了一個女人。」
凌薺霆這句話她听得清清楚楚,因為……這個可惡的男人,竟然袒身爬上了椅子,躺在自己身旁。
「躲什麼?你上次看也看過了,今天吻也吻過了,說不定現在我們可以更進一步……」
剛剛舒-晴昏迷過去,並不曉得凌薺霆對她做了CPR,她嬌嗔了一聲。「你在說什麼啦?」
她回頭要給凌薺霆一個白眼,卻沒想到他撐著頭,雙眼直視著她,嘴角有絲耐人尋味的微笑。
舒-晴一怔,冷不防地,黑影襲來,一陣排山倒海的力量就在她唇瓣上散開。
「嗯!唔……」一個令她措手不及的吻,火辣地覆上。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楮,卻看到凌薺霆閉著雙眼,認真地吻著,濃厚的男性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舒-晴望著望著,也緩緩合上眼睫,融化在這滾燙的溫度之下。
凌薺霆吻的很慢,仿佛慢慢品嘗著一棵小櫻桃,手指緩緩滑過她細致的臉龐,擷取她口中絲絲的甜蜜,舒-晴先是有些慌張,但在凌薺霆深情的帶領下,她漸漸敞開心房,緩緩將手放在他腰上,沉浸在這動人的氛圍之中。
「呼……」舒-晴小小聲地喘著氣,仿佛又掉進水中一次,無法呼吸,那雙厚實的唇瓣終于肯放過她,她顯得有些羞澀。
車外潮浪聲不斷,舒-晴的心似乎也無法平靜下來。「你不是回台北了嗎?」
「想見你。」
凌薺霆說的簡單直接,按著她的頭,要她靠著自己的臂膀。
方才跳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什麼也沒多想,直到現在才突然感到害怕,一股纏繞不去的情感盤據在他心頭,從沒有人能這樣讓他想要擁有、想要緊緊抱在懷中不放手,沒有一個女孩的笑容能讓他這樣難以忘懷,讓他這樣感動。
舒-晴自然真誠的獨特魅力,在這短短的時間便已深植在他心中,他知道他找到了那個撥動自己心弦的人。
「願意當我身旁的女人嗎?」他不想要失去這樣的女孩,想要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不讓她再遇上任何的危險。
舒-晴將頭埋入他懷中,帶著一絲可愛的嬌羞,淺淺地微笑。她想到凌薺霆南下北上的來回,就為了見自己一面,握著他剛剛給她的那朵花,心情也如花朵般綻放,如蜜的甜美笑容掛在臉上。
今天一早起床,不知怎麼就直想要練習沖浪,愛上這個海上活動的理由多了一個──那個教會她沖浪、那個沒有架勢的老板,這兩夜總出現在夢中,她夢醒時總有一絲感嘆,夢中的人不在身邊,自己的心好像少了些什麼。
和凌薺霆共處的種種,已經在她心中濺起一朵朵閃閃發亮的浪花,讓她無法忘卻。
舒-晴「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說話,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也許是剛剛體力已經耗盡,她模模糊糊地睡著了,然而握著他的雙手,依舊握得好緊好緊。
凌薺霆靜靜地看著懷中的人兒呼吸漸勻,突然──
「鈴……」手機響起,他趕忙伸手接起電話,一邊盡量維持原姿勢讓舒-晴繼續熟睡。
「安妮,什麼事?」是安妮打來,他壓低了聲音,怕吵到舒-晴。
「你今天不進辦公室了嗎?」
「這幾天都不會回去。」
「不回來?你在哪里啊?」
此時舒-晴翻了身,凌薺霆輕輕拍了拍她,像是在哄小孩睡覺。「東部。」他簡短的回答,不想多說話。
舒-晴微微地半睜開眼,模糊地說了一聲︰「嗯?是誰啊?」
「沒事,繼續睡。」凌薺霆連忙擁緊她,要她繼續休息,然而電話那頭的人卻心中一震。
凌薺霆壓低聲音說道︰「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就這樣。」
「嘟……」安妮看著被切斷的電話,沒有放下。
那句「是誰啊」讓她臉色難看,是誰讓凌薺霆忙著結束兩人的對話?是誰仿佛在質疑她打擾了他們?
要是現在是夜晚、凌薺霆人在台北,她可以想見他在做什麼,並不會過問他偶爾的風流,只是──最近他的確有些不同,不但常常質疑她的做事方式、還不斷往東部跑……甚至,身邊還有一個陌生的女子?
安妮不悅地想著這些,原本就不佳的脾氣更顯火爆。
「阿晴,他真的是你的老板喔?這麼年輕。」舒-晴和凌薺霆手牽手回到家,舒伯伯好奇地問著。
「爸,不要這樣盯著人家看,不禮貌。」
「阿爸當然要看仔細一點,如果他不是認真跟你交往,阿爸一定打死他!」
凌薺霆想到上回的事情笑了一笑,舒伯伯用拖鞋打人的功力可是一流。
「阿爸!你在胡說什麼啦?」
任由舒伯伯上上下下打量著,凌薺霆保持微笑,很有風度的對舒伯伯說︰「伯父,我是真心喜歡-晴,不會因為身分而改變。」
「可是你們台北的有錢人心機都很重耶,會欺負我們鄉下人,我們家-晴又乖又單純,你會不會是看她好欺負……」
「阿爸!不要亂說啦,他對我很好!今天還救了我,你不要胡思亂想啦!」舒-晴打斷父親的話,拉著凌薺霆到餐桌用餐。
凌薺霆一整晚陪著舒伯伯聊天,沒有一絲不耐。
「伯父,其實這里的風景不錯,要是能夠轉型發展觀光,一定會吸引很多人潮進來,也可以帶動地方經濟。」
「你說的我都知道啦!可是要是不成功怎麼辦?要是根本沒有游客,祖產又落到你們這種大財團手中,我拿什麼臉去見地下的祖先?」
舒伯伯沒來由的說了一串,凌薺霆听的有些疑惑,舒-晴連忙解釋。「之前就有一間開發公司過來評估過,只是提出的企劃,村里的人並不是很贊同。我們家有塊地位在開發區正中央,爸爸猶豫了很久還是沒答應。」
「原來是這樣。」
「當時有些人是擔心賣了地卻什麼都沒得到、有的人是擔心開發後會破壞漁村的天然環境,當然還有一些人是想要哄抬地價……總之最後案子不了了之。」
舒-晴喝了一口湯繼續說︰「其實我覺得有點可惜,老一輩的人比較保守,對于改變本就難免會害怕抗拒,但是這里要是不轉型,年輕人永遠得到外地找工作,這里的經濟也始終不會有起色,留下的都是一些老人或小孩,教人擔心。」
「我再四處看看,我想,我應該可以提出更好的規畫,說服村民。」
「你是說……」
「這兩天我回台北時,心中一直在盤算,其實這個地方很有潛力,只要規畫得宜,土地取得順利,會是休憩市場的一大商機。所以這趙下來,我會四處再走走看看。」
「喔……」舒-晴點點頭,只是表情並沒有很興奮。
凌薺霆看了她一眼,了然于胸,他放下碗筷湊到她臉旁。「就算這里什麼都沒有,我還是會再來,因為這里有你。這點要不要現在在你爸爸面前證明一下?」
「喂……不要亂來!」她連忙推開越靠越近的男人。
怎麼自己小小的心思一下就被看穿了?自己是怎麼了?這麼在乎他是為了什麼而來?舒-晴低頭扒著飯,不再理會凌薺霆,以免他在爸爸面前做出什麼不規矩的動作。
接下來幾天,舒-晴帶著凌薺霆在漁村四處察看環境,他看得很仔細,不時做筆記,或者拿起相機拍照,當然,小小的漁村不免開始對他們倆好奇起來。
海產店的阿惠嫂今天就和客人討論著。「那個就是-晴的男朋友啊!上次就來過了。」
「可是-晴她爸爸說,那個是她公司的老板。」
另一個客人忙接著說︰「老板?怎麼可能?哪有老板跟員工手牽手的?」
「他們手牽手喔?」
「對啊!我親眼看到的,假不了。」
「這,他到底是她老板還是男朋友啊?那個人看起來滿有錢的耶,開的車至少要上百萬……」
「听說他最近一直在看我們的地。」
「舒家那塊地如果開發起來,一定很值錢,你們說那個人會不會另有居心?」
「這個很難說,現在生意人都很奸詐,不是有一句話說什麼無奸不成商嗎?」
「對啊!哪有大老板會突然對一個小員工這麼好,搞不好真的有問題……」
一群人七嘴八舌湊在阿惠海產八卦著,沒有發現他們口中的主角已經出現在店門口。
凌薺霆牽著舒-晴走了進來,大老遠就听見他們在討論些什麼,他定眼看了看大家。「我是舒-晴的老板,也是她的男朋友。」
一群人冷不防听到這幾句話,頓時尷尬的安靜下來。
凌薺霆笑著對阿惠嫂說︰「老板娘,上次你煮的清蒸蒜蓉蝦很好吃,可以再給我一盤嗎?」
阿惠嫂堆滿笑臉。「當然好吃!我都是用現撈的新鮮蝦子,來來來!阿姨請你一盤,你要好好對待我們阿晴喔!」
阿惠嫂從小就疼愛-晴,也希望-晴會有好的歸宿,她忙進忙出為他們準備了一整桌的海鮮,凌薺霆拿起一只蒜蓉蝦,開始剝起蝦殼。
「給你。」一只剝好的蝦子放進舒-晴碗中,舒-晴知道他這樣的「大老板」平時是不用剝蝦殼的,她好感動。
看著凌薺霆在其他鄉親面前毫無架子,跟著大家喝台灣啤酒聊天,她知道他是特意為她這樣做,希望能消弭大家的成見。
她眼眶悄悄濕潤,內心深深感動。
凌薺霆認真的看過漁村的每一個角落後,晚上在房里開著一盞燈,親自畫起設計圖草稿。
「哇!沒想到你也會畫這些東西!」
「不然?」
「我以為……你只要交際應酬就好了。」
「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這樣沒內涵的人。」
「不是啦!你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舒-晴忙解釋,凌薺霆擺出一副不理她的樣子,繼續埋頭拿筆畫著。
「好啦好啦!不要生氣嘛!你真的很多才多藝耶。」
「來不及了,現在狗腿無效。」
「唉呦……我不是故意的啦……」
舒-晴見凌薺霆當真不理她,連忙跑過來怯生生地從後環抱著他的腰,輕輕貼在他的背後說道︰「你不會就這樣生氣了對不對?」
听見舒-晴用撒嬌的語氣說著,凌薺霆滿意的點點頭。「嗯,多抱一會,我就會消氣。」然後伸出一只手拉住環在他腰上的小手。
「喔……原來是故意的。」舒-晴小聲地抗議著,不過仍貼著他,久久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