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嗎?」
獨幢別墅的斜對角幽暗處,兩道身影掩人耳目地穿著深色的衣服與夜色融合,悄悄佇立在扶疏的樹影後頭,一個清瘦、一個矮胖,兩人密切關注著那一幢流泄溫暖橘光的豪華建築,並刻意壓低聲音交談。
「是的,萱蜜小姐現在就住在這里。」
「我交代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到了收網階段。」
清瘦身影悄悄輕嘆,「也對,這個問題真是白問了。既然大家都齊聚在這里,就表示已經進展得差不多了。」
別墅門口突地傳來一陣聲音,矮胖的那個立刻輕推同伴輕聲提醒,「他們出來了!」
不遠處傳來轎車發動與開啟車門的聲音,對街的這一頭也響起矮胖身影的輕淺說話聲。
「看樣子戴總經理打算載他們出門。」
「萱蜜看起來很開心。」
「是啊!」
「另外那個女人是誰?」
「應該是新來的管家,萱蜜小姐很黏她。」
清瘦身影觀察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她跟戴輪的互動有些奇怪,身份看起來不像只是管家那麼單純……」
「根據觀察,戴總經理現在每天都會回家吃晚餐。」
「真有意思!」清瘦身影哼笑幾聲,「把那個女人的來歷給我調查清楚,計劃已經進行兩年了,都到了這個關頭,絕對容不得一點變數發生,這段時間你就給我盯緊一些!」
「是!」
萱蜜緊牽著紀若雍的手拉著她往前走,賣場里琳瑯滿目的商品讓她看的眼花繚亂之際,也興奮不已。
「阿姨,我可以去那里看糖果嗎?」
「可以,但是能不能買就必須要先討論過才行。」
「就算爸爸說可以,我也不一定能買嗎?」
「對。」
「好吧……」
閑步跟隨在後頭的戴輪將手插放在長褲里,看這前頭兩個大小女人的互動,忍不住笑了出來。
相較之下,紀若雍反倒比較像是萱蜜的媽媽,至少這個小女孩對於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奉若聖旨。
說話回來,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她不是沒有生過小孩,為什麼對孩子那麼有一套。
隔著一段距離的戴輪默默觀察著前方的縴細身影,看見她走到生鮮區挑選鮮女敕的牛小排,再優雅漫步到另一區采買新鮮的蔬菜水果。
他越是瞧看,越是皺緊颯眉。
為什麼他覺得這一幕好眼熟?仿佛自己以前曾經陪紀若雍一起來逛過……
「老公,我們買一點零食回去吧?晚上看影碟的時候可以吃。」
戴輪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柔捏隱隱作痛的額頭。
「你哪一次真的吃了嗎?每次都喊怕胖,結果還不是全部塞進我的肚子里!」
是誰在他的腦袋里說話?為什麼流露出一副平淡中見恩愛的模樣……
「你怎麼了?」
身邊突然響起的輕柔嗓音和驀然傳進鼻翼間淡淡馨香,迅速喚回了戴輪的注意力,他抬起頭,不期然地迎上那一雙表現關切的盈盈美瞳。
「你走得好慢,不舒服嗎?」
沒有,但是……「不想買零食嗎?晚上會看影碟嗎?」
紀若雍明顯一怔。
她詫異的睜大圓瞳迎望他深深顰眉、看似頭疼困惑的俊臉,似是想起什麼般轉頭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零食走到,幾縷記憶的流光迅速滑過她的腦海里。
再回頭,她輕輕抿笑,問完平淡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好啊,去逛逛也不錯。」
戴輪噙起性感嘴角,點頭回應。
「爸爸,請問我也可以買零食嗎?」
請問?他幾乎失笑。這個精明的小鬼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對他如此謙遜,幾天前的某一晚,也不曉得是哪個丫頭在餐廳里抓著他猛訓話的?!
「阿姨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能不能讓你買要召開家庭會議討論過之後,才可以決定。」話一出口,小女孩的失望沮喪全寫在臉上,戴輪一時不忍,於是伸手指了指旁邊顯目的紙牌補充,「不過這種特價商品可以優先考慮。」
重燃希望的萱蜜興高采烈地開始尋找起掛有特價的商品,他好笑之余,也感覺到一旁紀若雍投射而來的目光,他雙頭望他,挑了挑眉。
「怎麼了?」
她聳聳肩,無意間流露慵懶嬌媚。「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的很疼愛萱蜜。」
「當然啊,她是我女兒嘛!」
「是親生的嗎?」
他愣了一下,蹙起颯眉,「你又想找我吵架嗎?」
「我只是懷疑你怎麼生的出這麼機靈的小孩罷了。」
「你瞧不起我啊?回去問問齊雪琳關於我的來歷,我可是在短短一年半內便完全掌控聖石集團全球大權的商務奇才……喂,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紀若雍才不听他自吹自擂,逕自轉身朝小女孩走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對她發怒的!要知道,公司里像她這種態度倨傲的下屬,早就被他反手一揮甩回家里發霉當香菇了,哪里能像她還可以這麼得意洋洋的轉身對他回眸一笑……
好吧,她有笑就好,就當作她知錯能效好了!戴輪實在不曉得自己到底能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突地,一旁零食架上的鮮艷包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隨手拿起一包起士口味的餅干翻看,身旁卻倏地響起一道女聲,嚇了他一跳。
「真巧啊,以前我老公最喜歡吃這個。」
吃驚又怔愣的戴輪瞪著紀若雍那張充滿試探的臉龐,沒好氣地咬著牙翻了翻眼。「我只是剛好拿起來而已!」
「我又沒說什麼,」她看似無辜地眨眼,「只是湊巧想到這件事,順口跟你分享而已。」
「你……」可惡的女人!
惱怒的戴輪才無可奈何的瞪著那抹逐漸走遠的背影,身旁又冒出一個清脆憤怒的稚女敕嗓音。
「臭爸爸,你都沒有听話!」
「啊!」拉回思緒的他低頭俯視眼前雙手插腰、怒氣沖沖的女兒,他彎身一把抱起這個可愛的小氣包,「沒事干麼亂罵人啊?」
「你又對阿姨凶!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不可以再對她凶啊!」
戴輪有點無奈,「你沒看到嗎?她總是三不五時就找我麻煩,又不是我自己去惹她的。」
小女孩倚坐在父親的臂彎里劈啪責怪,生氣的模樣,就像一直煮沸的小茶壺。
「你老是對阿姨那麼壞,會把她氣走的,到時候阿姨就不來我們家了!」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無法相信縱橫商場的自己,此時此刻竟然不敢直攖女兒盛怒下的鋒芒。可是……拜托,這個小妮子只不過五歲大,是個早上起床前還要先喝瓶牛女乃才肯下床的小鬼頭耶!
「你只會擔心紀阿姨,就不怕她把你爸氣走嗎?」怎麼原來男人在家里的地位這麼低嗎?會不會太心酸啦?
「媽媽說爸爸一輩子都是我的奴才,趕不走。」
不是吧?
「反正你不可以再欺負阿姨!爸爸你不是說你也很喜歡阿姨,希望她留在我們家嗎?」
戴輪只覺得臉上倏地通紅,沒想過能言善道的自己竟然也有結巴支吾的一天。
「我、我哪有說喜歡她?我說的是喜歡她……她煮的菜好嗎?!你沒听清楚就別亂套行不行?」
他在心里抱頭哀號,不解自己為什麼會表現得如此慌張?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來跟他提喜不喜歡的問題,他有信心絕對能夠隱藏真心,冷靜回應,可為何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單純小孩口里說出喜歡這個字眼,反倒讓他手足無措?
「總之你不可再欺負阿姨,不然她就不會再陪我,而且我們以後也沒有晚餐可以吃了!」
看女兒丟下一番嚴正警告之後,便毫不留戀的跳下自己的臂彎轉身跑開,戴輪沒好氣地嘀咕,「大不了再找個管家嘛……」
「哦?既然對我這麼不滿意,那就請你盡快找到替代人選咯。」
身後突然冒出的冷淡嗓音再度把戴輪嚇了一跳,毫無防備的他差點沒失態地跳起來。「……你什麼時候跑到這里的?剛剛不是還走在前面嗎?!」
「大賣場的商品成列走到都是互通的,你沒注意到?」
他如果事先察覺的話,還會被她嚇得這麼難看嗎?戴輪戒備地盯著紀若雍冷淡的側臉,「你剛剛听到多少?」
「你希望我听到多少?」
俊美無儔的臉龐悄悄漲紅。她該不會湊巧听到那一段關於「喜歡」的對話吧?
悄悄藏起唇邊笑意的紀若雍,故作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如果你覺得被自己五歲的小女兒訓話很丟臉的話,那麼我可以假裝沒听見。」
對方俊臉上一閃而過的乍青乍白神色,再次惹笑了她。
無視他惱怒的眼神,她看向他始終抓在手上的餅干。「如果你真的很想吃就買吧,反正不論你的喜好究竟跟我老公有多雷同,你都會否認到底的不是嗎?」
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紀若雍才優雅地轉身離去。
戴輪氣惱地瞪著那抹窈窕的背影,反手扔回那一包餅干。嘖,誰要吃口感那麼脆硬的餅干啊,咬得下顎都酸了!
這麼想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困惑的停下,側轉身、遲疑地回望架上那包餅干。
為什麼自己會知道它是怎樣的口感?他並沒有吃過不是嗎?事實上,這一年多來只在歐美地區出入的他,對於這里的一切應該倍感陌生吧?
可是為什麼他不覺得呢?
滿月復疑惑的戴輪佇立在原地,仰起俊臉默默巡望賣場,不解逐漸縈繞心頭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困惑瞟望的目光繞了一圈之後,接著落在前頭那個縴柔的身影上,這次他竟深刻感覺到心里生氣一股濃烈的喜悅與想念,那種強烈到毫無邏輯可言的情感,仿佛直接跳月兌他的理智,筆直撞入心靈深處……
說不清究竟是哪來的沖動與勇氣戴輪大步跨前,急切地來到紀若雍身後。
柔順烏黑的長發與織細圓潤的肩膀就近在眼前,他僅遲疑了一秒便伸出手——
淺抿著笑容的紀若雍發覺自己的手腕被人緊緊扣住,低頭凝看她順著那雙打手往上往,才剛迎上戴輪那一雙深邃迷魅的眼眸,便被他用力一拉,整個人撞進那一具壯闊的胸膛里。
「你干什麼?!萬一被萱蜜看到……」
戴輪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另一雙手臂將她織細的身形更往自己的懷里推。
感覺有異的紀若雍悄悄咽下唇邊的話語,只是仰起小臉、踮起腳尖,靜靜地任由這個男人將自己困在臂彎中。
只是兩人身旁不斷有推進購物車的客人經過走動,所以尷尬的等了一會之後,紀若雍不得不伸手輕推眼前人的胸膛。「你怎麼了,難道是不舒服嗎?」
戴輪依舊沒有開口,只是不容推拒地益發擁緊她。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閉上雙眼悄悄地吸氣,貪婪吸取專屬于她的馨香。
他怎麼能夠自欺欺人呢?又該如何否認自己此刻的感受?
懷里的女人是如此完美地貼合他的胸膛,仿佛生來就是瓖嵌於他身體里的某一處,這個女人,分明是他的!
是啊,就算他的身體認出了紀若雍,在情感上也認定了她,可是——
眼前混亂的情況有事怎麼一回事?
如果紀若雍真的對他如此重要,為什麼自己的記憶里會全然沒有她的存在?!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但槽糕的是,他根本毫無頭緒……
「我的頭好痛!」
「什麼?頭痛?!撞到了嗎?可是我記得沒有啊!」
這一刻,紀若雍再也顧不得什麼嬌怯羞澀或是重溫這具懷抱里的喜悅,她不安地更加用力想推開戴輪,企圖檢視他的狀況。
「讓我頭痛的是你。」
她一怔,「什麼?」
戀戀不舍地猶豫了半響,戴輪終於強迫自己將她推離懷里,並可以裝出讓譏誚不耐煩的表情,就怕被紀若雍察覺出他方才劇烈的情感波動。
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再給我一些消化思考的時間。「我想應該是我問你在干什麼吧?難道你真的這麼希望當我的老婆嗎?」
聞言,紀若雍心里的憂心全數轉為憤怒,眼眸里怒火狂燒的嗆辣氣勢,與她溫婉柔弱的氣質大相徑庭。
「你說什麼?」
「你一直有意無意的試探我,不就是為了證明我是齊聖吾而你是我老婆嗎?」
「我——」
紀若雍好氣,因為她發覺自己竟無從否認。
是他機巧中悄藏深意的眼神懾住了她?還是因為他說的分明就是事實,所以讓她無法反駁?
「我發現嚴正駁斥的處理方式對你好像沒有用。」戴輪頓了頓,小心隱藏著自己的困惑與動搖,不像讓紀若雍察覺。「所以不知這樣吧,由你來證明我就是你跑了兩年的丈夫。」
「你說……什麼?」
「找出證據向我證明,我就是齊聖吾。」
對於他會提出這種提議感到不可思議的紀若雍,狐疑地微迷雙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你這種態度是在暗示我,其實你根本沒有自信能夠證明我就是齊聖吾嗎?」
「當然不是!我可以肯定你絕對就是齊聖吾!」
「拿出真憑實據來,別以為你情緒激昂的喊一喊就能說服我。」
戴輪看似無所謂的冷淡態度刺傷了紀若雍的心,但是她當然不會讓他察覺絲毫端倪。「你要記住,這個提議可是你自己說的。而我,對於自動送上門的挑戰,絕對不會畏縮!」
「那就請你證明吧,提出實證,證明我就是齊聖吾。」
怒氣未消的紀若雍在看清他的表情後,忽地蹙起眉。
為什麼她突然覺得……這男人的眼神和語氣不像是她剛才以為的挑釁,反倒比較像是一種隱晦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