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手中的餐盤,唐洽儀扯出笑容迎視滿屋的房仲地產菁英,但心里卻暗暗詛咒千百次。
可惡的店長,有必要這麼羞辱人嗎?
「雖然你是才剛踏入房仲業四個月的菜鳥,可是你的業績也實在太差了,就算我現在馬上叫你走人都不過分!但是看在你的姿色還可以……後天有個房仲地產的年度盛會,你就過去總公司幫忙端盤送酒吧,反正你在店里也只是呆坐一整天而已。」
唐洽儀氣憤的轉身,將手中沉重的托盤放在長桌上,懊惱的低頭拉整身上的貼身套裝。
她當然也曉得隔行如隔山的道理,深知自己想要從一個咖啡廳女侍,轉行成為房地產仲介有一定的難度。可是她真的既用心又認真,還自習考上了不動產經紀人的證照,勤讀市場資訊做足功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她就是沒有賣掉半間房子!
幾個月下來,和她約定看房屋的客戶少之又少,大部分更是見過一次面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連她打去詢問意見的電話都不願接听。
唐洽儀真的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確信自己儀態大方、認真營造專業形象,且從不賣弄女性風情,自己帶客看屋的過程中,也和客戶們互動良好,但為什麼就是賣不成房子?
難掩沮喪地抬頭看了看滿屋的房產權貴,她認出左前方仰頭朗笑的銀發男人,是曾經在電視上出現過的營造業集團大老板,向右看映入眼簾的則是被奉為傳奇人物,業績破億的頂尖房仲菁英……唐洽儀忍不住低頭思忖,究竟她得拚到什麼程度,才夠資格挺胸和這些人說話呢?
「噯,你沒看到那邊的客人酒杯都空了嗎?趕快端一些過去。」
是公關經理!認出身後冒出的斥責聲,唐洽儀暗暗翻眼嘆息。
羅哩羅唆的老巫婆,整晚就是容不得她有一分鐘的空閑!心里頂嘴,但表面上她仍恭敬回應,「是。」
「現在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空有漂亮外表卻只想偷懶不做事。別再讓我逮到,否則我一定跟你上司告狀!」
「我很抱歉。」
才怪!唐洽儀在那位公關經理的背後暗自做鬼臉。
盡管去告狀吧,反正她現在已經是死豬不怕滾水燙,听店長的意思,也知道她連冷板凳都快沒得坐了,今天叫她來這兒端酒送餐,不過是做最後的廢物利用。
低頭瞪了瞪手邊的托盤,唐洽儀無奈之余深吸了口氣,再度將它端起,轉身走進身後衣香鬢影的華麗世界。
「先生,請問您需要雞尾酒嗎……餐巾紙嗎?好的,請您稍等,我馬上幫您送過來。」
如果說生命里遭遇的低潮與不順遂是上天賜給你的悠長假期,那麼唐洽儀只想問她的長假究竟何時才會結束?
她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卻總是被命運狠狠地打趴在地,似乎永遠沒有爬起來的一天?
走進了準備室的後台,唐洽儀下意識的伸手撫上戴在自己鎖骨間的短項鏈。
雖然周遭的人都笑她把一塊形狀怪異的大石頭戴在脖子上,看起來一點美感也沒有,但是在她心里,卻偷偷把它當成自己的幸運石。
半年前,她就是戴著它毅然決然的辭掉咖啡廳女侍的工作,在口袋空空又全無進帳的困境下,轉而投入自己一直很有興趣的房仲業。
打從戴上項鏈踏出PUB包廂的那一天起,她決心開始為自己著想。亂搞一夜的蠢事她已經做過了,接下來她要改做些聰明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不再為了賺錢供養弟妹,而屈就那種完全沒有發展前景的工作。
既然妹妹唐姿琇對她的犧牲付出毫不領情,那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做得那麼卑微心酸呢?
這是唐洽儀自從父母車禍意外喪生之後,她第一次為了自己而做下的決定。雖然之後必須勒緊褲帶過生活,但是幸而得到了弟弟唐靜軒的體諒與支持,甚至在某些最艱困的時刻,還是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子去打工給她生活費呢!
她有心改變而且也很努力,老天沒有理由不幫她!
石頭啊,趕快幫忙帶來扭轉乾坤的好運吧!也該輪到她迎接生命中的好事了,不是嗎?
西裝革履的隨從,搶在一行人抵達之前率先打開視訊會議廳的大門,恭敬迎接身後的頂頭上司。
早已坐在會議桌前等候的厲旭珩,放下手中的鋼筆站了起來,迎視那幾名魚貫走進的下屬。
神情淡漠的他以眼神回應那些人的問候,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人群最後那一抹高大頎俊的身形上。
厲旭珩噙笑淡道︰「听說班機整整延遲了三個小時?」
鷹隼凌眼冷淡一瞟,「明知故問。你在這里窩了多長時間,還需要問我嗎?」
「你是因為旅途疲憊才拒絕下樓參加宴會,寧願透過監視系統觀看與會來賓嗎?」厲旭珩不介意他的諷刺話語,開口問道。
「我是因為不想面對像你這種羅唆嘴碎又言不及義的蠢蛋,所以才不露面的。」
厲辛揚身上那一襲出自名家之手的黑色西裝,將他高大精壯的身形襯托得更加完美,船型麂鞋踩在光可監人的地磚上,他行動俐落輕巧得宛如一頭優然游走的美洲豹。
貼身隨從已經將會議桌主位的椅子拉開,他點了點頭轉身坐下,一旁的隨行秘書旋即恭敬的送上熱咖啡、公文夾,見狀,厲旭珩逕自坐了下來。
橢圓的巨型會議桌前,只見厲辛揚十指相觸輕拱成塔,銳利的鷹眸掃視圍桌而坐的屬下。
「亞洲區的業務沒有問題吧?」
七、八名的高階干部不約而同地搖著頭。
平常總是對下屬頤指氣使的他們,一到厲辛揚的面前,全都柔順乖巧得像是見了貓的老鼠,就算厲辛揚現在叫他們做出像是跑滾輪、跳火圈這類荒謬可笑的舉動,只怕這些人也會立刻月兌下西裝領旨照辦。
別說厲辛揚不可能這麼做,畢竟他可是以行事邪佞著稱的黑市大亨啊!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能有什麼事呢?」厲旭珩在一片靜默中突兀的嗤笑出來,「試問現在還有誰敢與你為敵?」
身為黑道最大幫派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厲辛揚很早以前就表明他不屑干那些砍殺劫掠的勾當,因為他還有更大的志向與野心—漂白自身的黑幫背景,挾著黑白兩道通吃的勢力涉足房地產事業。
想想,還有什麼事業,比買賣房地產擁有更安全合法的暴利?
相較之下,常與黑幫經營掛勾的買賣毒品、開設賭場所賺取的都是蠅頭小利,更何況得戴著違法的帽子遮掩經營。
他不屑干偷偷模模的事!
老子就是愛錢,而且要抬頭挺胸的耍弄這些錢去賺取更龐大的利益。
在這一點,厲辛揚確實做得很成功,或許是本身眼光獨到,再加上他黑白兩道通吃的優勢,他的房地產之路就宛如順風駛船一般迅速地建立了一個成績傲人的王國,只要是他介入的地皮產業,絕對會在半年內翻漲好幾倍!他早在幾年前更將投資觸角伸展到國外,讓他的資產以驚人的速度急遽累積中。
他的家世背景神秘而隱諱,財勢權力雄厚驚人,于是厲辛揚成為眾人口中的傳奇人物,更為自己贏得了一個「黑市大亨」的稱號。
悠哉坐在主席位上,厲辛揚好整以暇的側轉過臉,神態冷淡的凝睇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你有必要把我形容得那麼恐怖嗎?」
厲旭珩淡淡掀唇,沒有直視他。「至少你絕對不是誤闖森林的小白兔。」
再瞧了弟弟一眼,厲辛揚轉而向貼身秘書點點頭。「打開鏡頭畫面,我要看看今晚來了哪些人。」
雪白牆上的巨型電漿螢幕,迅速顯現出樓下大廳的宴會實況,裝潢氣派的會議室里闃靜無聲,只有執行秘書長厲旭珩盡責的隨著鏡頭照到的人物進行說明。
「灰色條紋西裝的男子是統慶營造的董監事,他對于我們手里的濱海土地很有興趣,提了好幾次想要一起開發Villa度假村的構想。」
「明天把他的企劃案放在我桌上。」
「是。」厲旭珩轉頭示意秘書助理注記這項吩咐,旋即將注意力放在螢幕上繼續解說。
會議桌前的厲辛揚沒有再開口,蹺起修長雙腿優雅側坐的他,交握著雙手隨興搭放在大腿上,微微側著的剛毅俊臉,看似無心地盯視著前方的電漿螢幕,沒有人猜得出此時此刻他的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突然,他一掃無趣的態度,微微挑起斜飛濃眉,開始眼神專注的凝視畫面。
一旁的厲旭珩仔細觀察到哥哥神情的細微變化,思索著是螢幕上的哪個大老板引起了他的注意,並暗自在自己念過的投資企劃案上悄悄做記號。
「嗤!」
一聲嗤笑輕淺得幾乎教人無從察覺,但是厲旭珩仍然敏銳地听見了,忍不住好奇地轉頭望向哥哥。
只見他慵懶的淡淡瞟來一眼,「繼續啊!」
「……是。」遲疑了幾秒的厲旭珩,旋即繼續搭配螢幕畫面報告手中的資料。
「停!」厲辛揚忽然出聲,伸出修長食指直指電漿螢幕,「停在這里!」
困惑的厲旭珩迅速瞥了前方的畫面一眼,發現監視鏡頭正停格在招待人員的工作後台。
「哥,畫面里沒有任何一位大老板或是董監事啊—」
厲辛揚不理他,逕自轉頭望向躁控監視畫面的隨從,「給我。」
有些錯愕的隨從怔了一下,趕緊遞出手中的躁縱搖桿。
在場所有的人也全神貫注的盯著大螢幕,認真尋找起引起厲辛揚全副注意力的大人物究竟是誰?
鏡頭畫面在他的控制下開始移動,一一掃過宴會廳里的賓客。
「那個跟女服務生拿了一杯酒的黑西裝男人,是業績破億的頂尖房仲業務員,名叫……」
男人的名字還沒來得及被喊出,鏡頭已經毫不留戀地跳過他。
會議室里的干部們開始隨著厲辛揚手中的躁控器而忙碌,彷佛接力賽一般又像是記憶力大考驗的搶答,一時間氣氛陷入混亂的熱烈狀態。
「伸手跟女服務生拿面紙的男人是東區最大的地主賴誠—」
「不是啦!」業務經理搶著喊聲,「現在轉身向女服務生要點心的太太是開發商劉董的二姨太!」
「我知道剛剛偷模女服務生的男人是知名建築師陳智……啊,不見了。」
厲旭珩對這樣的失控場景有些忍無可忍,「哥,你到底要找誰啊?」
畫面終于停住了。
只見厲辛揚瀟灑地往後靠坐在椅背上,「她!」
瞬間所有目光射向電漿螢幕上。
「我曉得那位穿著圍裙彎的女人是誰!」
本來興致勃勃開口搶答的財務經理,在看清楚人時,反倒猶豫不決的望了望眾人,壓低嗓音,「那個是打掃的大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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