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上京城內的豪門,寬闊的庭院十分雅致,今日因為到訪的客人身份特殊,一般的僕人全都遠遠地躲開,花廳里只有管家石墨在一旁伺候著。
"來,往這兒走,有人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響亮的產音透過花廳外側的垂簾傳入,接著一雙手撥開了珠簾,仍舊是店小二打扮的皇甫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神情嚴峻的荊世遺。
他抬眼打量了四周,仍舊不發一語。在花廳的主位上,嬌小美麗的女子坐在高大男人的腿上,模樣十分親昵。
"還真的讓你找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有著深刻的五官,劍眉朗目,十分地英挺俊美。
皇甫覺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不然還能讓誰去找?有人因為新婚燕爾,鎮日沉溺在溫柔鄉里,連調查的事情也不做,我總不能棒打鴛鴦,綁了你去出差,到頭來苦差事還不都是我在做?"他喃喃地抱怨著。
"是是是,覺爺真是勞苦功高。"石墨恭敬地說道,走來皇甫覺身邊。"覺爺,您這身衣裳是不是該換下來清洗了?還是您穿上癮,連該換洗都給忘了?穿成這樣,只差沒發臭,怎麼姑娘敢接近您?"恭敬的語氣里,竟有幾分幸災樂禍。
"顧炎,你懂不懂待客之道?還不教你這個討人厭的管家閉嘴?"皇甫覺瞪了石墨一眼。
"何必?我倒覺得石墨說得有理。"坐在主位上的顧炎淡淡一笑,神態沒有昔日的冷漠冰寒。他的一雙手緊緊環繞著妻子的縴腰。
皇甫覺喃喃罵著,哀怨自己明明是地位尊貴,卻老是被這對主僕消遣。他走往珠簾後方,連忙換回衣衫去了。
荊世遺冷眼看著顧炎,在不久之前,血洗辛家的時候,兩人曾經打過照面,顧炎武藝超群,還是個耍鞭的高手。在當時就已經隱約猜出顧炎的身份,知道顧家也該是與聚賢莊有著深仇大恨。
只是他習慣獨來獨往,也沒有多加追究,更沒興趣尋找什麼同盟,復仇是他個人的事情,沈寬的腦袋該是由他一個人來取。這一次要不是若芽勸說,而皇甫覺又死皮賴臉地邀請,他也不願意前來顧家。
坐在顧炎腿上的芷娘眨了眨眼楮,有些期待地又看往珠簾之外。
"就只有這位大俠前來嗎?我記得應該還有一位好美好美的藍衣姑娘,先前在辛家,她救了我一命呢!她替我擋去了那些火焰,不然我大概已經燒死在那場大火里了。"芷娘困惑著,以為藍衣美人兒會跟著前來。
"是的,那位姑娘呢?我想親自道謝,多謝她救了我的妻子。順炎開口說道,打量著眼前的荊世遺。
這段時間里,他對荊世遺展開調查,知道了這人是荊家的遺孤,半年多前來到京城,同樣地在夜里取貪官首級,對著沈寬的部屬下手,京城里的人竟把這人跟魅影混淆了。
換回一身華服的皇甫覺走回花廳,舒服地坐在紅檜木椅上,端起茶悠閑的喝著。月兌下那身粗布衣後,他的貴氣更加顯著,慵懶的神態里還有幾分倨傲。
"對啊,原先在客棧里,我還有瞧見那姑娘,只是一個不留神,那姑娘就不見了。問了問荊大俠,他只說那姑娘會跟來的。"他拿出已經殘破的桐骨扇放置在桌面上,忍不住又看了看荊世遺手中的劍,對那口劍的鋒利留下極深的印象。
荊世遺听見皇甫覺提及他的姓氏,濃眉稍微一動,冷冷地看著眾人。
"你們已經知悉我的身份了?"顧家財大勢大,而顧炎長年隱身為魅影,在京城里處決仇家,自然也不是簡單角色。
"敢明目張膽與聚賢莊為敵的人可不多,仔細一查,就可以猜出你是誰了。順炎點點頭,握緊芷娘的腰,姿勢里有著濃濃的保護意味。
打從第一次見到荊世遺,他就察覺到對方身上強烈的殺氣,以及濃烈深沉的血腥味,只有最殘忍的殺手,才會沾上那麼可怕的氣息。
皇甫覺的神態難得正經,筆直地看著荊世遺。"你是荊家的遺孤,荊家十多年前也是大族名門,因為得罪聚賢莊,被冠上與塞外邪教掛勾的罪名,由聚賢莊領軍,一夜之間全部處決殆盡。"他的笑容變得諷刺,像是在說著一件最荒謬的事情。
皇甫覺仔細觀察著世遺的表情,繼續往下說著,"江湖上在傳頌著,因為聚賢莊莊主沈寬悲天憫人,不忍荊家絕後,所以法外施恩的留荊家的長子一條命。"
"法外施恩?!"世遺冷笑著,握緊了手中的劍,眼里迸出狂烈的憤怒。沈寬的所作所為,表面上是仁至義盡,實際上卻是用這種方式來折磨著他,要他活在生不如死的羞辱中。
"待會兒再來研究沈寬的事情,我們總是能找出方法來治他的。事有先後,是不是先請荊大俠告知那位藍衣姑娘現今人在何處,讓石墨去迎接,好讓我妻子了結一柱心事?"顧炎開口說道,存心想讓芷娘先離開這里,不希望她與荊世遺扯上太多關系。
他猜想,救了芷娘的藍衣女人,大概是荊世遺的情人或妻子,而他準備讓兩個女人家去相處,別盡听這些血腥的復仇之事。
世遺冷冷看了某些攘半晌,之後緩慢地怞出長劍,鋒利的寶劍在燭火下閃爍著殷藍色的光彩。
眼見荊世遺拔劍,顧炎在一瞬間戒備起來,將芷娘護在懷中,準備應變。連皇甫覺都全身繃緊,警戎地看著。
然而世遺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舉起創,默默地站立在燭光之下,那姿態竟有些詭異。
花廳的角落出現了隱約的淡藍色彩,那抹淡藍的顏色愈來愈深濃,飄逸的藍紗衣裙包圍著一個秀麗的嬌軀,由模糊而明顯,美麗的若芽憑空出現,在燭光之下盈盈一幅。
所有人都被這景況震懾住,半張著嘴,沒有辦法說話。
"顧夫人,又見面了,辛家一別之後,您似乎過得很好。"若芽溫柔地微笑著,連笑容都是優傷的。
芷娘低呼一聲,很用力地眨眼楮。她對眼前發生的事情還沒能完全消化,很努力地想試著去理解。
"你……你怎麼能夠突然出現?"她稍微用力地抓住顧炎的手臂尋求支撐。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若芽起,芷娘就感覺到某種詭異的氣氛,但是這藍衣女人是這麼美麗,有著讓人心疼到極點的哀傷模樣,還救過她一命,她心里對若芽的猜懼早就消失無蹤了。
皇甫覺老半天後才能閉上嘴巴,大略弄清楚了情況。"真是無奇不有啊!"他低聲說過,無法相信自己先前甚至還想輕薄若芽。這傳出去怎麼得了?他真的是風流成性,只要見著是美人兒就行,甚至分辨不出對方是人或是鬼?
"我是那柄創里的精魂,因為軀體被鑄造成了劍,所以始終跟隨著荊大俠。"前塵往事有太多痛苦的情緒,若芽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芷娘離開顧炎的懷抱,美麗的小臉上滿是震驚。"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先前在顧家我還握過你的手啊!"至今還記得,握住那雙手時,有深切的絕望涌了過來,幾乎就要逼出她的眼淚。
"顧夫人,我真的只是一縷魂魄。否則你想想,有什麼人能夠承受那樣的高溫?"若芽點了點頭,想起辛家的那場大火。尋常人難耐的高溫對她來說已經不算什麼,能夠傷害她的,該是更炙熱的火焰。
曾經,她十分畏懼著高溫,卻為了他而投身烈焰;為了愛他,她情願由生到死,甚至成了一縷無法投胎轉世的魂魄。
"但是……但是……"芷娘逐漸明了,心里卻沒有什麼恐懼。這麼美麗溫柔的鬼魂,或許比活生生的惡人更沒有威脅吧?
她鼓起了勇氣,雖然仍有些膽怯,卻還是伸出手,握住了若芽的雙手。只是輕輕握住,她的眼楮就不由自主地浮現淚光,她感覺到好深好深的哀傷,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那麼深的絕望?
還記得在辛家時,若芽曾經懇求她,要她阻止荊世遺,別讓他繼續殺人。若芽的絕望與憂傷,都是因為荊世遺而起的嗎?
"顧夫人,請別哭了。"若芽小聲地說道,知道這善良的小女人正為自己感到傷心難過。
世遺的濃眉緊皺,瞪視著兩人交握的雙手。那是他半年來最渴望的一件事情,只想要觸踫到她、感受她的存在,但是每每伸出雙手,卻總是抓得一手的空無。
"為什麼她可以踫得到你?"他質問著,驀地心中閃過激烈的疼痛。若芽對他的怨有那麼深嗎?深到不願意讓他觸模她。
若芽慢慢地轉過頭來,凝結了憂傷的雙眼看著他。她純摯的模樣依舊,從那雙眸子就可以看出她並未說謊。
"因為她的心與你不同,她的心很溫柔,並沒有抗拒我。而你的心被仇恨覆蓋,始終將我推拒開來,不許我靠近。"她凝望著他,訴說實情。明明靠得這麼近,她卻無法擁抱他,咫尺變成了天涯。
他的心被揪緊,凶狠地轉過頭去不再看她。細微的情緒又在蚤動,他必須咬緊牙根,用無情武裝自己,才沒有被她溫柔的嘆息打敗。或許他如今最大的敵人,並非是沈寬,而是她無限輕柔的一嘆。
"我來顧家,不是來看女人家哭哭啼啼的。"世遺冷冷地說道,轉而逼視顧炎與皇甫覺。
兩個男人也為眼前的奇異景況感到詫異,石墨則是很努力地想克制逃開的沖動。年歲大的人總是比較迷信,縱然那鬼魂美麗而溫柔,他還是不想扯上關系,要不是礙于主人的顏面,他已經沖出花廳,躲回棉被里猛念佛號了。
"連女人的眼淚都不知伶惜,這位姑娘跟了你可真不值呵!"皇甫覺不滿地說道,伸手想揮揮桐骨扇,扇子卻在一踫之下散成破木片,他抿抿確,心中的不滿更深了些。
"若來顧家只是為了討論女人,那麼想來我是不該來這一趟的。"世遺冷笑一聲,掉頭就要走出花廳,掩飾著心中的波動。是啊!是不值得,他也深深為若芽覺得不值,但是她卻始終帶著笑容,那麼地心甘情願,就連投爐前,都還對著他粲然一笑……
顧炎皺起眉頭,從主位上站了起來。"荊大俠請留步。"他出聲說道,阻止世遺離開。
"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他沒有回頭,強硬的語氣沒有半分轉口余地。
顧炎沉吟半晌,終于開口。"到底顧家欠了你一次,我不願意欠這份人情。"
他走向世遺,隨著步履的前進,神態變得十分嚴肅,甚至有著幾分的殺氣。"先前辛家被毀,已經遭來沈寬的注意,為了慎重起見,他親自來到了京城,我知道他下榻在什麼地方。"顧家與聚賢莊也是有著血海深仇。
听到仇人的消息,世遺陡然轉過頭來,急切地走近顧炎。"他在哪里?"他逼問著,血液中正蚤動著激動。已經找尋了那麼久,這一切就將結束,他怎麼能不激動?
這段時日來,他一直被復仇的情緒煎熬著,是不是等到沈寬死在他的劍下,他的心就能得到平靜?
"鮮血不能讓你得到平靜的。"角落里傳來若芽輕柔的嘆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問,輕聲地否決了,但世遺置若罔聞。她沒再多話,只是專注地看著他,決心陪伴他到最後。
最後?那是什麼樣的景況?她是不是就算成了魂魄,也還是會有無法繼續守護著他的時候?
顧炎看著這個已經為仇恨而瘋狂的男人,為世遺滿身的殺氣感到驚訝。若不是遇見了摯愛的芷娘,他是不是也會是這樣,沉溺在仇恨中無法自拔?
"我答應了芷娘,不再涉險尋仇,沈寬是你的了,他現今居住在京城往西十里的一處別莊里。"他靜靜地宣布,回頭看美麗的妻子一眼。難以解釋,只要看見妻子,他的心就能夠平靜,就算是不去復仇也罷,他只想與妻子共度一生。
听到這個消息,世遺像是看見了獵物的野獸,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聲,緊握著長劍,轉眼就竄出了花廳。他穿過珠簾,垂簾激烈晃動著,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在離開花廳時,仍可以听見,若芽溫柔而悲傷的嘆息。
芷娘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仍舊握著若芽的雙手。"你也要跟去嗎?"她小聲地問,看出若芽眼里的憂慮,心里其實不願意若芽離開。
"我不得不去。如果無法阻止他殺戮,那麼我也想盡力保護他,不讓他受到傷害。"她柔靜地回答,再度彎膝福不一福,轉向顧炎與皇甫覺。"接下來的種種禍福難料,或許我的力量總會到一個極限,無法繼續護著他,到那時還請兩位看在小女子薄面,多多照顧世遺。"她溫柔地說道,身形漸漸變得縹緲。
芷娘急了,心中有極不好的預感。她伸手想再握住若芽的雙手,卻無法再觸模到任何實體。"等等,你等等啊!"她呼喊著,雙手在空中亂抓仍舊是徒勞無功,若芽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芷娘,別喊了,她已經追著荊世遺去了。"顧炎從後方把住妻子,愛憐地為她擦去眼淚。
"我好擔心她。"芷娘抬起頭來,哀求似地看著丈夫。"顧爺,你去幫幫她好嗎?我的心跳個不停,總覺得不安。雖說報知了沈寬的下落就算還了人情,但是我不願意再看到她傷心。"她天性善良,見不得旁人受苦。
顧炎看著妻子,仔細地思索著。"好,芷兒,你別哭,我去看著就是,好嗎?"他擦擦她臉上的淚水,心疼極了。
一旁的皇甫覺還在搖頭,他可是對荊世遺沒什麼好感,不太贊成跟上去。拿著熱臉去貼人冷這檔子事,要是貼的是美女的粉婰兒,那還可以考慮考慮,何必自討沒趣的去貼一個臭男人?
"唉呵,顧炎,不是我說你,這麼听嫂子的話怎麼得了?那個荊世遺的脾氣又臭又硬,既然擺明了不想要我們插手,我們就別……"
"覺爺。"石墨恭敬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
"嗯?"說話被打斷,皇甫覺有些不悅,瞪著這個老管家,深切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跟石墨犯沖。
石墨嘴角帶著笑。"您真的不跟去嗎?我家主人可是已經走遠了呢!"他可是模清了皇甫覺愛湊熱鬧的性子。
皇甫覺低咒一聲,還是耐不住心癢,喃喃地罵了罵,足尖一點就離開了花廳。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可不是想去看荊世遺復仇,只是想再看看那縷美麗的芳魂。
★★★
京城外十里處,有著一座華麗的別莊。在月色之下,別莊內隱約傳來女子的驚叫聲。
"不,不要,少爺,求你放過我!"一個妙齡女子衣衫不整地從屋內摔出回廊,重重地跌在石地上。她驚慌失措地後退著,嘴角已經被打裂,汩汩流出鮮血。
果著上身的沈皓瀅笑著,手中拿著酒瓶,仰頭灌著美酒,醉醺醺地走上前來。"被本大爺看上了,你還想逃到哪里去?乖乖認命了,自個兒把衣服給月兌干淨了來,省得受皮肉之苦。"他迫不及待地靠上前來。
女子失聲尖叫著,無頭蒼蠅似地在庭院里亂竄。"不,求您放過我!"她哀求著,已經無處可逃。
沈皓不耐煩了,走上前來,凶惡地一腳端向女子的肩頭。女子咳了一咳,氣息斷續,因為劇痛而難以呼吸,全身乏力地仰躺著,只能瞪大眼楮,驚恐地看清沈皓。
這女人是他午間在京城里看上的,美貌而嫻靜,看來不知是哪家的閨秀,他動了邪念,傍晚就去擄了回來,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誰知道她又哭又鬧,還掙扎著想逃開,逼得他非要動粗不可,讓他想起了某段不快的記憶。
"臭婊子,乖乖躺著不就好了,非要惹得我動怒?"他打了個酒嗝,動手開始撕女子身上所剩無幾的衣衫;"半年前啊!也是有一個不識相的女人,被我看上了,還又躲又逃,要不是有爹出面阻止,那女人大概早被我玩得膩了。說來可惜,那女人可美極了,一身肌膚又白又滑的,可是難得的銷魂兒,我要是可以嘗到她,絕對會把她綁在床上,分開她那雙粉光柔撇的腿兒,然後——"
空中刷地劃過一道青光,沈皓那些瀅穢的話沒有機會說完。他的呼吸一頓,連動作都停止,雙眼陡然瞪得很大,頸處出現一條細細的紅線,然後紅線逐漸擴大,成為一個血窟窿,大量的鮮血從中噴出。
接著,沈皓的頭掉落在地上。他的眼楮還瞪得大大的,連被取了性命,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女子呆愣了半晌,全身都是沈皓的血。因為極度的驚恐,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半年前,我就該取你性命了,哪里還由得你繼續說這些渾話!"屋檐上傳來冷酷的聲音,而後一道人影飄落,高大的身軀站立在庭院中,冷眼看著衣衫半褪的女人。"還不快走。"他沉聲喝道。
無情粗魯的呼喝,讓女人清醒過來,連忙拉緊殘破的衣服,匆匆地就往大門奔去。
先前的尖叫聲,吸引了在別莊另一角休息的沈寬。他趕到庭院中,所看見的竟是獨子慘死的畫面。
"皓兒!"他狂吼一聲,撲倒在尸首旁,顫抖地抱住兒子的首級。雖然沈皓成性,時時惹是生非,但到底是他的獨子,看見這個畫面,令他憤怒到了極點。
"如果你當初就殺盡荊家的所有人,沒有為了羞辱我,而一再地留我活命,今日他或許不會死。"世遺冷冷地說道,在見著沈寬的一瞬間,他的眼前倏地蒙上了一層如血般的紅霧。他渾身劇烈地發抖著,知曉這一戰之後,一切將劃下句點,他的心情甚至是興奮的。
月光之下,沈寬的表情變得十分可怕,他的身體在顫抖,心中無限悔恨,懊悔為何要放過荊世遺,間接地促成獨子的慘死。自從半年前荊世遺再度握著一把利劍出現時,他就察覺到情況不對,刻意地回避著。
誰知道躲避了這麼久,在今夜兩人卻還是對上,尚未開戰,沈皓就已經死在荊世遺的劍下。
沈寬握緊了手中的"冰火",眼里焚燒著極度的憤怒。"今晚,我就讓荊家絕後,殺了你這荊家最後的余孽。"他緩慢地說道。
"還不知道會是誰死在劍下。"世遺咬緊牙,知道此舉已經逼得沈寬願意放手一搏。他重重地吸了口氣,抬起了手中緊握的劍。
太漫長了,復仇之路是那麼地遙遠,幾乎要以為永遠沒有盡頭。
看了一眼那鋒利的劍鋒後,世遺緩緩回頭望向身後不遠處,瞧見那抹淡藍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到來,形影不高地跟隨著。
這半年多來,他每次殺戮,若芽就靜靜地站立在那兒,沉默地觀看著。那雙被仇恨覆蓋的眼,在望向若芽時,露出了一抹復雜的神色
除了包含著仇恨、冷酷與殺意的眼神,還夾雜某種細微的蚤動。他猛地一甩頭,就又將眼光移回了前方的沈寬,沒有深究那些情緒的由來。
細微的情緒在這個時候逐漸變得清晰,凝結為某種沸騰的情緒。但那情緒太過強烈,強烈得讓他不敢去觸踫,只能隱隱地埋在心中最深處。
掉轉過頭的瞬間,他已經決心遺忘了身邊的一切,眼中只有沈寬,以及沈寬手中的"冰火"。復仇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事情,那麼他就該只專注于完成,不能心有旁騖。
他如一頭出柙的猛虎,大步沖了出去。
"世遺……"若芽站在角落,雙手緊緊地交握著,低聲喚著他的名字。他的眼里還有著深深的仇恨,她到底該怎麼辦?要再付出什麼,才能夠幫助他?
世遺眼中復雜神色,轉眼就已經消失,幾乎要讓她以為,那只是她一瞬間的錯覺,這麼長久以來,他不曾用那麼溫柔又激烈的眼神看過她。
只是,當他一點也不留戀般、絕情踏步離去時。她心中有著難忍的痛楚。看著他絕情的殘忍模樣,對她始終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沈寬!"世遺狂吼道,腳步急奔起來,沖到了沈寬身側,手中長劍迅速怞出,橫劍就是一劈。
青光閃過,森冷的劍氣撲上了正欲閃躲的沈寬額前。
劍勢來得這般迅速,沈寬避開了這一劍,但卻避得狼狽萬分。他渾身驚出了冷汗,沒有想到不過半年的時間,荊世遺的功夫精進得更驚人。盡管"冰火"舉世無敵,但時光卻是他最大的敵人。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盡管有著"冰火"助陣,卻也會年邁體衰,敵不過年輕力壯的荊世遺?
想著想著,他的眼中閃現一道寒光。縱虎歸山是最愚蠢的,他先前實在太過大意。
"看來,我不能再縱容你活下去了,我得在今夜鏟除荊家的最後一條血脈,送你們一家團聚去。"沈寬拔出了"冰火",手中內勁一注,清脆的鳴響由"冰火"讓傳出。
看著那柄"冰火",世遺的眼中沒有一絲遲疑。他輕輕舉起手中的長劍,劍尖平穩不動,直指著沈寬,擺出了起手式。
"沈寬,這把劍是為了你手中的'冰火'而鑄造的,今日你能擋我幾劍?"暗啞的聲音,緩緩由他喉中進出。聲音由小漸大,一個字一個字回蕩在將一決死戰的兩人之間。
在決戰的緊要關頭,他的記憶卻回到半年前的那一日,鑄劍時的種種情景。他在持劍攻向沈寬時,心中浮現了某種熟悉的預感。那種感覺,像極了看見她踏上通天爐的瞬間,緊緊糾結他胸口的不安。
就像是在今夜,他又即將失去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月光淡淡,照著對峙的兩個人,所有的危機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