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天香 第4章 作者 ︰ 單煒晴

當時,他還只是個孩子。

父親以身為御膳房的御廚為榮,母親早逝的他理所當然的跟著父親一起進宮生活,一生都是廚子的父親當然也希望他走上廚子這條路。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上御膳房,先從挑水開始,生火、顧火候、洗菜、揀菜、買菜、挑新鮮的食材、練習刀工技巧……總之,他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全都跟成為一名成功的廚子有關。

他只是個孩子,對這種事自然不會有興趣,也想象其它御廚的孩子一般玩耍;偏偏父親管得嚴,他鎮日只能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里打滾。

武香第一次在這座佔地廣闊、宮殿處處的皇宮里遇到年紀相仿的孩子是個粉女敕女敕的小女娃。

他還記得那雙水潤漂亮的大眼楮,直盯著他——手上剛做好的驢打滾,口水直流的可愛模樣。

「你想吃嗎?」壓低廚帽遮住自己大半的臉,他問。

他知道怪罪父親管教嚴格有一半是騙人的,大部分原因是他的長相非屬善類,總會嚇到其它人,所以才找不到其它孩子願意同他一起玩。

而現在,他不想嚇跑這個粉女敕的玉娃兒。

一頭烏黑柔順長發披散在身後,圓又晶亮的眼兒迸射出要糖吃的期待光芒,年幼的水青絲听見武香的話直點頭。

「喏,我放這兒。」怕太靠近會被她看清楚自己長相,武香像在喂小動物般將裝著驢打滾的盤子放在離她三步遠的地上,然後迅速退回原位。

水青絲不疾不徐的上前蹲在盤子前。

「沒有筷子。」她皺起眉頭苦惱道。

「等我一下。」他快步跑回御膳房里拿了雙筷子出來,但不知該怎麼接近她,只好說︰「你過去一點。」

「去哪邊?」眨著圓亮的眼兒,水青絲天真的問。

如果她走遠一點,他就反悔不給她吃驢打滾怎麼辦?

「到……退後三步。」武香不知道她擔心的,只擔心自己會嚇跑她。

「退後三步?」小小的水青絲思索了一番,接著站起身,小小的退了三步,心中悄悄丈量著這個距離如果用跑的還可以追得上。

這是三步?他看是一步吧!

「再退後三步。」武香不放心,又要求她後退。

水青絲沒有拒絕的又邁開步伐,卻是往前走了三大步。

「筷子給我。」她來到武香面前,仰起隻果般紅潤可愛的笑靨向他索討。

「嗄!」武香被她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好多步,同時不忘遮住自己的臉,另一只手猛揮,「走開、走開!」

「你要反悔?不給我吃了?」她一張圓圓的小臉垮了下來。

武香這才發現她的反應跟其它孩子不一樣。

他從指縫中窺探她臉上細微的神情,只要有一點點厭惡、害怕或是被嚇哭,他會立刻頭也不回的跑開。

孰料,水青絲只是用哭喪的表情瞅著他。

是泫然欲泣沒錯,不過卻是吃不到糖耍脾氣的哭泣。

「你……」她還沒看到吧?還沒看到他的臉,所以不害怕。

「筷子給我。」水青絲很堅持。

確定心中的想法,武香終于把筷子交出去,但始終不願放開遮住臉的手。

可愛的臉蛋一掃陰霾,她接過筷子開心的道了謝,重新走回那盤驢打滾旁,像個教養極佳的小姑娘側身蹲下,舉箸的動作也很優雅,只不過——

「你一次吃這麼多?」武香驚訝的看著她在一根筷子上插滿了一整排的驢打滾,忍不住月兌口問。

「多?會嗎?」假如好吃的話,她打算整盤吃完的。

話落,水青絲小嘴一張,不含糊,一次塞下五個驢打滾。

武香這會兒真是開了眼界。

哪個小娃兒能一口塞下五個驢打滾?再貪吃也不可能吧!

「你、你……」

「嗯?」她心滿意足的嚼著,最厲害的是從外表來看完全看不出她一次吃了五個。

「你小心別噎著了。」最後武香只能這麼說。

「嗯。」水青絲毫不客氣的大啖驢打滾,沒多久工夫便已吃了半盤。

真能吃,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

武香四處張望了一會兒,不曉得這個小娃兒是怎麼走來御膳房的,不過由她身上極好的衣裳料子來看,她絕對不是廚子們的孩子。

「你迷路了?」他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想靠近又不敢。

她是從哪兒來的?是公主嗎?還是大官的孩子?

「沒有呀!這里是膳房對吧?」偏著小腦袋,她始終沒有停下吃東西的動作。

「御膳房。」武香糾正。

這兒可不是尋常百姓家的膳房,而是皇宮里的御膳房呀!听她的語氣根本就是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隨意。

「喔。」差一個字而已也要計較。

「你怎麼會在這里?」

「很香。」

「啥?」她說什麼?很香?

「因為有很香很香的味道,所以我就走過來啦!」天真童稚的語氣令人不懷疑她話里的真實性。

可就是太真實才令人錯愕。

「你從哪里走過來?」

「嗯……」全靠香味辨位的水青絲也搞不懂自己是從哪兒走來的。「好像是個有很多書的地方……」

「御書房?」從御書房走到御膳房?

「喔喔,對。」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老天!?怎麼走到的?不,應該說你怎麼聞到味道的?」御書房和御膳房相隔遙遠,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走到?而且她還是個孩子。

「很香呀!」水青絲堅持自己的說詞。

問題是不可能聞得到呀!

武香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放下掩面的手,露出驚訝的表情,雙目直瞅著眼前這個令人充滿驚奇的小女娃。

「這是大哥哥你做的?」水青絲很快掃光所有的驢打滾,拿出帕子輕輕擦拭嘴角。

「嗄?」看向沒一會兒工夫就見底的盤子,武香愣愣地回答︰「是啊。」

本來是想讓她嘗一兩個就好,其余的要讓父親吃過好交差,這下……

「要重做了。」他的語氣該是無奈,卻又覺得還好。

許是因為她看起來吃得很開心,臉上掛著的甜笑彷佛再也找不出如此美味的東西,大大的滿足了他的成就感和虛榮心。

「很好吃,但如果你要重做的話,倒不如換道不同的料理。」她對重復的意願不高。

「你想吃什麼?」他情不自禁月兌口問。

「嗯……蒜泥白肉。」吃了甜的就想吃咸的。

「蒜泥白肉……」簡單。

「三小姐、三小姐!」一陣呼喚聲傳進兩人之間。

水青絲一臉惋惜,「有人來接我了。」

「三小姐?你是誰家的姑娘?」她不是住在皇宮里的孩子?那以後要見面就難了。

「三小姐——」水青絲回過頭看了一眼聲音的來處,「我該走了。」

「那……」他開口想挽留她。

停下步伐,嬌小的女娃兒睜著親和的眼兒直望著他。

「下次我做蒜泥白肉給你吃!」知道她要走了,武香急忙說出承諾,想確保能夠再見面。

聞言,粉女敕的隻果臉露出天真無邪的笑。

「一言為定。」

然後,小女娃離開了。

武香一直到最後才發現自己忘了遮住臉。

夏天,他們不止一次在御膳房前踫面。

雖然他總是以下一道菜作為見面的約定,卻總在她離開之後開始期待著下次見到她。

那年,她約莫七歲,他十五歲。

那天,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陽光灑下,少年額上布滿熱汗,閃著光芒。

「香——」嬌滴滴的嗓音喚著。

正在劈柴的武香一听見,立刻放下斧頭,薄而抿直的嘴角微微揚起一股笑痕。

她是到目前為止唯一沒嫌棄過他長相丑惡,可以自在聊天說話的對象,所以他特別珍惜她出現的時間。

她總是毫不吝嗇的朝他露出笑容。

武香寵溺的柔了柔她披肩的長發,「絲兒。」

她說這是她的名字,而他也未曾多問。關于她的身家背景,她的全名,他不是不想知道,是怕多問了會引起她的反感。

年紀尚小的水青絲紅潤的臉蛋揚起可人的笑靨迎上武香。

一年多來她早已知道御膳房的正確位置,饒是不知道光靠那陣陣誘人味蕾的香味,便可一路走過來。

「上次咱們約好這次吃什麼?」

每次她總在離開前給他出個難題,然後下次再見,他必須端出由她所指定的菜色,如果不好吃,她可是會擺架子的。

「今天是……」武香正回想著上次答應的料理,突然被人給打斷。

「武香!武香!」帶著威嚴的男嗓由御膳房那道朱紅色的大門內傳出來。

武香一頓,蹙起濃眉。

是他父親。

「你到前面那兒去。」他用手指向前方。

「哪兒?」水青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不懂他說的確切位置。

「武香!」微怒的嗓音再度響起。

「你往前走到底右轉,那里有口井,到那兒去等我。」武香急了,怕被人發現水青絲,也怕被誤會是在偷懶,他邊說邊推著她前進。

「井……」水青絲有些退卻,畢竟他指的方向她未曾去過。

「武香!」怒吼加上腳步聲逐漸逼近。

「直走到底右轉,很簡單的!」說完,武香趕緊推她離開。

「武香!你在干什麼!」稱不上疑問也不想要答案的語氣,純粹是責怪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武香沒敢回頭看水青絲走了沒,只是低垂著頭,在父親面前不言不語;他知道說話只會刺激父親。

「柴劈完了?」

沉重的疑問當頭劈下,武香一震,隨後搖搖頭。

和武香神似的銅鈴眼瞠大,下一瞬,啪的一聲,一記厚重的巴掌招呼上他的右臉。

「到底在磨蹭什麼?再半刻鐘就要上菜,灶上的鍋還沒熱,你以為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你劈柴?」

經過長年挑水劈柴練出來的力道打得武香差點摔倒在地,耳朵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彷佛都在旋轉。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打,所以早就習慣了,可不代表不會痛。

沒關系,再撐一下,等到柴劈完還有時間,他現在已經能很快的做好一道料理,「炸元宵」這種市井小吃更不是難事,只要再撐一下……

水青絲被武香推得往前踉蹌了幾步,等站穩身子後便想折回去,但才旋回身,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幕,她只得靜靜的躲在那道遮掩住自己身影的牆後。

他,幾乎像只狗被主人痛毆。

難怪他身上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傷。

跟著,她發現武香一聲也不吭,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四周時不時的有人經過,卻好像見怪不怪,沒人出面勸說阻止。

雖然還小並不表示不懂,她知道那樣被打罵踢踹絕對痛死了,可是她又不曉得該怎麼辦。

啊!對了!她可以去找爹爹,找到爹爹武香就有救了!

一想到辦法,水青絲連忙付諸行動。

「跑回御書房就行了……」她現在滿心只有跑回御書房找正在和皇帝爺爺下棋的爹爹這件事,什麼炸元宵的早被拋在腦後。

此刻她唯一的希望便是武香能撐到她回來。

但是她向來都走同一條路,如今換了別條,豈是輕易就能到達目的地的?水青絲很快就陷入這個宛若迷宮般的皇宮里,怎麼也繞不出來。

「這里是……」心急的四處張望著,她覺得每一條路都很像,卻又不像。

要不她怎麼會在同樣的地方打轉?

她再不快點,武香可能會被打得遍體鱗傷,不死也剩半條命呀!

水青絲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跑,哪里有路就往哪里鑽,卻有一種越走越遠的感覺。

倘若她找不到御書房也回不到御膳房呢?

突如其來的念頭讓她停下腳步,回首望瞭望,要去御書房的路她不清楚,可來時路也不見得能認得。

「唔……」水青絲偏著小腦袋,開始擔心起自己迷路了。

驀地,眼角余光瞄到隔著檐廊的那邊有一口井,她想起武香說過的話——

直走到底後右轉,會看見一口井……

「是那一口嗎?」無論是或不是都只能當成是了!

雖然猶豫,她還是朝井走了過去。

既然武香說了要她在這兒等,他就會來,因為他未曾騙她或失信于她過。

所以,她等。

「又流下來了……」捧著炸元宵,武香騰出一只手抹去鼻唇間腥熱的血,後來又覺得不妥,趁著沒人注意之時,他舀了一杓水準備好好清洗自己。

小心的把炸元宵放在不會倒的地方,他把水瓢擱在地上,正想用手舀起水將臉上的髒污洗去時,他注意到水面上的倒影。

淤青的拳傷,浮腫的眼角,冒著血絲的唇邊,那張凶惡的長相如今看來更加扭曲變形。

「會嚇到她……」即便知道她不會害怕嫌棄他的臉,但他不想嚇到她。

他總是對自己的相貌感到自卑,因為大部分人的畏懼他看在眼里,但生成這樣又不是他願意的。

「你真的很丑。」對著水面上的倒影,他苦澀的笑顯得很無奈又無助。

不過絲兒不會嫌他。

腦子里浮現那張隻果般稚氣的臉蛋,他彷佛又有了希望。

快速的洗好臉,武香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在找不到東西可以遮住這張連自己看了都害怕的臉的情況下,他扯下廚裙綁在頭上,僅露出一雙眼楮,其中一只還被打得淤青浮腫。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終于覺得比較能見人,他才端起炸元宵,朝井的方向走過去。

「人呢?」不一會兒工夫來到井邊,武香沒看見水青絲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襲淺藍色的衣裳,應該不容易忽略才對。

「絲兒。」他喚了一聲,以為她躲起來跟他鬧著玩。

沒有回應。

好吧,也許她還想玩。

「我帶了約定好的炸元宵來了。」武香試圖用食物引誘她出來,依對她的了解,這招最有效。

仍是沒有聲響。

難道……她等得不耐煩先離開了嗎?

要一個孩子靜靜的等確實有些困難,但——

「絲兒!」他忍不住拔高聲喚。

一個能夠由御書房走到御膳房這麼遠的距離的孩子,可見她對吃有多執著,沒吃到炸元宵她是不可能回去的,除非……她迷路了!

「啊——」嬌弱的尖叫聲涌進他耳中。

「可惡!」看來她的確走錯路了。

忘了炸元宵,武香邁開步伐朝聲音的來處跑去,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眼前這副景象——水青絲在井里載浮載沉。

「你怎麼掉下去的?」武香只能想到這個疑問。

「咳、咳……」不諳水性,若非還有個木桶讓她搭著,肯定直沉入井底化作一縷冤魂。

對!該先把她救起來!

「听我說,絲兒,你要抓好桶子,我把你拉起來。」他希望她不如表面上慌張,否則很可能听不進他的話。

但,掉進井里的小女娃哪有心思反應,光是要不喝到水就很難了。

「算了!」橫豎她是攀著木桶的,只要不放手他就能把她拉上來。

于是武香開始拉著綁著木桶的繩子,想快點把她救出來。

可繩索一動,水井中的她便開始叫喊。

武香定楮細看,原來她不是攀著木桶,而是整個人和木桶被麻繩給糾纏捆綁在一起,如果硬是把她往上拉,麻繩便會緊緊的捆在她身上,也難怪她會受不了的尖叫。

「這下該怎麼辦?」他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看得出來再拖下去她肯定會滅項。

「絲兒、絲兒!」武香決定先安撫她的情緒,「你听我說!」泡在水中的水青絲被他一吼終于注意到他。

「你……你是誰?」他想起自己臉上綁著廚裙,「是我,武香。」

「香……武、咳、咳……香……」滿是水珠的臉分不清是井水還是淚水,水青絲朝他伸出手,求救的意思不言而喻。

「沒錯。我現在要把你拉上來,但是繩子纏在你身上會有些不舒服,忍著點。」見她眼里終于有他的身影,武香趕緊解釋。

「可是很痛……」語音帶著啜泣,年紀小小的水青絲一時間還不能從突然掉進井里的恐懼跳月兌。

「忍耐一點!」武香沉聲低喝。

水青絲愣住了。

他第一次這麼吼她。

武香似乎也察覺自己過于嚴厲的口氣,「總之,你先別哭,忍耐一下,我現在就拉你上來。」她一雙被淚水沖刷過更顯明亮的眼兒眨了眨,肥肥女敕女敕的小手抹掉溢出眼角的淚水,然後重重的點了下頭。

「嗯。」

「好孩子。」武香廚裙下那張恐怖的臉露出贊賞的笑,只是她看不到。

試了幾次之後,他終于把慌亂不已的水青絲連人帶木桶的往上拉。

「來,抓住我的手。」武香一手抓著麻繩,一手伸過去把她拉出來。

雙腳重新站在地面上,水青絲整個人像裹粽子一般,濕透的長發和麻繩交纏,他好不容易才把木桶解下,至于那身糾結的繩子他實在不知該從何下手,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刀子割斷繩子,但她的頭發一定也會遭殃。

「怎麼辦?」吐了幾口水出來,一身濕透的衣裳和纏著的麻繩讓她難受,直掙扎扭動著。

擰起眉,武香同樣煩惱。

「你怎麼會掉下去?」聞言,水青絲一頓,局促不安的動了動。

做錯事的心虛表情在她臉上蔓延開來,武香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約莫是她對那口井感到好奇,去玩木桶,結果一時沒站好或者怎樣的就掉下去了。

「我不是告訴你乖乖等我嗎?」而且她還搞錯井。

「人家只是……」她想幫他嘛!

「罷了,我不是要罵你。」他知道現在不是罵她的時候,而是要先解開她那一身糾纏的繩結。

水青絲垂首認真反省。

武香繞著她轉了一圈,研究著麻繩的頭尾。

「看來也只能拿刀子割或剪刀剪了。」最後他下結論。

水青絲抬起萬分驚恐的小臉,「你要割我頭發?!」

「否則解不開。」武香神情嚴肅,表示自己不是在打趣。

「我……可是……」她很是遲疑。

娘說過頭發很重要,不能隨便割的!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他扯了扯麻繩。

嗯,夠緊夠牢固,必定是她在掙扎的時候纏上的。

「這……」水青絲語塞了。

武香掏出隨身攜帶的菜刀,她立刻後退一步。

「轉過去。」她總不能一直綁著,還是速戰速決好。

「可是、可是……」她心里始終惦記著母親的話。再說菜刀不是拿來切菜的嗎?女乃娘說過刀子很危險的!

武香將她轉過去,「頭發會再長出來的。」

趁著她還來不及開口反駁,他看準了幾個纏成死結的地方,迅速下手。

「但是我娘說頭發對女孩子很重要!」話出口的瞬間,纏在她身上的繩子也松開了。

她的話讓武香猛地一震,想住手已經來不及了,鳥黑的發絲和麻繩緩緩飄落地面。

「啊——三小姐!」

兩個孩子同時抬頭望向那個臉色大變的丫鬟。

大事不妙的預感同時閃過兩人的心頭。

默默交換了眼神,他們倆誰也不敢開口。

「你的頭發!誰欺負你了?」丫鬟話是這麼問,但盯著武香的眼神早已說明他是不二人選。「你對咱們艷府的三小姐做了什麼?」

艷府?哪個艷府?

從小被帶進皇宮的武香有听沒有懂,並不清楚宮外的世界。

「沒有,沒人欺負我。」水青絲趕忙替武香說話。

丫鬟壓根不理會,只當是小孩之間互相包庇。「三小姐,快跟杏梅回去,你這副模樣要是讓夫人或少爺見了,肯定剝掉我一層皮!」

丫鬟不由分說牽起水青絲的手,腳步匆促的離去,臨走前不忘瞪了武香一眼。

水青絲頻頻回首,向他保證,「我下次再來!」然後,她被帶走。

但,他再也沒見過她。

打從在長樂宴上的第一眼,他便知曉她完全忘了有他這個人。

那溫順卻平淡的眼神,已經明白地道出她完全不記得在她生命中有過武香這個人。

可他還牢牢記著她,無論用任何方法,他都想記得她。

當時她被迫割下的發,他小心取下收在紅色錦囊里,每當想起她的時候,便會拿出來看一看,然後對當時年少不懂事割了她發的這件事感到內疚。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如此掛念一個人代表什麼,直到年紀更長,識得情滋味時,他的心里仍是只住著她的身影。

時至今日,他成功的爬上總御廚的位置,成為當今最年輕的總御廚。

他執著的只為了能再見她一面。

當他真的見到了,他分不清是遙遠的記憶,還是夢中的人兒走出,和記憶中的小女孩不同,她長大了,但那抹矮矮小小的身影卻和現在的她重迭。

深刻的刻畫在他心中,發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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