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
「瑪麗亞,你到底進行得怎麼樣了?」
迪克終于在巴塞斯堡的內地林地里,找到躲了他好幾天的瑪麗亞。
「什麼?」瑪麗亞憂心地望著他,想要趕緊離開這里,卻偏偏被他擋住路,她不得已只好裝胡涂。
「什麼什麼?」迪克氣急敗壞地大吼,偽裝數天的形象,在此時全部瓦解,現出原形。
「迪克,你又喝酒了?」瑪麗亞皺起眉頭,望著一臉緋紅的迪克。
其實,她都知道了。她知道迪克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她去偷東西、利用她進入巴塞斯堡、利用她接近約瑟夫、利用她假扮成奧輪治大公的女兒,這一切她全都知道。
他根本沒打算改變自己,之前對她所說的話全都是謊言、都是在欺騙她,然而,她依舊不怪他,因為若沒有迪克,也不會有現在的她。
可是,她無法接受自己再像個愚蠢的傀儡般,隨著他的口令,毫無目的地擺動自己的軀體。
「我喝酒不行嗎?」迪克旁若無人放聲怒吼。
「迪克,你騙我,你根本就沒打算要改過自新。」望著他一臉責難之色,瑪麗亞哀惻地低下小臉。
真的再也見不到迪克如以往那般的意氣風發了嗎?
「我沒有騙你,」迪克雙手使勁地抓住她細小的肩。「騙人的是你,毀約的也是你!」
「我騙了你什麼?」瑪麗亞被他扯得難過,想要推開他,偏偏身子又瘦軟無力,根本無法掙月兌他的蠻力。
這些天,她不知道是怎麼了,老是覺得渾身無力,還一直想吐。
還來不及細思自己的問題,迪克更使勁的搖晃著她。
「是你說要幫我的,但是你不但不幫我,甚至還躲著我,你是什麼意思?」迪克沒發覺她愈顯蒼白的小臉被他晃得更無生氣。
「那不是幫你!」瑪麗亞忍住胸口翻騰的嘔吐感,試著和迪克講道理。「那是在害你,迪克。」
「我不管,你說過要幫我拿到匕首,你一定要幫我,好歹我也照顧了你那麼多年!」迪克幾近耍賴地低吼。
他什麼都不管,他只要錢,只要有錢,他便可以找回自己的愛人,也可以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迪克,你沒有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著想,一旦被爵爺發現的話,我該怎麼辦?」瑪麗亞哀怨地看著他。
以迪克對她的恩情,說實在的,她應該要幫他,可是她不願意再去偷任何東西,她想要成為一個足以和爵爺匹配的女人;況且,她也不想再讓迪克執迷不悟。
所以,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你怎麼辦?」迪克笑了笑。「我管你怎麼辦!當初是我救了你,現在我要你去做,你就得去做,你沒有權力背叛我。」
迪克的雙眼瞪得猙獰嚇人,瑪麗亞望著他,淚水跟著滑落;不一樣了,迪克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樣子了。
瑪麗亞奮力推開他,拉起裙擺往他的胯下踢了一腳,立即拔腿就跑。真是可悲,這是當年迪克教她如何掙月兌糾纏的人時該做的第一件事,想不到現在居然用在他的身上。
???
瑪麗亞氣喘吁吁地奔回約瑟夫的寢居,心里正暗自慶幸終于逃過一劫時,迪克卻一腳踹開了大門。
「賤女人,你居然敢這麼對我!?」迪克狼狽地走入房內,雙眸險惡得如魔鬼一般丑陋。
瑪麗亞睜大了雙眼直視著前方,仿如是被盯住的獵物一般,不敢再多走動一步,只能靜靜地等待他的撲殺。
「怎麼,現在和爵爺上了床,就準備翻臉不認人了?」迪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向她。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要叫人了!」瑪麗亞試著出言恐嚇他。
瑪麗亞一步一步的後退,直到自己已然撞上床邊的烏木櫃,才退無可退地停下腳步。
「你叫呀,現在大家全在休息,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幫你?」迪克泛起惡心的佞笑,慢慢地將她逼進角落。「這房子真是很不錯,這里面隨便一樣家具,就算我工作一輩子也賺不到。」
迪克看了看地上的羊毛毯,再望向一臉驚懼的瑪麗亞。「看來,你會被這一切誘惑而忘了要幫我,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不是因為這樣才要待在這里,也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不幫你,我是……」瑪麗亞急急地想辯解,卻被他冷冷地打斷。
「閉嘴!」迪克並不領情,望著距離不到兩步的瑪麗亞。「你以為你真的是奧輪治大公的女兒嗎?別笑死人了,你的出身和我一樣,不過是在街頭流浪長大的孩子,既無身世背景,也沒有家族勢力,你只是一個扒手,只是一個竊賊,莫非你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嗎?」
迪克殘忍地放聲大笑,殘酷地將瑪麗亞拉回現實當中。
是的,貴族和平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更何況,她只是一個連平民都不如的孤兒,她怎會天真地以為她可以和約瑟夫長相廝守?
迪克望見她怔愣的樣子,一把將她撲倒在床上,拉扯著她身上的衣裳。「怎麼,跟過爵爺後就不一樣了,你的身材也和以往大不相同,是因為爵爺每天晚上都疼你嗎?」
迪克口吐刺耳的瀅語,逼得瑪麗亞更是淚如雨下。
「住口!」瑪麗亞用盡全身的力氣不斷地掙扎,卻始終推不開他強壯的男人軀體。
迪克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巴掌,惡狠狠地說著︰「你以為你真的是高貴的奧輪治大公遺孤嗎?」
就在她昏昏沉沉幾乎要認命的時候,一股狂囂的暴吼喝道︰
「迪克,你好大的膽子!」
約瑟夫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將迪克自他的大床給揪起,將他摔在地毯上,繼而拿起牆上的長劍,抵住他的脖子。
「爵爺!」迪克睜大雙眼,半醉的酒意立刻清醒。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約瑟夫怒不可遏地眯起詭魅的雙眸,直勾勾望著迪克,一想到剛才的情景,手中的力道更是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爵爺,迪克他是喝醉了,所以才會……」頓時回神的瑪麗亞趕緊爬下床,跪在約瑟夫的腳邊。
「你是在替他求情嗎?」約瑟夫回眸盯著她,心中的怒火更熾;她居然為了這個卑賤的人向他求情?
難道她不知道,如果他剛才沒有趕過來,她會落得什麼下場?這豈是簡單的一句喝醉便能饒恕的罪!
「迪克只是喝醉了,否則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一直把我當成妹妹一樣的疼我。」她的淚水不斷地滑落,抹去又滑落、抹去又滑落。
這使得約瑟夫心浮氣躁、怒意難忍!
「當成妹妹?」約瑟夫冷哼一聲,魔魅的眸子迸出難解的冷光。「如果他當你是妹妹,就不會把你打得遍體鱗傷,就不會利用你去竊盜,也根本不會要你去替他偷匕首!」
他雖然沒有妹妹,但是,他知道尋常人是如何地疼自家妹妹的。
「你都知道了……」瑪麗亞松開雙手,淚流滿面,心疼得好似被扯得支離破碎,他終于看見她丑陋的靈魂了……
她多麼不願意讓他看見這一切,然而這小小的想望,依舊擺月兌不開現實的造化。
「我不會怪你,因為我知道這一切全是迪克指使你的。」約瑟夫看見她淒惻的小臉布滿淚痕,不禁月兌口安慰她。
真是瘋了,他明明是要將瑪麗亞一同論罪的,怎麼,他現在卻無視法規,硬要幫她月兌罪?
沒辦法,一看見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他便無法硬起心腸。「那不是迪克的錯,迪克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所以……」一提起迪克,瑪麗亞又隨即挺身而出為他辯解。
如此一來,不禁又令約瑟夫稍緩的怒意再度熾燃。
「我沒興趣听一個自暴自棄的人的故事,反正錯了就該認罪,沒有人能夠享有特例!」約瑟夫冷冷地說道。「一想到我必須顧慮到他的人權問題,不能即刻將他處決,更讓我覺得一肚子氣。」
該死,難道她非得在他的面前替另一個男人求情不可嗎?
「可是……」
正當瑪麗亞還想再說些什麼時,迪克乘機推開約瑟夫,向前一撲,自他的皮靴里怞出匕首,便欲起身往外跑。
「你跑得了嗎?」
迪克正欲走出門口時,約瑟夫暴怒的嗓音已在他的背後響起,長劍揮下——
「不要!」
瑪麗亞放聲尖喊,卻喊不回握在約瑟夫手中的長劍,劍已經落下,而鮮血已然濺濕了羊毛毯……
「迪克!」
瑪麗亞難以置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跪坐在地上,不斷地放聲大哭。
約瑟夫冷冷地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迪克,隨即走出門口,叫喚一聲︰「庫內斯,把里頭的尸體處理一下。」
庫內斯帶著大批家僕聞聲而來,誰也不敢多問地將現場處理好,隨即離開。
「瑪麗亞?」
待全部的人離開之後,約瑟夫難得柔情地走到她的身旁,輕撫著她的紅發,不意卻被瑪麗亞打落。
「你為什麼要殺他?」
瑪麗亞雙眸含怨帶怒,兩顆紅寶石般的眼眸仿似燒出兩把怒火。
「他偷了我的東西!」約瑟夫沒見過她這般氣絕的模樣,一想到她是為了別的男人才對他表現得如此憤恨,不禁怒火中燒。
「就算偷了你的東西,他也罪不至死!」瑪麗亞怨懟地駁斥他,雙眸哀怨含恨地瞪視著他。
她很想要幫迪克的,她很想再看到迪克回復以往的溫柔和開朗,而不是這樣的結果。
早知道會招來殺身之禍,說什麼她也會將匕首偷到手,讓迪克趕緊離開這里,即使要她承擔一切後果都無所謂!
但是,他卻毀滅她的希望,殺了迪克……
她不會原諒他,絕對不原諒他!
「他犯的錯不只如此!」約瑟夫恨恨地怒視著她,從沒有人敢這樣對他,敢這樣對巴塞斯伯爵!「他要侵犯你,你忘了嗎?」
若不是為了她,他又怎會如此盛怒,若不是出發點皆為了保護她,他又怎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這個該死的女人非但不領情,居然還這樣對待他?若是依他以往的個性,早就將她丟進泰晤士河了!
「侵犯我又怎麼樣?我無所謂,你根本犯不著殺他!」瑪麗亞怒氣沖天,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她只覺得心里痛極、苦極,好多復雜的情緒糾結在一起,令她只能將所有的怒與怨,全數發泄在他身上。
「你無所謂?他要侵犯你,你居然無所謂!?」約瑟夫瞪大凌厲的雙眸,一張俊臉猙獰得令人生畏。
若是無所謂,那麼……他剛才算是破壞她的好事嘍?
他止不住在心底躁動的怒氣,青筋在他的額上放肆地跳動,胸口也因此而劇烈起伏著。
「我是無所謂。」瑪麗亞毫無細想地回答。
約瑟夫嘴抿得死緊,卻再也壓不下那一股被背叛的強烈沖擊,大手一伸,掐住她細瘦的頸項,狠狠地掐得死緊,像是要置她于死地般。
「唔……」瑪麗亞沒想到他居然會想殺她,只能無助地閉上雙眸,毫不反抗地等待著痛苦的結束。
約瑟夫雙目凝瞪著她,看著她緋色的臉頰逐漸慘白、鐵青,甚至轉黑,直到一絲絲的鮮血自她的口中溢出,他才猛然放開手。
一呼吸到空氣,瑪麗亞不斷地咳嗽著,出自本能地呼吸著,貪婪的汲取每一分的空氣。
「你為什麼不殺我?」瑪麗亞仍是喘著氣,全身顫抖得有如秋葉,嘴巴卻是不留情地挑釁。
約瑟夫冷冷地瞅著她,不敢置信自己剛才真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如果她沒有溢出血絲的話,他想……他可能就這樣殺了她!
瑪麗亞看著他默然不語,于是搶過他另一只皮靴上的匕首——就是這把匕首害死了迪克;一把無用的東西,竟然會比一條人命還珍貴,這種東西,留它何用?
猝不及防的,瑪麗亞用盡全身的力量,將匕首丟進壁爐里,鮮艷的紅寶石在火焰中,更是燦爛得令人屏息。
約瑟夫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光芒萬丈,心中卻沒有任何心痛與不舍;這不是他最心愛的紅寶石嗎?
回過眸子,望著一臉怨恨卻又仰天狂笑的瑪麗亞……他深深地明白,更能令他心痛得無以自控的人,是她!
約瑟夫不願再多看一眼,也不想理清心頭的紛亂雜緒,毅然離開瀕臨崩潰的瑪麗亞,留她一人狂笑哀鳴。
待約瑟夫走後,瑪麗亞仍舊狂笑著,只是笑中多了一抹哀戚悲惻,只有她才懂的心酸。
她是那麼地愛約瑟夫,但是,這一切皆是無法完成的夢……因為,她根本配不上他,他打從心底蔑視她……
她帶著笑,暈厥在羊毛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