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養院的探病時間是到晚上十點,通常母親的身體狀況不錯的話,她都會待到那個時間才回家。
離開酒店時時間尚早,陸盼晴又沒心思轉去其他酒店應征,因此就過去接母親了。
這時的陸母剛幫女兒按摩完,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連開口跟女兒聊天的力氣都沒有。
「媽,你累了,我們先回家吧。」陸盼晴彎腰幫坐在椅上的母親順背。
很想叫母親不要這麼操勞,但是這方面的意見從不被采納,陸盼晴只能希冀錢能賺多些,請個看護,既可照顧姊姊還可照顧母親,否則母親目前正在化療,將來還要手術、放療,哪承受得住。
「你跟你姊姊說說話。」陸母交代時,呼吸還是急促的,「多跟她聊天,這樣她醒來的機會會更大。」
「好。」
雖然陸盼晴希望姊姊能早日醒來,但她心中隱約覺得這是妄想,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植物人醒來的事例很少,母親上次看到的影片,只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
但老天爺從不曾對她們多看一眼,要不然,母親又怎會得病呢?
但她還是應了母親的要求。
她輕輕握起姊姊的手,述說著這兩天上班時有趣的事,邊幫她按摩。
「……沒想到竟然是認識的,我驚慌的大叫,全辦公室的人都在看我,快糗死了!」
提到這件事,又不免想到鄭飛柏不明原因不再**她一事,語氣差點哽咽,怕被母親听出端倪,忙拿起旁邊的水壺就口,喝了幾口水,平復心情後才又繼續說下去。
一旁的母親听著也笑了。
「也太巧。」母親笑說。
「對啊。」陸盼晴無奈的聳肩,「督導也這麼說。」
「那那個人是誰啊?」
陸盼晴並沒有把對話內容說仔細,那句「因為女主人抗議才買的」,她巧妙的讓听者以為是對方的老婆。
「是……」她頓了頓,編了個謊,「我一個朋友的大哥。」
「朋友的大哥竟然听得出是你的聲音?」陸母挺訝異的。「你跟那個朋友的家人也這麼熟啊?」
「之前有個打工是他介紹的。」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所以才熟稔了起來。」
「那真是個好人。」陸母感嘆。「還會幫老婆買毛巾,真是不錯。」
陸盼晴知道母親在感嘆什麼,畢竟她的父親鮮少關心枕邊人,別說買毛巾了,連下班路上順道買個便當回家,都像是天大的恩惠。
「好了,也差不多了。」陸母看了下時間,探病時間再五分鐘就結束了。「以前我顧你姊姊整天都沒問題,現在這身體,只按摩了幾分鐘就不行了,唉。」陸母悶悶地嘆氣。
「家里的鱸魚湯還有,你回去再喝一點補一補。」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母親的陸盼晴也只能這麼說。
「嗯。」陸母感嘆的拍拍女兒的手,淚盈于睫。「辛苦你了,咱們一家生計都靠你在撐……我真是對不起你,竟然還得了癌癥……」
「媽,不要這麼說啦!」陸盼晴不以為然的白了母親一眼。「無聊耶,你再說我會生氣喔。」
「好,我不說。」陸母像想起什麼事的抬起頭,「你今天不用上班喔?」
通常這個時候,女兒已經到「工廠」了。
「呃……對啊,今天休假。」陸盼晴當初謊稱公司的休假是使用排休的方式,上班時間越多賺得就越多。
「你上個月幾乎都沒怎麼休息,今天可要好好睡一覺。」陸母道。
「嗯。」陸盼晴點了下頭。
之前因為不曉得鄭飛柏什麼時候會找她,因此她幾乎天天「上班」。
現在已經沒了被**者的身分,就把「上班」的事給忘了。
「姊,我跟媽回家了,明天再來看你。」陸盼晴幫姊姊拉好被子。
回去的路上,陸母對陸盼晴道︰「我想幫你姊改個名字,听說有個算名字的老師很準,而且只要三千塊,我想去找個零工回來做……」
「不用啦,錢我給你。」母親這樣的身體怎麼能工作呢。
「這怎麼可以!」陸母搖頭。
「我大夜班收入不錯啊,白天的工讀績效好也是有獎金的,三千塊可以啦。」
雖然一般人來看,家里都沒錢了還改什麼名字,但陸盼晴知道這是母親的「希望」,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力量,就算咬緊牙她也會把錢生出來。
「欸,我真對不起你……」陸母低頭拭淚。
「媽,你別這麼說,我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就好了。」陸盼晴笑著把母親的手臂拽得更緊,「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在。」
「好啦……」陸母微笑回視孝順的女兒,心頭無限感慨。
☆☆☆
陸家居住的小套房頗簡陋,進了大門之後就是簡單的小廚房,有一只單口瓦斯爐跟小小的洗碗槽。
左手邊是浴室,再過去則是寢室與放了台液晶螢幕,勉強算客廳的空間。
床是加大單人床,之前都是讓陸盼雨一個人睡,她跟母親則是在客廳的空間打地鋪。
現在姊姊送去安養院,她與母親一起睡在床上。
她本想繼續打地鋪的,但陸母不願意,還好兩人都身子縴瘦,一起睡是稍擠了點,但還容納得下。
但也許是因為之前都晚睡,也或許是有心事的關系,母親已經鼾聲響起,陸盼晴還毫無睡意。
想開燈又怕干擾到母親睡眠,只好躲到浴室去。
幸虧房東有配備網路,因此她還可以用手機上網找工作。
她搜尋著酒店資料,也看到酒店經紀尋才的消息。
由于她不想被抽成,所以當初是自己直接上酒店去找工作,但又听說有經紀人的話,若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都可以請經紀人出來協調,要是一間酒店待不下去,還可以幫忙轉到另一間酒店去,要是她有經紀人的話,今天就不會因為被湘湘拒絕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手指無意識地放在嘴中啃,直到吃疼她才發現不小心把一截指甲咬下來了。
模黑出浴室,在螢幕下面的電視櫃找OK繃,突然,靜謐的空間傳來奇怪的嗡嗡聲。
是手機震動的聲音。
這個時間會打電話來的……
陸盼晴心一跳,也不管傷口了,趕忙再回去浴室,拿起放在馬桶水箱上的手機。
真是他打來的。
抱著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她滑開了通話。
「喂?」
「你現在哪?」
「我、我在家。」
「是酒店還是家?」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鄭飛柏眼盯著手上被陸盼晴留下來的大門卡片。
「家啊。」陸盼晴看了下時間,心想他人不知在哪,怎麼環境音這麼安靜。
她不記得酒店里有哪個地方靜成這樣,啥聲音都听不見。
「你今天去『麗斐』那里做什麼?」鄭飛柏逼問。
麗斐是酒店的名稱。
「我去……我去問可不可以復職。」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你左手拿我的錢,右手再賺酒店的錢,你到底有多缺錢?」他心底燃著一把火,氣這小妞什麼都不跟他說,甚至想背著他偷偷回酒店上班。
「我……我這個月……」
「還是你把一百一十萬都花光了?」
她靜默一會兒才回︰「還剩一點。」
「一點是多少?」
「十……十五萬。」
「一個月花掉九十五萬,你是不是有欠債?」
陸盼晴沒有回答。
「你一共欠多少?」
手機的另一端還是沒有回應。
「我花這麼多錢難道沒有資格知道?」這是鄭飛柏最生氣的一點,不管問她什麼都不講,好像他只是提供錢的工具人。
「我已經還完了。」除了學貸跟不急著用錢的親戚借貸。
「既然還完了,為什麼還要回酒店?」
「因為……」她支吾。
她听得出來他很生氣,這讓她更為慌亂而不知所措。
當她心一慌,腦袋就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麼回應,更無暇思考他為什麼大發脾氣了。
「說啊!」
「我要賺錢。」
「我不是給你錢了?」
「沒有……」
「你敢說沒有?」
「你只**我一個月。」怕吵到外頭的母親,甚至被听見對話內容,陸盼晴手包著受話孔與嘴。「這個月又沒有,我當然要想辦法去賺錢,要不然後面的日子怎麼過?」說到最後,嗓音已經有點哽咽。
「什麼叫這個月沒有?」
「我沒有收到錢……」
鄭飛柏驀地一愣,「今天幾號?」
「十一號……」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幾號?」
「十號……」
「你不會提醒我匯款嗎?」
「你還願意嗎?」她驚喜。
「你等等。」一說完鄭飛柏就把電話掛了,直接進入網路銀行,使用約定帳戶轉帳——他臨櫃匯款的那一天就把她的帳號設定進去了。
不到一分鐘時間,她就收到他傳來「已匯款」的訊息,還給她匯款成功的通知頁面截圖。
陸盼晴立刻登入網路銀行查詢。
「六十萬!」她驚訝掩嘴。「半年?」
她這半年都可以待在他身邊了嗎?腦海里迸現了這句話。
喜極而泣的淚水流了下來。
一條訊息又傳來。
我現在過去接你。
不行!陸盼晴慌忙回訊。我跟我媽說我今天休假了。
他那一端遲遲沒消息,陸盼晴凜著心等待。
他會不會生氣,然後叫她把錢還給他呢?
這可不行啊!
她是必須隨傳隨到的身分,不能拿喬的。
經過這一次的誤會,她更深知這個男人對她的重要性,于是飛快地傳了訊息過去。
不然,我找個理由跟我媽說一下,我處理好直接搭計程車過去。
她不想吵醒母親因而考慮留紙條的方式,以公司臨時有事要她過去加班為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