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對能查出貪腐案的季嘉平自然是十分崇敬的,這樣的人暫代知縣可是家家戶戶都放鞭炮慶祝他就任的,再加上一個要在康新短暫停留一段時日的重安侯,這兩父子自然是各方欲結交或巴結的,因此由四方而來的帖子不斷。
季嘉平能以政務繁忙且身上的傷尚未痊癒為由推了,至于重安侯在來康新之前便早預料到這情況。
重安侯這個人不喜歡結黨營私,但也知道把帖子全推了不近人情,他的壽辰將至,所以來康新之前就想在此辦一場壽宴,借著壽宴請客也算給那些人面子。
只是這場壽宴他嚴格拒絕送禮,只說讓賓客前來熱鬧熱鬧,而帖子上寫明了壽宴當天持帖入場,但若帶著生辰禮就取消資格,這下哪里還有人敢帶生辰禮,至多希望能在壽宴當天與重安侯混個臉熟便是。
重安侯來到康新才知道兒子在流雲閣入了股,他要宴客不設在流雲閣要設在哪里?肥水不落外人田啊!
本來流雲閣早就是康新人茶余飯後的話題,它在大興土木的時候,人們以為康新要搬來什麼大戶人家或是哪位富戶正在興建別院,過了一段時間又傳出正在興建的是一間酒樓,而傳出這是酒樓的同時也傳出了它奇特的營運方式,說是流雲閣沒有菜單,全憑廚師喜好決定菜色。
正當康新城人還在想沒有菜單的酒樓要怎麼營運時,就又傳出了流雲閣一個月供餐的時間只有十五天,剩下的日子只供各式茶點及茶水,供餐的日子由流雲閣的老板自己下廚,而其余的日子所供的茶點則是流雲閣聘請手藝極佳的白案師傅所做。
而流雲閣的討論度,在重安侯選擇此處辦壽宴到達高潮。
流雲閣的正式開業定在了重安侯的壽宴之後,因此最近最流行的話題是「誰收到了重安侯的帖子」,一來,能收到重安侯的帖子表示肯定是康新排得上號的人物,二來是這些人可以早所有人一步揭開流雲閣的神秘面紗。
重安侯休息的雅間被安排在整個流雲閣視野最好的地方,重安侯站在窗邊,看著流雲閣雖然還未正式開業但接待已經井然有序的情況。
侯爺夫人吃了塊池婉夏給他們兩人準備的墊肚子茶點,又喝了杯茶,才帶著笑問了重安侯。「怎麼?這姑娘看了可還滿意?」
重安侯不得不說,池婉夏的安排著實讓他另眼相看,雖然這壽宴是為了應付人情,但既然是壽宴,他自然也是邀請了一些從京城過來真正與他往來密切的親友。
池婉夏似乎早知道了誰是重安侯安排的客人,除了這些客人會由門口的小廝引向一個特別出入的門以外,季嘉平則等在那里代替父親迎客,入座時他們也被帶位的小廝安排在最接近重安侯的雅間,以方便開宴後重安侯向那些人致意,這樣的安排也杜絕了想以此宴為機會接近重安侯的人。
賓客們雖然無法隨意接近重安侯,但對流雲閣的好奇可是完全得到了滿足,相關于流雲閣的事,小廝們不但對答流利,而且知無不言,倒是轉移了不少客人對重安侯的注意力。
流雲閣雖在城中,但進了大門就是另一番景象,別有洞天,里頭少不了亭台樓閣,更有鬼斧神工的假山及人工湖。
這些亭台樓閣便是各個大小不同的雅間,就連那湖面上泊著的三艘大中小的畫舫都是三個不同等級的雅間,只不過今日日子特殊,畫舫並未開放客人入座。
開業後各種雅間會因視野、內部擺設、大小而制定不同的收費金額,來此消費的客人除了支付每個人十兩銀子的餐費外,還要依所使用的雅間支付雅間費。
一個人十兩銀子著實不便宜,可是這里的食材新鮮,進門繞過影壁就能看見作為門面櫃台的屋子,櫃台旁擺放著一座琉璃魚缸,里頭放著的是待會兒就會成為盤中菜肴的水產,康新臨河,這魚缸里的魚都是流雲閣與漁民訂購的活魚。
這流雲閣消費高,但雅間卻不多,大小雅間只有二十個,除非因為特別的日子開放了庭院中那塊月復地擺放臨時桌椅,否則雅間全坐滿也不過是一百名客人而已。
「池姑娘這流雲閣的確是與眾不同。」侯爺夫人也走到了重安侯身邊望著窗外的景色像是在尋找什麼,直到找到了一處看似果園的地方,她指向了那處說道︰「這流雲閣中還有一片果園,到了果子結果時期,听說可以付費進入園子里親自采摘,流雲閣會為客人把果子制成果醬,用精美的包裝送到客人的府里,若有興趣,池姑娘還會親自帶客人去逛她的私房菜園子,那里種植的都是中原難得一見的香料或食材,而那些香料及食材都是由池姑娘親自照料的。」
重安侯看了夫人一眼,平常她可不是這麼愛打听的一個人,「難得你這麼主動。」
「這池姑娘本來在康新城就名氣不小。」
池婉夏的池家食鋪在康新城里的確是有名氣的,而她就是流雲閣的老板自然也擁有了不少話題性,雖然有人覺得那些小吃食上不了台面,但畢竟她年紀輕輕就頗有能耐,還是讓不少人對她極為關注。
除了壽宴上席位的安排令重安侯滿意,這宴會上的餐點不只讓重安侯滿意更讓所有賓客眼楮一亮,前所未見的擺盤與菜肴樣樣顯示出流雲閣的與眾不同。
當然與眾不同,因為池婉夏選擇的是法式料理及擺盤。
總之這一餐不僅賓主盡歡,還順便幫還未正式開張的流雲閣打響了知名度,而重安侯那些由京里來的貴客更是對流雲閣念念不忘,後來流雲閣進軍京城後,這些貴客還成了最佳宣傳,不過這些皆是後話了。
重安侯夫婦早先已經肯定了池婉夏的談吐行止,如今再看她經營流雲閣與操辦壽宴的能力,自然對她是十分的滿意。
至于她與季嘉平兩人之間的情意,重安侯夫婦也是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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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池婉夏是什麼人?流雲閣不是說老板是重安侯,這下怎麼又變成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了?」
問話的人名為祖剛,他便是那個在澤城買下黑心土方的地方豪強,他名下的事業眾多,為了低調都是由他手下的各個大管事做掛名老板,而那個歷年來承包了康新縣衙的修堤工程的包商正是他的事業之一。
能做到一方豪強,他的人脈自然不會只有在縣里而已,康新決堤後,他收到消息朝廷里重安侯懷疑決堤一事並非天災,而踫巧不久之後重安侯世子就秘密前來康新,祖剛只能派出幾波人馬暗殺,試探季嘉平來康新的目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季嘉平除了明面上的人還有暗衛,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調查到了澤城,幸好當時他留了一手,被抓進去的才只有那個掛名包商老板的大管事而不是他。
「傳言八九不離十,主子想,她一個小丫頭,就算池家食攤名氣再大賺了再多的錢,以流雲閣那樣規模的別院沒個上萬兩也是打造不出來的,就那個池家食攤至多也就是近千兩的身價而已,那個流雲閣的幕後老板很可能就是重安侯或是季嘉平。」
「她憑什麼讓季嘉平把流雲閣掛在她的名下?」
「主子不知,當初派去暗殺的人傳回的消息……」祖剛的總管用著猥瑣的面孔對著祖剛耳邊說了幾句。
康新有祖剛的人,澤城自然也有,那些殺手是被送進了澤城的大牢里,所以一開始還有消息傳回。
「原來是相好啊!這季嘉平看不出來,也是個風流的。」
「主子如今要對付季嘉平是更難了,但池婉夏就不同了,池家是白身,池婉夏是個弱女子,這還不好拿捏?若是能順便拉季嘉平下水,那可是一舉兩得。」
祖剛見總管似乎是有了主意,問道︰「說吧!你有什麼計策?」
「如果鬧出了人命,主子覺得季嘉平是會眼睜睜的看著池婉夏賠命,還是會為了她賠了自己的官聲?」
「季嘉平若是個負心漢,選擇放棄那女人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但若賠了他的官聲……就算他不會被皇帝降罪,至少也得灰溜溜的滾回京城去。」
「就是這個理。」
「快,把你的計策獻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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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流雲閣開張之前池家食攤的規模就已經到達了一市一攤的程度了,整個康新只有池家食攤的老店能吃得到所有池家食攤出品的各種吃食,所以相比于其他加盟店,池家食攤這個本店每天的生意可以說是從開店到打憚就沒冷場的時候。
雖然劉氏的身子已經養得不錯,但池俊夏也不希望兩老再操勞下去,于是便聘請了不少人在食攤工作,而兩老就成了半退休的狀態,偶爾在閑得慌的時候才會到食攤幫忙。再後來流雲閣開張了,人人都知道池大夫妻的兒子、女兒出息了,他們就更不敢在食鋪太過操勞了,怕會讓人說他們兒女不孝。
池家大房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池家兩個孩子男的俊女的俏,上門提親的都快把門檻給踩壞了,如此風光大多數人皆稱羨,但也有看了嫉妒之人,其中就數池家老家的人最眼紅。
流雲閣開在分家之後,池家老家的人只能看著眼紅,心想早知道池婉夏有這本事,逼也要把她逼到悅客來工作。
可池家食攤不一樣,池老爺事後才知道它開在分家之前,分家的時候池大一家可完全沒提到過食攤的事,如今食攤的加盟店一市一攤,听說加盟店都要開到鄰近的縣城去了,連那座提供湯頭及食材的中央工廠都打算擴大規模,池家人怎麼不想分一杯羹?
這日池老爺便去找了池大。兩座宅子背靠而立,自從分家後兩家竟是從來不曾往來。
池大見父親來了,還是好好的迎進了他,池老爺進了別人家,卻沒等池大招呼就自顧自的坐到了主座去,池大見狀沒多說什麼,自己在下首落坐。
劉氏這時端了兩杯茶進了廳,先給池老爺送去了一杯,接著把另一杯送到池大面前。
「坐吧!」雖然劉氏身子已經大好,但池大還是不希望她久站,拉著她在另一張圈椅上坐下。
「我這個公爹還沒讓她坐呢!」
「爹是不是忘了,大房已經分出老家了,如今這個家的主人是我與我的妻子,爹你只是客人。」
「你……」
池大也沒管池老爺氣得說不出話,只是端起茶杯喝著茶。
劉氏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討好那個永遠不會喜歡她的公爹,出嫁從夫,她听夫君的話坐在他身側,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發一語。
池老爺讓自己消氣,今天是來談事情的,不需要因為這點小事一開始就把場面弄僵,他也端起茶杯輕喝一口茶。
悅客來生意正好的時候,他也是風光過一陣子的,茶葉好不好他還是分得出來的,老大家的日子的確滋潤了,好的茶葉不是以斤計是以兩計,就這茶一兩至少得二十兩以上。「這茶不錯,是什麼茶?」
「這是婉兒孝敬我跟她娘的,說是什麼雲霧的。」
「她倒是個有本事的,等會兒我回去給我包一斤這個茶帶走。」
劉氏在心里冷笑,一斤,好大的口氣,一斤可是幾百兩銀子啊!
「沒這麼多,今天泡給爹喝這一杯,回頭我就得回去喝白水了。」池大淡淡道。
「你不會讓那丫頭再買幾斤回來?」
「爹,這茶難得,不是有錢就買得到的。」
池老爺看不出來池大說的是實話還是故意不給他這好東西,現在他是真看不懂池大的心思了,但這個時候也不是為了一兩斤茶葉計較的時候。「下個月我做壽,你這個做兒子的還記得吧!」
「爹做壽,我自然不會忘記,只是那天我們一家都有事,人是到不了了,但我及你孫兒孫女的禮都會到。」
雖然听到他們都不會到,池老爺十分不悅,但听到他們都會送禮便忍了下來,「難得你們這麼孝順,到時我一定會把你們送的禮展示給大家看,好好稱贊你們的孝心。」
池大冷哼一聲,這是在威脅他最好禮不要送得太輕,否則讓人看了丟臉的也是他們。不過這是他老人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一年一次做壽,他們還是會讓他老人家面子上過得去的。
「那都是虛名,我們都是不計較這些的,爹若是想讓人知道孫兒孫女有本事、有出息,用自己的名義便好,不要用孫兒孫女的名義。」
池大話說得很不客氣,池老爺面子都快掛不住了,可今天來要辦的事很多,不能現在動怒。「這事我會看著辦,另外,你現在拿五十兩銀子給我。」
池大這回反應大了,他抬頭直視著池老爺,他早知道這個爹找上門就沒好事,居然一開口就是五十兩,問他借他都不一定會借,更何況是要。「爹說什麼,我听不懂。」
「你不是知道我過壽嗎?拿五十兩給我辦酒席怎麼了?」
「爹自己的壽宴辦酒席,大可選在悅客來辦,也可省下不少銀子,怎會是找我討要銀子,更何況五十兩是多大的數目,我沒有。」
「你食攤生意那麼好,最近還在市集里買下一間食鋪,怎麼會沒有五十兩?」
食攤的生意是好,一個月可以有十多兩的淨賺,不過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一句話就要拿五十兩,那可得不吃不喝賺三個月。
「爹,食鋪里的串串可是一串幾文錢在賣的,哪里能隨隨便便就有五十兩,再說你也說了我們剛買了鋪子,身上怎會有那麼多現銀。」
「你做兒子的不該孝敬我這個做老子的嗎?」
池大聞言笑得更冷了,彷佛听了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分家的時候我沒拿走那幾塊地的地契,當時就說了是孝敬爹的,怎麼現在又要我孝敬了,讓我孝敬你雙份的時候,你讓老二孝敬多少?」
池老爺被這話說得有點心虛,他的聲音有些突兀的大聲,「當然一樣。」
「喔?別說一個壽宴要不要花到一百兩來辦,我听說冠威又跑去賭了,被人找上悅客來又拿走了三十兩銀子,如今的悅客來就剩個空殼了,老二拿得出五十兩給你辦壽宴?」
悅客來在池俊夏走後少了他這個門面,很多老客人都不上門了,悅客來的生意差了很多,所以池冠威的作為無異是雪上加霜,悅客來怕是再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你、你這個不孝子,我拿你些銀子怎麼了?這是你該給我的。」
「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該或不該,就像我本來以為我是你的兒子、老二也是你的兒子,你理該對我們一視同仁,可分家那天我知道了,對你來說,老二是你的兒子,我是你不要的兒子,該給的孝敬我已經給了,有一日你去了,我會給你送終,但除此之外,你及池家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池老爺一怒就把桌上的茶杯給揮到了地上,劉氏肉疼,那是婉兒買的,說是看流雲閣里用著覺得好看,便給家里多買了一套,能在流雲閣用的杯子肯定不會便宜。
「祖父,看在你是老人家的分上,你摔的這個杯子我就不要你賠償了,你剛才摔到地上的可是五兩銀子。」池婉夏領著春喜走了進來。
春喜很自覺的上前收拾地上碎片,不一會兒再回來,還是端了杯新的茶回來,不過這回用的是一般的茶葉,杯子也是一般的杯子。
池婉夏上前對爹娘福了身。
池大對著女兒才露出了一點笑意,「坐吧!」
「多謝爹。」
看著又一個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子孫,池老爺憤怒拍桌,「好啊好啊!一個個都如此不孝。」
「祖父若還是生氣,這杯子任你摔,這杯子便宜,我不心疼。」
池老爺還要再罵,被池大打斷了話,「爹,你也無須動怒,我方才說的都是當初分家時立了字據的,上官府說都有理。」
說到分家,池老爺就覺得有理了,「你說有理,理在哪里?這池家食攤是在分家前開的沒錯吧!分家的時候你們可沒提食攤的事,這食攤該算是池家的產業。」
池婉夏都氣笑了,池家的產業,還真敢說,「祖父,就算當初爹就做了食攤的營生,也只需上繳公中就好,斷不能說整個食攤都是池家的吧!」
「就算是上繳公中,我也沒見你們繳不是?」
「食攤開了月余就分家了,所以祖父現在是來討要我們當時未繳的那一個月該上繳公中的錢嗎?」
「當然不只,食攤打下知名度是一開始就打下的,才會有後來這麼好的生意,食攤至少該有一半是屬于公中的,還有那個什麼中央工廠,用的也是池家食攤的名,那些都至少要有公中一半。」
池大也怒了,他站了起來,雙目都氣紅了,若不是眼前的人是他的爹,怕是他都要上前趕人了。「爹,這麼可笑的話我不想再听了,你是我爹我也不好趕你,你想在這廳里坐就繼續坐吧!我們就不奉陪了。」
說完帶著妻子閨女往後院去了。
池婉夏吩咐了春喜先把二門給鎖上,她要看池老爺還能坐多久?
池老爺是想賴在這里的,不過發現人家連二門都鎖了,只得灰溜溜地自己走了,他是拿池大沒法子,畢竟面子下不來,但池家里可有人不怕沒面子。
「爹,如今家業大了,這家里不能老是沒人,明天我讓牙婆帶些人來,該是幫你們挑些僕人使喚的時候了。」
池大倒不怕池老爺,就是怕連累了兩個孩子,「流雲閣出入的都是達官貴人,我不怕老家的人去鬧,但俊夏的食鋪……」
「放心,我先跟世子說一聲,他現在暫代知縣之職,城里的治安歸他管,這幾天不是流雲閣的供餐日,我有空,我去食鋪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