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朗氣清,春陽普照,是宋彥宇跟蘇瑀兒的大喜之日。
坐落在靜巷內的蘇府內外到處裝點得喜氣洋洋,雖說親家靖遠侯府出了大事,但京中人精多,昭順帝的態度說明軍事案還有商議空間,再說,蘇老太傅門生無數,在權貴間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因此京城里有頭有臉的權貴絕口不提那樁糟心事,備了重禮絡繹不絕的上門祝賀,停在宅第前的馬車綿延數里,遠遠都見不到尾巴。
因客似雲來,就連蘇家五位少爺也得幫著招呼客人,其中三人在互相使了眼色後,有志一同的溜到妹子的院子去。
嫵玉院的多名丫鬟一見幾個少爺到來,欠身行禮的同時,更在心里對宋彥宇掬一把同情淚。
從賜婚聖旨下來,這幾位少爺對準妹婿是挑三揀四,批評多多,贊美少得可憐,但她們也能理解,少爺們就是不舍寶貝妹子嫁給一塊萬年不化的冰雕。
雖說舍不得,但與其他男人比起來,宋彥宇還是他們勉強可接受的對象。
一來,宋承耀只娶一妻,未曾納妾,而宋彥宇本人不近,寡情冷漠,外傳其母曾為了通房人選傷透腦筋,環肥燕瘦或姿色各異的美人兒都被他一個不留的退回去,這種個性要花心也難。
男人往往三妻四妾,就算有貌美如花的正妻,也會遇到更年輕嬌艷的美人兒,真能把持住的人少,不得不說,宋彥宇性子冷冰冰,確是龍鳳般的人物,若不是沒有適齡的公主,怕是皇上都會招他當駙馬。
蘇家少爺們想得很多,就是從未想過寶貝妹妹會心儀宋彥宇,這讓本來對宋彥宇勉強滿意的他們醋壇子打翻,又挑起他的壞處來。
「宋世子一張面癱臉,話少得可憐,瑀丫頭今兒就要嫁,日後不是要悶死?說到底,這門親就不好!」排行老五的蘇盛麒心酸不已,更加忿忿不平。
排行老四的蘇盛軒也一個勁點頭附和,「就是。」
三少爺蘇盛文睨了兩個弟弟一眼,「你這話有膽到爺爺面前說。」
蘇盛軒臉色漲紅,掙扎駁斥,「說了有何用?爺爺不是跟爹娘坦言,就是瑀丫頭個性太失控,必須宋彥宇這種沉穩性子來鎮壓。」
這話說得氣悶,蘇家三兄弟都想大喊憑什麼!他們的瑀丫頭明艷飛揚,宋彥宇內斂淡漠,面無表情,兩人怎麼看都不和。
想說爺爺老了,眼楮出毛病,但他們從小被蘇老太傅輾壓慣了,沒肥膽抗議,只能在心里強烈駁斥吶喊。
「時間過得也忒快了些,半年倏忽就過了。」蘇盛麒開始傷心了。
半年前宋家下聘,長長隊伍一路奏樂來到蘇府,沿途圍觀的老百姓夾道觀看,一個個丈高的紅木箱子進了蘇府,將前庭都快塞滿,幾人看著眼紅,這代表妹妹要嫁人了,怎麼一晃眼就來到大婚這一天?
昨兒三人再加幾個族兄本想大醉一場,但又怕醉死,沒能送寶貝妹妹出閣,最後個個睜眼到天亮。
蘇府佔地大,幾個院子都建了庭園,但嫵玉院半夜的動靜他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這是將寶貝妹妹挖起來梳妝打扮好打包送人!
喜氣洋洋的新房里,蘇瑀兒身穿鳳冠霞帔端坐著,一旁的玄月正拿著小湯匙盛著剪成一小口的肉丁花卷喂她。
今日得折騰一整天,她吃東西喝水都得斟酌。
「三哥、四哥、五哥。」蘇瑀兒喚了幾個哥哥。
看著眼前幾張俊美的臉龐,她的心暖暖的,哥哥眼中的不舍太濃烈。
她又想到昨晚父親特別來到閨房,站在門口靜靜看著她卻不入內,最後還是母親過來,又笑又搖頭的瞪了他好幾眼,父親才模著鼻子低頭走人。
曾經的趙允兒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因此對老天爺給予的新生命,她知道能回報原主的就是要過得幸福,讓這些愛她的蘇家人知道她過得很好。
「瑀丫頭,嫁人了不準委屈自己,你後面有靠山。」
「婚後要是不順心、不愉快,直接策馬歸家。」
蘇家男人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就沒叮嚀她得侍奉長輩夫婿,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握住她的小手緊緊不放。
蘇瑀兒好氣又好笑,但幾個哥哥話里的疼寵讓她幾乎紅了眼眶。
「不嫁了,不嫁了,還沒嫁就紅了眼眶,我舍不得,我心疼!」蘇盛麒忍不住低吼出聲。
她長睫微顫,淚光閃動,卻也忍俊不住的笑出聲。
另外兩個哥哥也被蘇盛麒這月兌序的話語給逗笑,齊齊賞他一記白眼。
偏偏當事人還直喊,「我養不行嗎?養她一輩子還不成?」
「對啊!」蘇盛軒眼楮陡地一亮,「我也可以,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不不,這詞不妥,總之,我就不成親,專養小妹!」
蘇瑀兒原本還覺得好笑,這會兒她卻開始嫉妒原主有這麼多疼愛她的哥哥。
眼見這鬧劇沒完沒了,嘴角都快抽搐的喜娘趕緊出聲,「哎喲,幾位少爺,不能鬧了,再說下去都要耽誤吉時了。」
外頭的催妝詩可是一首接著一首傳進來,奈何一屋子的人無人在意。
蘇家三兄弟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異口同聲,「那些人都沒擋下宋彥宇?」
有沒有搞錯!他們幾兄弟及其他族兄齊心協力,為了抵擋宋彥宇抱得美人歸,可是設了超多刁難關卡,要讓他知道他們有多麼寶貝瑀丫頭。
喜娘見幾兄弟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還討論起所設的眾多關卡,深感無奈,她當了那麼多官家的喜娘好命婆,第一次遇到娘家如此走火入魔,闖關得闖十八關,文的武的全都來,難怪一些官家夫人私下跟她說過,誰娶蘇府這掌心寶當媳婦就跟供了尊佛一樣,不能打罵。虧得新姑爺行事沉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關斬將。
不過也不得不說,蘇老太傅高義,在他人都怕遭了侯府池魚之殃時,他們沒吭聲,仍是下嫁全家的掌中寶。
不管再怎麼依依不舍,時間流逝,終于還是來到了要出嫁的時刻。
在接待完賓客後,另外兩位少爺也匆匆趕來,五人大陣仗的護著新娘子出閨房。
喜娘在旁邊看著,只覺得這番景象也真是絕了。
富麗堂皇的大堂內,蘇家上上下下都在里頭坐著。
周遭擠了不少賓客,眾人目光都停在站在居中候著新娘的新郎官身上。
宋彥宇身姿挺拔,俊逸絕倫的臉上一如過往淡然,但許是一身難得的紅色喜服,頭戴大紅喜帽,添點喜色,風姿絕倫,猶如天人。
「新娘子來了!」驀地,有人激動喊道。
眾人目光落到蘇家五個男丁身上,心里都是羨慕妒嫉恨,再看看喜堂上的新郎官,美男啊,全都是美男,而且新郎官在五個俊美的大舅子前,一點都不遜色。
再看看,頭戴蓋頭的新娘子不是由全福人或丫鬟嬤嬤攙扶,而是被五個哥哥簇擁著走到堂中。
蘇瑀兒的兩個嫂子見怪不怪,她們嫁進來也有二三年了,早知丈夫對于妹妹的疼寵。
在蘇夫人略微不滿的目光下,五位少爺們困難的移動步伐離開妹妹,見到新郎官跟妹妹並肩一站,只覺得滿肚子酸澀,眼眶都要泛淚。
出閣在即,父母得說些叮囑與祝福,但蘇老爺才喊聲「瑀丫頭」就哽咽了。
蘇夫人只好忍著淚接話,要女兒敬重長輩等等。
幾個少爺忍不住要交代兼恫嚇妹夫,但被蘇夫人鳳眼一瞪,滿肚子的話不能說,差點沒讓他們抓狂。
好不容易,宋彥宇在幾個大舅子憤怒不舍的淚眼中,終于將新娘子送上花轎。
他帶了幾位好友及下屬前來迎娶,眼看這得來不易的一幕,幾個友人莫不吐了口長氣。
個性較跳月兌的其中一人以手肘撞撞好友,煞有其事的抹了 一把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水,「看你這一遭,我都不想成親了。」
宋彥宇面上不顯,心有淒淒,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實境遠比想像更磨人,比他在郊外操練禁軍團都累。
劈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徹雲霄,宋彥宇一身喜服傲然立于馬上,容貌俊美,尤其那雙狹長鳳眼深邃不見底,渾身散發著淡漠氣息,猶若天際雄鷹,旁人不敢靠近。
好在一路上迎親隊伍敲鑼打鼓,有人狂撒喜錢,祝福喧鬧聲不斷,大半助陣吶喊的人都是蘇家少爺們安排的,十里紅妝多好看啊,何況一路撒喜錢,老百姓能不來湊一腳?
眾人如浪潮似的擠上街,一睹禁軍統領娶親的熱鬧場面。
花轎里,蘇瑀兒的心情激動又忐忑。
良人是幼時舊識,原主哥哥們更是將他的大小事查得清楚,一一告知,要她安心,他算是有責任的好人,要她好好跟他過日子。
婚前幾次見面,她有意親近,兩人相處不錯,但能否相知相惜,她沒有把握,最重要的是,她終于要回到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地方!
她思緒繁雜,直到宋彥宇踢了轎門,她才意識到花轎已停。
外頭一陣陣鞭炮聲此起彼落,轎簾被掀開,她拉著紅綢,在喜娘的攙扶下步下花轎。
再怎麼說,宋老將軍都是雄霸一方、名震敵軍的驍將,即使出了婁子,但皇帝還沒懲處,婚事自然大辦,光宴席就上百桌。
見新人進入大廳,眾人掌聲不斷,在這般熱鬧氛圍下,新人開始拜堂。
紅色蓋頭下,蘇瑀兒依著唱禮之人的指示行禮,直到被人簇擁著進到新房坐下,她還有著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恍惚感。
她猜測著弟弟離她如此近,可會到新房看她?念頭一轉,又知不可能。
一來,十一歲的趙冠樺只是陳子萱的旁系表親,二來,二房跟大房私下交惡,早已水火不容,但家丑不外揚,礙著面子,今日雖會出席,又怎會帶一個表親出來?
新房一隅,宋佳婷擠身在等著看新娘面貌的眾多女眷中。這畢竟是家族大事,在京城貴人圈中她又有才女之名,就算兩房交惡,她也不會把情緒寫在臉上,此時笑容盈盈的等著新郎官挑喜帕。
她明媚的瞳眸不經意掃過喜氣洋洋的新房,一股妒意涌上心頭,這布置也太夸張!雖然她沒看過皇後公主的房間,但想來與這新房相差不遠。
京城的三月天氣仍寒,新房角落燒著銀絲炭,地上還鋪著毛茸茸的地毯,花梨木雕花拔步床居中,同款雕花梳妝台在右側,床單被褥听聞是來自蘇杭的緞面名品,窗邊另外放了同款的羅漢榻。
精致高雅的家俱,再加上大小不一的古董花瓶,件件價格不菲,亦有價值連城的名人畫作,連桌上香爐都綴上珠寶,還有那特意鏤空的四面雕花大窗,配合窗外的庭園造景,如置身畫中,美得讓人不嫉妒都不成。
宋佳婷再想到蘇家老小對蘇瑀兒眼珠子似的疼寵,她更是羨慕。
她曾經在宴席遇見蘇瑀兒數回,本想上前結交,但蘇瑀兒就是個蠻橫的主兒,人她眠的,她對于對方就是有求必應,看不上眼的,就算湊上前,她也是正眼都不看一眼,再不識相走人,她就冷嘲熱諷。
不幸的是,她真的看不上自己!
沒想到對方搖身一變就成了她嫂嫂,再想到自家跟大房的恩怨情仇,莫名的,她竟替自家擔心起來。
新房靜悄悄,眾人屏息以待的看著俊美無儔的宋彥宇以喜秤挑開紅蓋頭。
蘇瑀兒眼前頓時一亮,眨了眨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拿著喜秤的新郎官。
宋彥宇自是知道她的好相貌,但刻意妝扮卻是首見,此時見她如牡丹艷麗,他一向淡然的眼眸不禁流露驚艷之色。
他自制力極好,很快收斂神情,蘇瑀兒反應卻慢幾拍。
她看過宋彥宇年少的模樣,甚至看著他成長,一直到後來的疏離,她都不曾見過他如此俊美攝人,他穿大紅喜袍真是超乎想像的好看,美似妖孽。
「噗哧」聲突地響起,她乍然回神,面對眾人打趣的目光,她尷尬低頭,模死人了。她這羞澀模樣引來四周更多笑聲。
「新郎真英俊,看得新娘都痴了。」
「莫說新娘,新郎剛剛也怔了一下,顯然也被新娘驚艷了。」
「這就是一對璧人啊。」
贊美聲此起彼落,有的女眷在贊美蘇瑀兒時還十分小心,就怕這姑娘惱羞成怒,直接杠上。沒辦法,她的驕縱之名從不是空穴來風。
但蘇瑀兒畢竟不是原身,還真沒那麼厚臉皮,已窘迫過一回,她不敢再亂看,只瞅著自己放在膝頭主蔥似的手指。
接著,在喜娘的指引下,一對新人喝了交杯酒,又吃了生餃,撒了紅帳,繁文縟節一項項進行,象征男方對女方的尊重。
禮成後,宋彥宇就被友人拉出去應酬,新房中觀禮的女眷也一一散去。
終于安靜下來,龍鳳喜燭隨著自窗而入的夜風輕輕搖曳,偶而啪地發出一聲輕響。
玄月跟玄日上前幫著主子卸掉厚重的鳳冠釵環,幫著洗漱沐浴。
等蘇瑀兒一身清爽,吃了點東西,玄月便上前,說是府中幾位少爺交代,要她先睡一覺。
蘇瑀兒雖然起得早,但並不覺得累,尤其一想到晚一會兒的洞房,哪有睡意?
她搖搖頭,要玄月拿本書給她。
玄月想到幾位少爺的交代,小臉兒漲紅,「姑娘還是先小睡吧,那個——那個很累,幾位少爺要姑娘得勇敢開口,要——要姑爺節制。」說到這,她的頭都要垂到胸口。
兩個已成親的少爺就算了,其他少爺連通房也沒有,到底從哪里打探到男女**,女子多辛苦的事啊。
蘇瑀兒也是無奈,幾個哥哥讓她好氣又好笑,連帶的,她心里的緊張也消散不少。
男女那檔子事,她自是經歷過,只能說就是一場場惡夢,但宋彥宇是她曾經熟識的人,下意識,她相信洞房花燭夜不會太難過。
夜色愈見深沉,賀客一一告辭離去,靖遠侯府慢慢趨于安靜。
蘇瑀兒莫名緊張起來,交握在袖中的雙手揪得可見青色筋脈。
驀地,屋外響起腳步聲,逐漸接近,然後就是奴僕們一聲聲「世子爺」響起。
蘇瑀兒覺得自己的心怦怦狂跳,彷佛要跳出胸腔來。
房門被推開,面色帶紅的宋彥宇走進來,顯見被灌了不少酒。
也是,禁軍統領平時不苟言笑,這人生大喜事時繃著一張俊臉怎麼成?
再有蘇家幾個少爺找來幫忙「泄恨」的人馬,他一杯一杯的敬,饒是酒量再好,仍是醉意上頭。
平時伺候宋彥宇的平安跟著進來,先跟新主母行禮,接著主僕進到內室,平安幫著主子卸衣洗浴。
之後,宋彥宇換上一件紅色絲質中衣步出,示意平安跟兩個丫鬟都出去。
蘇瑀兒已先行平躺在床上,眼楮一時張開一時閉上,睫毛微顫,可見緊張。
「阿瑀累了?」他輕聲問。
「嗯——不,沒有。」她的心跳如擂鼓,愈加慌亂。
他坐上床,凝睇著她的臉,眼底浮現暗色,「你我已是夫妻,阿瑀可喚我夫君。」
「好,夫君。」
她溫順輕喚,這一聲猶如羽緞般輕輕柔柔的拂過他的心房,感覺雖陌生,但他並不討厭。
蘇瑀兒仍沒有勇氣張眼,全身繃緊。
驀地,一道陰影籠罩在她身上,淡淡青竹香欺近,她不由自主的張開眼,只見男人身後燭火閃動,因為逆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只一眼,她便不敢再看。
他瞧著,心倒是軟了些,「別怕。」
他俯身吻上那柔軟的唇,很珍惜,小心翼翼。
淡淡酒氣襲來,連他的唇都帶點酒味,令她感到微醺。
這個吻有點笨拙,牙齒磕到她的,顯見他沒經驗,但他漸漸加強了力量,吮疼了她的舌尖,她抗議的嚶哮一聲。
宋彥宇沒放開,似模到門道,開始輕柔的勾纏輕舌忝。
蘇瑀兒的身子軟了,酥麻感緩緩升上來,腦中最後一絲清明也消失不見。
在他的薄唇與大手不緊不慢的親密點火下,她紅霞滿面,連腳趾頭都蜷縮起來。
床事上,她不是沒經驗,但從不是這樣的溫柔繕。
她長睫如蝶翼輕顫,喉間發出無法壓抑的申吟嬌喘,他貼身佔有時,她還是忍不住啜泣。
痛!太痛了!她怕了,上一世可怕的經歷就像是場永遠醒不來的惡夢,她瘋狂的想逃離,渾身顫抖推拒,哭出聲來,「嗚嗚嗚——」
他停止動作,輕聲呢喃,身上一滴滴熱汗跌落在她身上,再以溫柔安撫。
疼痛因他耐心的疼寵安撫,總算慢慢緩解過來,甚至讓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酥麻。
他感覺到她的歡愉與放松,盡管如此,他並未放縱自己,一次結束就對外喚水,兩人分別洗浴後,再次上床,他便擁著她入睡。
蘇瑀兒困極了,很快入眠。
宋彥宇卻無法入睡,生理上他並未完全滿足,但又不願再踫她,一來,自是憐惜她的身子,二來,成親前幾日,他被幾個大舅子耳提面命,要憐惜再憐惜。
他們先贊他潔身自愛,後又怨他連個通房都沒有,怕他不知輕重,一股腦兒塞給他不少圖,要他好好鑽研,另外,還有幾個大夫手寫的要點,講述女子破身後會如何不適,附帶一些外用藥膏等等。
不得不說,臨陣惡補讓他大開眼界,而滋味的確暢快,不過若依醫囑上所述,他真要盡歡,妻子那小小身板肯定受不住。
他靜靜凝睇蘇瑀兒那張如薔薇般美麗的容顏,這就是他今生的妻。
他伸手輕輕將她落在頰邊的發絲放至耳後,逼自己靜下心來,慢慢入睡。
一夜過後,蘇瑀兒醒了,她眨了眨眼,縴縴玉手往旁邊一放,床鋪微涼,可見宋彥宇已起床好一會兒。
她深吸口氣,瞪著繡著石榴花開的帳頂,眼眶濕潤。
她終于回到靖遠侯府了!
前世的她雖然出身商家,但那可不是普通的商家。
他們趙家位在江南富庶之地,是絲綢大戶,靠著獨門方子染出的色彩,銷路極好,尤其是霞雲紗,做工精細產量少,一匹就能在京城買下一座小院。
趙氏家產多,兄弟多,紛爭更多,樹大分枝,趙家最終也走向分家之路,即使如此,各房家底富裕殷實,生活優渥。
排行第七的父親長袖善舞,行商天賦無人能及,生意擴及其他產業,雖比過往更忙碌,但賺的錢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父親對她極為疼寵,甫三歲就將她帶在身邊走南闖北,年幼的她跟著父親見識過生意往來,即使懵懂,眼界卻是擴展不少。
再後來,母親生了弟弟,她才沒跟著父親四處經商,父親也將遠行次數減少,一家四口過得幸福。
一日,父母前往玉城訪友卻不幸遇到雷雨,雷電齊現,馬兒受驚不受控,導致馬車偏離車道墜入山谷,父母雙亡。
沒了雙親庇佑,她跟弟弟頓時成了人人爭搶的肥肉,所謂的親人打著替年幼稚兒譽家產的大旗,要他們交出店鋪、莊園地契等等,一張張貪婪嘴臉歷歷在目,若不是父母留下的多名忠僕護著他們姊弟,在辦完喪事後連夜帶著他們與可以帶走的家產房契等逃家,他們姊弟仍茫然無措。
而後,又靠著忠僕們一路尋親護佑來到靖遠侯府投奔族親。
一夕家變被迫離鄉,七歲的她心酸苦痛,嘗到人情淡薄,來到侯府寄人籬下,她更是忐忑難安。
然,出乎意料,表姨母極為親厚,對他們甚至比對她親生子女都好,吃穿用度依著世家千金少爺的待遇,府里人亦稱他們表小姐、表少爺,相當恭敬。
待她及長,表姨母更是常常帶她出席京城宴會,那時她視表姨母一家為至親,只要有人說幾句他們不好,又在宋佳婷有意擒掇下,她總是挺身護衛,因而給外界粗魯無禮、上不了台面的壞印象,為此,宋佳婷還多次愧疚哽咽的說對不起她。
自己又是怎麼說的?「我不在乎,誰敢欺負表姊,我就與之為敵!」
呵!直到她從天堂墜落地獄的那一日,她才明白後院女子的戰場與朝堂並無兩樣,她自以為表姨母是因為親緣及眼緣才待他們好,殊不知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貪婪算計。
回憶至此,蘇瑀兒美眸中倏地閃過血光,二房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世子夫人可醒了?世子爺都打了套拳去沐浴了。」玄月輕手輕腳走過來,見蘇瑀兒點頭,這才將簾子往兩邊系起。
「世子不在屋里沐浴?」蘇瑀兒收斂思緒,坐起身來。
玄月點頭笑道︰「世子爺說要讓世子夫人多睡會兒,逕自到書房洗漱了。」
蘇瑀兒點頭下床,她對這座齊軒院還是有印象的,書房離新房不遠,但對他的貼心,她心存感動。
她催著丫鬟趕緊幫她梳妝,敬茶這事兒,即使祖父跟公爹在邊關調查軍事案不得回來,但家中仍有祖母、婆母及二房的長輩,可不能誤了時辰。
她想簡單妝扮,但玄月跟玄日可是讓蘇家老小耳提面命,要讓靖遠侯府上下知道他們蘇家是如何寵愛她的,怎能馬虎?
二人俐落伺候,蘇瑀兒戴上整套頭面,烏絲盤起,簪上發簪,襯得她一張芙蓉面艷光四射。
宋彥宇進屋,乍見到她,都不由得一怔。
他早知她美得張揚,但這番細致打扮真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蘇瑀兒臉皮當真不厚,被他灼灼看著,忍不住輕聲一喚,「夫君。」
「嗯。」他意識到自己目光太熱烈,連忙移開。
二人間小小的尷尬,亦有昨晚赤身親密接觸的原因。
他們簡單用了早膳便離開齊軒院。
宋彥宇體恤她昨夜初承新歡,走得慢,一面跟她介紹府中大略狀況,不過他並沒有提及大房與二房的交惡。
邊關兵器及軍糧案,二房與大房在台面下鬧得更凶,二房怕今上的火兒燒到他們身上,跟老夫人商議,老夫人找上母親,要大房直接棄了襲爵的權利,主動跟今上提及由二房承襲,也許還能保住爵位。
母親將話轉述後,他與父親書信往返,達成共識,二房怎麼蹦都行,他們不予理會,至于這事上怎麼處理,他們靜觀其變。
老夫人見他們沒動作,也跟著二房上竄下跳,搞得後宅烏煙瘴氣。
這些事他不曾放在心上,只讓母親啥事都別應下,他也想過,以蘇瑀兒在外跋扈嬌蠻的名聲,二房及老夫人應該有所顧忌,不敢明面上招惹。
只是經過幾次相處,他竟擔心名不符實的她應付不來。
靖遠侯府是先帝所賜,佔地極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各院落修繕得格外氣派巍峨,大房居于東側,二房居于西側,居中正廳是宴客處,今日認親也選在此地。
廳堂外丫鬟僕婦不少,一見二人皆躬身一禮,「世子爺,世子夫人。」
二人微微頷首,步入富麗堂皇的大廳。
大房及二房的人都已在座,乍見這對俊男美女連袂走近,眾人覺得眼前一亮。
蘇瑀兒在低頭時目光迅速一掃而過,不意外,沒有看到弟弟。
濃濃的失望涌上心坎,但她很快收拾思緒,跟著夫君向幾位堂上長輩行禮。
坐在大位上的是王氏,她打扮得雍容華貴,灰白發髻上插著翡翠玉簪,耳上是寶石耳瑙,一派精神矍鑠。
看著眼前花骨朵似的孫媳婦兒,她內心碎念著,這孫媳婦腦子怎麼想的?大房出了那檔子禍事,應該大鬧著不嫁,將這門婚事吹了最好,屆時難看的也是大房。
江姵芸一襲鏤金暗花細絲裙服,身邊坐著的是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宋意琳。
王氏另一邊坐著的是宋書任一家四口,礙著面子,他倒是笑得客氣,至于數量足以撐爆後宅的姨娘們,一個未見。
陳子萱一身朱紅綢緞裙服,頭上插著瓖金牡丹寶石珠釵,更顯貴氣。
只看一眼,蘇瑀兒內心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急急低頭。
那一對大小珠釵是娘親最喜歡的珠寶,是外祖母留給母親的遺物,她怎麼敢!
她心底繼而一沉,由此可見,陳子萱已卷走並擅用她帶來的豐厚家底了。
陳子萱自詡是個美人,只是一雙眼眸微微向上吊起,露出精明樣,因而她在眼妝下功夫,讓眼楮看來柔和些,笑說著歡迎蘇瑀兒成為一家人的諂媚話。
蘇瑀兒不能抬頭,她正努力壓抑胸口排山倒海似的怒濤。
前世的她對陳子萱太過信賴,直到全身軟趴趴的被一頂轎子送進慶王後院才發覺不對。
陪同而去的二房大管事朱繼見她仍一臉蠢樣,才大發善心的嘲諷,「表姑娘,你進了這院子,再也出不去了,我就當是做善事積陰德,讓你知道下一輩子投胎得聰明點,別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朱繼口沫橫飛的說了很多,讓她明白陳子萱對他們姊弟從無半點責難,噓寒問暖,好東西都緊著他們,連嫡親兒女都說她偏心,為的就是得到他們姊弟的信任及感恩,圖的就是他們手上的龐大家業。
「還有表姑娘這張臉,雪膚花貌,杏眼櫻唇,看人時總帶著一股我見猶憐的嬌弱,男人看了哪個不心動?大姑娘雖然也是個楚楚動人的美人,但同你站在一起時可差多了。」朱繼撇撇嘴,愈說愈多,「大姑娘常跟你說大房說你是薄命之相,又在外說你故作無辜,你傻乎乎的跟大房疏遠,見到大房的人還陰陽怪氣。
「每次只要有人說大姑娘一句不好,你就不分青紅皂白挺身而出,將嬌柔氣質抹殺,蠻橫驕縱之名倒是傳開了,但你肯定不知道,大姑娘事後都不忘差我送禮為你護短行為道歉,瞧,這就是做人,大姑娘在外名聲多好啊。」
朱繼是陳子萱母家的表親,是陪嫁更是親信,私下替陳子萱辦了不少私密事,手上是沾過血的,但說這些話時竟然還帶著同情,可見是被她的愚蠢激出點人性。
「阿瑀?」宋彥宇注意到蘇瑀兒低頭不語,忍不住輕喚一聲。
她緩緩抬頭,朝他一笑,「沒事。」
宋彥宇確定她無礙,開始帶著她認親,從老夫人到自家母親,接著是二房。
陳子萱說了好話,蘇瑀兒依晚輩禮節行禮,拿過玄月圓盤上的一只上好翠玉,遞給對方。
接著見平輩,宋彥宇為她引見她的前世情人。
宋彥博長相俊逸,一襲暗紅雲紋錦袍將他襯得更為出色,難怪傾慕他的女子數不勝數。
想到自己也曾經是其中之一,她充塞在胸口的熊熊怒火直奔頭頂,突然有點暈眩。
「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宋彥宇立即扶住她微晃的身子。
她連忙握住他的臂膀穩住身子,抬頭看著他眼中的關切,她在心里拼命告訴自己,一切都不一樣,她身分不同,若連眼前這關都過不去,談何報仇?
她朝他一笑,「無事。」再看到眾人關心的表情,不管是真是假,她有禮致歉。
想來可笑,宋彥博的底細還是蘇家幾個哥哥替她查出來的,他們叮嚀,能離二房的人有多遠就多遠,尤其是宋彥博,相貌堂堂,口才了得,溫柔小意,只要他有心,要一個女人易如反掌。
他雖在國子監就讀,但連兩年鄉試都沒過,與他同期的幾名監生都過了,只等明年會試,一旦中舉,娶個高門嫡女都不難,可惜他不曾將心思放在課業上,又對自己容貌自負,二房院里的丫鬟幾乎都被染指,前世的她卻不知,還誤以為他是萬中選一的良人。
若不是知道無媒苟合,日後無法抬頭做人,她的清白之身只怕早被他哄去。
不急,二房與她前生的帳,她總會一筆一筆的算清楚。
按著排行,接著見到的是大姑娘宋佳婷與二姑娘宋意琳。
宋佳婷就坐在陳子萱身邊,一身石榴紅繡服,眉眼含笑,隱隱帶著討好。
蘇瑀兒回想前世,眼前這個日日與她以姊妹相稱,說不是姊妹更勝親姊妹的表姊,就是踩著自己贏得賢淑之名。
宋佳婷溫柔又親密的握著她的手,「我千盼萬盼的,總算盼到大嫂嫁來了。」
蘇瑀兒淡淡一笑,學得了宋彥宇的六分淡漠,僅頷首,給她備好的一套珠寶頭面。
宋佳婷被她如此無視,胸臆間頓時升起怒火,但她已經往宋意琳身邊走去。
蘇瑀兒臉上的笑容真誠幾分,先前打听到宋意琳喜歡閱讀,此時便送了幾本游記孤本。
宋意琳將書冊抱在胸口,歡喜得眉眼彎彎,「謝謝大嫂。」
蘇瑀兒順利認完親,一對新人回到齊軒院。
她初為人妻,又見了前世仇人,整個人都是虛的,疲累的上床小憩,宋彥宇則到書房處理要務。
宋彥宇無疑是體貼的,因隔日便要歸寧,又心疼蘇瑀兒初為人婦,這一夜並沒有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