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並排走出來,高一寒張口,還想說什麼,話音卻驟然停住。
有人擋住了許荔的路。
許荔原本沒理會,只當是障礙錯過,可她改變方向對方也沒讓,擺明目標是她,許荔不痛快,心里沁出怒氣,她心情正煩,是誰故意觸霉頭。皺眉看擋路的高大男人,看清那人是誰的時候,許荔神色驟然冰冷。兩道同樣沒溫度的眼神交匯,許荔迅速移開,鄭時川目光卻在她和高一寒親密的站姿停留許久。
「讓開。」許荔不再看他,冷漠開口,她不想和鄭時川有什麼交流,無論是言語還是眼神,所以發現鄭時川也來參加宴會,目光還時不時掃向她的時候,原本想著要不要上樓休息的許荔立刻堅定了念頭,帶著高一寒上了樓。
她以為這樣做可以斬斷麻煩,結果什麼都沒逃掉,先听了八卦,又和男人狹路相逢。
看她錯過自己抬腳便走,鄭時川淡漠開口,「許荔。」
許荔沒停,高一寒觀察著兩個人,不動聲色把臂彎遞給好友。
鄭時川看著很自然挽住高一寒的女人,眼神越加冰冷,男人漠然的目光盯著她,「我們聊一下。」
聊什麼,重溫舊夢,還是清算舊帳?這些都不可能,她也不想和鄭時川聊什麼。
許荔嗤笑,頭也不回,挽著高一寒下了樓,「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聊的。」
到了宴會廳,許荔沒有多做停留,高一寒要應付朋友不能離開,她干脆先走一步。
看她一刻不肯多待,高一寒有點擔心,「別急,我聯絡司機送妳回去。」她現在情緒不穩,可不能一個人回去。
「不用。」許荔自認沒這麼脆弱,她給高一寒安撫的笑容,痛快地走出了宴會廳,直奔停車區,身後傳來腳步聲的時候,她並不意外地停住腳步,也猜到了來人是誰。
側邊就是自己的車,她可以立刻開車走人,可腳步不知為何非常沉重,像是有千鈞之力墜著,許荔疲憊地站定,深吸一口氣才轉身,面無表情看著鄭時川,「你到底要做什麼?」
許荔搞不懂鄭時川這個人,她猜不到對方要做什麼,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鄭時川面無波瀾地看著她,並沒有立刻回答。
看著男人冷峻的臉龐,許多事情又被想起。她曾以為自己完全忘記的那些,一幕幕又冒出腦海。許荔和鄭時川結婚那年只有二十二歲,她剛大學畢業,那時候原該是滿腦子浪漫的女生心思,可從小的耳濡目染讓她成為一個實際的人。
許荔有一個幸福的人生,可她的家庭與別人不同,許家人相親相愛,卻又不會過分親昵。她從小看著家人保持距離,從不過分濃烈的表達喜歡,對愛情的理解本就過分成熟。
尤其大哥大嫂結婚後,相敬如賓的生活更讓她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許荔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她對未來人生的計劃很清楚,所以畢業後父母安排相親的時候,毫不介懷地接受,認識了鄭時川,並且很快和黃金單身漢的男人結婚。
鄭時川是她的第一個相親對象,更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在婚禮前,許荔就知道鄭時川不愛他,從訂婚到婚禮,直至蜜月順理成章的有孕,她和鄭時川彼此間半句喜歡都沒說過。
哪怕睡在一張床,又將要孕育一個孩子,兩人間談愛不愛還是很奇怪,本就是聯姻作為開始,選擇了最適合有利的婚姻關系,和愛情半點扯不過關系。
當然,她不否認自己第一眼就被鄭時川的皮相迷惑。
可哪怕這個男人很對自己的胃口,她也克制著情緒,不肯露出太過濃烈的情緒。
她曾在高一寒的不解中但笑不語,就像是她不理解為什麼高一寒想找真愛,她並不覺得聯姻哪里不好,反正她十幾歲就對戀愛這件事不感興趣,也知道自己早晚會和一個合適的男人結婚,既然如此,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關系,何況鄭時川足夠優秀,並不委屈她,也沒辱沒許家。
關于這樁聯姻,許鄭兩家喜聞樂見,沒有人反對,所以她坦然接受畢業後的婚禮,甚至心情愉悅的去發現鄭時川的優點,比如他長相足夠優越,實在很對自己的審美,比如他冷靜理智,雖然看起來無情一點,但偶爾露出的幾分別樣情緒,就足夠給兩人略顯無趣的婚後生活添加了色彩。
還比如他心思縝密,哪怕不喜歡,只是聯姻,也會安排一些驚喜,盡管許荔後來發現都是助理做的,也沒生氣,反而覺得他滿心都是工作也不錯,起碼不會背叛自己,生出一點隱秘的欣賞。
鄭時川這種男人,用心去關注,真的很難讓人忽視,看得久了,也很難不心動……許荔不知道自己的欣賞什麼時候變了味,反正等她察覺自己喜歡鄭明川又有了寶寶的時候,她著實頭疼了一段時間。
搞清楚自己心思,許荔沒主動剖白心跡,至于為什麼不把喜歡說出口,只因為鄭時川看她的眼神沒有炙熱,總像是看孩子,哪怕他只比許荔大五歲,卻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兩個人的相處里更多的時間是被工作填滿,除了入夜爬上她床折騰的時候把她當女人,平時並不把太多心思放她身上。
不過這樣也好,感情嘛,未必就要轟轟烈烈,細水長流也是優點,這樣理智的鄭時川,更適合自己。許荔堅信這一點,放心孕育那個孩子,也以為這樁婚姻會非常穩固,只要兩個家族不倒,她和鄭時川就是最合適的一對,哪怕需要很久才能讓鄭時川承認這一點。
她對這些從不曾擔憂,卻沒想到打破這種穩定,提出離婚的人會是自己。
看她排斥的眼神,鄭時川沉默片刻才開口,「有人要見妳。」他語氣冷淡,卻壓迫得人心里發慌。
許荔說不出的煩躁,「不見,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不要再打擾我……」
鄭時川目光越過了她,語氣復雜,蘊藏著洶涌的東西,「你听到了,她不想見你,以後不準再鬧。」
他突然的話莫名其妙,交流的對象也不是她,許荔原本想咒罵他一聲走開,可下一刻腦海卻像是繃住了一根弦,有什麼東西轟然斷裂,把她神識炸得四分五裂。
鄭時川的話是對誰講的……許荔身體僵硬得彷佛成了岩石,她手指顫得厲害,哪怕握住了掌心也沒停止。
她听到了打開車門的聲音,下車的腳步聲,不屬于成人的穩重。許久才找回理智,許荔轉身,她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小小身影,看清楚他失落的眼神,心口狠狠抽痛。
她吶吶開口,「不是。」
在她幾步外,奉鄭時川命令把鄭若鳴帶來的助理有些不忍地看著小家伙,也有點可憐許荔,分開兩年多的母子倆突然見面,這對誰來說都不是簡單的事情,助理甚至覺得老板過于殘忍,就算想讓她們見一面,換個時間地點不是更好嗎?
助理心里想的是什麼許荔沒時間管,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兩歲多的鄭若鳴穿著舒適的短褲短袖,短腿短手站在那里,小家伙長得精致,圓鼓鼓的小臉卻很忐忑,他腳尖不斷蹭著地面,飽滿期待的圓眸時不時看向許荔,眼神倔強,又像是隨時能夠哭出聲。
四周的空氣都像是凝結住,許荔眼楮眨也不眨看著鄭若鳴,不舍得錯開一眼。
小孩子是最天真的,鄭若鳴看了一會許荔,又晃晃悠悠走向鄭時川,他走到爸爸身邊的時候沒站穩差點絆倒。
許荔下意識想幫忙,又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麼。
就連助理都忍不住快步走過去,可距離鄭若鳴最近的鄭時川卻沒有伸手幫忙,他極其冷靜看著兒子,「不是鬧著見她,人來了,怎麼不說話?」
鄭若鳴張張嘴,卻像是啞巴了,只是緊張兮兮盯著許荔,不開口。
許荔的呼吸窒住,她僵在那里,看著那個眉目端正清秀的小男孩站穩身體,他稚女敕的臉蛋配上認真的眼神,天真又有點早熟,他小大人一樣,目光在許荔和鄭時川身上游走,只有眼神里藏著緊張,暴露出小孩子的不安來。
許荔做不出任何反應,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眼神貪婪落在小男孩身上,卻又不敢多看。許荔雙唇翕動,一句話說不出來。
看著這場糟糕至極的見面,助理在沒人注意的角落捂臉,果然老板就是沒人性,就算不考慮許荔突然見到孩子會不會驚慌,難道也不在乎自己兒子的心情。
雖然鄭若鳴平時難搞的很,小惡魔一樣,完美繼承了鄭時川的基因,可無論他多麼早熟畢竟還是兩歲多的小豆丁,無論平時多難纏,現在還不是楚楚可憐找媽媽,這麼僵持下去該怎麼收場。
就在助理煩惱的時候,鄭時川又給了兒子一個眼神。
鄭若鳴扯住了鄭時川衣角,他看許荔,女乃聲女乃氣說道︰「我叫鳴鳴。」
看著小男孩閃閃發亮的眼楮,許荔聲音不受控制戰栗,「我叫許荔。」
得到響應,鄭若鳴藏不住臉上的喜悅,他露出笑容,「我知道。」
他不光知道她叫許荔,還知道這是媽媽。
「妳……妳不想見我嗎?」想到爸爸的話,鄭若鳴很忐忑。
許荔腿軟,艱難支撐身體,「我想的。」
鄭若鳴眼楮一亮,想到手機照片的媽媽真的在自己面前,他輕手輕腳走了過去,遲疑著,伸手抓住了許荔小指,先是小心翼翼,看許荔沒掙開便滿足笑了,「妳見到我高興嗎?」
感受到小孩子柔軟的觸踫,許荔心尖一顫,「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