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處不起眼的三進宅子中,房間內傳出怒喝聲,「你們這一群飯桶,幾乎所有人出動,甚至還動到京兆尹的官差,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竟然連一個中毒還受傷的人也找不著!」
單膝跪在地上的男子神色自責地看著說話之人,「千戶大人,屬下辦事不利,還請大人給屬下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機會?咱家給你們機會,誰給咱家機會!」說到這里,抄過手邊的茶盞就往那人腦袋砸去,瞬間頭破血流,一道殷紅血漬瞬間自頭頂流下。
被稱為千戶大人的是太後最得力的心月復太監李常喜,他年約四十來歲,身形消瘦,臉頰凹陷,顯得刻薄,聲音宛若破公雞嗓。
太後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皆是交由他去處理,因為替太後秘密掌管著一支千人左右的私軍,因此私下被稱為千戶大人。
「千戶大人,這幾天屬下們將河面及所有船只全部過一遍,皆沒有那人的行蹤,屬下大膽猜測,那位大人情況那麼糟,是絕對活不了的,恐怕已經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死了也要給我找到,拿著他的尸體交差!」
男子搗著額頭上的傷口,大膽提出假設,「這……大人,那人掉進河中,說不定尸身已被魚啃個精光……」
「啃個精光也要把他的衣物給咱家撈上來交差!」李常喜憤怒地揮動手臂指著外頭,音調拔尖,「沒有撈到他的衣物,你們就通通給咱家到主子面前領死!」
「是,屬下即刻命所有人潛下河搜尋他的衣物。」那名受傷男子作揖行了一禮後,即刻抬腳往外走去,「屬下告退。」
他才要跨出門檻,李常喜又開口喊住他,「站住。」
「不知大人還有合吩咐?」
「醫館是否有派人搜?」
「回大人,京城京郊內外醫館都搜查了兩輪,沒有符合條件的人就診,也沒有人前往藥房購買專門的傷藥。」
「沒有……」李常喜眯細狹長帶著一抹陰毒的眼眸,虎口抵在下顎沉思。
「是的,這幾天上藥房買藥的人大部分都是小傷,屬下派人前去查看過,也沒有將藥方拆開,分不同家購買的人。」
「這就奇怪了……」那人月復部受了重傷又中毒,不可能躲過搜查,不上醫館醫治肯定活不了。
室內氣氛頓時變得詭異沉悶,身為手下的人大氣也不敢吭一聲,靜靜等待李常喜下另一個指令。
片刻,李常喜做出一項新的決定,自衣襟里取出一個令牌朝男子丟去,「拿這令牌去找王大人,讓他以搜查朝廷欽犯為由,在玉帶河沿途每三十里設一檢查哨,每一艘過往船只都要仔細,大小不論,咱家就不相信他能順利的逃回封地。」
「是,屬下即刻交辦。」男子接住令牌,抱拳領命。李常喜斂下充滿心機的眼眸,自鼻腔里發出幾記冷哼。
雲王,咱家就不相信這樣搜查你還能逃出生天,有命回到封地,怪就怪你不識相。
河面上一艘不起眼的破舊小貨船,借著湍急的水流快速往下游駛去。
這艘船看起來跟一般的小貨船差不多,內里卻是不盡相同,除了基本的房間配備外,還在兩個房間中間隔出一間小密室。
陸雲鈞現在就躺在小密室里。
前兩日唐思露下了畫舫後,改搭這艘小貨船一路南下。至于棘手的陸雲鈞,她找來一口大箱籠將他放進,跟著她的隨身行李,還有這次出游一路上所購買的東西一起搬下畫舫。
借著與手下告別較為熱鬧且紛亂的時候,轉移眾人及碼頭上來往人們的注意力,由華一謹負責押送行李,將箱籠運送到這艘小貨船上,之後再將陸雲鈞轉移到小密室里。
這小密室有一個雕花假窗,從外面看只會誤以為這是裝飾用的,殊不知後面別有洞天。
假窗後頭有一個氣窗,推開後,陽光可以從雕花窗橘灑進密室內,推上則能隔離外面一切,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落進密室內,光線在床邊游移。
刺眼的金光落在床榻上男人的臉上,讓他十分不舒服,緊閉著的眼楮難受地轉了幾圈。
這讓昏迷多日的他紊亂的意識稍稍被拉了回來,沉重的腦子開始出現一絲絲的清明。這里是哪里?他還活著?
他記得先前還在聲嘶力竭地對著不斷發出吵雜信號與伙伴聲音的無線電呼喊,可無論他怎麼嘗試,無線電那邊的伙伴們都像是听不到他的聲音。
接著,一記震天價響的轟隆聲響起,一團火球在空中爆開,恐怖的烈焰瞬間如狂潮般席卷而來,巨大的沖擊將他整個人震飛,跌進要將萬物徹底吞噬的烈焰中。
他根本來不及回頭看一眼身後蔚藍的天空,只能用僅存的氣力拽緊胸前的墜子,露出一抹解月兌微笑。
雷霆升努力地試圖睜開沉重的眼皮,想看看他究竟身在何處。
那場爆炸的威力少說也有方圓半公里,在其中的人非死即傷,更別提炸彈就在他身邊引爆,他怎麼可能如此命大?
他不相信上帝拋棄了他,未將他帶走。
雷霆升用力轉動眼珠子,眨著干澀的眼,好不容易,終于有一絲絲陽光鑽進他的眼底,為他的眼前帶來一絲光亮。
片刻後,他終于睜開一眼,微眯著眼眸想看清楚所在之地,只是當他看到眼前景致時,他愣住了,隨即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下,視線被黑暗包圍。
他想睜開眼,但事與願違,這次不管他怎麼努力,始終徒勞無功。
緊接著,一段段不屬于他記憶的殘破畫面不斷閃過他的腦海。
即使他拒絕,那畫面就像是接收到命令,強制往腦海深處輸送,讓他痛苦的掙扎,發出破碎申吟。
此時進到房間里的華一謹跟唐思露,直盯著陷入噩夢之中不斷掙扎的陸雲鈞,忍不住皺眉搖頭。
「一謹,你看王爺這樣是……」看著陸雲鈞昏迷不醒卻又下意識地掙扎反抗,這讓唐思露那對已經堆成小山丘的秀眉又往上堆了堆,「究竟有沒有救?」
華一謹那張女圭女圭臉也板起臉孔,猶豫著怎麼回答她,「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能力,現在就看他的造化,他若是再不醒過來,即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的傷勢不是有好轉的跡象?」
「他是不再流血了,但嚴重缺血,還有高燒。這些還不是致命主因,最嚴重的是他身上所中的奇毒,這毒不斷侵蝕著他的身體……雖然已經解了一部分,但還是有所殘留,只有等他醒來,透過他了解情況後,我才能真的對癥下藥。」
身為神醫鬼手門繼承人的華一謹,醫術非常人所能及,但對陸雲鈞身上所中的毒仍感到棘手。
「這個陸雲鈞究竟是得罪了誰?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竟在他身上下了一堆毒,根本是存心不想讓他活。」甚至還中了媚惑。
據華一謹說,媚惑是一種無色無味、十分狠毒的藥,下月復後半個時辰便會毒性發作,需要靠女人才有辦法解毒,否則兩個時辰後便會自下月復開始潰爛導致身亡。
下毒的人不只狠,還想讓陸雲鈞身敗名裂,還好他命大遇上了華一謹,翻手間就將他身上的媚惑跟其他小兒科的毒給解了。
只是晚節名譽保住了又如何?他還是很有可能會死。
「據我所知,雲王在軍中的地位很高,他雖是少年將軍,可戰績輝煌,深得先皇的信任與寵愛,若不是他,我們與高圖國那場近三十年的戰役,後來也不可能這麼快結束。
「他當年率領著自己手中的七萬大軍,不僅將高圖國侵佔我國的領土奪回,甚至將國土往外擴張了三百里至龍騰山為界,劃定兩國邊界,不許高圖國的百姓越界一步,邊界的百姓終于能過上好日子,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說是非常崇高的,可能僅次于皇帝。」
「既然如此,怎麼皇帝賜給他的封地卻是東焱州那種昔晁蠻荒之地?」她十分不解。
「這可能跟他身上所中的毒有關。」華一謹說著伸手探了下陸雲鈞額頭的溫度,眉頭再度微微揮起。
見狀,她也趕緊模了一下陸雲鈞的額頭,這一踫,她的手瞬間縮了起來,驚呼,「怎麼會這樣,剛才溫度不是才降下去,整個身體跟冰一樣,怎麼現在又燒起來了?」
這癥狀簡直跟瘧疾一樣,一下冷一下熱,不同的是他是一下變成冰塊,一下變成火球,這是什麼怪病?
「即使是鐵人,也受不了這種冰火二重天的夾擊,再這樣下去,就算日後救活了,腦子也可能會受損。」華一謹搖了搖頭,打開放在一旁的布包,取出幾根銀針往陸雲鈞的穴道扎下。
「這麼嚴重?」
他表情凝重點了下頭,「是的,若不先控制住他的體溫,讓他不再發燒,最終結局很有可能會如我所揣測。」
「一謹,他身上中的是什麼毒?這毒跟他的封地可有關系?」
華一謹嘆了口氣,又在陸雲鈞身上扎下一針。
「跟我說說你所知道的吧。」
「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
他一邊扎針,一邊回頭睞了她一眼,「雲王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又是你的前夫,你竟然對他一無所知,真是令人……虧他對你還挺仁厚的……」
「我以前整天關在小院子里,出嫁路上又大病了幾次,腦子燒得迷糊,以前的記憶都沒了,你能指望我對雲王怎麼上心?」
「說的也是。」他認同的點了點頭,這才說回正題,「我若猜測正確,他身上的毒應該是『千里冰封』,那是一種十分狠絕的毒,中毒的人會先從指間感到冰冷,那股冷意會逐漸蔓延,從四肢到達身體,慢慢的,器官也會像是被冰凍了一樣。
「一旦他整個人如被冰封,那只要輕輕一推,他就會像冰塊摔碎般四分五裂。就算小心照顧避免踫撞,時間久了,最後一口氣也會被凍住,無法呼吸。應該是這原因,先皇才將東焱州那塊蠻荒之地賜給王爺,借由熾熱天氣壓制他身上的冰封寒毒。」
她眉尾微挑,這是哪個中二病取的名字啊。「這種寒毒時效多久?」
「時效?」
「就是從他毒發到入侵五髒六腑再到死亡,需要多久時間?」
「以我推估,應該差不多五年時間。」華一謹挑眉睞著昏迷的陸雲鈞,「但王爺前往封地已經有六年時間,想來是當地氣候幫了他不少忙,只要他不出東焱州,或是長年住在沙漠里,應該可以活個十年不成問題。」
「十年!」
「我的推測是這樣,但情況是否真如我所說,我也不敢確定。」
「下毒的人超狠的,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下這種毒分明就是要凌遲他,讓他痛苦到死。」難怪當年從陸雲鈞手中拿走和離書,不小心踫到他的手掌時,她感覺到了像是被冰塊黏住的冰凍感。
當時她還以為自己是因為太過擔心陸雲鈞不答應她的要求,緊張到發冷,原來那股冷意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是挺狠的,慢慢折磨他,啃蝕他的意志,摧毀他的信念。」他又扎下一針。
「不過既然他全身像冰一樣,怎麼還會不時發高燒?」對于這點她就不解了。
「千里冰封應該是與他身上所中的其他毒起了相克的作用,才會導致他反復高燒。」
「相克?他後面中的那幾樣毒,你不是說是小意思,解解就好,怎麼還會相克?」
「呃……」華一謹怔了下,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太陽穴,「這千里冰封其實是……我同門大師兄于十多年前所制,那時這味毒藥還未完善,有一些缺失,所以王爺身上所中的千里冰封只是半成品……」
「什麼,半成品?還是你大師兄所制的?」她十分詫異。
「大師兄是師父自小收養的孩子,師父精心栽培,手把手的將一身醫術交給師兄,可哪里知道,師兄到了十五歲那年心性大變。醫毒本是一家,師父也會教我們認毒、制毒,但為的是救人性命,大師兄卻是用來害人……師父最後將他逐出師們,不許他再以神醫鬼手門弟子自稱……後來師父見我有天賦,這才收我做關門弟子。」
「總而言之,這其間有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我之所以會知道千里冰封,還是無意間看到大師兄遺留下來的冊子,這才知道……」
她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有法子解他身上的毒嗎?」
「這……可能要回神醫鬼手門一趟,將大師兄當年的手冊找出來研究,才可能有辦法將王爺身上的毒解開。」
「你的師門遠在霧峰山上,日夜趕路也要一個月才能到,王爺的身體狀況可以撐到那時候嗎?」
「應該沒問題,千里冰封半成品雖然與其他毒相克,但這些毒中的幾味用料卻剛好可以解他身上的寒毒,相生相克正好救了他。雖然其他毒已經被我解了,但先前的壓制依然可以讓他支撐到霧峰山,前提是他必須先撐過這一關。」華一謹表情嚴肅的向她解說道。她沉沉的點了點下顎後,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一謹,一切盡人事听天命,不要有心里負擔,陸雲鈞就完全交給你。」
她可不是大善人,要不是她欠陸雲鈞一個人情,自己又是穿越來的,佔了別人的身體,理當做功德回報,否則她還真不想管陸雲鈞這麻煩的死活。
「放心吧,他對你有恩,雖然棘手,我會盡我最大力量將他救回,但……一切就真的要看造化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針收回。
「好了,這就交給你了,我去看看紅棗將藥熬好沒有。」
陸雲鈞所服的湯藥,她不敢交給廚娘,只能交代紅棗親自熬煮,一刻也不許離開。
華一謹模了下陸雲鈞的額頭,「他的溫度已經稍微降下一些。」又道︰「用來降溫的白酒已經用完,我去取瓶白酒過來預備。」
「也好,一起走吧。」
兩人並不知道,他們毫無顧忌地討論著陸雲鈞的事情,一旁看上去陷入昏迷的雷霆升卻是將他們的談話听得一清二楚。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不斷對著兩人大喊,但是他們好像沒有听見他的呼喊,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話。
他們說的是誰,雲王陸雲鈞?他是雷霆升,不是他們口中的陸雲鈞……陸雲鈞是誰?為何他的腦子里被塞進這個人的記憶?
「是我,我就是雲王陸雲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必須代替我活下去,扞衛國
雷霆升在心中對著那聲音大喊,疲憊沉重的眼楮突然睜開,刺眼的光亮讓他再次緊閉眼楮。
他用力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適應,緩緩睜開眼,可看到眼前的一切,饒是身經百戰的他也愣住了。
耳邊傳來陣陣水波拍打聲,根據長年的判斷,他現在應該在水上,只是……這是哪里?
就算是在落後的地區,也不會出現這種像是古裝劇場景的地方,況且當時出任務的地點是南美洲。
即使那場爆炸沒將他炸死,他幸運獲救,醒來的地方也該是醫院,不是在這……像是船艙的地方。
就在他感到困惑時,緊掩的門被推了開來,一股濃郁的湯藥味飄散在這狹小空間。
刺鼻的藥味讓雷霆升眉頭一皺,微微側過頸子看向來人。
只見那人像是中了樂透彩一樣驚呼,「小姐,王爺醒了,王爺醒了!」而後身影便消失在他眼前。
雷霆升眉頭鎖得更緊了,昏迷過久讓他五感反應有些遲鈍,但他相信自己方才沒听錯,那女子喊他「王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門扇被用力推開,不過片刻,他身邊便站了三名身著古裝的男女,這讓他更加困惑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喘了口大氣,異口同聲的說著,「王爺,您終于醒了!」
「你們……」高燒多日讓他喉嚨難受,發出沙啞的聲音。
「你別急著說話,你已經昏迷了好幾天,現在說話喉嚨會很不舒服,等等……」唐思露連忙制止他,後轉頭看著紅棗,「趕緊倒杯溫開水來。」
紅棗沒敢耽擱,趕緊前去倒水,華一謹也沒有閑著,伸出手替雷霆升把脈。
「我……」雷霆升依然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你落水後,我們救了你,你別多話也別激動,先讓一謹替你把脈。」唐思露見他要起身,連忙制止,「你別亂動,你的傷勢很嚴重,好不容易才將你從鬼門關救回,萬一傷口裂開,那可就麻煩了。」
听完她說的,雷霆升沉點下顎便不再有任何動作。
紅棗將溫開水端到他眼前,「雲王,奴婢喂您喝溫開水。」說著用湯匙舀了一勺水。雷霆升看過去,充滿冷意的眼楮射出一記寒光。
紅棗驚了一下,手一抖,水還沒喂到他嘴邊就已經抖掉一大半。
唐思露秀眉緊蹙,盯著她不斷發抖的手,「紅棗你是怎麼了?」
「小姐,奴婢……」她不問還好,這一問,紅棗的手抖得更厲害。
「怎麼了?」
紅棗囁嚅地回答,「奴婢嚇得……」王爺雖然受著重傷,但氣勢還是好嚇人,尤其是他那森冷的眼神,簡直凍死人了。
「這幾天王爺的湯藥都是你跟一謹輪流喂的,也沒見你怎麼樣,怎麼現就害怕?」
「小姐,王爺不喜歡陌生人靠近他身邊,尤其是女人,靠近他的下場會慘。之前是王爺還在昏迷,所以奴婢不怕,現在他醒了……」紅棗又抖了下肩,「奴婢壓力大……」
唐思露手揮了下,「算了,我來吧。」
紅棗如釋重負,連忙將手中的湯碗交給她,在她耳邊小聲地說︰「小姐,若是您,王爺絕對不會生氣的。」
「你就不擔心我的下場淒慘?」她白了紅棗一眼。
「小姐,再怎麼說您跟王爺都是夫妻,當時他都沒有要您的命,對您更是寬容,他絕對不會對您不利。」
「什麼夫妻,是前夫。」
的確,當年王爺除了提出那條件外,確實是沒有為難她,還讓手下送她離開東焱州,從未給她臉色看。
「王爺,我先喂你喝點溫開水潤潤喉,你有什麼問題,等喉嚨舒服了再問。」她眼神示意華一謹將人扶坐起身,好讓她可以順利喂他喝水。
雷霆升虛弱地微眯著眼楮,看著坐在面前溫柔喂著他喝水的女子,五官精致典雅,一雙水潤杏眸里卻閃著一抹慧黠光芒。
「你慢慢喝,不急。」她一湯匙一湯匙慢慢地喂著他,等到溫開水差不多見底,才開口輕聲問著,「王爺,還好嗎?要再喝一點嗎?」
他搖頭。
她看他臉色好了一些,又問道︰「王爺,你是怎麼受傷的?又是怎麼掉進水里的?」
雷霆升沒說話,為何這個女子也喊他王爺?
「王爺?」她搖了搖突然間恍神的雷霆升,「你怎麼了?」
見雷霆升沒有任何回應,她皺著眉看向一旁的華一謹,有些擔心的說著,「這……王爺是怎麼了?不會是傷到腦子,傻了吧?」
「我看看。」華一謹撩高衣袖打算檢雷霆升醒來後的身體狀況,卻被他一手撥開。
他艱困的自依舊干啞的喉嚨中吐出幾個字,「我沒事。」
「沒傻,小姐,王爺說他沒事,他沒傻。」听清楚他吐出這幾個字,紅棗興奮的說著,
「您不用擔心他傻了。」
唐思露跟華一謹不約而同地看向紅棗,嘴角抽了幾下,決定不理會實在不會看場合說話的紅棗。
她斂下臉色,「我知道。」將碗遞給紅棗,「再倒碗水過來。」
雷霆升沉沉看著唐思露主僕,王爺,又是喊他王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忽地,一抹深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竄出。
他記得露露最後那段日子十分喜歡看穿越小說跟戲劇,虛弱不已的她依偎在他懷中笑著跟他說。
「霆升,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失去醒悟時已經太慢,我後悔莫及。若穿越是真的就好了,希望我死後,靈魂能穿越到另一個女人身上,然後回來找你。只是穿越這兩個字就像是天方夜譚,根本不可能。」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重生的機會,我一定會踩著七彩祥雲來找那個愛我入骨的蓋世英雄,對他說三個字——我愛你。」
突然有一天,已經病重陷入昏迷的露露強撐著僅存體力睜開雙眼握著他的手,深情款款望著他,對著他說︰「霆升,記著我們的愛情密碼……」
他們兩人的愛情密碼不是數字,而是……大話西游、月光寶盒。
想到這里,他心頭不禁一陣酸楚。
若真有老天爺,有神話,他希望有月光寶盒這種仙家之物,可以帶著他穿越時空,尋找他心目中的紫霞仙子……
思及此,他將腦海里的悲傷記憶甩開,直勾勾看著唐思露,艱困的提出要求,「鏡子。」他必須證實自己心中所想。
「鏡……鏡子?」唐思露詫異的瞪圓了眼,這雲王好生奇怪啊,醒來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要照鏡子。
「是的。」
「這是我隨身的小銅鏡,可以嗎?」她自腰間取出一面銅鏡遞給他。
雷霆升接過銅鏡,當他看到鏡子里那個完全陌生的臉孔時,渾身一震,手中的銅鏡因此掉落在床榻上,心下震撼如滔天巨浪般翻涌。
鏡中那個男人是誰?為何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臉龐,而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難道他真的穿越了?
即使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當他看到鏡子里完全陌生的人,心頭還是免不了震驚。
他是真的穿越了,即使心理素質十分強大,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王爺,你沒事吧?」唐思露將掉落的銅鏡拿起,放進他有些顫抖的手中。
他又看了眼鏡中的自己,搖頭落寞的回答,「沒事……」他將鏡子還給唐思露,「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王爺,你不認識我,不記得我了?」這下換她驚詫的直盯著他。
「你?」
「我是……」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跟他的關系,撓了撓眉尾,「我跟你曾經有一段非比尋常的關系……」
「非比尋常?」
「吼,小姐,您實話跟王爺說啊,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有唐思露在前面擋著,紅棗就沒有那麼怕他了,索性替她家小姐說了,「王爺,您跟我們家小姐曾經是夫妻,後來和離了,所以你們現在的身分是前夫跟前妻。」
紅棗怎麼這麼介紹啊,听了多尷尬!唐思露催促道︰「好了,紅棗,你別在這邊添亂,去將粥端過來,王爺應該餓了。」
「好的,小姐。」紅棗欠了欠身,往外頭走去。
唐思露看著雷霆升,聳了聳肩,這才道︰「王爺,我跟你介紹一下,方才那丫頭是紅棗。」又指著他身旁的另一人,「這是華一謹,他是大夫,這一次多虧了他,才能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
沖著這句話,雷霆升這才看向華一謹,對他微微頷首,而後看著她,「你……你與我的關系……」
听這話,他好像喪失了某些記憶,但她還是必須詢問追殺一事,確認救了他會不會給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事業帶來危險。
「就如紅棗說的,我們曾經有婚姻關系,但後來和離了。雖然我答應你對和離這事保密,不知內情的人會以為我們還是夫妻,不過確切來說,現在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們會有什麼糾葛。」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未對外公開已經和離,但我不會吃回頭草的,你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你。
雖然她說得含蓄,但雷霆升還是听得懂。
她小心地觀察他的臉色,小聲問著,「王爺,能夠告訴我你是怎麼受這麼重的傷跟中毒的嗎?」
怎麼受傷跟中毒……雷霆升搏起眉頭,試圖從依舊紊亂的腦子里讀取這軀殼當時受傷的記憶。
只是他愈是想要抓取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他的頭便愈痛,如同有人拿著榔頭捶著他的腦袋,整個腦子嗡嗡直響。
他痛苦地搗住頭,太陽穴爆出青色筋脈。
這狀況可把唐思露跟華一謹嚇壞了,連忙異口同聲制止,「別,你別想了,別想了。」
一邊勸阻一邊拉下他捧著頭的雙手,小心地扶他躺下。
華一謹趕緊探了下他的脈搏,「王爺,你受重傷又剛醒來,有一些記憶一時間可能無法想起,既然如此,就不要想了,千萬不要勉強,到時傷了腦子就不好了。」
「就是,你別想了,我也不問了,等你想起來再跟我說。」她趕緊附和,但心頭免不了一陣懊惱。
雲王受傷中毒被他們所救,本該是大功一件,可他身分特殊,身旁少不了護衛,會受重傷肯定是與陰謀有所牽扯。
這些天河面這番大肆搜查,搞得水上人家跟來往船只人心惶惶的,依她猜測,應該就是找王爺的無誤。
只是搜查他的人究竟是敵是友,她無從得知,不敢派人前去打探,就怕露出蛛絲馬跡,引來殺身之禍。
唉,不知道救他對他們來說是好是壞,要如何去規避危險,真是傷腦筋啊。
「小姐,不好了,前面河面上架起圍欄,要通行的船只必須停下接受檢查。」本該去端粥過來的紅棗神色慌張地進入屋內。
「架起圍欄?」一听,唐思露也覺得不好,交代紅棗,「我等下去看看,你先到外面觀察,記住不要慌。」
「我也去看看,要是官兵突然上船搜,也能先擋個一二。」華一謹跟著紅棗先行離開。
唐思露身為船主,不出現容易引起懷疑,轉身語氣慎重地交代雷霆升,「我想那些臨時架起的圍欄是為你而設的,我不知道那些找你的人是好是壞,只能先出去看看。你答應我一事,不管任何時候,絕對不可以發出聲音,直到我確定安全了,可以嗎?」
雷霆升點頭。
得到他的應允,唐思露這才放心地往外走去,同時拉上密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