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夜燈初上,流經諸多縣市的玉帶河中,一艘艘畫舫微光閃爍,把河面妝點得如天上銀河般耀人。
其中一艘畫舫不時傳出鶯聲笑語,悅耳的絲竹聲回繞在玉帶河上。
唐思露趴在窗口,兩指夾著一個小酒杯,品嘗散發著淡淡芬芳的佳釀,瞇著眼眸欣賞河岸兩旁逐一被點亮的紅燈籠,燈火倒映在碧波蕩漾的水面上,宛如兩條游龍相互輝映。
兩岸街道人潮如織,看著繁華熱鬧的街景,听著一波波的水流聲,還有畫舫里的笑語聲、歌舞聲,真是一種享受。
唐思露一口將杯中的佳釀飲盡,伸手想拿過桌幾上的酒壺再添一杯,忽地,外頭傳來一聲巨大的「撲通」聲。
她怔了下,半跪著探出身子微蹙眉頭看向蕩漾著巨大漣漪的河面,怪了,剛剛是有東西掉下去嗎?
到廚房取小菜的丫鬟紅棗正好回來,看到她大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連忙喊道︰「小姐,您小心點,要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唐思露又低頭看了下逐漸恢復平穩的水面,這才坐回原位,「方才听到一聲十分巨大的撲通聲,以為是有東西掉進水里,這才想看看。」
紅棗將手中托盤放下,「小姐,這有什麼好好奇的,肯定是河里大魚跳出水面發出的聲音。」
「是嗎?」
「奴婢曾經听船夫們說過,玉帶河有不少的大魚,大概……這麼大。」紅棗大約比了下尺寸,「所以您听到撲通聲,肯定是大魚發出的,總不會是人掉到水里吧。」
唐思露染著一絲醉意的眼眸轉了一圈,「妳說的有理,岸邊要是有人掉進水中,肯定會呼救,可至今沒有听到有人喊落水。」
「就是。」紅棗將自廚房取來的精致點心逐一放到她身旁的桌幾上,「小姐,這幾樣點心可是廚娘特地為您做的,您嘗嘗。」
唐思露睞了眼桌幾上那幾盤精致小點,「特地為我?」
「是啊,雲仙姑娘跟飄飄姑娘知道這事後,可是直嚷著廚娘太勢利眼了。」紅棗回想著當時的畫面,氣呼呼的說著,「小姐,您不知道,尤其是雲仙姑娘,她那表情盛氣凌人,就像這樣……」順便比手畫腳表演一番。
「雲仙姑娘也不想想,小姐您是東家,雖然平日里您從來不會對她們擺東家的譜,總是跟她們打成一片,但不代表她們可以跟您平起平坐,還計較廚房特地為您準備點心。她甚至扠著腰對廚娘說,這樂悅坊若是沒有她,早就倒了,罵廚娘還不睜開眼看清楚,不懂得該巴結誰。」她愈說愈生氣,最後氣鼓著一張臉。
「幾盤點心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雲仙跟飄飄是樂悅坊跟仙舞閣的台柱,自然有驕縱的本錢,雲仙說的也沒有錯,妳家小姐我可得靠她們為我賺銀子。」唐思魯思毫不在意的拿起筷子夾了塊點心嘗著。
「哼,要不是小姐您,她們恐怕還不知道在哪兒當丫鬟或是通房呢,現在出名了就拿喬。」
「這點心不錯,回頭吩咐廚娘,讓她多做一些,給畫坊上的其他姑娘們也嘗嘗。」
「您難道就這樣放任……嗚……」嘴里突然被唐思露塞了一口小點心,紅棗一雙眼楮瞪圓。
「如何?味道不錯吧。」
紅棗一邊咬著一邊點頭,「小姐,味道是不錯,可是……就算這點心味道真的很好,雲仙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
唐思露食指抵在她唇邊,輕笑了聲,「紅棗,我若想收拾她,不過是一息之間的事情,無須跟她置氣。」
「那您為何放任她那般蹦?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最近都快忘了自己是誰,甚至還跟歌樂坊的隋東家私下偷偷見面。」
「我不是說了,我還得靠她賺錢,只要她沒有做出不利樂悅坊的事情,她跟誰見面我都不會在意。」
「樂悅坊又不是沒有歌喉比雲仙姑娘還好的姑娘,況且若不是您給她那些曲子,她能夠一炮而紅嗎?」紅棗還是忿忿不平的,「您就不擔心她被隋東家挖角,到歌樂坊當台柱?當時您就該讓她簽賣身契,看她今天還敢不敢拿喬!」
「她不要太過分,我不會動她,但要是她愈來愈過分,即使沒有賣身契,還是能讓她把這些年在我這里賺的銀子一分一毫都給我吐出來。」
「真的?」紅棗睜大眼楮驚喜地看著唐思露。
「這次出游我會帶著雲仙一起,就是要讓她自己好好想,若是還一直往死路走,回去後我就會處理她。」唐思露帶笑的眼眸陡地射出一記冷戾寒光。
「有小姐這話我就放心了。」
「妳可別打草驚蛇。」
「小姐,我雖然愛听八卦,但不代表我八卦,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說出去。」
「好了,妳別生氣了,肚子也該餓了吧,把這些點心吃了。」
「現在氣消了,果然覺得餓,小姐,那我就不客氣了。」紅棗模了模扁平的肚子,拿起筷子就塞了一嘴食物。
「不用客……」氣。
最後一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來,只听見不遠處「砰」一聲,河面上激起一朵大水花。
「怎麼回事?」唐思露皺眉回過身子,借著畫舫邊上燈籠的亮光,看著蕩出巨大漣漪的河面,「這次這聲音應該不是魚跳出水面了吧。」
紅棗一邊嚼著食物,一邊走到窗邊,點頭,「這次應該不是魚,難道有人跳水自殺?」
「自殺?不像。」唐思露掃了眼周圍的其他畫舫,「有人想不開跳河自殺,應該會馬上引起騷動,可是妳看……」手指點了點靠在岸邊那幾艘喧嘩熱鬧的華麗畫舫,「一點騷動都沒有。」
「要不然是什麼東西掉到河里?」紅棗將頭探出窗外,仔細看了下河面,「可能是岸邊那幾棟宅子里的人往河里丟東西吧,小姐您瞧,好像有什麼載浮載沉……還有一些酒瓶、垃圾,真是太壞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河里丟。」
「妳去吩咐船夫,讓他們將畫坊往河中間靠一些,這樣比較能夠欣賞整個玉帶河的美景。」
「好的。」紅棗正要轉身,突然借著宮燈照映在河面上的燈光看到了什麼,驚呼,「小姐,您看那兒,好像有個黑影自河中浮上來,剛剛是不是真有人……」掉下去?
「人?」唐思露愣了下,探出身子順著紅棗所指的地方望去,「好像……」
話未說完,手下一滑,她重心不穩,跌落江面。
「啊——」
尖叫一聲,瞬間濺起巨大的水花。
「小姐!」紅棗嚇得扯開嗓子驚天動地的大聲呼叫,「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小姐掉到河里了,快來救人啊!」
紅棗這麼一吼,急促的腳步聲從畫舫四面八方傳來,全涌向方才唐思露所在的地方。
數十名船夫、護衛跟畫舫上的姑娘們,手提著燈籠一面照著河面,一面焦急問著。
「紅棗姑娘,東家掉到哪兒了?」
「在那!快,你們快跳下去救小姐!」紅棗急得快哭出來,推著身旁幾名船夫跟護衛。
就在他們要跳下河救人時,河面上傳來唐思露的聲音,「不用下來救我,你們都散了吧。」
「小姐!」看到從水底冒出頭來、十分狼狽的唐思露,紅棗開心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唐思露抹去臉上的水漬,將垂落額前的濕發勾到耳後,「紅棗,讓人把小船放下後全都散了,還有去找華一謹。」
「小姐,這樣怎麼救您上岸?」紅棗還以為她听錯了,不確定的再問一次。
「听我的,先把小船放下來,再叫華一謹過來,讓他劃小船過來拉我上去,還有告知船夫,準備把畫舫駛回岸上!」唐思露厲聲命令。
深知唐思露性子的紅棗馬上擺手驅趕,「沒有听到小姐說的嗎?都散了,都散了。」
船夫與護衛雖然對這命令感到困惑,旋即想了下,東家這麼命令也對,他們都是大老粗,東家可是個姑娘,落水衣裳都濕透了,怎麼可能讓他們下水救她,叫身為大夫的華一謹來是最恰當不過的。
所有人都想通了這點,紛紛散去,返回自己的工作岡位。
此刻,一名身著青衣的女圭女圭臉男子匆匆忙忙趕到,一看到還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唐思露,驚慌地大喊,「露露,妳怎麼還在水里,趕緊上來,妳不知道泡水對姑娘家身體不好嗎!」
「嗦什麼,你快點跟紅棗一起搭小船過來拉我上船!」唐思露催促著,燃燒著一抹火苗的眼眸瞪了瞪僅口鼻露出水面的那個受傷的男人。
她是今天出門游河沒看黃歷嗎?不小心掉下船就算,竟然還被這男人給抓住,差點溺斃,要不是她水性佳,她的穿越之旅恐怕就完蛋了。
華一謹載著紅棗往唐思露所在的位置前去,還好今晚河面波浪不大,他很快順利的將小船劃到她身邊。
紅棗舉著燈籠照著唐思露,伸出手,「小姐,趕緊把手給奴婢。」
她記得小姐可是很怕水的,怎麼這才幾年光景而已,小姐不僅會泅水,落水還不需要別人救,可以在水里面待這麼久不會沉下去?
雖然心有疑惑,但救人要緊,她很快就把這念頭拋到腦後。
唐思露還沒上來,不遠處的一艘扁舟就先朝他們的方向劃過來,緊接著一記低沉森冷的質問聲音傳來——
「你們幾個有沒有看到一名受傷的男子!」
三人轉過頭看著舟上站著的那名神情嚴肅的男子,不約而同地搖頭。
華一謹連忙道︰「沒有,這位大爺,我們沒有見到。」
男子將視線落在載浮載沉的唐思露臉上,質問,「妳有無見到——」
「這位大爺,我們小姐意外落水,這才剛從水中浮上來,怎麼可能看到您說的受傷的人!」紅棗搶在唐思露之前氣呼呼的罵著。
「意外掉下船?」男子擺明了不信,點燃手中的火把,照著他們所搭的小船,仔細的審視著周圍動靜。
「大爺,您這是什麼眼神,難道我家小姐會沒事跳水嗎?她活得好好的干麼自殺啊!」見那人不信,紅棗幾乎要跳腳,要不是在水面上,她一定跳到那男子面前跟他撕架。
男子絲毫沒有將憤怒的紅棗放進眼里,視線又落在他們所搭的小船上,確定小船上除了他們兩人外空無一物,這才回頭讓身後的手下將扁舟劃離。
「喂,你這人很——」
「好了,紅棗,拉我上去!」唐思露喝了聲。
紅棗連忙閉嘴,趕緊伸出手拉她上來,「小姐,對不起,奴婢馬上拉您上去。」
唐思露拒絕他們伸出來的手,警覺的盯著那艘已經離他們有些距離的扁舟。
華一謹順著她的眸光看去,低聲問道︰「露露怎麼了,那人有問題?」
直到扁舟駛遠,她松了口氣,用力的將水面下那個死死扯住她不放的男子拉上來,「你們先把這個人拉上去。」
「嗄,小姐……」紅棗差點驚呼出聲,旋即死死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再發出一點聲音。
唐思露叮囑道︰「先把人拉上去再說,注意點,不要引起騷動,我不想惹禍上身。」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救人,但她掉下水後便被這人給拽住,根本無法掙開,不得不一起將人拉上來。
「露露……這……」華一謹詫異地看著這名昏迷男子。
「先救人。」
「華大夫,我們不能發出太大動靜,引起方才那個大爺的注意就不好了,我們一起把人拉上來。」紅棗扯了下華一謹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將在水中載浮載沉的男子拉上小船。
「沒問題,妳動作不要太大。」華一謹沒有任何遲疑,趕忙幫忙將人拉上來,不忘小聲提醒,「注意點不要踫到他的傷口。」
「放心吧!」紅棗一把撈起那個已經半趴在小船邊的男子。
靠在小船邊的唐思露看著一臉嚴肅的紅棗,心下笑了,紅棗平日雖然少根筋,但遇事時卻很機警,遇上麻煩時也很會裝傻,還是很可靠的,這也是她一直將紅棗帶在身邊的原因。
看著已經被撈上小船的男子,她不悅地撇了撇嘴,這家伙月復部中了一刀,一看就是仇殺之類的,她並不想惹上麻煩,但又做不到見死不救,只能讓這兩個她信任的人下水救她。
沒想到麻煩這麼快就找上門來,還好到處一片漆黑,她又在陰影處,這才沒引來殺機。
「啊!」
一整個晚上紅棗都一驚一乍的,這不知道是她第幾次驚呼了。
簡單沐浴一番、換過一身干淨衣裳的唐思露,還沒推開門便听到紅棗的聲音。
她皺著眉頭推開門扇,「紅棗,我不是跟妳說了,不要引起騷動,妳這樣大呼小叫,不怕引起那群小妖精好奇,把她們全給給引過來?」
「他……他……」紅棗手指有些發顫的指著床上臉色發青的男子。
「怎麼了,妳是見到鬼了?」
「不是啊,小姐,您從水底救起來的這個人……」紅棗震驚得有些語無倫次,「不是、不是……」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鬼。」唐思露不打算再理會紅棗,問著一旁正在替男子上藥的華一謹,「一謹,他是失血過多所以還沒醒來嗎?」
華一謹眉頭深鎖的搖頭,「他這情況很糟糕,不單只是因為失血過多……」
「這麼嚴重,竟然會讓你搖頭,難道是傷及內髒?」她上前看了看那張有些發青的臉龐,細看還隱隱約約透著一股黑氣,眉頭皺起,「他臉色不只發青,還有些發黑,難道是中毒嗎?」
華一謹臉色凝重地點頭,「是的,他身上的毒不好解,我……能力恐怕有限。」
「重傷又中毒,恐怕沒救了。」她突然感覺自己白救了這男人。
一旁的紅棗听到這話,馬上驚慌的喊著,「不行,小姐,這個人您一定要救,一定要救他!」
「我也想救啊,但妳也听到一謹說的了,他對這人身上的毒沒有把握。」
「華大夫的能力小姐您是知道的,他說沒把握是客氣,他肯定有辦法的。」
「紅棗,妳該不會是認識這男子吧?」唐思露虎口抵著下顎,仔細觀察著臉黑了泰半的男子。
這張臉如被仔細雕琢過,鼻梁高挺,眉目清俊,沒有一處不完美,若真要說有哪里不好,可能就是他眉尾那道細細的疤痕破壞了他的美感。
只是這道疤痕……好巧啊,竟然跟雷霆升一模一樣,在同個位置、同一道疤痕,想來這人受傷時的場景很是凶險。
紅棗一下搖頭又點頭的。
「妳究竟認不認識?」唐思露揣測著,「瞧妳這麼焦急,這男子該不會是妳的青梅竹馬或是鄰居吧?」
「小姐,奴婢可沒這個命,這男子是跟您有關系,所以奴婢才會著急。」
「與我有關系?」她嚇了跳,「我記憶中可沒有這個人物。」
「小姐,您仔細看就認得出來。」紅棗指著男子的臉。
唐思露擰緊眉頭看著昏迷的男子,搖頭,「沒印象。」
「您誰都可以忘,唯獨他,您不能忘啊!」紅棗差點要跳腳,語氣十分嚴肅的告知,「小姐,躺在路邊病重的乞丐您都會救,他,您更不能不救,且不但要救他,還一定要將他救回來,否則您就是忘恩負義。」
「我忘恩負義?紅棗,這個恩人究竟是誰,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原主唐如宓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號人物,叫她怎麼救?
「他是雲王殿下啊!」
「雲王?雲王……好像有這麼一號人物……」
「小姐,他是您的前夫!」紅棗大聲提醒她。
「嗄?」前夫這兩個字宛如平地一聲雷,她瞪大眼張大嘴,「雲王,前夫?」
忽地,所有有關于雲王的記憶一下子涌進她的腦海之中,她暗暗的低咒了聲,該死,這一號人物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露露的前夫?」連一旁忙著替傷者包扎的華一謹也愣住,不可置信。
「小姐,您想起來了嗎?」紅棗深深擔心她忘了雲王這號人物,緊握著雙手小心翼翼的提醒她,「您今日救的是您的前夫雲王爺……您……是不是忘了他?」
唐思露猛吸幾口大氣,「記得,記得,我怎麼會忘記這號人物,我現在能過得這般滋潤,這般風生水起,還得感謝他的成全。」
該死,唐如宓的前夫究竟長什麼樣子,她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
當時急著和離,根本沒有細看這一號人物,現在只能見面不相識了。
「就是啊,小姐,做人不能忘恩負義,當年王爺二話不說同意和離,讓您帶走所有嫁妝,還給您一個新的身分,才能讓您這些年如此的逍遙,現在到了您還這份恩情的時候,您不能見死不救。」
唐思露認同紅棗說的,點了點頭,又遲疑道︰「可是……連人稱小神醫的一謹都說沒把握……」
紅棗不給她繼續說下去機會,語氣嚴肅地提醒她,「小姐,當年王爺這個可是大恩情,現在他有難,您沒有讓華大夫盡全力救治就想放棄,恩人有難見死不救,會遭天打雷劈的。」
唐思露眼尾抖了下,「紅棗,妳太迷……」
信字還未說出口,一道閃光劃破天際,瞬間照亮整個夜空,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響徹天際。
這道驚雷彷佛就落在他們畫舫邊,駭人心魂的聲響驚得她整個人差點跳起來,摀著耳朵驚聲尖叫,「啊!」
她臉色有些刷白,心慌看著明顯也被這道驚雷給嚇到的兩人,心有余悸地問著,「你們沒事吧?」
紅棗拍了拍激跳不已的胸腑,「差點被嚇得心髒停掉……」
華一謹也搖了搖頭,「沒事,一會兒開點安神湯給妳們喝,壓壓驚便沒事了。」
這時,離他們畫舫不遠的幾艘畫舫突然傳出一記記驚聲尖叫,「失火了,失火了……快救火啊……有人被雷劈死了,快救人啊……」
被雷劈死……听到這句,唐思露跟紅棗嘴角劇烈的抽了幾下。
紅棗吐了舌頭,「小姐,奴婢不是故意要說……天打雷劈……」
「行了,我知道,老天爺一雙眼楮正盯著我們,不能作違心之事。」唐思露模了模胸口安撫一下還怦怦亂跳的心髒,制止她繼續說下去,轉頭睞了華一謹,「人就交給你了,盡你最大的努力,不管救不救得活,我們都盡力了,相信老天爺看得見。」
今天天氣很好,滿天星斗,竟然降下這麼一道駭人又詭譎的驚雷,想無視它都感到心虛,還正巧打在旁邊的畫舫上,像是在警告她似的,讓她心底不由得發毛。
她穿越而來,附身在唐如宓身上後,即使嘴巴不說,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相信鬼神,更相信這道驚雷是老天爺給她的警告,若是她見死不救,第二道驚雷恐怕就直接劈在她頭頂上,讓她直接化成灰。
唐思露將人丟給華一謹救治,讓紅棗充當下手後,便徑自回自己房間。
船只已經停泊休整,明日才會繼續航行。
她坐在窗邊看著平靜的河面,听著拍打著畫舫的浪潮聲。
知道今晚無意間救起的那名男子是原主唐如宓的前夫後,她的心緒一直處在煩躁與紊亂之中。
她前世是連鎖酒店的繼承人,被愛情跟甜言蜜語沖昏頭識人不清,遭到自己所愛的男人及閨蜜聯合背叛,又被診斷出癌癥第四期。
她本該含恨而終,但曾經被她拋棄悔婚的未婚夫雷霆升卻不計前嫌,細心體貼的照顧她到最後一刻,讓她含笑閉上眼眸。
也許是她的靈魂對雷霆升有深深的眷戀與愧疚等各種原因,導致她的魂魄遲遲無法到地府報到,流連在人間。
直到一天,空間中突然出現一道裂縫,一股奇異力量將她的魂魄卷進一個黑暗的空間,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她,靈魂被撕裂的劇烈疼痛讓她痛苦地哀號。
就在她感到自己神魂幾乎要被撕成碎片時,一陣刺眼白光閃過,她下意識地緊閉眼楮。
再睜開眼楮時,自己正身處大紅色的喜房中,一個男人正在她身上賣力的進行著最原始的律動。
場景轉換速度過快,加上撕裂的疼痛感與過度的驚嚇,讓她又一次暈了過去。
等她再度醒來,已是三天後,她的魂魄已附身在新嫁娘唐如宓身上,成了雲王妃。
那三天之中,她作了很多夢,都是與唐如宓十六歲前的生平有關。
唐如宓是唐國公府大房唯一的血脈,雖然唐國公十分疼愛這個孫女,但因為父母早逝,她的個性十分軟綿懦弱。
唐國公深知她的性子,不管是嫁到哪戶人家都只有被欺負的分,嫁進皇家更是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最好上無公婆,下無妯娌,沒有一堆親戚,這才是最適合孫女婚配的對象。
國公府的身分地位擺在那里,不能隨便找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嫁了,但門當戶對卻沒有這種條件,這可把唐國公給愁死了。
就在唐國公煩惱不已時,皇帝像是听到了他的心聲,給他遞了顆枕頭,詢問他是否願意讓國公府的姑娘遠嫁到地處邊疆的東焱州,嫁給負責鎮守邊疆,死了三任王妃,當年已經二十五歲的雲王當繼室。
唐國公盤算了下,雲王雖然死了三個王妃,但據他所知,對方的後宅並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連通房都沒有,雲王的生母也早在多年前過世。
孫女若是嫁過去,上面沒有難纏的婆婆壓著,後宅也沒有糟心的女人,雲王又手握重兵,更是家財萬貫,日子過得肯定舒心。
放眼京城,沒有一個人的條件可以比得上,唯一的缺點就是封地東焱州遠了點,位在邊疆地區,日後孫女嫁過去,無法經常回京,想見孫女一面恐怕不容易。
但沒關系,她無法回京,他離京去探望孫女也是可行的。
為了孫女好,短暫的思考後,唐國公馬上替唐如宓定下這門親事。
只是唐如宓不只性子軟弱,身子也不太好,前往東焱州的路上一路舟車勞頓,加上心情苦悶,生了幾次大病,嚴重的耽誤行程。
眼看成親日子快到了,新娘子卻還在半路上,負責送嫁保護唐如宓安全的護衛隊隊長不顧她身子虛弱,日夜兼程的趕路,終于在成親當日,迎娶隊伍到來之前將唐如宓送到了邊疆驛站。
一到邊疆,唐如宓還來不及好好休息讓體力恢復,便在丫鬟攙扶下與雲王拜堂成親。
好巧不巧那一陣子邊疆發生動亂,雲王率兵鎮壓,一直未在雲王府中,直到成親當天才自關外趕回,因此不知道唐如宓的狀況。
洞房花燭夜時,身心俱疲的唐如宓承受不了過大的刺激與激烈律動,猝死在婚床上,而唐思露正好被那一道詭異的力量卷進這個叫做南晉的古國,附身在她身上。
唐思露從原主的片段記憶中得知,身上背負著克妻之名的雲王陸雲鈞,其實在第一任王妃過世後就已不打算再娶妻,但皇帝為了平衡朝中政權,以及心疼自家兄弟身旁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照顧他,不顧他的意願,一再為他賜婚。
皇命不可違,雲王迫于無奈迎娶第二任王妃,沒有想到第二任王妃嫁進雲王府不到半年便過世了,緊接著第三任王妃亦是如此。
這期間先皇過世,新皇登基,新皇是雲王的佷子,原想著佷子總不敢管到叔叔身上吧,萬萬沒有想到新皇跟先皇一樣,十分熱衷于為雲王賜婚。
放眼望去,京城世家中就只剩下唐國公府還有沒婚配的適齡姑娘家,新皇便將腦筋動到唐國公府上。
唐思露醒來後在床上躺了三天,直到自己將唐如宓的記憶全部消化後,做出一個在這時代堪稱膽大妄為的決定——
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