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這麼難 第六章 皇後娘娘的惡意 作者 ︰ 寄秋

「司鳳,閉嘴,退下,誰允許你對母親不敬。」

嘎吱、嘎吱、嘎吱!

一聲喝斥之後,是鐵輪子輾過地面的磨擦聲,一輛裹著皮革,兩側裝上鐵輪子的木造椅子被推了出來,上面坐了一位臉形削瘦的男子,從五官來看十分神似坐在上位的司徒渡,他的腰部以下動彈不得,覆蓋著石榴紅錦被。

他是世子爺司徒風華,曾經是人如其名的風流人物,風華絕代,清逸出塵,不論走到哪里里都眾所注目,為女子所愛慕,紛紛投桃擲果,拋帕贈金,只為他回頭多看一眼。

司鳳也是其中一名,也最是痴迷,為了司徒風華她可以不顧顏面,千方百計的得到他。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雖然得償所願的得到人,可同時也恨毒了他,因為搶到手的良人愛的不是她。

「是不敬,對皇上的不敬,我才是王府的長媳,上了族譜的世子妃,入門五年全無過失,憑什麼她一嫁進來就壓我一頭,搶了象征王府權力的步搖。」她想了幾年都得不到,以為老虔婆要帶進棺材里陪葬,沒想到……沒想到不是不舍得祖傳之物,而是靖王妃從沒想過要給她,心中屬意的另有其人。

司鳳剛進門的幾個月也是婆婆長、婆婆短的想討段輕煙歡心,可她本身性子驕傲,又沒什麼耐性,在踫過幾次壁後便不耐煩,不想受人冷臉,吃力不討好的白受罪。

她也說不出是何時開始,那一聲婆婆消聲匿跡,取而代之是稱呼為王妃,讓原本就不親近的婆媳關系變得更冷硬。

心高氣傲的她一向是別人來迎合她,她從不放段伏低做小,再加上姑姑司貴妃在宮里的地位,她更加不可能委曲求全,因此和婆婆之間的裂縫越拉越開,終至不可收拾。

如今說是婆媳,其實跟仇人沒兩樣,不過是住在王府里的兩個陌生人,少有交集。

「全無過失?無子算不算。」司徒風華語氣冷漠,她做過的錯事何止一樁,罄竹難書,靖王府因為她而雞犬不寧。

听著丈夫戳她痛處,她恨得牙糟咬緊,「沒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用負責嗎?」

她說不出自己還是處子之身,她的丈夫從沒踫過她,即使同房也不同床,屋里另設一張榻,沒有行周公之禮哪來的孩子,盡管她百般的勾引,甚至還下藥,主動寬衣解帶,他還是不動如山,沒半點回應。

「你要把這件事搬到正堂來說嗎?」司徒風華譏笑,若是她要這麼做,他奉陪到底,反正他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他的人生、他愛的女子、他的腿……

撫著全無感覺的下肢,他黯淡無光的眼閃過一抹悵然,這個女人毀了他……皇上賜婚是美意,結兩家之喜,但錯點鴛鴛譜卻是終身遺憾,改變了三個人的一生,終是錯錯錯!

「你……」咬著牙,司鳳恨恨的看著丈夫。

她能說嗎?當然不能,因為丟人現眼的人是她,捉不住丈夫的心還像棄婦一般遭到嫌棄,同時也會被人看不起,嘲笑她不擇手段卻落得一場空,沒人心疼。

「你無話可說就閉上嘴,家里的事情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沒你插嘴的余地,這里是靖王府,不是左相府,還由不得你做主,就算搬出皇上來壓我,教兒媳還是天經地義。」司徒風華語氣嘲諷,他想休妻不是沒有理由,但他一人深陷烈火地獄,又豈能獨饒過她,誓必要同受焚身之痛。

長年的不良而行讓司徒風華再無往日的風采,當年的無雙公子已是破玉殘石,他對自己了無期盼,一日復一日的等待生命逝去。

「我只是想為自己討回公道,你們不能一家子欺負我一人!」司鳳尖聲喊叫,憑什麼,憑什麼她是受到薄待的人,她是司貴妃最疼愛的佷女,祖父高居相位,她有什麼不如人?為何誰都不喜她!

司徒風華冷笑,「我這雙腿就是公道,不夠嗎?」

「兒子。」

「華兒……」

「大哥!」

司徒渡、段輕煙,司徒風絕和司徒風琰兄弟,聞言同時不舍的一喊,真正的親人才會為他心疼。

「父王、母妃、老二、老三,我認了,你們不用為我難過,至少這條命還在,衣食無缺的當我的世子爺。」至少比起埋骨邊疆回不來的將士,他沒什麼好埋怨了。

听到那句心灰意冷的「認了」,本想力爭到底的司鳳有些心虛。

當初她不甘心得不到丈夫的心而一時說漏嘴,泄露她偷听到的軍情,導致司徒風華帶的兵全軍覆沒,而他自己是司徒風絕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從死人堆里挖出來的,當時他已奄奄一息,危在旦夕,是風家遠從溫州城送來救命藥丸才搶回一命。

可是或許是傷勢延誤救治,後來人雖清醒,雙腿卻無法行走。

「華兒,娘對不起你……」當初她就該听溫顏的,早早抽身,急流涌退,而不是貪戀權勢,想重振娘家聲威。

溫顏是段輕煙最佩服的人,當初她因親爹謀反而受到連累,為溫顏所救,兩人也因此結下不解之緣,情同姊妹,後來她嫁給司徒渡,兩府在京中往來密切,是真正的生死之交,直到溫顏兩夫妻密謀出京。

其實在風家夫婦離京之前,兩人曾經到過靖王府,與司徒渡夫婦長談了一夜,可是司徒渡和段輕煙還是選擇留下,京里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了。

「母妃,沒有誰對不起誰,是我們沒有撕天的膽量……」

他很羨慕風靈聞、風靈凌,他們有對了不起的父母,當年敢直言拒絕皇上的賞賜,而他的爹娘不敢,皇上做什麼事都是對的,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背。

他怨過父母的不作為,不抗旨拒婚,可是回過頭想想,他何嘗不是這樣,放棄所愛,選擇保全靖王府。

「住口,你 癥發作了嗎?」虎目一瞪,司徒渡大聲喝斥,一身威儀令人不敢逼視。

「父王……」司徒風華面色一斂。

天,太高,只能仰望,他什麼也不能做,連說都是犯了大忌。

撕天,是要把皇上撕了嗎?他敢一時激憤說出口,卻做不到,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他身後還有一族宗親,他賭不起。

「爹爹,娘,今日不是我們夫妻認親的日子嗎?怎麼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是不滿意我這個新媳婦嗎?」

春風般的輕柔嗓音一出,瞬間吹散了一屋子的抑郁,包括心有郁氣在內的司徒風華、司徒渡夫婦都心頭一輕,感激的看向眼神清澈如水的風靈犀、她光站在那里就給人聖水洗滌過的澄淨︰心神迅速的平靜下來。

「娘,您就給一支步搖未免太寒酸了,娘子的嫁妝瞧見了沒,您兒子日後有福了,躺著吃喝一世無成都行。」配合妻子的司徒風絕口中喊娘,與兄長的母妃做個區分,顯示母子的親曬,同時也打臉司鳳。

一支玉步搖而已,眼界怎麼這麼小,不顧臉面的大呼小叫,司尚書窮得沒給陪嫁嗎?連個小玩意也非要搶到手不可,名門千金也不過爾爾,白擔了盛名。

「沒出息,你還想靠媳婦養你不成,她的嫁妝是她的,我還沒刻薄到當個吸媳婦血的惡婆婆。」段輕煙笑著朝二兒子一碎,看似罵他不長進,實則是在擺顯,二兒子、二兒媳都是都是頂頂好,男俊女美佳兒佳媳,她滿意到不行,闔不攏嘴笑得開心,誰也不能壞了她的好心情。

「哪兒不刻薄,從我嫁進來第一天就沒給過好臉色……」內心不服氣的司鳳小聲嘀咕著,就是嘀咕聲有點大。

她的話別人听到了,可是沒人理會,當做屁話。

「娘當然是好婆婆,沒得嫌了,這步搖我很喜歡,謝謝娘。」風靈犀歡喜的讓人收起來,隨後又讓丫鬟送上她給公婆的見禮,一對血紅色瑪瑙雕琢的交頸天鵝和天青色月光杯。

前者雕上靖王夫妻的名字,意喻兩人情長意合,後者倒入葡萄美酒,紅色酒液一倒入宛若寶石,一入口中甘醇無比。

「咦!這是……」看到天鵝翅膀下的字,司徒渡驀地睜大眼,縱是鐵骨錚錚的男兒眼中也泛著淚光。

風靈犀笑眼盈盈的與夫並立,「您沒看錯,是我爹雕的,他說兄弟多年佔了您不少便宜,您卻對他始終如一的好,他沒什麼好回報的,就雕兩只鳥送您,不過他也說了,鵜蝶情深指得是他和我娘,沒您們的份,讓您們看鳥羨慕。」

「哼!不稀罕,有好事他先得,跑腿的總是我,他好意思送對破鳥就想抵消。」司徒渡嘴上說不稀罕卻愛不釋手,眼底流露對結拜二哥的想念,連同月光杯叫人收好。

「你就嘴硬,當年還不是樂呵呵的人家指東就往東,人家指西跑得可起勁了,沒第二句話,只差沒叫聲祖宗。」回想起過往,段輕煙彷佛年輕了好幾歲,臉泛紅光。

司徒渡很想板起臉裝出王爺威儀,可被妻子泄了底,他呵呵干笑,「我打不過他呀!你不知道他有人間凶器之稱。」

「人間凶器?」她爹?那個對女兒百依百順,女兒奴兼妻奴的爹?

對于公公口中的形容,風靈犀很難和親爹對上號,打她懂事以來,她爹就是個笑臉迎人的大奸商,笑里藏刀的挖坑給別人跳,對付敵人兵不血刃。

「吱!孩子在呢!說什麼胡話。」段輕煙責怪的瞪了口無遮攔的丈夫一眼,轉頭又和顏悅色的看著二兒媳婦,「別听你公爹的,他這是嫉妒你爹娘生了個好女兒,不像我

們只有三個渾小子。

司徒風絕抗議,「娘。」您用不著捧媳婦就踩兒子一腳吧!我才是親生的,親兒子。

她手一揮,讓親兒子滾一邊去,情緒略微高昂的拉起風靈犀的手,輕拍了兩下,而後將鳳餃珠九轉玉步搖往她發間一插。「今日起,你便是我靖王府兒媳,有我在的一天,王府里的事你都能全權做主。」

這是放權的意思嗎!

所有在場的親戚為之一愕,卻無人駁回,認為她做得不對,只是相較起來入門五年的司鳳就顯得立場尷尬,身為長媳的她要如何自處,明顯被挑擠在外,不得人心。臉色鐵青的司鳳不負眾望地跳出來反對,「我不贊成。」

呵!一唱一搭的,是想讓她難看嗎?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婆媳和睦,一家子多和樂呀!她倒是這和樂畫面中的唯一不和諧,她再不跳出來拿回自己的東西,只怕日後王府無她立足之地。

「我也是靖王府的一分子,還是名正言順的長媳,我都不能在府里當家做主,一個剛入門的新婦有什麼資格掌家。」該是她的她半步不讓,沒有人可以從她手中奪走。

「你還不是靖王妃,王府的事我說了算。」語氣一冷,段輕煙沒給司鳳留臉,話里之意是等她當上靖王妃再來猖狂,此時就得乖乖地趴下,找誰撐腰都過不了自己這關。

「我不服,我們進宮找貴妃娘娘評評理,我就不信這世上沒地方說理。」她又搬出司貴妃這座大山來壓人,司鳳很清楚靖王府還是十分忌憚宮里的勢力,枕頭風一吹,不知誰家又要掛白了。

「貴妃娘娘很閑嗎?想見就能見到。」一派天真的風靈犀眨著水亮眼兒,不解皇宮內院是想進就能進嗎?那還不如尋常百姓家,進屋子前還有道門呢!非請勿入。

司徒風絕面上帶笑,眼里卻浮著譏誚,「你想見自然見得著,我們認完親就得進宮謝恩。」

「今天就得進宮謝恩?」她秀眉一蹙。

「嗯,若非皇恩浩蕩怎能成就一樁美事,我們要感謝天恩的成全。」皇上不點頭,他們是成不了親,身為異姓王府的子弟,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還有這樣的?一堆溢美詞就因為天子的「高抬貴手」?

「我听夫君的,皇上真是個好人。」風靈犀嘴上是在稱贊,不知怎地卻有種諷刺意味。

「噗哧」一聲,忍不住的笑聲一出,眾人才注意到另一個豐神如玉的少年,是司徒風絕的三弟,司徒風琰。

「我……呵呵……不是有意的,我第一次听見有人說皇上是好人……」這跟街上賣豆腐的說豆腐好吃有什麼不同。

「你認為皇上不是好人?」風靈犀納悶道,這很好笑嗎?

司徒風玫一愕,撓著後腦杓干笑,「皇上當然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好人。」敢說皇上不是好人,腦袋還要不要了?他很惜命的。

「那你在笑什麼?」笑錯了也會出事。

笑……呃!叫他怎麼接話,好為難。

司徒風琰吞吞吐吐半天,終于擠出解釋,「是……小嫂子說話很風趣,當弟弟的自然要捧場。」

「小?有多小,你也不見得大我多少。」風靈犀最恨人家用「小」來形容她,二嫂就二嫂,哪來的小嫂子,听起來輕佻,不莊重。

被新嫂子逼到快跳牆的司徒風琰直撓耳,趕忙以眼神向二哥求救,你的娘子很凶殘你知不知道,媲美凶獸。

「犀兒,別逗他了,放他一條生路。」司徒風絕朝三弟一挑眉,老三,你欠我一回。

大恩大德,不勝感激,來日必報,司徒風琰做了拱手禮,表示二哥的解救他牢記在心。

她水眸眨了眨,垂目,「听夫君的。」

怎麼這句「听夫君的」听來有點怪,飽含殺氣?司徒風瑾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看看笑得喜氣洋洋的父王、母妃,又瞧瞧一臉平靜的大哥,二哥的神情也無異常,難道是他的錯覺?

「犀兒,這是三弟,大哥、大嫂你見過了,還有族中的宗親……」司徒風絕始終握著妻子的手,帶著她一一認親,同時也收了不少禮,給了不少禮。

司徒一族枝葉繁盛,長輩、同輩就有兩百多人,小一輩的晚輩更多,但不是每一位都到場,只有表現較出色的一些人才能進靖王府,與靖王府各個主子攀關系。光是認親就耗去快一個多時辰,再擺個桌用膳,大半天就過去了,靖王府還得派人進宮告假,說是族親繁眾趕不及入宮,要過午之後才能見駕。

可過了午後還走得動嗎?

夜里沒睡沉又一早起身問安的風靈犀很想再歇個晌,可皇帝不急,急死後宮嬪妃,才用完膳就接連好幾次催促,有章皇後,司貴妃,德、良、賢、淑四妃,夫妻兩人便整理了儀容,乘車進宮。

此時的淑妃可不是當年皇上潛邸時的蘇淑妃,而是已經去了四任,第五任的蕭淑妃。

後宮的女子向來壽不長,除了少數攻于心計的,大多不超過三年便香消玉殞,美人薄命,因此才有每三年一次的選秀,因為人都死光了,不遞補新血誰來服侍日夜操勞的皇上,而存活下的嬪妃都老了,比不上十五、六歲花骨朵般的小姑娘。

「你靠著我睡一會兒,等到了宮門再喚醒你。」可憐的小東西,瞧把她累的,夜里得節制些。

「萬一睡過頭呢!」她不怕皇後為難,她可是有備而來,風靈犀往胸前一捂,像是帶了保命符似的輕拍了兩下。

「睡過頭就睡過頭,皇上不會下旨將你推出午門斬首。」他說得是實話,皇上對岳父岳母的包容寬得令人難以想像。

「嗯!你真好。」

一說完,她靠在丈夫懷中沉沉睡去。

當進入金碧輝煌的皇宮內院後,睡了一覺精神頭尚佳的風靈犀環顧四周景致,驚覺這是個關人的金籠子,美則美矣,卻缺少生氣,經過精心照料的花草樹木都顯得死板,讓人感到莫名的胸滯。

難怪宮里的女人都有點不正常,整天不斗來斗去就呼吸不順暢,人一壓抑久了會開始找出路,但是入了宮,除非死,否則出不了宮,困在狹小的籠子里無法自在,最後不是把自己逼瘋,便是讓別人變成瘋子。

「請司徒二少夫人在這稍等,奴才進去稟告。」膚白聲細的老太監彎著背,佝僂的走進一處華麗的宮殿,他灰濁的眼中一閃冷光。

看他走遠的風靈犀卸下掛在臉上的淺笑,蓮步輕移的打量所處的地界,這里離皇後的宮殿可不近……讓她在這兒等,怎麼看都不對勁。

不過究竟是針對她,還是宮里的規矩,風靈犀不想去認真探究,見招拆招就是。

東嬌也發現了問題,皺眉問︰「二小……二少夫人,我們真要在這里等嗎?」看那老太監滿臉陰沉,準是不安好心。

依照規矩,命婦進宮只能帶一個侍候的人,風靈犀便把比較機伶的東嬌帶在身邊,而武功最高的北鳳在宮外接人。

北鳳和世子妃司鳳名字相沖,為了這件事司鳳非常不滿,非要把北鳳的鳳字改掉,可風靈犀口頭上說要改,但北鳳還是叫北鳳,不改,估計世子妃知情後又要暴跳如雷了。

「你不想等?」

瞧這風景多好,左有荷花池、右邊是奇石怪樹的假山,中間這條道兒鋪著青玉石板,一看便是五行八卦陣,人一走入其中,怕得繞上好幾天才會被發現。

皇後也真是客氣,怕她無聊便先讓她玩一會兒,這份深恩厚德叫人沒齒難忘。

像是不解世事的小姑娘,明眸剔透的風靈犀小腳往青玉石板一踩,玩兒似的左腳跳、右腳踩,時而東、時而西,一蹦一跳玩得開心,還摘了朵荷花放在鼻下輕嗅。

美人、美景,好一幅圖畫。

別人破陣要花七天七夜,她繞一圈不到一刻,身為天山老人不挺受教的徒孫,這點小把戲難不倒她,她更擅長上古陵墓的機關破解,她當了幾回盜墓賊。

東嬌緊張地問︰「二少夫人不覺此地有些陰氣森森。」

明明頭頂上頂著炎熱日頭,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一陣陣寒意襲來,由腳底嗖地竄到脊堆骨,再鑽進腦門。

「死的人多了自然陰風襲人。」人怕鬼、鬼怕人,只要不做虧心事,鬼有何懼。

「這里死過人?」不是沒殺過人的東嬌忽然矯情,兩臂疊放放在胸口互相搓模,似乎可以磨擦生熱,祛掉寒氣。

風靈犀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哪個地方不死人,你有見過壽與天齊的人嗎?是人都會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二少夫人,這兒真的很陰寒,對您的身子不太好。」先不管到底是靈異上的陰寒還是因為有湖多草木造成的冷,她是習武之人都覺得冷,可見問題不小。

「我知道。」但她不能走。

風靈犀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只小袋子,從中模出一物往嘴里放,看得東嬌納悶不已。

「要吃嗎?」

東嬌搖頭,下人怎麼僭越吃主人的東西?

她只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風靈犀笑著回答,「紅棗干。」

听起來平常,可其實是她特制的。

她以阿膠、黃英、天冬、白術、玄蔘等十八種藥材熬制的湯底,再將紅棗浸泡入內,之後曬干,養顏美容又補氣血,女人的必備補品之一。

她娘的醫術她學了九成,另一成是經驗,學不來。

「您帶吃食入宮?」她錯愕。

「有規定不能自帶吃食進宮嗎?」她吃得津津有味,紅棗的甜讓人心情非常愉快。

「沒這規矩。」東嬌很想撇過頭,不承認兩頰吃得一鼓一鼓的人是她主子,有點丟臉。

「那就吃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看看她能做些什麼。」

兩個時辰後,同一個老太監神情愉悅的踱步過來,他得了不少賞,走路都有些輕飄飄,浮起來了。

但是看到蹲在地上的璃王妃,他頓時有青天霹靂的感覺,腦子里有什麼爆開,一根、兩根、三根……

天哪!他的祖宗,她們做了什麼……啊!他要暈了、他要暈了,這是什麼人吶,皇宮內院也敢做出慘無人道,慘絕人寰,慘不忍睹的缺德事,這心腸太狠了……

「你們干什麼——」氣到聲音拉長的老太監面色漲紅,尖細的嗓音讓人眉頭一皺。

「烤肉。」風靈犀淡淡回答。

「哪來的肉?」老太監尖聲質問。

那羽毛……那羽毛,好鮮艷,似乎在哪里見過……啊!他想起來了,是……他驀地身體僵直。

「自個兒飛來的。」有肉不吃對不起自己。

自個兒飛來?

老太監才不信,氣急敗壞地說︰「那是……那是太子送給皇後娘娘的壽禮,叫什麼金剛鸚鵡,海外才有的珍稀品種,你們……你們居然把它吃了?」

心痛呀!價值萬金……

「肉質鮮女敕,還挺好吃的,就是骨頭多、肉少。」啃不過癮,沒兩口就吃完了。

她還嫌肉少……老太監真的覺得滿天星星在轉著,他離死期不遠了。

老太監還想嚷嚷,然而看看對方有恃無恐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他不信靖王府的二兒媳真是個傻子,說不定就是看穿皇後給下馬威的意思,故意打對台呢。有這種膽子,能是好惹的嗎?

老太監忍了忍心中的不安,勉強道︰「郡王妃,娘娘要見您,請跟奴才來。」

早叫晚叫都不會有什麼差錯,在宮中待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監算是聰明人,一句「郡王妃」討好了人,日後也能多一條路走。

「『百忙之中』的皇後終于有空閑了,我還以為可以回府用個膳,明兒一早再來。」再晚來半時辰,她真的走人了,皇後愛擺架子是她的事,她這新媳婦可沒空陪她浪費時間。

她還沒吃飽?看著一地的血和彩羽,尚未熄滅的木頭樁子,老太監好不心塞,他兩腳打擺子走得斜,像是偷喝老御廚埋了十年的窖藏酒。

他心痛到兩眼都花了,只管領人到皇後寢宮交差,卻沒發現身後荷花池養的錦鯉全翻了肚,一只只肚皮朝天。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風靈犀主僕終于到了皇後寢宮。

誰知風靈犀才入內,尚未拜見,章皇後就發難了。

「璃郡王府的夫人,本宮在位二十余年,還沒見過有誰比你膽子還大的,本宮三催四請還見不著人,直到此時才現身,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敢蔑視一國之母……」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章皇後故意讓人將風靈犀扔在園子中,便是拿著懿旨宣詔卻遲遲未至的原由大發雷霆,治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皇後召見卻遲遲未至,這件事可大可小,小則口頭訓示,雷聲大、雨點小,輕輕放過,大則抄家滅族,流放三千里,端看當事者的度量。

而顯然的,章皇後此時想做的是將人打殘了,若是「不小心」打死了也是命個好,怨不得人。

「老烏龜……」風靈犀忽地舉手一比,縴縴細指的方向是……章皇後。

「你敢罵本宮是老烏龜?大膽,斐女官,掌嘴!」章皇後冷笑,枉她有一對聰明絕頂的爹娘,自己卻是個找死的傻子。

斐女官年三十,是儈子手的女兒,手勁相當重,性子也強橫,听說她第一個丈夫就是被她打殘的。

「是。」

剛一走上前,斐女官一臉凶相尚未擺出來,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當下楞了,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回過神,巴掌聲又來了,連抽三十幾下,別說把人抽懵了,她連嘴巴都張不開,口涎混著血從嘴角流出,兩頰腫得像蒸糕,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長相,活月兌月兌一顆煮熟上色的豬頭。

章皇後尖聲叫喊,「反了、反了!連本宮的人也敢打,拖出去斬了!本宮要她死……」

眼看外頭的侍衛進屋,風靈犀不疾不徐地說︰「等等,是您說『斐女官掌嘴』,不就是斐女官犯了錯才要受罰,我是好心為您代勞才叫丫鬟出手,您怎麼好壞不分,反咬人一口。」

這也是一國之母嗎?怎麼跟市井潑婦沒兩樣?

風靈犀雖未曾把這兩句話說出口,滿臉的懷疑和不解鄙視卻清清楚楚,把原本一肚子氣的章皇後氣得更想殺人。

「本宮是讓斐女官掌你的嘴,不是你掌嘴斐女官……」像說著繞口令,她自個兒說得結巴。

「是您自己說話不清楚,不能怪人听差了,而且無緣無故打人也不對,您身為皇後也該講道理,以身作則,做為婦人楷模。」立身不正何以為人,更何況是本朝國母。

「狡辯,你剛剛明明指著本宮咒罵,本宮怎麼不能教訓你,何來無緣無故?」她怒目瞪視,失了素日的端莊。

太像了、太像了,真像她連天都敢拆下來的娘,只要給她開口的機會,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別人遭殃她得意。

眼看著眼前嬌俏的小媳婦,章皇後心中怒火越發猛烈,還夾雜著不能說出口的嫉妒,不是針對風靈犀,而是因為溫顏。

皇後章蕙蘭文雅端莊、秀外慧中、進退有度,是本朝有史以來的好皇後,可是她卻有個不為人知的痛腳,一踫就像發瘋似的要置入于死地。

她所恨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風靈犀的親娘溫顏,只要遇到與溫顏有關的人,她便會使盡一切手段讓對方過得更艱難,在泥沼中掙扎。

「老烏龜。」她又指。

「你還敢叫本宮老烏龜,找死……」她剛要說拖出去亂捧打死,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老烏龜,他,該死。」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風靈犀笑嘻嘻的移動縴指,指向皇後身後的老太監。

「他?」章皇後有種掉入懸崖的感覺,胸口塞滿足以將人凍僵的冰霧。

「對呀!老烏龜,該千刀萬剛的老貨,他把我帶錯路去了冷宮,也不知是哪個賤人的吩咐,竟然將我閑置好幾個時辰,把我氣得快去告御狀了,求皇上伯伯做主。」她長得像軟柿子,其實是甜柿,硬的,捏不下去。

賤人、賤人、賤人……她居然敢說她是賤、人——章皇後氣到心口疼,捂著胸緩喘氣,「你怎麼知道冷宮?是不是暗中窺視皇宮,趁機對皇上不利。」

風靈犀用「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的眼神看向章皇後,徐徐道︰「我爹有一張皇宮布局圖,我看過一遍便記下了,听說當年的皇宮幾乎全毀,是我爹和公爹合力重建。」

她不只知道各個宮殿的位置,還知道皇宮底下有二十一條地道,九條通皇宮各處,八條通宮外民宅和小院,另外四條直通城外。

「呵!定國公本事真大,連皇宮地圖也敢偷出來,看來是真的有謀反之意,本宮先捉你下天牢,再令人抄風府九族。」哈……風震惡、溫顏,你們聰明一世卻生下憨女,親手把將你們一家連根拔起的證據送到我手中。

「我爹不用偷,他閉著眼楮也能描畫出宮中十景,我爹常說皇後就是蠢,蠢到嫁給夜梓……呃!夜梓是誰?」

風靈犀說到最後一臉無辜的模樣,彷佛真的不知道,是她爹很壞,話常說一半、留一半,把兒女當成神算師,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他未竟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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