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一句禮成,叫在場的賓客有不少人心口一松,暗吁了一口氣,冷汗輕拭,悄悄感謝老天爺的手一揮,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對新人歡歡喜喜的入洞房。
靖王府的喜酒難入口呀!
先不論令人嫉妒又眼紅的驚人嫁妝,那絕對是閃瞎所有人的眼,整整走了一天才送進靖王府,說不定皇上的小金庫都沒人家的一半,多少人嫉妒無比,哭著尋死覓活,人跟人不能比,一比膽裂心碎。
不過有一好亦有一壞,哪里事事順心?新娘子大紅花轎到城門口時遇到紙錢飛天,一片白幡的送葬隊伍,一邊要入城,一邊要出城,兩邊的嗔吶聲齊叫陣,不知是迎喜還是送哀,這還不晦氣嗎?
死者為大,那就讓吧!不差這一時半刻,可是事兒還在後頭,兩方交錯而過時,抬棺的人腳一歪,整副棺材居然直接砸向花轎,看得眾人驚聲一呼,以為要砸死人了,幸好迎親隊伍一道黑影飛出,抬腳一踢,棺材又飛回去,當場把抬棺的幾人壓在棺材底下,棺材搖搖晃晃側倒,棺蓋沒蓋緊掀了,滾出身穿紅衣的妙齡女子,臉色青灰,毫無生機。
這下圍觀眾人都看出是怎麼回事了,根本是有人有意為之,給新娘子打臉,讓靖王府難看,不然大喜日子怎會有紅衣女子出殯呢!分明是詛咒人家不得好死,喜事變喪事。
所以啊,這頓喜酒,真是來得不容易。
賓客們搖頭暗嘆靖王府的不容易,新郎官心中也少了一半的喜悅。
一入喜氣洋洋的喜房,始終冷著臉的司徒風絕急切坐在床邊,一手扶住新娘子縴肘,心中惶然。
「犀兒,今兒沒嚇著你吧!」
「你怎麼老覺得我容易受到驚嚇,我看起來像長了一顆老鼠膽嗎?」風靈犀語氣輕快。
「犀兒……」是他怕,怕她拂袖而去,人還沒嫁進門先受一肚子氣,一樁接一樁的事兒沒完沒了,偏偏讓人惱在心中卻只能憋著,生生受下,換作是他早就一走了之,誰還往龍潭虎穴里鑽,眼看著是無底大坑,有誰傻得往下跳。
「先把我的蓋頭取下,頭上這個快把我的脖子壓折了。」她指著綴滿珍珠、寶石的赤金鳳冠、足有十斤重。
「嗯!你把頭放低,我先拆發釵……」
司徒風絕屏退侍候的人,自個兒輕手輕腳的抽掉插在發間的簪釵,一一擺放在床頭旁的小幾,再將沉手的鳳冠置于上頭,早先用翡翠如意秤掀用的蓋頭則折疊成豆腐狀,擱在鳳冠旁。
「成親真不是人干的事,太折磨人了……」風靈犀小聲的嘀咕著,以為沒人听見,誰知耳邊傳來低悶笑聲,讓她頓時粉腮一陣臊熱,沒好氣的杏目橫睇。
「我也覺得挺折磨人的,人在面前看得著、吃不著,那內心的煎熬呀,比放在火上烤還難受。」好在人娶進門了,他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連皮帶骨吃進肚子里都成。
「你能不能正經點,我說的折磨和你的折磨才不一樣,又是花轎、又是坐船,半夜還有人放火燒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地頭,能好好休息一會兒了,誰知又有紅衣女屍攪局,還有花娘攔轎是怎麼回事,是不想我好生嫁人吧!」
不提不覺得,一提才發現她被人小覷了,紅衣女屍也就罷了,她還真不怕死人,她可是解剖過十數具屍體的人。
風靈犀自幼跟著娘學醫,她第一次開膛剖月復的是一只兔子,吐了一地,她娘為了訓練她的膽識,把兔子做成紅燒兔肉、麻辣兔腿、清炖兔肉湯,逼著她要吃光,那次之後她再見什麼屍骸都不怕了,剖屍跟切菜一樣。
不過她真受不了排泄物的臭味,也挺佩服敢把一桶桶屎往城門倒的攔路者,他們真把她惹毛了,要是讓她知曉是誰的手筆,她肯定讓對方整座宅邸也飄「香」三里。
至于花娘嘛,她倒是有看戲的趣味,唯獨那濃烈的劣質脂粉味叫人退避三舍,妓女的職業道德呢?既然收了銀了賣身就該以最好的姿態送往迎來。
「是我連累了你,我該設想的更為周全。」他還是歷練太少了,沒料到還有這些無恥手段等著他。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和愧疚,而是坦白,不能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獨我瞞在鼓里,一無所知。」無知不是福,什麼都不曉得反而淪為被動,處處落于下風,被牽著鼻子走。
「我……」他苦笑,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一會兒才聲音略沉的開口,「那具女屍我認識,叫蘇靜玉,她是奉國將軍府的嫡小姐,幾年前對我有過男女之情,讓她爺爺親自上門提過親事,但我以已有婚約在身而婉拒……」
被拒絕的蘇靜玉仍不死心,她願意退其次當個側妃,不時以他的女人身分自居,不堪其擾的他只好躲進軍營。
他上一次見到的她還是活生生的人,為了他要迎娶他人為妻而上門大吵大鬧,吵得他父王出面命令府兵將人趕走,老將軍厚著老臉登門致歉,此事才悄有緩和。
事隔不到三個月,再相見竟是天人永隔,他對蘇靜玉沒有一絲情愫,但也不願見她死于非命,畢竟兩家也算是世交。
風靈犀若有所思,「我只問她的死會不會影響到靖王府,兩府會因此交惡嗎?」
他遲疑了一下,終究老實回答,「……會。」一條人命怎麼可能毫無干系,還是將軍府的嫡長孫女,老將軍十分看重。
「還有什麼該說而未說的?」應該有後文。
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司徒風絕無奈的搖頭,「她是淑妃的佷女。」
「淑妃?」一扯上宮聞女子,事情絕不簡單。
「淑妃已經不在人世,她是皇上仍是五皇子時的側妃之一,和如今的司貴妃同為先帝賜婚,只是性情過于剛烈,不似司貴妃那麼柔媚,因此很快的失寵。」也有一說她是為司貴妃所害,因為兩人不和,更有一說是當年淑妃膝下有子,所以為章皇後和司貴妃所不容,想著計謀鏟除異己,不讓皇宮多一名對手。
「淑妃的孩子當年溺水亡故,沒多久大家也忘了這件事。」皇宮內院哪天不死人,真要查是也不完,何況是乏人問津的冷宮妃子。
「將軍府要送孫女進宮?」若非有那意圖也不會成為棋子。
他點頭,「老將軍不肯,他忠于皇上,不站隊,但他的兒子卻是太子屬臣,有意讓太子納了女兒。」
「所以她的死和太子有關……」
他修長食指點住她唇瓣,「此事說不得。」即使明知是誰主使的,可是涉及儲君之爭最好置身事外,以免引火上身。
娘說,世上最骯髒的地方是皇宮,果然如此。
風靈犀很聰明的轉了話題,「你該出去敬酒了,我要先小歇一會,太累人了。」
困意一來的風靈犀直接趕人,她還沒意識到她已是王府媳婦,還當自己是風家女兒,由著性子發懶。
「不問其他的事?譬如一群花娘攔路,要討杯喜酒喝。」他打趣,一手摘下她耳上的朱雀耳釘。
她一听,眼露鄙色,「一看就曉得是別人刻意安排的,我還順別人的心意和你大吵一番,當下甩臉子不嫁嗎?」是她傻還是他傻,往別人挖好的坑里跳。
「睿智。」他趁機偷香,把握為人夫的福氣。
「別亂模,一會兒停不下苦的是誰?」風靈犀將人推開,天還亮著,沒得撒野。
動作一僵的司徒風絕緩了緩身體的渴望,而後將人捉過來狠狠一吻,「先放過你,晚一點再讓你知曉何謂夫綱。」
他們有一整晚可以親近……
門外傳來青渝的催促聲,司徒風絕心有依戀,一走三回頭,嘴上埋怨著,一群男人有什麼好看,還不如陪在佳人身側,做些讓人歡喜的事。
他一離開,陪嫁的丫援東嬌、北鳳閃身而入,一個提著裝著熱水的桶子,一個手上拿著剛做好的蓮蓉包子。
「二小姐是先淨身,還是先進食?」
「一起。」她又餓又累,只想填飽肚子睡個好覺。
「是。」
兩個丫鬟忙著侍候,不過洗完澡的風靈犀並未立即入睡,她坐在床邊等去倒完水的丫鬟回來,沒人侍候她不會絹發。
吱!門被推開。
以為是自家丫鬟的風靈犀沒有抬頭,眼皮沉重的往下垂,想著當女人真辛苦,成婚當天不能吃、不能喝,還要枯坐一整天,連找個人聊天都不行,像個擺飾。正當這麼想,左肩被人推了一下,她一抬眼,心中微訝,才一會兒功夫,怎麼一屋子女人,她們究竟是誰?
一個裝扮華貴,卻滿臉怒意,五官扭曲的女子指著她罵道︰「沒听見我在叫你嗎?裝什麼楞,別以為嫁進靖王府便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有我在,你很快會淪為下堂婦!」
一個商賈之女,憑什麼和她搶男人,一臉騷樣定是狐媚子。
還沒回過神的風靈犀不曉得人在屋里坐,禍從天上來,她什麼也沒做就被封個狐狸精之名,感覺莫名其妙地問︰「你是哪位?」
「嘖!果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連宜安公主也不知道,這可是皇後嫡出,再也沒有比她更尊貴的皇家公主。」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狹長臉女子掩口輕笑,眼中帶著幾許輕蔑。
「公主?」就這教養?
風靈犀差點笑出聲,她大概明白遇上什麼事了,不就是「情敵」上門了,擺著高姿態叫她自個兒退讓,知難而退。
愚蠢,段數這麼低怎麼玩,三兩下就能送上白菊哀悼。
「見到公主還不下行禮,尊卑有分,不可放肆。」一個梳著婦人髻的貌美女子語氣輕柔,似是好意提醒風靈犀要知禮恭謹,不可壞了靖王府名聲,可眼里卻閃著惡毒和厭惡。
「听到了沒,快行禮,世子妃的話還不听,長嫂如母,你只有听話的分。」狹長臉女子不知哪里的依恃,說話的口氣一直高高在上,彷佛誰家的長輩正在教訓小輩。
「請問她是誰家的長嫂,我和她不熟。」睜著大大的水眸,風靈犀一臉天真,好似和善可欺。
「靖王府的長媳,王府世子的正妻,你的大嫂,听懂了沒。」狹長臉女子搶著開口,渾然不知被當槍使,還十分得意能替公主發聲,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那你又是誰?」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誰家養出的大眼蛙,不知自己舌長一卷能吃三斤蚊子。
狹長臉女子下巴一抬,高傲不已,「我是吏部侍郎之女杜月華。」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風靈犀笑笑的指指自己。
杜月華一怔,有些語塞,「你……你不就是王府迎進門的新婦,璃郡王的妻子。」
「郡王的妻子稱什麼?」
「郡王妃。」她順口一回,卻又覺得哪里不對勁。
「郡王妃幾品?」
「從一品。」
「你幾品?」
她一頓,隱約知道風靈犀想做什麼文章,卻只能吶吶地說︰「我……我……我父親是吏部侍郎……」
「是呀,令尊是吏部侍郎,好大的官,可是你不是呀!一個無品無階的官家千金指著郡王妃的鼻頭大呼小叫,請問你是仗著何人的勢,舌忝誰的腳指頭?」風靈犀面上無怒也無惱,始終和顏悅色,卻給人一種冷風飄雪的寒意。
「我……我……」她慌亂的看看公主,又臉色發白望向力邀她來鬧新房的世子妃,想要她們其中一人出面為她說話,她可是幫她們出氣。
「你看別人干什麼,對了,我母妃還在,長嫂如母這句話少用為妙,世子妃還當不了娘。」風靈犀敏銳的發現她最後那話一出口,包括在旁看戲的其他女子都臉色一變,有意無意地看向世子妃。
難道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很快地,謎底揭曉了。
「你太放肆了,明知長嫂入門五年無子還用話嘲諷,她是當不了娘,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等著接休書吧!」向來我行我素的宜安公主從來沒顧慮過別人的感受,她一張口就戳中別人心中的傷口,還當是替人出頭。
風靈犀並沒有諷刺世子妃未曾生育的意思,不過她知道反駁爭辯反而是在對方傷口上撒鹽,讓仇恨更深,她現在要做的是打發了這個公主,于是只說︰「公主,你住海邊嗎?」
「什麼意思?」
風靈犀好不驚訝的睜大眼,「管太寬呀!臣子的家務事幾時由公主來管,皇上伯伯知道嗎?皇後娘娘允了你?我家郡王爺膽子很小,他怕我爹打斷他的腿,休書這玩意打死他也寫不下去。」
「你!你怎敢叫父皇『皇上伯伯』!」這狐狸精怎麼敢,抄她九族!宜安公主又驚又惱,她的父皇是天下之主,豈容鄉野小民胡亂攀扯。
風靈犀說得理所當然,「皇上是我爹義兄,我不叫他皇上伯伯要叫什麼。」
爹說了,該抱大腿就抱大腿不用客氣,皇上的腿最粗,抱緊一點準沒錯,他不給抱,她坐地打滾都行。
她記得那時娘耶了爹一口,笑罵他沒臉沒皮,不要臉,可一回頭卻叫她听爹的,皇上永遠也分辨不清楚什麼叫扮豬吃老虎,在這上頭吃過不少虧。
爹娘說這話的神情頗為自豪,大概陰過皇上很多次吧,因此才對皇上的脾氣了若指掌,讓她繼承衣缽繼續陰人。
「你爹是定國公?」宜安公主不是真的蠢,知道父皇當皇子時有兩個結拜義弟,一個是靖王,一個便是定國公,她听母後提過,天下之大,唯有一人是真正不貪戀權勢,只求白首一雙人,便是辭官歸隱的定國公。
「我不知道啊。」她爹沒說過。
宜安公主氣結,「你……」糊弄人嗎!
靖王世子妃雖然不清楚內情,卻擔心風靈犀真的有什麼背景,不想讓風靈犀繼續說下去,插口道︰「公主,不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氣壞身子,您是當朝公主,皇後嫡女,無論是誰都居于您之下,您想要什麼還怕沒有嗎?」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有,當初的百般算計成了一場笑話……眼神極冷的靖王世子妃以手輕撫小月復,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可是未能孕育,憑什麼司徒風絕夫婦可以琴瑟和鳴。
是呀!她是公主,何須與人爭長短,只要父皇下旨,司徒風絕便是她的!宜安公主下巴一揚,氣勢洶洶地指著風靈犀說︰「璃郡主是本公主看上的男人,識相的就給本公主讓開,不要讓本公主親自動手,你招架不住。」
風靈犀抽了抽鼻,泓然欲泣,「你……你好凶,欺負人,嗚……嗚……我要回家,公主是壞人,搶我夫婿。」
一瞧她哭了,圍觀的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她們有種欺負人卻被插三刀的感覺,莫名的感到烏雲罩頂,雷電交加,一道雷劈下來焦黑一片,頭頂還冒煙。
但是被當壞人看待的宜安公主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高舉起手,「回呀!趕緊回,不回本公主打死你……」
「你敢?」一只大手箝制住宜安公主細軟皓腕,她吃痛的哎喲一聲,被人一把甩出去,十分狼狽的跌坐在地。
「嗚嗚……夫君,公主說你要休了我,你休書寫好了嗎?我可以坐我們家的船回溫州城……」成親第一天就被休,她肯定是史無前人。
司徒風絕大步的走向妻子,輕摟著她,凌厲的神色一轉,溫和如春,柔聲細語,「乖,我在,沒人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們有自己的郡王府,日後若靖王府住不慣了,我帶你搬出去,以後府里由你做主,你不想見誰就不見,攔在門外。」
一听他們能隨心所欲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用受制于人,靖王世子妃嫉妒得兩眼發紅,用力一咬下唇。
「真的可以這麼做嗎?」風靈犀問得小心翼翼。
「為什麼不可以,你是郡王妃。」她是當家主母,府里的大小事本該由她接手。
風靈犀滿意的頷首,「那我能趕她們出去嗎?一群討厭鬼,唧唧呱呱地說著不是人話,長得丑還自以為貌美如花。」
「你說什麼?」一名被說丑的女子沖上前想抓花人家的臉,但還沒靠近就被拍開,人往後飛去撞牆。
「說你丑呢!你不照鏡嗎?」往傷口灑鹽的風靈犀下重手,不怕人傷勢加重。
這樣凶殘的舉動讓大部分本來就只是跟著來看戲的女眷嚇到了,勸著宜安公主離開,可是死皮賴臉的宜安公主不肯走,又有靖王世子妃擺出長嫂姿態,表面主持公道,實際火上澆油,可司徒風絕就是膽氣足,拉下床帳將宜安公主和嫂子一卷,踫都不踫一下用腳踢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其他女人見狀不用趕,跑比飛還快,唯恐跑得慢會步兩人後塵,一瞬間無影無蹤。
有人撐腰的感覺真好,風靈犀光打雷,不下雨的嗚咽兩聲,她的男人不用手持寶劍,架起盾牌,便將擾人的蟲子趕走,還她耳根子清靜。
房中只剩夫妻倆,司徒風絕摟著妻子道︰「以後離世子妃遠一點,不要听她的話,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她……不是好人。」
這是司徒風絕針對個人所說過最重的話,認真且嚴謹的交代,彷佛靖王世子妃是從沼澤深處爬出的食人巨鱷,叫他要嚴陣以對。
「不是好人?」這定義很廣,是殺人放火那種不是好人,還是沒做過好事那種不是好人,或是面慈心惡,專干陰私事那種不是好人?
她腦子里轉動著無數個不是好人的想法,猜想著司徒風絕說不是好人的標準是什麼。
「有些事我不好直接告訴你,攸關兄長的臉面,等你在府里待久了自會看出一些事。」那些事對府里的人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只是沒人敢堂而皇之地說,三緘其口。
「偷人?」風靈犀好奇地猜測。
讓男人丟面子的不外乎那幾件事,一是頭頂發綠,戴上王八帽,二是我的兒子不是我的,他叫別人爹,三是不舉,四是我的女人不愛我,她愛的是我的兄弟……
司徒風絕沒好氣的往她鼻頭一點,「司貴妃。」
「嗄?」
「她叫司鳳,是司貴妃娘家兄弟的嫡女。」
她啊了一聲,露出了然神色,「奸細?」更貼切的說法是臥底。
「差不多。」
原先司鳳沒打算當司貴妃陣營的眼線,她只是單純的迷戀靖王世子司徒風華,可是司徒風華心中另有所愛,本決定上門提親,早日迎娶心愛女子過門,過著只羨鴛鴛不羨仙的日子。
不得所愛的司鳳進宮求她姑姑,正想拉攏靖王為八皇子添份助力的司貴妃二話不說的點頭,借著枕頭風使皇上下旨賜婚,不敢抗旨的靖王府只好大張旗鼓的娶進這根人見人厭的攪屎棍。
如果司鳳安分過日子也就罷,只要用心,久了府里的人也會接納她,當她是自家人,不再有隔闔,偏偏也不知道她是想要掌握權柄,還是司貴妃背地里的慫恿,她進門不到一個月便急著爭權,要靖王夫婦搬出王府,住到城外的別院,將靖王之位讓予長子,從此不管朝廷的事。
因為此事,司鳳不容于靖王府,偏偏皇上賜婚不能和離,故而空有世子妃之名,卻無世子妃實權,孤立靖王府中不受重視,而她不能理解丈夫為何對自己越發冷漠,感覺自己跟靖王府不是一家人,處處挑事,把王府搞得烏煙瘴氣。
又因為在靖王府得不到重視,自然而然會跟娘家跟姑母走得近,透露出許多靖王府的事情,跟眼線也差不了多少。
而靖王府跟司貴妃所出的八皇子越發不合,這次花娘攔轎之事就是八皇子所為。
「為什麼要容忍她?」若是大姊那爆脾氣準會先將雙腿打斷,再灌啞藥口不能言,讓世間安靜。
「因為她祖父是左相司昭明,父親是兵部尚書。」一個是皇上所倚重的相爺,一個正打算接收靖字軍,要不是皇上還顧念一點舊情,而且父王還在,早己軍權轉移,成為司家的囊中物。
「挺復雜的。」風靈犀輕嘆了口氣,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懂政客的野心,他們要得太多,而別人給不了。
看她嘆氣,司徒風絕心疼的抱著,「不要去管別人,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成,我想給你的是安逸而非無止境的苦惱。」
她笑得好看,無憂亦無慮,彷佛世間是喜樂化成的淨土,「一個屋檐下的人哪里能視若無睹,你們不能做的事我來做。」
她似乎明白爹娘要她嫁入靖王府的原由了,這一家的人還是心太軟,顧忌太多,但她不是如此,可以大刀闊斧。
不願她卷入當下亂局的司徒風絕一翻身,將人壓在身下,
……
天一亮,渾身酸痛的新媳婦還是得忍著不適起身,入了夫家門的第一件事是拜見公婆。
「來了、來了,二公子偕同二少夫人來了,二少夫人可真美,跟那畫里走出下來的仙子似的……」
守在正堂門口等候的僕人大聲的往內通報,一干等急的司徒家族親紛紛伸直脖子,想瞧瞧甫入門的郡王妃有多美貌,竟引得向來冷臉待人的司徒風絕一夜連要了好幾回水。
在大宅子里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尤其被各方勢力布滿眼線的靖王府,可說是篩子一般處處漏,稍有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藏不住,很快地由府內傳至各大家族。
不過這也是靖王、靖王妃有意為之,將堂堂的靖王府私密事公諸于世人的眼皮子底下任人窺視,也可少了君臣相忌,以為靖王府擁兵自重,功高蓋主,心有不軌想弄些事呢!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就心安了,不會再有什麼今日御史告一狀,明日言官參一本,搞得人心惶惶,坐立難安,想借著靖王府的頹敗而升官發財。
「小犀兒是吧!快來快來,讓娘瞧瞧,這水靈的模樣和你娘真像……」見到與故人相似的容貌,激動不已的段輕煙便想由座位起身,上前拉住二媳婦的手。
司徒渡將手搭在她手上制止,喉間發出咳聲,不讓她把喜悅表現得太明顯,「不急,先讓孩子們奉茶,咱們喝口媳婦茶再說,來日方長,人都入門了,你還擔心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很多人盯著呢!夫人自制,別給孩子添麻煩。司徒渡以眼神暗示。真不自在,一舉一動都得斟酌再三,不給人鑽漏洞的機會。段輕煙收斂了下情緒,笑著說︰「呵呵……就我性子急,你們倆來,秋菊,茶準備好就給二少夫人奉上……」
「來了,夫人,二少夫人,小心茶燙。」一名十七、八歲容貌娟秀,身著粉色比甲的丫鬟以托盤托著兩只茶碗,媚娜生姿的走上前,低眉順眼站在新媳婦身後三步。
金鈿壓鬢,青絲鴉黑的風靈犀循著古禮,與夫一同跪在公婆跟前,她素手縴縴地接過茶碗,雙手高抬過頭。
「父親喝茶。」
面有笑意的司徒渡一撫長須,目光柔和,眼中有著對小輩的疼寵,「好,喝你一碗媳婦茶,日後你便是我司徒家的人,望你開枝散葉,子孫綿延,當我兒賢內助,為父心慰之。」
開場白毫無新意,但重點是他給的不是紅封,而是一把黃銅色鑰匙,眾人見狀倒抽了口氣。
鑰匙與靖王府毫無關連,卻是御賜的璃郡王府的大門鑰匙,意味著她雖是靖王府兒媳,但另一層身分是璃郡王府的當家主母,日後屬于璃郡王的私產與賞賜皆由她接手做主,分割于靖王府之外,不與靖王府家產混為一談。
換言之是財權獨立,靖王的身家有璃郡王小倆口一份,璃郡王府是小倆口的,王府不得插手,也不能取走一草一木,靖王府是靖王府,璃郡王府是璃郡王府,各不相干。
不過風靈犀還不算是郡王妃,得入門三日由璃郡王親自呈上奏章為妻請旨,由皇上下令,內務府籌備,于一個月後送上郡王妃的金冊、金印,這才正式冠上郡王妃頭餃,所以目前她只能以二少夫人身分稱之。
「母親喝茶。」風靈犀低眉順眼,雙手高捧奉茶過頭頂,乖巧溫順的模樣惹人疼愛,全然挑不出錯處。
「好、好,娘喝你一碗媳婦茶,娘等這茶等得都老了,她太狠心了……」一想到多年不見的姊妹,段輕煙忍不住紅了眼眶,鼻頭發酸的痛哭一場。
「咳咳!王妃,知道你心疼孩子,別讓人笑話了。」司徒渡連咳數聲,提醒妻子要穩住,有不少雙眼楮盯著他們一舉一動,為了不給孩子們惹麻煩,需得步步小心。
看了一眼丈夫的段輕煙心里憋屈,卻又不得不謹小慎微,以防他人口舌,「唉!是我心急了,瞧把你嚇的,這茶我喝了,小倆口快快起身,別把膝蓋跪疼了。」
她讓身側的嬤嬤扶起二媳婦,一看就偏心的很,相較對于長媳,那是冷淡得寒人心,而再看她拿出家傳物鳳餃珠九轉玉步搖,觀禮的親戚無不倒抽了口氣,雙目睜大,用著諷刺和憐憫的眼神看向驟然面色慘白的靖王世子妃。
司鳳嫉妒得要發瘋,不滿的言語沖口而出,「那是我的……」她才是王府長媳!
段輕煙冷冷勾唇,看也沒看一眼想搶下步搖的司鳳,「我想給誰就給誰,還得經由你同意嗎?」
「王妃,我是御賜的世子妃,以後靖王府的當家主母,鳳餃珠九轉玉步搖應該傳給我。」她語氣冷硬,好似王府是由她做主,當婆婆的最好拿她當回事,不要讓她進宮告狀。
「等我死了王府才由你接管,你這性子也太急了。」段輕煙這話說得很重,直指長媳不孝,咒她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