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半夜里,外面傳來十萬火急的叫聲,將睡夢中的樓宇慶喚醒。
他懷里攬著睡得正香的秀妍,所以他沒有動,直到外面的聲音再度傳來。
「少爺,不好了!」
這會兒秀妍也醒了,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著身邊的他,「外頭怎麼了?」
「我出去看看,你睡。」他說著,將手臂自她身下抽了出來,然後起身下床,走出內室。
打開門,只見護院一臉驚急,「少爺,剛剛馬場來報,說馬塵走水了。」
「什麼!」他陡地一震,卻沉著地道,「知道了。」
他旋身回到內室,秀妍已經起身披衣坐在床沿,「發生什麼事?」
「馬場走水,我得立刻趕過去。」他說著的同時已經開始著衣。
「什麼?」她一驚,急忙地跳下床,「情況如何?」
「還不知道。」他說。
「我跟你去!」她想也不想,立刻撈起衫袍便要穿上。
他知道就算他要她留下,她還是會去的,于是什麼都沒說,逕自更衣。
夫妻倆整裝完畢,手拉著手往外而去,一人一騎乘著馬趕往西郊馬場。
當他們兩人抵達馬場時馬廣的火已經撲滅,可一片狼藉,大伙兒也為了滅火及搶救馬匹而搞得十分狼狽。
安置備選軍馬的馬燒得只剩骨架子,此時還在冒著煙,方日東正指揮著牧工們繼續澆灌,以防星星之火再起。
此時,備選軍馬都被牽到安全的地方,看來火勢並未傷及馬匹以及緊鄰的松風馬。
「少爺,少夫人!」見樓宇慶跟秀妍來了,方日東立刻上前,「你們來了。」
「怎麼回事?」樓宇慶問。
「不曉得,突然起的火。」方日東一五一十地道,「幸好李馬醫發現得早,冒險進到馬廢將馬匹拉了出來。」
「是嗎?」樓宇慶稍稍松了一口氣,卻又擰起濃眉,「他人呢?」
「他為了把馬拉出馬,自己受了傷。」方日東道,「我讓人把他送到屋里歇著,康馬醫正在處理他的傷勢。」
「不嚴重吧?」秀妍問道,「是火傷?」
「是的,少夫人。」方日東點頭,「他兩條手臂跟腳都燒傷了,不過不危及性命。」
「那就好。」秀妍原本緊繃的情緒瞬間松開,「大家都沒事就好,馬可以再蓋的。」
「松風呢?」樓宇慶問。
「已經拉到安全的馬廢去了。」方日東抹著臉上的汗,笑說︰「這小子膽子真是肥了,穩穩的,外頭兵荒馬亂的,它卻沒受半點驚嚇。」
听著,樓宇慶淡淡一笑,伸手拉著一旁的秀妍,「咱們去看看李馬醫吧。」
「嗯。」秀妍頷首。
兩人往李紹安的房舍而去。
李紹安房舍的門開著,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兩人走了過去,先在門口停下腳步。
屋里,李紹安披著一件干淨的上衫,半掩著身體,康馬醫剛給他包紮好雙手。
見樓宇慶跟秀妍站在門口,他陡地一震,「少、少爺?」
康馬醫听著,立刻回過頭來,「少爺,少夫人,大半夜的,你們還趕來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怎能睡得安穩。」樓宇慶說著,走進屋里,「李馬醫的傷沒有大礙吧?」
「袖子都燒穿了,但幸好月兌得快,沒沾黏在身上。」康馬醫神情輕松,「手上腳上的傷大概兩個月就能痊癒了。」
「沒大礙就好。」樓宇慶輕拍了李紹安的肩,眼底盈滿感激,「听說你是第一個發現走水的人,也是你冒險將馬匹拉出馬,多謝你了。」
李紹安有點不安地低下頭,「不……我、我只是做我該做的罷了。」
這時,原本還因為考量著李紹安衣衫不整而站在門口的秀妍也走進屋里,她來到樓宇慶身旁,關心著李紹安的傷勢。
「李馬醫,疼嗎?」她臉上有著憂心,「需不需要回京治療呢?」
「多謝少夫人關心,不礙事的。」李紹安怯怯地看著她,「我不疼。」
「千萬別跟我們客氣,若有需要,一早便將你送回京城吧!」說著,她詢問著樓宇慶的
想法,「宇慶,你說好嗎?」
樓宇慶微頓。
「真的不用了,少夫人。」李紹安眼底有著感謝,卻也夾帶著歉疚,「我想待在馬
「既然李馬醫都說他沒事了,你就甭操心了。」樓宇慶直視著李紹安,「你好好休息、若有什麼需要直說無妨。」
「好的,謝謝少爺。」李紹安低頭致謝。
「我們出去吧,別打擾李馬醫休息了。」他拉起秀妍的手,旋身走了出去。
兩人正要回馬康查看後續情況,只見一名牧工手里抓著一件明顯燒破了的衫袍急急忙忙地走過來。
見樓宇慶及秀妍迎面而來,他停下問安,當他停下來的時候,樓宇慶聞到一股燈油的味。
他下意識地看著牧工手上的袍子,語帶試探地問︰「那是李馬醫的袍子?」
「是的。」牧工點頭,「方才急急忙忙從他身上扯下來的,我記得他說過這件袍子是他娘親親手為他縫制的,如今雖燒破了兩只袖子,可或許還能修補,這才想著給他送去。」
牧工話才說完,樓宇慶已伸手拿走他手上的袍子,此舉讓牧工及秀妍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翻了翻袍子,發現在下襦處有明顯的油漬,他未作聲,神情凝肅。
「宇慶?」秀妍困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沒事。」他將袍子交給牧工,「既然是他娘親親手為他縫的,必然十分珍貴,拿去給他吧!」
接下來的幾日,為了重新修整馬及安頓受到驚嚇的馬匹,樓宇慶幾乎待在馬場,寸步未離。
秀妍因為接下了不少訂單,便兩邊來來去去地跑,幸好路程不遠,往返一趟也不需一個時辰,倒是未對她造成任何困擾。
這日的掌燈時分,有人來到馬場求見,此人名為孟準,出身京衙,在公門時負責的是情蒐工作,幾年前自京衙退下便成了私探。
馬場管事將他帶至樓宇慶的屋里後退了出去。
「樓少爺,你要我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孟準開門見山道。
樓宇慶臉上覷不出半點情緒,隨意地往桌上一坐,「他干淨嗎?」
「他與母親許氏是孤兒寡母,其父李秀峰生前是胡家的馬醫。」孟準說道。
听見胡家,樓宇慶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他是遺月復子?」
「外頭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孟準續道,「不過我找到當年為許氏接生的穩婆後,覺得他的生父另有其人。」
「是胡大駿。」樓宇慶這話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孟準一怔,「難道樓少爺早就知道了?」
「不,我是在發現他的衣服上有燈油之後才慢慢地串起一些事情。」樓宇慶道,「他的左手小指天生短少一截,胡大駿也是。」
孟準點點頭,「穩婆說許氏是在李秀峰死後十個月才生下了李紹安,她知道李紹安不是李秀峰的兒子,不過當年許氏喪夫,孤身一人,要是讓人知道這件事,怕是會鬧出兩條人命來,所以她絕口未提此事。李秀峰在京里沒有親屬,亦無往來的摯友,因此這件事也從未有人關注過。」
「我第一次見到李紹安是在兗州,當時他是胡家兗州馬場的馬醫……」樓宇慶若有所思,「胡成安像是打罵一條狗般地對待他,可看著胡成安似乎並不知道他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進入胡家馬場做事是由馬政司的崔牧監引薦。」孟準道,「胡成安或許以為他只是尋常走後門進胡家做事的人吧。」
「看來胡大駿將他藏得很深。」樓宇慶唇角一勾,「可他養著李紹安總是有用的。」
「李秀峰過世後,許氏雖是孤身一人帶著兒子,但生活無虞,有個名叫黃志廷的馬醫一直資助他們母子倆,李紹安後來也是拜在他門下學習。」孟準續道︰「黃志廷跟胡大駿有數十年交情,我想胡大駿是透過他照顧著許氏母子。」
樓宇慶沉默的思索著,樓家馬場出入管控嚴實,幾乎是滴水不漏,外面的人想模進馬場里縱火,除非他能飛檐走壁,甚至隱遁。再來,燈油這種危險之物,斷不會有人拿至馬附近,發生不小心翻倒或是引燃的意外,除非有人蓄意為之。
李紹安的衣服上有燈油,不是因為他是第一個發現失火的人,而是因為他就是縱火的那固人。
若是蓄意縱火,自然是為了讓樓家產生極大的損失,而眼前樓家最大的損失應當就是即將在七月參加揀擇的松風了。
但若松風才是目標,為何走水的是備選馬的馬康,而不是松風的馬瘢?
「樓少爺,這場火應該是李紹安放的,目的是為了使樓家無法參加軍馬揀擇。」孟準說。
「看來是如此的,但是……」他濃眉一皺,「還是有可疑之處。」
「可疑?」孟準疑惑地,「難道有共犯?」
「不是。」他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又暗自思索著。
秀妍說李紹安是個愛馬之人,他不知道她為何那般篤定的相信著李紹安,他甚至想過李紹安是否就是她喝醉時提及的那個姓李的,而他全然想不到他們之間的任何關聯。
可因為他深愛著秀妍,也相信著她,所以,他相信她說的話以及她對一個人的判斷。
「我的妻子說他是個愛馬的人。」他說,「如果他存心燒死馬嚴里的馬,又怎會冒險將它們拉出?」
孟準好奇,「那麼樓少爺打算怎麼做?」
「受傷的野獸會躲回自己的巢穴。」他目光一凝,果斷地道,「我要驅逐他。」
李紹安雖然帶著傷,卻還是在馬康里幫忙照顧著前幾天逃過死劫的馬匹們。
「李馬醫,你的傷未癒,沾不得水跟髒,還是別來馬康了。」方日東勸著他。
「我沒事。」李紹安輕輕地撫模著馬匹,眼神專注又溫煦地看著眼前備選的馬匹,「我想好好照顧它們。」
「你不顧自身安危將它們拉出火海,不只是對它們最好的照顧,根本是恩惠了。」方日東眼底盈滿感激,「要不是你,恐怕它們都已經烤焦了。」
「我……」李紹安若有所思地撫模著眼前的馬匹,喃喃地,「我放不下它們……」
方日東聞言一笑,「少夫人說的一點都沒錯,你真是個愛馬之人。」
李紹安蹙眉一笑,眼底有著不被察覺的憂郁跟歉疚。
忽地,樓宇慶走了過來,臉上覆著寒霜,眼里卻燃燒著怒意。
「李紹安!」他聲線沉沉地喊了李紹安的名字。
過往樓宇慶都叫他「李馬醫」,突然連名帶姓的喊他,讓他不覺一驚。
「少爺?」方日東跟李紹安同時看向他,只見他邁著大步,猶如破陣的主將般走了過來。
還沒意識到什麼,樓宇慶已經一把拎起了李紹安的衣領。
「少爺,你這是做什麼?」方日東一驚,急著想上前。
樓宇慶雙眼如灼地直視著面露驚畏之色的李紹安,冷厲道︰「給我滾!」
聞言,李紹安跟方日東都陡地一震。
「少爺,你說什麼?」方日東驚疑地,「李馬醫他……你要他滾?」
「你听見我說的了。」樓宇慶的眼神冷酷且銳利,像是兩把刀刃般射向了李紹安。
「少爺……」李紹安迎上他的黑眸,隱約感覺到什麼而露出愧疚心虛的表情。
「是你縱的火,對吧?」樓宇慶問。
方日東一听,猛地一震,下意識地看著瞬間露出絕望表情的李紹安,「李馬醫,這是真的嗎?」
李紹安瞬間紅了眼眶,唇瓣顫抖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看著他的表情,方日東難以置信,「怎、怎麼可能?」
樓宇慶一把抓起他纏著紗布的左手,「這里面藏著一根天生短少一截的小指,就跟你的父親一樣。」
李紹安瞪大眼楮,羞愧全寫在臉上,「少、少爺,我……」
「別讓我說第二次,現在立刻給我滾出馬場。」樓宇慶沉聲說罷,勁臂一振將他甩得踉蹌倒地。
方日東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慢慢爬起來的李紹安。
「少爺,我、我對不住你跟少夫人,我……」李紹安羞愧懊悔。
「我不想再看到你。」樓宇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他丟出去。」語畢,他轉過身子,像是再也不想看見李紹安的臉。
此時,來到馬場的秀妍撞見這一幕,滿心困惑。
「怎麼了?」她看著神情悲傷,模樣有點狼狽的李紹安,「發生什麼事了?」
「少夫人,我對不住你們。」李紹安彎腰流淚的道歉,「我沒有臉再見你們了。」
說完,他抬起頹喪的腳步走開。
見狀,秀妍急著去拉住他,「慢著,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她拉住李紹安的同時樓宇慶也拉住了她,他神情懊惱地看著她。
「宇慶?」她不解地看著他,然後轉頭質問在場的方日東,「到底是怎麼了?你說!」
「少夫人,李馬醫他……」方日東艱難地開口,「馬塵的火是他放的。」
「什麼?」她陡然一驚,無法置信,「怎麼可能?他為了救馬還受傷了……」
「日東。」樓宇慶喊了方日東的名字,並以眼神示意他立刻將李紹安趕出馬場。
方日東嘆了一口氣,伸手拉著李紹安,「走吧!」
李紹安眼里盈著懊惱又歉疚的淚水,點了點頭,跟著方日東走了。
秀妍無法相信這一切,李紹安是縱火燒馬的人?他為何要那麼做?
「宇慶,不會的!這一定是誤會!」她轉過身,激動地抓著樓宇慶的手,「他怎麼可能是縱火的人?第一個沖進馬的人是他啊!」
樓宇慶神情冷肅地,「他不是沖進馬,而是從一開始就在馬之中。」
「怎麼會?」
「他袍子的下襦都是燈油,他就是縱火的人。」他說。
「不可能!這一定有著什麼誤會!」她絕不相信這是真的,「他那麼愛馬,他不會傷害它們的!」
「你就這麼相信他?」
「是!」她想也不想地。
樓宇慶濃眉一揮,「所以你不相信我說的?」
迎上他深沉的眸子,她的心猛地一揪。「不、不是那樣,我……」
「我問你,」他直視著她,「在兗州遇見他之前,你們認識嗎?」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當然不認識!」
「你確定?」他聲線一沉。
她驀地一驚,不安之中又隱隱感到生氣,「你想說什麼?」
「你曾在喝醉的時候提到一個姓李的馬醫,他是誰?」他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她,像是在對她說「不準欺瞞我」。
她愣住。姓李的馬醫?她在喝醉的時候提到了他——李家駿?天啊,他一直知道有個「姓李的」,而且他認為那個「姓李的」就是李紹安?
既然如此,他為何讓李紹安進到馬場做事?他為何假裝不知情?為何……難道他是故意將李紹安放在她眼前,想看她會不會跟李紹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接觸?
「你是故意讓他進到馬場做事的?」秀妍退後了兩步,震驚又憤怒地看著他,「你在試探我?」
不,他沒有試探她。他讓李紹安進到馬場做事是因為她認為李紹安能擔此任,他從來沒懷疑秀妍可能跟李紹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系,但當秀妍如此堅信著李紹安,甚至懷疑他的判斷時,他忍不住在意了。
他知道自己終究是個男人,是個深深愛著她的男人,即便他再如何寬容大度且自信自傲,還是受不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及那個「姓李的」。
「我沒懷疑你,我只是想知道姓李的究竟是誰?」他問。
她直視著他的眼楮,他的懷疑無疑是對她的羞辱及傷害,她眼里閃著悲憤的淚光,卻不讓淚水掉下來。
「不管他是誰,都已經是一個跟我再無瓜葛的人,可是你……」她氣憤又失望,「原來你一直沒真正相信過我對你的感情。」
說罷,她扭頭便要走。
「秀妍!」他一把攫住她的手。
她轉身看著他,「放手。」
他一愣,怔視著她。她一點都不想解釋嗎?
「如果我們的婚姻里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便是名存實亡。」她悍然地道,「我不要這樣的婚姻。」
他懵了,他只是想確定她跟「姓李的」一點關系都沒有而已,她卻說她不要他們的婚姻了?
「你瘋了嗎?」他將她拉了回來,很是激動,「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如此而已!」
「我心里早就沒有他,可你一直把他放在心里。」她像只因為受傷而變得有攻擊性的母獸,「我理解你的懷疑,可是我不能原諒的是你明明懷疑卻還是娶了我。」
「不,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他知道她徹底惱了,而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是來真的。
他不想失去她,他太愛她了,為了讓她息怒,他可以拋下男人的尊嚴,只要她原諒他。
「秀妍!」他臉上剛硬的線條變得脆弱又柔軟,聲調也蔫了,「拜托你別生氣,我錯了。」
她氣瘋了,整個腦袋像充血了一般,突然,腦袋一片空白,全身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眼前一花,她昏了過去——
在她昏厥過去的剎那,樓宇慶及時地抱住了她。
他嚇壞了,嚇瘋了,他急忙將秀妍抱回屋里,並要方日東去附近請來駐派在軍馬基地的大夫。
大夫未到,秀妍已經幽幽轉醒。
睜開眼楮,看著樓宇慶一臉焦急又內疚的守在一旁,秀妍其實氣已經消了大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生氣,明明是可以好好說明的事情,怎麼她卻用了情緒化的方式去面對?
樓宇慶對她的過去全然不知,听見她在喝醉時提及其他男人,也難怪他心里瞥扭。換了是她,若听見他在醉酒時喊了哪個女人的名字,她可能早就一桶冰水將他潑醒,要他立刻講清楚說明白了。
她都幾歲人了,怎麼面對事情時是如此的意氣用事?忘了是在哪里听過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記憶決定了你是什麼人。
是不是因為她同時擁有自己跟原主的記憶,免不了也有著那種十七、八歲小女生的脾氣?
「秀妍……」見她醒來,樓宇慶單腳跪在床邊,急急地握緊她的手,「覺得如何?哪里不舒服?」
看著他那彷佛擔心得快情緒崩潰般的表情,她哪里還舍得生他的氣?
「心里不舒服。」她說。
「我不對。」他毫不遲疑地,「我向你賠罪,你別生氣。」
她看著他,軟軟地問︰「你真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知道。」他舉手起誓,「可我真的沒有懷疑過你,只是一時翻了醋桶,這才說了不像樣的話。」
「你真沒懷疑我心里藏著別的男人?」她問。
「真沒。」他語氣篤定地,「我讓李紹安進馬場做事絕不是為了試探你,而是因為你相信他是真的有本事能耐。」
說著,他將她的手拉到嘴邊,深情地吻著她的手背。
「算了。」她嘆了一口氣,「你也是因為愛我,這才一時昏了頭。」
「可不是嗎!」他深深注視著她,「好秀妍,你別生我的氣,也別說什麼不要我們的婚姻了這種話,行嗎?」
看他一臉余悸猶存,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好氣又好笑,胸口感覺熱熱暖暖的。
「那個姓李的只是一個舊識,我再也見不著他,他也看不見我,你真的不必往心里去。」她說。
他點點頭,「行,再也不提他。」
「還有……」她眉心一蹙,「我不相信李馬醫會是縱火燒馬廄的人,他不會傷害馬的。」
「火確實是他放的。」樓宇慶神情一凝,正色道,「他在我及日東面前親口承認了。」
她陡然皺眉,「怎麼會呢?」
「我想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續道︰「或許他得給誰交代,或是證明什麼,可那不是出自于他的本意,否則他便不會在縱火之後又冒險將馬匹拉出。」
聞言,她感覺得到樓宇慶並未因此怪罪李紹安,可既然他相信李紹安不是出于本意,又為何將他趕走?
忽地,她意識到他剛才話中有跡可循,「你剛才說他可能要向誰交代或證明,那是什麼意思?」
「他的生父是胡大駿。」他說。
她陡地瞪大眼楮,「胡……你說的是馬商胡大駿,胡成安的父親?」
「正是。」他說,「李紹安身上流著胡家的血。」
她驚疑地問︰「如果他是胡家的兒子,為何當初在兗州胡成安會對他那般苛刻?難道那是故意在我們面前演戲?」
「不,胡成安根本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李紹安名義上的父親是李秀峰,而李秀峰是胡家的馬醫。」他以最簡短的句子解釋說明著李紹安的身世,「李秀峰久病,估計胡大駿早跟他的妻子許氏好上了。許氏對外說李紹安是李秀峰的遺月復子,但他卻是在李秀峰死後十個月才出生的……」
「天啊……」她難以置信地。
「李紹安的左手小拇指天生少了一截,就跟胡大駿一樣。」他說,「父子血緣就是如此奇妙。」
她的腦子迅速轉動,「所以可能是胡大駿要求他在咱們家的馬場縱火,好教松風參加不了揀擇?」
「看來是如此。」樓宇慶唇角微微一勾,「所以我才故意趕走他,好讓他帶著我們找到幕後的主使者。」
「原來如此,我……」她有點尷尬地看著他,「我真是錯怪你了。」
「無妨。」他釋懷一笑,「事情說明白就好,沒事的。」
「對不住,我居然以為你是那種小肚雞腸、借題發揮的人……」她神情嬌憨,聲線柔軟,伸出手去撫模著他的臉頰,語帶歉疚,「我差點就想動手打你巴掌了呢!」
「什麼!」他佯裝一副內心受創的樣子,「你剛才還想打我?」
「我氣壞了嘛!」她捧著他的臉,將他拉向自己,「你生我氣嗎?」
他兩只眼楮灼灼地注視著她,「那要看你怎麼安撫我羅!」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她眼神迷蒙,語氣曖昧。
他滿意地一笑,熱情的雙唇貼上她的嘴,享受著相濡以沫的美妙滋味。
「少爺!大夫來了!」突然,方日東闖了進來。
看見他們兩人嘴貼著嘴,方日東嚇得轉身,將從軍馬基地請來的安大夫擋在門外。
樓宇慶雖覺得方日東進來得不是時候,卻也怪不了他。「安大夫來了?」
「安大夫已經到了。」方日東說,「就在門外。」
「快請。」他說著,起身站在床邊。
方日東將安大夫請進屋里。
樓宇慶有禮的向他一揖,「多謝安大夫趕來。」
「好說。」安大夫上前。
秀妍已經坐起,安大夫專注地給她把著脈,像是有點不確定似的若有所思。
見狀,樓宇慶有幾分不安,「安大夫,我妻子沒什麼大礙吧?」
「是沒有,不過這脈象……」安大夫神情嚴肅地再多把了幾次,然後豁然開朗,他起身,笑容滿面地看著樓宇慶,「恭喜樓少爺,少夫人這是喜脈。」
「喜脈?」樓宇慶一時回不了神,「你是說……」
「少夫人有身孕了。」安大夫面容慈祥,「雖只月余,脈象還不明顯,但確實是喜脈無誤。」
听見安大夫這麼說,反應最激動的不是樓宇慶跟秀妍,而是方日東——
「少爺,你、你要當爹了?」方日東欣喜若狂,「多謝老天爺,老太爺要是知道了,那該多高興?」說著,他抓著安大夫,急切地問︰「大夫,你沒弄錯吧?可別教咱們空歡喜一場。」
安大夫蹙眉笑嘆,「老夫絕對沒弄錯。」
「大夫,我、我可要注意點什麼?」樓宇慶詢問著。
「少夫人的身體極好,脈象平穩,氣血調和,就如往常一般生活便行。」安大夫說。
「多謝安大夫。」樓宇慶轉頭吩咐方日東,「好好地送大夫回去。」
「一定。」方日東說著,恭敬地領著安大夫走了出去。
樓宇慶目送著他們離去,一回過頭卻見秀妍坐在那兒淚流滿面。
他陡地一驚,「秀妍,你這是……怎麼哭了?」
他趕緊坐在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膀。
她將頭靠在他溫暖的肩窩里,一個字都說不上來。她的心情很激動,很震驚,她還無法緩過神來。
她下意識地模著自己的下月復部,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二十一世紀失去了生命的她,因著原主這副身子而有了全新的人生,並被樓宇慶這般彷佛要燒幾輩子高香才能遇上的好男人寵愛著……如今,她甚至因為這副身子而有了延續新生命的機會。
她肚子里懷的孩子不只是她跟樓宇慶的,某種層面來說也是原主的,她想,若善良的原主知道,必然也是會感到歡喜安慰的。
謝謝你!她撫著肚子,在心里對著「卞秀妍」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身體,我會好好用這個健康的身體生養孩子。
她環抱住樓宇慶的腰,流著欣慰歡喜的淚水,不需言語,身體的溫度及接觸已說明了她的欣慰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