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樓宇慶還是親自帶著秀妍去了一趟五車閣,讓她給李紹安找了幾本相關的醫書。
雖然心里不舒坦,甚至有疑問,可他不想逃避。
越是讓他感到不安的事情,他越是要弄個清楚明白,免得它像根針一般扎在自己心上。
用過早膳,夫妻倆出門前往西郊的馬場,秀妍帶上之前在萬記訂購的針灸,準備親自操演一遍給李紹安看。
剛到馬場,距離樓家馬場不到半個時辰路程的軍馬場遣人來通報,說是軍馬基地有十幾匹樓家培育的軍馬出現急性疝痛的癥狀,想請樓家馬場的朱馬醫跟康馬醫前往與軍馬場的馬醫進行雙方會診。
樓宇慶親自帶上朱馬醫及秀妍欲前往軍馬基地,秀妍提議帶上李紹安一起前往,原因無他,只因她覺得應該多給年輕人學習及見識的機會。
樓宇慶沒有拒絕或反對,四人便立刻趕往朝廷的軍馬基地。
抵達軍馬基地,在門口等著的是鄒承先,他原以為來的只會是朱馬醫及康馬醫,沒想到樓宇慶及秀妍也來了。
「宇慶?」他訝異地,「你們怎麼也來了?」
「我跟秀妍剛好在馬場,就跟朱馬醫一同過來了。」他說。
鄒承先點點頭,看著他們身後的生面孔,「那位是……」
「李馬醫,剛到馬場不久。」
鄒承先話不多說,「將軍與幾位馬醫已經在馬了,幾位隨我來。」
說罷,他旋身邁開步伐。
樓宇慶跟上去的同時問著,「將軍也在?」
「是呀。」鄒承先道,「稍早前得知軍馬出了狀況,將軍便趕來了。」
將軍便是伏波將軍溫廉,也是鄒承先的義父。溫將軍十七歲便前往邊疆戍守,數十年的沙場征戰,立功無數。
三十三歲那年受封伏波將軍,皇上除了賜予府邸財帛還賜了婚,將永樂侯的掌上明珠秋向梧許給他為妻。
前些年皇上將他自西北召回戍守京師,還將軍馬基地交給他掌管,對這名愛將十分信任重用。
來到馬,只見病馬或虛弱躺地或痛苦躁動,溫廉與幾位馬醫束手無策。
「將軍,樓家馬場的人來了。」鄒承先道。
為了公私分明,雖是義父子的關系,鄒承先在外還是稱呼溫廉為將軍。
溫廉年已五十有五,但因為養生有方,依然健壯威猛,他有著一張粗擴個性的臉龐,濃眉挺鼻、牛鈴般的大眼,再配上寬厚的唇,眉宇之間有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正氣。
「我跟秀妍剛好在馬場,就跟朱馬醫一同過來了。」他說。
鄒承先點點頭,看著他們身後的生面孔,「那位是……」
「李馬醫,剛到馬場不久。」
鄒承先話不多說,「將軍與幾位馬醫已經在馬了,幾位隨我來。」
說罷,他旋身邁開步伐。
樓宇慶跟上去的同時問著,「將軍也在?」
「是呀。」鄒承先道,「稍早前得知軍馬出了狀況,將軍便趕來了。」
將軍便是伏波將軍溫廉,也是鄒承先的義父。溫將軍十七歲便前往邊疆戍守,數十年的沙場征戰,立功無數。
三十三歲那年受封伏波將軍,皇上除了賜予府邸財帛還賜了婚,將永樂侯的掌上明珠秋向梧許給他為妻。
前些年皇上將他自西北召回戍守京師,還將軍馬基地交給他掌管,對這名愛將十分信任重用。
來到馬,只見病馬或虛弱躺地或痛苦躁動,溫廉與幾位馬醫束手無策。
「將軍,樓家馬場的人來了。」鄒承先道。
為了公私分明,雖是義父子的關系,鄒承先在外還是稱呼溫廉為將軍。
溫廉年已五十有五,但因為養生有方,依然健壯威猛,他有著一張粗擴個性的臉龐,濃眉挺鼻、牛鈴般的大眼,再配上寬厚的唇,眉宇之間有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正氣。
「將軍。」樓宇慶向他作揖行禮。
溫廉微訝,似乎也沒料到樓宇慶親自前來,「沒想到你也來了。」
「草民踫巧就在馬場,便趕緊帶著朱馬醫、李馬醫以及內子過來了。」樓宇慶恭謹地說道。
溫廉雖未見過秀妍,但知道她進過將軍府兩次,也听妻子說了不少關于她的事。
他看著秀妍,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姑娘,「我夫人贊不絕口的就是你?」
「民女卞秀妍,參見將軍大人。」秀妍欠身行禮。
「免禮。」溫廉正色地,「還是請朱馬醫先瞧瞧這些軍馬究竟是怎麼了。」
「遵命。」朱馬醫恭謹答應一聲,快步上前。
他檢視診查一番,跟軍馬基地的幾位馬醫交換著心得跟意見,幾人神情凝重。
「朱馬醫,如何?」溫廉急問,「可是會傳染的毛病?」
「初判不像是會傳染,將軍暫且放心。」朱馬醫說,「很像是吃錯了東西。」
聞言,溫廉一怔,「誤食?」
「可也不像是中毒……」朱馬醫皺著眉思索著。
秀妍在一旁听著,突然想起了什麼,卻又礙于身分未敢逾越而看著身邊的樓宇慶。
樓宇慶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與她交換了眼神,然後他輕點下巴,像是在告訴她「沒關系,你說」。
有了樓宇慶的應允,她毫不猶豫地便問道︰「請問這些馬一開始有什麼不同以往的癥狀嗎?」
她忽地發問,幾名馬醫們都訝異地看著她。
溫廉以眼神示意一名老馬醫回答她的提問。
「約莫是一個多月前開始,它們慢慢變得比往日好動活躍,甚至有點躁動且極易受驚。」老馬醫一五一十地說著,「因為沒有明顯的病癥,活動力也很好,就沒特別留意。」
「一個多月前正是春草茂盛時……」她忖了一下,又問︰「一個多月前這些馬可曾離開軍馬基地放養?」
老馬醫想了想,「這麼說來,倒是有,一個多月前,這十幾匹馬確實是離開基地前往郊山訓練,馴馬的軍官帶著它們在野地里待了幾天。」
「吃的是帶去的干草抑或是野地里的青草?」她又問。
她的問題讓幾位老馬醫跟在場的人都不自覺地瞪大眼楮,難掩內心的驚奇。
「確實是野地里的青草。」老馬醫疑惑地問,「樓少夫人為何這麼問?」
「我大膽研判,這些馬匹應是吃了鮮草而引發慢性腸中毒。」她說。
春天新生的青草所含的碳水化合物及醯質比例比冬天的草高出許多,而這些成分會使馬匹腸內菌群混亂,使得馬匹容易興奮、神經質,甚至引發疼痛。
「青草中毒?」老馬醫半信半疑地,「難不成是毒草嗎?」
「不是的。」她說︰「是因為春天新生的青草成分不同,造成馬匹腸胃不適,若在食用前先用清水浸泡半時辰,便能安心食用,不過還是得適量。」
听著她的解說,所有人都驚奇不已。
溫廉不可置信地看著樓宇慶,語帶贊嘆地說道︰「你這位夫人可不一般。」
樓宇慶蹙眉一笑,「不瞞將軍說,草民也常被她嚇著。」
「將軍,可否讓我為軍馬針灸及艾灸以先減輕它們不適的癥狀?」秀妍語帶試探道。
听見她要替馬匹針灸及艾灸,眾人又是驚疑不已。
溫廉也是個大膽之人,雖說軍馬珍貴,可他極想見識秀妍的本事。
「少夫人請。」他一口答應。
于是,秀妍取出她帶來的針灸器具及艾塊。「李馬醫,請你幫把手。」她說。
李紹安受寵若驚地,「是!」
能有機會為軍馬診治,而且是以施針及艾灸之法,真是難得的經驗。
較易躁動的馬匹必須先以艾灸的方式讓其鎮定,點燃艾塊,她覓著穴位,將艾塊置于其上,並請鄒承先找來一個官兵負責看顧著。
接著,她挑了一匹虛弱躺地的軍馬,先予以撫模及言語安撫,使其放松且對她產生信任。
所有人好奇地、屏息以待地圍在一旁觀看著。
她要李紹安先仔細檢查馬匹的呼吸、心跳,以及確認體溫正常,而她則利用此時做前置作業。
她取出灸針以火消毒,尋著馬匹的神闕穴。
「它的呼吸跟心律都正常嗎?」她問李紹安。
李紹安點頭,「雖虛弱,但並無性命之虞。」
她點點頭,邊將灸針慢慢地旋入神闕穴,邊解釋著,「針灸及艾灸對于月復瀉月復痛的馬匹十分有效,艾灸便是將熱能傳導至特定的穴位及經絡,以達到改善氣血運行之功效。」
此刻,不只李紹安專心一意地听著、看著,就連一旁的幾位馬醫們也聚精會神地听著。
「現在我施針的正是屬于任脈的神闕穴。」她悉心解說著,「神闕穴位于臍中,與脾、腎、胃關系密切,是全身經絡總樞。針灸可以治療馬匹的骨骼肌傷害、訓練及使役造成的傷害,還有呼吸道及消化問題,當然,有些疾病只能緩解而無法根治,必須配合其他的療法或藥物。」
「這神闕穴一般是用來治療腸胃病及婦人宿疾,沒想到對馬也有用?」基地的馬醫們面面相覷,只覺得不可思議。
「馬匹的穴位大部分都可從人的穴位上轉換過來。」她說。
一刻鐘後,馬匹的疼痛明顯減輕,也能試著站立了,親眼目睹這一切,溫廉與眾馬醫皆驚嘆不已。
「本將軍得先向少夫人你賠個不是……」溫廉真心實意地,「听聞關于你的事情時,我本是不以為意的,方才你說要給馬匹施針時我亦是半信半疑,甚至認為關于你的事情都是言過其實,可現下我可是服氣了。」
「將軍過譽,民女不勝惶恐。」她謙虛地。
一旁的樓宇慶不自覺地露出驕傲的神情,眼底盈滿對她的崇拜及愛意。這可是他的妻子呢!
「少夫人,」基地的老馬醫也趨前向她致意,「老夫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受益良多。」
「前輩言重了。」她笑道,「這門學問本就是大家互通有無、教學相長,不斷地切磋交流,才有更多進步的空間。」
幾位馬醫點頭贊同著。
「將軍,」秀妍轉而看著溫廉,誠懇地說道,「民女有個建議。」
「請說。」溫廉願聞其詳。
「民女認為可由將軍或是馬政司出面召集,定期開辦馬醫研討會,讓所有不管資深或資淺的馬醫都能透過交流,得以精益求精,更上層樓。」
「將軍,此法甚好。」基地的馬醫們也很贊同。
溫廉頷首,「鄒督統,這事就交由你去督辦了。」
「屬下遵命。」鄒承先恭謹地說道。
回程的馬車上,樓宇慶緊緊地牽著秀妍的手,秀妍則將頭靠在他肩上,心情十分放松。
「乏了?」樓宇慶低聲問著。
「不乏。」她說,「跟你在一起,從來都不乏。」
听著,他滿心雀躍,像是被夫子稱贊字寫得很好的學生般。
「你總知道怎麼哄我開心……」他說。
秀妍抬起臉,兩只眼楮直勾勾地看著他,「你也總知道怎麼成就我。」
聞言,他微微一頓,「什麼意思?」
「你剛才應該也發現那些軍馬的問題了吧?」她直視著他,「我從你的表情跟眼神都看得出來,你知道。」
他沉默了一下,淡然一笑。
「我在兗州育馬多年,這樣的狀況也是遇過的。」他說,「京城的軍馬通常都吃干燥的糧秣,而在兗州因為放牧或是圈養野馬的關系,馬匹經常會食用鮮草,尤其春天的青草若未經過處理,很容易造成馬匹的疝痛及躁動。」
听完,秀妍不自覺地笑嘆一口氣,然後抱著他的手臂,「我就說你知道。」
他笑而未語,只是用寵愛的眼神看著她。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說卻要讓我開口呢?」她問,「為了讓我在將軍面前出鋒頭嗎?」
樓宇慶唇角一勾,「我行不行,將軍早就知道,不必出頭。可我希望將軍知道你是真行,而不是因為你是我樓宇慶的妻子,外面的人才對你語多恭維。」
她一頓,想起剛才溫廉說的話。
若不是樓宇慶在溫廉面前給了她表現的機會,溫廉還以為關于她的一切都只是謠傳罷了。
「你……」她疑惑地看著他,「真不怕我搶盡你的鋒頭?」
「你哪里是搶了我的鋒頭?」樓宇慶將她攬在懷中,「我樓宇慶若不是有點本事,又怎能娶到你如此不一般的美嬌娘!」
她伸出手攬著他的腰,將臉往他胸口蹭。
「你不是一直想弄什麼馬醫研討嗎?這種事若沒有像溫將軍這般在朝廷說得上話的人出面,豈能進行得順順當當?」他說,「瞧,如今他不是交辦給承先了?」
聞言,她陡地驚覺。
「咦?」她推開他的胸膛,驚訝地望著他,「莫非這也是你意料之中的事?」
他深深一笑,「只要是關于馬醫這件事,你是從來都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我知道你會跟將軍提這件事,我只是搬了塊石頭給你墊腳罷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底全是驚訝及感激。
他總是這樣,在屬于他倆人生的球場上,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射門得分的那個人。他理解她、愛護她、寵溺她,也成就她……他每次都將球做給她,讓她成功奪分。
「你好,我便好。」樓宇慶深情地注視著她。
她難掩內心激動,眼眶泛淚,伸出雙手,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將唇貼在他耳邊。
「怎麼辦?」她問。
他微怔,「什麼怎麼辦?」
「我好愛好愛你,愛到心都會痛了,怎麼辦?」她軟軟地問。
他听著,臉上浮現一抹欣慰又滿足的笑,然後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輕輕地覆在她左邊的酥胸上。
「我幫你揉揉,不痛。」他說。
她捧著他的臉,迎上他那盈滿愛意的黑眸,「可以……再多一點嗎?」
他微微一頓,然後意識到她的暗示,立刻綻開笑顏,「你想要多少都行。」
蒲月初二,正是李紹安的母親許氏的生辰。
李紹安早先便跟馬場告了假,在這一天回到家里給母親祝壽,他的家位在玉門街的一條無尾巷里,屋子不大,但卻有個小院子。
他敲了敲院門,里面傳來他母親的聲音。
「誰?」
「娘,是我。」他提著一只肥美的燒鵝,準備給母親過壽。
許氏听見他的聲音,急急地出來開門,見著在西郊馬場做事的兒子,她漾開笑顏。
「紹安,」她抓著他的手臂,上下端詳著,「你長肉了些。」
「是呀。」他點頭,「馬場的人都很照顧我。」
「那好,那好。」听他這麼說,許氏松了一口氣。
此時,他听見屋里傳來杯子擱在桌上的聲音。
「有客人?」他問。
許氏搖搖頭,臉上眼底都盈滿喜悅。
看著母親臉上藏不住的喜色,他卻是心一沉,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他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關上院門,隨著許氏走進廳里。
廳里,胡大駿端坐在桌前,一旁的長椅上疊了幾匹漂亮的綢緞,看來是他要送給許氏的生辰賀禮。
胡大駿看著他,「我就跟你娘說你會回來。」
李紹安深抽了一口氣,上前,小小聲地喊著,「老爺……」
「好些日子沒見你了。」胡大駿那老謀深算的兩只眼楮直直注視著他,「近來可好?」
說著,他啜了一口茶。
「多謝老爺關心,都好。」他說。
許氏在一旁看著,有點急切地想讓這對許久不見、有些生疏的父子熟絡些,「紹安,老爺一直問起你呢!」
他眉心一揮。
是,胡大駿是他親爹,可他不能喊這人一聲爹,只能叫他老爺。
「從兗州回來了,怎沒听你說過?」胡大駿問。
說?跟誰說?胡大駿連他離開兗州都不知道,更別說他在兗州是怎麼遭到胡成安——他的異母兄弟——的羞辱。
看著胡大駿那天生少了一截的左手小指時,他的左手小指也不自覺地抽痛起來,那是他身上流著胡大駿的血的證明。
他李紹安是出身兗州,為朝廷育馬的馬商胡大駿的兒子,卻也是無法見容于世的兒子。
他爹將他們母子倆養在外頭,雖供他們衣食無缺,可一年里卻只見個三、五次,比胡家養在府里的狗還不如。
「你學了那麼久的馬醫,為了讓你學以致用,才安排你到兗州去,怎麼一聲不吭的就回京了?」胡大駿問。
李紹安神情沉郁,語氣幽幽地,卻也帶著一點怨憤,「是少爺趕我走的。」
聞言,胡大駿沉默了一下,一旁的許氏也露出無奈又幽怨的神情。
「成安不知道你是他的兄弟……」胡大駿說,「你也別怪他。」
他蹙眉苦笑,沒有說話。
許氏眼見難得的父子相聚,卻弄得有點僵,趕緊地打圓場。
「嘖!瞧這只燒鵝真肥。」她接過李紹安手上的燒鵝,討好地看著胡大駿,「老爺,我弄燒鵝腿給您吃吧!」
胡大駿對那肥女敕多汁的燒鵝腿沒有興趣,就如同他對許氏般的冷淡。
「听說你在樓家馬場做事?」他直視著李紹安。
李紹安微頓,訥訥地道︰「是……老爺怎會知曉?」
「我听馬政司的崔牧監說的。」胡大駿道,「他說前不久在軍馬基地見過你,你是跟著樓宇慶去的。」
崔牧監是極少數知道他身世的人,胡大駿也是以崔牧監引薦為由將私生子的他送進胡家位在兗州的馬場的。
雖說李秀峰本就曾經是胡家的馬醫,直接說他的兒子繼承衣缽,克紹箕裘,也成了馬醫,所以就將其延攬以用也是說得過去,但胡大駿擔心就算與他只有這樣的間接關聯也可能會引發聯想,這才透過崔牧監讓自己跟李紹安之間劃清界線,免去麻煩。
「你在樓家如何?」胡大駿語氣淡淡地,眼底卻迸射出陰沉冷厲的光。迎上胡大駿的目光,他心頭一震,頓覺不安。
「既然你在樓家馬場做事,那就做個『有用之人』。」胡大駿說著,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他惶然地坐下,听見自己因為不安而急促跳動的心跳聲。
「樓家要參加揀擇的軍馬應該早就在馬場進行訓練了吧?」他問。
李紹安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咬著唇。
「紹安,」胡大駿忽地抓著他的手腕,兩只眼楮深沉地盯著他,「你能除掉那匹馬嗎?」
聞言,他陡地一震,驚愕地看著胡大駿。
「你也知道你跟你娘的身分特別,這麼多年來都無法讓你認祖歸宗,可要是你做了對胡家有利的事立了功,我家里那只母老虎自然也不好鬧事。」胡大駿說著,瞥了一旁的許氏一記,續道︰「你娘守著那塊牌位夠久了,爹也想給她一個名分。」
許氏听見他這番話,原本失落無奈的眼神頓失,眼底燃起一團希望的火。
「老爺,您是說真的?」她聲線微微顫抖著。
「當然。」胡大駿唇角一掀,「只要紹安辦好這事,我便接你們母子倆進府。」
他拍拍陷入沉思中的李紹安的肩,「紹安,我等你的好消息。」說罷,他起身,「我還有要事,先走了。」
听到他要走了,許氏一臉錯愕,「老爺,您才來不久……」
「不是說了我有要事嗎?」胡大駿眉頭一擰,淡漠地道,「紹安難得回來,你們娘兒倆好好聊聊吧!」
語罷,他便走了出去,開了院門逕自離去。
許氏頹然地坐下,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這麼就走了,都多久沒見了……」
李紹安神情凝肅地瞥了他母親一眼。他爹根本不是來看她的,她還不知道嗎?
「紹安,你爹剛才讓你做的事,你會照辦吧?」許氏眼神如熾,「這是我們母子倆得見天日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
「娘,」李紹安指著供在小廳一側的牌位,有點生氣地說道,「供著那牌位,如何重見天日?您還記得自己是什麼身分嗎?」
許氏愣住,神情悲哀又懊喪,她微微地發抖著,眼眶泛著委屈又不甘的淚。
「難道我就要像只陰溝里的耗子般過著不見天日又卑微低賤的日子?」她聲線顫抖地質問他,「難道你不想認祖歸宗,跟胡成安平起平坐?」
「如何平起平坐?」李紹安冷然一笑,「他是正室所出的嫡子,我是外頭的寡婦所生、世人都以為是遺月復子的私生子,如何平起平坐?」
許氏冷不防地打了他一耳光,淚如雨下,「你這是在怪我嗎?」
李紹安咬著唇,不作聲。
她悲傷地哭了起來,泣訴著,「你知道我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寂寞?如果不是為了撫養你長大成人,我早就一死了之!一樣是為老爺生養兒子,我過的是什麼日子?還有你……你甘心被胡成安踩在腳下嗎?」
「娘……」
「我受夠了!」許氏痛心地抓住他的手,淚流滿面地看著他,「我嫁了個窩囊的男人,不想我兒子也一輩子如此窩囊!你是胡家的人,是胡大駿的種,咱們母子倆要正大光明、抬頭挺胸的走進胡家的大門。」
「娘,我……」
「紹安,」許氏猛地瞪大眼楮直視著他,語帶脅迫地道,「我求你,我求你成全娘,要不娘真的不活了!」
听見母親猶如威脅般的話語,李紹安生氣又無奈地,「娘!」
許氏哭得撕心裂肺,「娘求你,娘給你跪下了!」
說著,她雙膝一落,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兩記響頭。
他驚急地抓著她,紅著眼眶,「娘,您別這樣……」
「紹安,求求你,你听從你爹的話吧!」許氏額頭上磕踫出血來,神情卑微又悲淒,「娘求你,求你了……」
他愛著他娘,卻也恨著他娘,可他拒絕不了她,因為他對她感到憤怒,卻也憐憫不舍。
支希鳳自從見過鄒承先便對他念念不忘,之後她母親趙嫻再怎麼想方設法地給她找對象,她都無所不用其極的拒絕,甚至是鬧事搗亂。
趙嫻雖氣,卻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支希鳳雖也想過要請樓宇慶或是秀妍幫忙,可她終究是個姑娘家,若是主動追求也怕鄒承先會因此輕視她。
再說,鄒承先雖不是伏波將軍夫妻倆親生兒子,卻也是有官餃在身的,雖然朝廷不禁官商往來,可因著門第之見,商賈之家卻極少能跟官家結親。
想著想著,她都想出相思病及憂郁癥了。
這日秀妍回支家探望,明白支希鳳一門心思都想著鄒承先,便提議去拜月老,畢竟她也是被嫂子拉著去拜月老,才穿越時空遇到了樓宇慶。
不過她也不確定這兒的月老靈不靈,只能姑且試試。
城南的法壺寺主祀觀世音菩薩,偏殿里有福德正神及注生娘娘,法壺寺不大,可因為頗為靈驗因此香火鼎盛。
雖說主祀是觀世音菩薩,但其實在法壺寺里最常被討論的卻是後殿里的流水月老。
說是後殿,但因著法壺寺不大,所謂的後殿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房間罷了。
流水月老是尊高不及一尺的木雕神像,據說是法壺寺的創寺住持從溪里撈起,奉祀至今已有數十年頭,早已被香火薰得黑亮。
來法壺寺求月老賜姻緣的女子絡繹不絕,秀妍跟支希鳳也是排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能夠進到月老殿求良緣。
手持清香,支希鳳專注誠心地祈求著,而秀妍也在一旁持香合眼,衷心地為她祈求,願她心想事成。
睜開眼楮,支希鳳還念念有詞地求著,她看著忍不住想笑。
想著外頭還有人等著進來,支希鳳再不趕快結束她跟月老的對話,怕是外頭等著參拜的女子就要罵人了。
就在此時,她隱約聞到了一股酒味,還沒意識到什麼,只听支希鳳說了聲——
「好了,我們走吧!」
「喔,好。」她猛地回神,卻已聞不到剛才的酒味。
步出月老殿,她們的隨身婢女秋心及滿月已在外候著,見她們出來便亦步亦趨地尾隨著。
行至寺外,忽听一陣騷動,朝著聲源望去,只見一狀似酒醉的灰衣老者正對著自寺里參拜出來的女子說話,或許是他行徑怪異又胡言亂語而惹人不悅,大家紛紛避走。
「姑娘,你听我說。」他拉住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女子,「你要注意那個左眼下有顆痣的男人,他會——」
女子不听他說完便一臉厭惡又害怕地將他推開,老者踉蹌幾步,坐倒在地上,嘴里還念念有詞地。
見狀,秀妍跟支希鳳快步地走上前去,關心那位倒地的老者。
「老人家,您沒事吧?」秀妍還未伸手將他扶起便已經聞到他一身酒氣。
老者抬起眼看著她,先是一怔,然後笑了,那看著她的眼神像是認識她一般,而她也覺得他有點眼熟。
「老人家,您住哪里?」支希鳳問道,「要不要我們送您回家?您家里有人嗎?」
「不用不用……」老者在她們的攥扶下站了起來,「我就住在里面。」
他指著身後的法壺寺。
秀妍跟支希鳳微怔,他住法壺寺里?
「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老者笑咪咪地看著支希鳳,然後突地拉起她的手。
支希鳳雖嚇了一跳,但沒有將手抽回。
老者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以金、銀、紅三股線編成的細繩,「我一定會把你跟你的心上人牽在一起的。」
說罷,他將線綁在她手腕上。
支希鳳驚疑地看著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老者將線綁在她手腕上後,朝著兩人笑了笑,轉身便鑽進法壺寺牆邊的一扇小門里去了。
紅通通的獅子鼻、笑咪咪的臉、慈祥和藹的眼神,還有……一身酒氣。秀妍陡地一震,差點失聲尖叫。
是祂!是那個坐在神離上的月老!
「那個老人家是誰呀?」支希鳳看著自己手腕上的三色繩,疑惑地問。
「祂、祂是……」秀妍幾乎要把她發現的事情說出來,又怕驚嚇到支希鳳。
就在此時,忽地听見熟悉的聲音——
「秀妍?」
听見有人喊她的名字,秀妍跟支希鳳同時轉頭去看,只見秋向梧及支希鳳朝思暮想的鄒承先就在眼前。
「夫人?」秀妍真的驚呆了,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看著身邊的支希鳳。
支希鳳紅著臉,緊緊地握著那纏著三色線的手腕,一臉難以置信。
「嫂夫人,真是巧。」鄒承先說著,也向一旁的支希鳳打了招呼,「希鳳姑娘。」
支希鳳驚羞地看著他,只覺得喉嚨發燙,「鄒、鄒、鄒……」
听她鄒了半天卻說不出話,鄒承先尷尬了,而秋向梧則是用詢問般的眼神望向秀妍。
「夫人,這位是支家小姐支希鳳,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姊妹。」秀妍說。
「原來如此。」秋向梧微微頷首,笑視著漲紅著臉,手足無措又六神無主的支希鳳,「希鳳小姐長得真是標致,肌膚吹彈可破,白里透紅,真像是個瓷偶。」
「夫、夫人過譽了。」支希鳳緊張得不斷結巴。
秋向梧看著她那嬌憨傻氣的模樣,不自覺地唇角上揚,「承先,你也見過希鳳小姐了?」
鄒承先點頭,「之前宇慶擺了一桌席面介紹我跟嫂夫人見面,希鳳姑娘也來了。」
「噢?」秋向梧一笑,「看來你這個姊夫也挺疼你的。」
「嗯!」支希鳳點點頭,「去、去年在滋陽老家時,宇慶哥哥就認我做妹妹了,所以……」
秋向梧擅于識人及察言觀色,哪里覷不出支希鳳眼里的愛慕及羞怯。
「宇慶跟我們家是相熟的,既然你是他妹妹,自然也該親近親近。」秋向梧笑視著她,
「這個月十五在荷雨園有個茶會,你們姊妹倆一起來,好嗎?」
听見她的邀請,支希鳳想也不想地一口答應,「好!」
秀妍看著盛情邀約的秋向梧,眼底有著感謝,而秋向梧也給了她一記溫煦的微笑。
她不自覺地看向支希鳳手腕上的三色線,想起剛才那老者的話——
我一定會把你跟你的心上人牽在一起的。
蒲月中旬,荷雨園茶會。
這個茶會一開始是由熱衷茶道的瑚王妃發起的,受邀與會的都是皇親貴冑或是官眷,尋常商賈是無法取得邀帖的。
可十幾年下來,規範慢慢地放寬,尋常商賈雖收不到邀帖,但只要是由受邀的貴冑官眷推薦或是邀約同行,也能參加這一年一度的盛會。
這天,樓宇慶帶著秀妍跟支希鳳跟著秋向梧及鄒承先一同來到荷雨園。
說來樓宇慶跟秀妍都不是熱衷于這種社交活動之人,但為了支希鳳,夫妻倆還是聯袂出席了。
秀妍的出身雖不矜貴,可因為嫁了樓宇慶,也因著她對寵物照護極有一套,又能制作各種犬貓用品,早已在貴夫人的圈子里有了一定的名氣,眾家貴眷們見了她便圍著她詢問各種問題。
身為愛妻的護花使者,樓宇慶自然是守在不遠處,不打擾並靜靜地看顧著。
怕支希鳳落單,秋向梧便將她帶在身邊,游走于各個亭台間品茗。
支家是做茶葉買賣的,支希鳳自小跟著品茗,不只對于茶葉有相當的了解,在茶道方面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
此時,馬政司的司馬秦定之大人的妻子袁氏帶著女兒秦瑤靠了過來。
「將軍夫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袁氏問。
「托秦夫人的福,都好。」秋向梧笑視著她身邊的秦瑤,「一些時日未見,這孩子越發標致了。」
「夫人過獎了。」袁氏說著,瞥了秦瑤一眼。
秦瑤福了個身,恭謹地道︰「瑤兒給夫人請安。」
「免禮。」秋向梧笑問袁氏,「她今年多大了?」
「十六。」袁氏回答。
「也該是議親的時候了。」秋向梧問道︰「可有對象了?」
袁氏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整天只知道玩狗弄貓,可氣壞我了……」說著,她張望了一下,「鄒大人呢?往日里都是他陪你來的。」
「承先去給我們找茶點。」秋向梧說。
听見她說「我們」,袁氏微頓,這才發現在她身後有兩名年紀輕輕的女子,原以為都是她的貼身婢女,可細看,其中一名衣著打妝扮都不一般,而且有著嬌美姣好的容貌及身形。
「那位小姐是……」袁氏語帶試探地問。
「這位是支希鳳。」秋向梧往旁側了一步,伸手將支希鳳拉上前來,「你應該知道做茶業買賣的支家吧?這位便是支家小姐。」
「秦夫人、秦小姐好。」支希鳳行禮如儀地。
袁氏眼里寫著疑惑,不解出身高貴的她為何帶著尋常商賈家的小姐前來參與茶會,這事在過往是從來不曾發生的。
這時,前去幫義母及支希鳳拿茶點的鄒承先回來了。
袁氏看見依舊顧盼神飛、玉樹臨風的他笑了。
「鄒大人,好久沒見你了。」袁氏先開了口。
「秦夫人好。」鄒承先一揖行禮。
「上次見面應該是半年前的事了吧?」袁氏說,「就在我家大人的壽宴上。」
「是的。」鄒承先說著,先將手上的茶點遞給秋向梧,並悉心的解說著,「義母,這是津閣今天才剛開賣的茶點,隻果酥皮塔,試試。」
秋向梧接過之後,他再將另一個酥皮塔遞給支希鳳,「很甜,你應該喜歡。」
袁氏看著鄒承先跟支希鳳說話的樣子,不難察覺到他們似乎挺熟悉的,她不自覺地蹙起眉頭,有些懷疑及懊惱。
秋向梧拿著那隻果酥皮塔,並不急著吃,而是笑看著袁氏,「秦夫人,我們要去品嘗南雲的新茶半山仙,要一起來嗎?」
袁氏干笑,「我家瑤兒說她的跳兒近來皮毛有點問題,想過去問問樓少夫人怎麼處理。」
「是嗎?」秋向梧沉靜一笑,「那我們就先走了。」
「慢走。」
秋向梧轉身,領著鄒承先、支希鳳及婢女離開。
袁氏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一轉頭,只見秦瑤正用懊惱怨妒的眼神看著離去的秋向梧等人。
「回頭我讓你父親找馮大人保媒吧!」袁氏挑挑眉,「再這麼等著,鄒大人就要落在別人手里了。」
秦瑤柳眉一橫,忿然道︰「就憑那個支什麼的?我父親可是堂堂馬政司的司馬,她拿什麼跟我比?」
袁氏輕哼一記,輕聲道︰「你沒看將軍夫人跟她多親近嗎?」
「夫人是永樂侯之女、伏波將軍之妻,怎會讓那種商家的女兒進門?」秦瑤不以為然。
「將軍夫婦倆膝下空虛,確實是將鄒大人視如己出,但他身上流淌著的畢竟不是他們夫婦倆的血,鄒大人也未在族譜上,天曉得他們在不在乎門第懸殊……」說著,她目光一凝,「總之,還是趕緊讓你父親跟馮大人說說吧!」
支希鳳前去解手後,一個人循著來時的路回去跟秋向梧及鄒承先會合。
因為與會的都是貴冑官眷,人員進出查核嚴實,她雖可憑借著樓宇慶跟將軍家的交情參與茶會,卻不能將隨身婢女秋心帶上。
其實沒有秋心在一旁侍候著,她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就是寂寞了點。
沿著蜿蜒曲折的廊道,她穿過一處林蔭蔥綠的庭院,忽地一只巴哥犬從矮叢後沖了出來,繞著她打轉吠叫。
支府里有貓有狗,她倒是不怕,站定不動,看著那在自己腳邊繞著狂吠的狗。
「跳兒!」這時,有三名女子自庭園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定楮一看,其中一人竟是不久前在茶亭前巧遇的司馬大人的千金秦瑤。
本以為主子出聲,跳兒便會朝主子跑去,可秦瑤明明已經走近,跳兒還是發了瘋地繞著她叫。
「秦小姐……」支希鳳客氣委婉地問,「是你的愛犬嗎?可否請你將它抱走?」
秦瑤領著兩名看起來趾高氣揚的婢女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發現她並沒有將狗帶開或抱走的打算,支希鳳有點生氣,不過她是將軍府帶來的人,秦瑤又是司馬大人的千金,她既不好給將軍府添麻煩,也不好平白惹了秦瑤這樣的官家千金。
于是她按捺著性子,好聲好氣地說道︰「秦小姐,有勞你了……」
「奇怪了。」秦瑤見支希鳳落了單,哪里肯放過這個解氣的機會,「我家跳兒從來不會這樣的。」
跳兒正如其名,繼續繞著支希鳳又叫又跳地。
「一定是你身上有味道吧?」秦瑤朝空氣中嗅聞了幾下,露出嫌惡鄙夷的表情,「錦兒、繡兒,你們兩人可有聞到一股濃濃的銅臭味?」
兩名婢女一听,跟著主子一搭一唱,「小姐,還真的是很濃的銅臭味呢!」
支希鳳當然知道她們是在嘲諷她,只因她是商賈家的女兒。
但她又沒得罪過秦瑤,為什麼秦瑤要針對她呢?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麼說她都是將軍府帶來的人,秦瑤這不是不看將軍府的臉面嗎?
這時,跳兒突然抬起腳在支希鳳的裙禮上撒了一泡熱辣的尿,當她發現跳開時已經來不及了。
秦瑤跟錦兒及繡兒笑了起來,一臉幸災樂禍。
「你……你們太過分了!」支希鳳氣得漲紅了臉,提著被尿濕的裙襦,委屈羞憤得紅了眼眶。
可她的自尊跟倔強不容許她掉下眼淚。
秦瑤吹了一聲口哨,跳兒便朝她跑去,她示意一旁的錦兒將跳兒抱起,並夸獎著它,
「跳兒真乖。」
支希鳳激動道︰「秦小姐,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期無仇,為何你要這樣——」
「我看你討厭。」秦瑤打斷了她,眼神睥睨,目中無人,「你就像只蒼蠅一樣黏在將軍夫人跟鄒大人身邊,看了真夠礙眼的!」
聞言,支希鳳略略明白了。
「是因為鄒大人?」她問。
秦瑤冷哼一記,「你知道將軍家是什麼高門大戶嗎?將軍夫人出身侯門,嫁入將門,將軍也是戰功彪炳,受盡皇恩榮寵,你不過是一個普通商家的女兒,難道妄想可以嫁入將軍府?」
「我沒——」
「別說你沒有。」秦瑤眼神冷厲,言語譏誚,「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鄒大人的心思?真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的賤蹄子!」
秦瑤的羞辱及貶低令支希鳳感到憤怒又沮喪。
她當然知道鄒承先是什麼出身,也知道自己跟鄒承先有著雲泥之別,可那又如何?不管這條路行不行得通,她就是喜歡他!
而且,月老爺爺還說要幫她呢!
她思忖間,感覺到腕上的那條三色繩正隱隱地發熱著。
「秦小姐身為官眷,品德修養應在尋常女子之上,可今日見識,原來也不過爾爾。」她直視著秦瑤,義正辭嚴,「你在這兒對我出言羞辱,並不會顯得你尊貴,反倒降低了你的品格,真是可惜。」
「你說什麼?」秦瑤一听,得意之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愕及羞憤。
「我是喜歡鄒大人!」她直視著秦瑤,率直地說道,「不管他對我是什麼想法,也不管我們是不是有結果,喜歡一個人並不犯法,秦小姐奈何不了我。」
秦瑤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司馬大人,仗著自己是官家千金,以為支希鳳斷不敢與她針鋒相對,沒料到支希鳳居然敢出言頂撞她,甚至是訓斥她。
支希鳳讓她在兩個婢女面前丟了臉面,令她惱羞成怒,揚起手來便要往支希鳳的臉上搧去——
可就在她的手掌往支希鳳的臉上招呼時,一個身影倏地切進她跟支希鳳之間,她的手結結實實地打在彷佛迅雷般出現並橫擋在支希鳳面前的鄒承先身上,她陡地一驚,瞪大了眼楮。
「鄒、鄒大人?」秦瑤神情驚惶,聲線發抖。
鄒承先臉上不見一絲惱慍,只是神情平靜地看著她,然後唇角一撇。
「秦小姐若不想把事情鬧大,就趕緊帶著你的狗離開吧!」他說,「這事,你是討不到半點便宜的。」
秦瑤感到羞憤,立刻紅了眼眶。
她想,剛才的一切他都看見也听見了,看來,她母親也不必要她父親去找馮大人了,一切……都完了。
轉過身,她咬著唇,不甘心地領著兩個婢女離去。
見她們離開,鄒承先轉過身去看著在他身後驚呆了的支希鳳,她瞪著兩只靈秀晶亮的眼楮望著他,難以置信。
「你沒事吧?」鄒承先低頭看著她提著的裙襦,蹙眉一笑,「要先送你回去嗎?」
「鄒、鄒大人,你捱打了,疼嗎?」她問。
他溫柔一笑,揉了揉胸口,「不疼。」
看著他那溫柔的笑顏,支希鳳只覺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居然替她捱了一記?慘了,她真是太喜歡他了。
「她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他注視著她,語帶安慰。
「可是她並沒有說錯,我的身分確實配不上……」她心頭一抽,警覺到一件事,「你、你都听到了?」
他點頭,「幾乎一字不漏。」
幾乎一字不漏?所以她說什麼喜歡他,還有喜歡一個人不犯法那些話,他也都听見了?天啊!太丟人了!
她搗著發燙的臉,兀自地轉過身去,不敢與他四目相對。
「跟你說件事……」他在她身後,微微地彎下腰,將臉靠近了她,「我也喜歡這麼率真的你。」
聞言,她羞得頭頂都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