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流水般過,佟福玥順利接手紀家中饋,有紀寬和紀老爺子支持,下人不會沒眼色的想拿捏新主母,試探一下貌美面女敕的大女乃女乃底線在哪兒。
佟福玥的微笑如春風般和煦,心里則想祖母說的對,把這些人的賣身契全捏在手中,誰惹事就賣誰,萬事大吉。
她花了好幾天的工夫將自己的嫁妝歸整好,即使有心月復幫忙打理,自己也要心里有數,商鋪、田莊要另外找時間讓掌櫃、莊頭來對帳,另外,紀老爺子給紀寬的祖產也須接手打理,不過手里有錢心不慌,忙得很愉快。
這日紀寬休沐,小夫妻在竹林書屋閑話家常。
翠竹叢前,一塊奇石破空直上,玲瓏剔透,在揮汗如雨的盛夏頓感涼風習習,暑氣全消,神清氣爽。
午後的陽光照在窗子上,窗紗明亮卻不刺眼,不遠處傳來蟬鳴,遠遠近近的听不出是哪棵樹上的蟬。
「剛得了一本棋譜,年下給岳父岳母送節禮時一起送去,請岳父賞鑒。」紀寬愈來愈習慣妻子陪在身旁,即使他讀書練字時她就在一旁做針線或看帳本,他也不會覺得無趣,反而感覺很安心。
佟福玥也很有眼色,只有在他休沐時才會嘮叨幾句家常瑣事、人情往來,讓他心里有個數,不要學某某翰林書呆拿一年俸祿去買一塊硯台。
雖然他們家不靠那點俸祿吃飯,但祖母說過,男人的俸祿不拿回家,遲早出事情。
「父親肯定會喜歡。」佟福玥掩袖一笑,「可惜我愚鈍,上面抄錄的棋局再精妙也看不出好來。我閑時只願下五子棋,不費腦子。」
閨中姊妹玩葉子牌、下五子棋,也能玩出許多花樣來。
「用百家姓來下五子棋,你們姊妹也是人才。」紀寬頭一回見妻子拿出一張紙,上面畫了一百個格子,一人拿一枝筆,輪流在上頭寫姓氏,誰先完成五子連珠誰贏。除了玩姓氏五子棋,也可以玩色彩五子棋。
「是文表妹想出來的,她還想出用三色棋子來玩跳棋,可惜吉翠坊中已經賣了好幾年,文表妹很失望。」
佟福玥不曉得文淨嵐是穿越女,姓氏五子棋之類的其實來自一個益智類電視節目。
文淨嵐也想像其他穿越女一樣弄出撲克牌、麻將、跳棋、洗衣皂、香皂、牙膏、胭脂水粉……做穿越女主角該做的事,但現實打了她一個耳光。
原來這世界竟然不只她一個穿越女,連香精、香水都被弄出來賣了,文淨嵐一個平凡的文科生,平常只是愛看小說愛幻想而已,又有什麼競爭力?
是,文淨嵐的指尖靈泉可以強身健體,使食物更美味,可惜是有限量的,她自己試過,一天最多就是一小碗的量,只夠調養自己或一家人的身體。
文淨嵐認清現實,知道自己只能低調做人,求一個好姻緣,有指尖靈泉這個金手指,相信自己可以過得比土著女幸福。
不說別的,在古代生病多可怕呀,中藥又苦又難喝,女人生小孩像過鬼門關,至少這些她都不怕。
這也是為何前世的文淨嵐緊盯著紀寬不放,沒辦法像其他穿越女那樣混得風生水起,賺得缽滿盆滿。
這些佟福玥都不了解,只覺得文表妹有點怪。
閑話家常往往將話題拐彎了,紀寬說翰林院某同僚要續弦,他也拿到一張請柬,佟福玥問說要如何送禮,同時想到祖母和她說過的八卦。
「相公的同屆,那位榜眼石凡德與你交好嗎?」她端起茶慢慢喝著,斜靠在大迎枕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紀寬微愣,這話題都偏到哪兒去了?
「禮部陶侍郎大人的乘龍快婿,對同僚很客氣,君子之交淡如水。」
新科進士,一人單打獨斗和有人脈有靠山的完全是兩種際遇。石凡德不隨便與人深交,看人下菜碟也是人之常情。
「相公也是山東布政使的乘龍快婿啊!不過人家是京官大一級。」佟福玥俏皮一笑,放下茶碗,正經道︰「有關石凡德和陶侍郎家的二三事雖是傳聞,相公不妨听听。」
見他擺出洗耳恭听的姿態,佟福玥便將小鐘氏告訴她的,寄養在陶府的表姑娘可能才是石凡德真正的未婚妻,一等到石凡德中舉就病亡了,待石凡德春關高中,陶大小姐十里紅妝地嫁過去,那些嫁妝說是陶夫人當年的陪嫁。
「石凡德若是默認陶家換親,不追究表姑娘的死因,跟我爹倒是同一類人。」紀寬不客氣地道,在妻子面前說話愈來愈隨意。
佟福玥反而不好附和,那是公爹,兒子可以吐糟,媳婦嫌棄一句試試?
「我幼時也听祖父祖母談論京中傳聞,祖母還感嘆勛貴家真亂。」
「誰家的故事?」她眼波流轉,充滿好奇。紀寬莞爾,在福窩里長大的妻子依然孩子心性。
「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紀寬頓了頓,繼續道︰「鎮南侯府來了一位父母雙亡的表姑娘,姓甄,她的母親甄太太出閣前是養在侯府老太君膝下的庶女,充作嫡女嫁給了新科進士,甄家過去是比我們家更富裕十倍的鄉紳大地主,和沒落的侯府結親也算是燒了高香,有了靠山。甄太太嫁得如意,對娘家鎮南侯府從不吝惜送重禮,對老太君更是孝順,唯一的遺憾是她沒有兒子,連生了兩個死胎,都是已成形的男嬰,最後才病懨懨地產下甄姑娘,不到兩年甄太太便病逝了。」
听多了後宅陰私的佟福玥,忍不住開始陰謀論,男胎留不住,女嬰卻活下來,是甄家有人作怪,還是甄太太的陪嫁嬤嬤听誰的命令暗中下手……打住,人性本善、人性本善,甄太太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佟福玥捧著茶,笑得眉眼溫柔。
紀寬眼底幽深如墨,嘴角卻笑意淡淡,「甄姑娘兩歲喪母、十歲喪父,其父在濟陽縣令的任上突然病亡,在他病重時鎮南侯的二弟、三弟帶著子佷趕到,甄大人便將女兒和家產托付給鎮南侯府。」
「甄大人一直沒有續弦嗎?」
「他在白鶴書院讀書時的一位恩師想將守孝誤了婚期的佷女許給他,奈何病來如山倒,來不及說親便走了。」
「甄大人沒有兄弟至親?」
「有一位庶弟,但不親近。甄太太生前看重鎮南侯府,甄大人官途順遂也離不開侯府的庇護,他相信鎮南侯府能守護他的女兒和家產。」
「像我祖父祖母那樣不貪財的可不多。」
紀寬唇角微彎,表示認同。「鎮南侯有兩名嫡子三名庶子,他的弟弟們也兒女成群,侯府早已入不敷出,而且爵位只有一個,其他子佷們的前程在哪里?這時來了一位嫁妝豐厚的表姑娘,即使心里嫌棄她克母又克父,卻不嫌棄大筆嫁妝。」
「侯府內宅想必暗潮洶涌,得不到爵位就想要錢財。」佟福玥聯想到二伯母常氏。
「甄姑娘出了三年孝期,老太君作主將她許給鎮南侯的嫡次子,當年從濟陽帶回來的銀子銀票已花了大半填侯府的窟窿,甄姑娘不是傻子︰心里中意世子表哥,但侯爺夫人搶先一步給世子訂親,甄姑娘便嫁了嫡次子。」
佟福玥微微嘆息。「其實甄姑娘是深陷泥沼無法月兌身吧,即使有心嫁出去也不能夠,侯府只要放出要親上加親的訊息,就不會有人來提親。」
「娘子聰慧。」紀寬帶著溫厚的笑容,將松石綠釉的碟子推過去,雪白的松仁雲片糕是她愛吃的。
投桃報李,佟福玥遞了一塊咸酥餅過去,他張嘴便吃了,再添一盞荷葉山楂茶,消暑解渴。
紀寬輕聲說道︰「他人府上究竟如何過日子,我們無法得知真相。只知甄姑娘成親後也步上甄太太的老路,子嗣艱難,幾次懷胎都保不住,不到二十歲便喪了命。」
佟福玥心里有點寒。「若不是意外,鎮南侯府真是造孽。」
听多了想發絕戶財的狠心至親,多是將孤兒孤女趕走或賣給人販子,直接要命的很少,畢竟勛貴世家要體面要名聲,只能讓人「病亡」。
紀寬放松了身子,「鎮南侯府的嫡系兒孫沒一個讀書上進、建功立業,庶出的更加出不了頭,滿府的老少爺們都在啃祖產,沒有第二個甄姑娘白送家財,鎮南侯能不焦慮?鎮南侯一直想重振祖上榮光,千思萬想之後他想到了從龍之功,能一舉將侯府從沒落勛貴提升為炙手可熱的股肱之臣。」
佟福玥這才想起先帝在世時的太子府之亂,怪不得她想不起來有鎮南侯這個人物。
「鎮南侯投靠了阮貴妃和秦王那邊?」
「當年的太子舉步維艱,秦王是不二人選,又有阮貴妃執掌鳳印,鎮南侯想以小博大,不走正途,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事發後阮貴妃被貶,秦王降為秦郡王被圈禁,先帝狠不下心賜死曾經寵愛的兒子,對其他追隨者那是冷血狠辣,斬首的斬首,三代流放苦寒之地的多不勝數,最幸運的則是貶為庶民回原籍,朝廷大震蕩達一年之久。
佟福玥苦笑,「鎮南侯府涼了。」
紀寬面色如常道︰「鎮南侯追隨的時日尚短,不算秦郡王的心月復,是以只有鎮南侯一人被誅,褫奪爵位,沒收家產,全族除了出嫁女,全逐出京城回祖籍蜀地,三代不許離開川蜀,不得科考。」
皇帝都是狠人,不殺比殺了你還難受,沒錢沒地位,千里跋涉回川蜀就能要了老弱婦孺的命,有幸苟活的也沒好日子過,全家泡在黃連池中。
「那位老太君尚在否?」女人想的不一樣。
「鎮南侯伏誅時,她跟著全族人被逐出京城,至今如何不得而知。」
「听到那位老太君親眼見證侯府的滅亡,我就安心了。」
紀寬悶笑,愈來愈喜歡妻子真實的面貌,不刻意假裝自己是一朵小白蓮。
相處久了,他便明白她不是張揚的性格,庶子的嫡長女,父親上進、祖母疼惜,她在姊妹中能挺直脊背,卻不越過世子嫡女的風頭。
深受寵愛卻沒有養成驕縱任性的壞毛病,臨安伯夫人對佟福玥才是真愛呀,只有真愛才會為她著想,不把她寵壞。
紀寬想到了自己的祖父︰心里很溫暖,他慢慢道︰「你告訴我的,我會放在心上,不會與石凡德深交。」
她點頭微笑,耳邊的南海珍珠一晃一晃,漾出珠光。
他坐到她身旁去,拉著她的手細細撫揉,她覺得手指微燙,又舍不得縮回手。
她的手指根根縴細,模起來卻有肉,女敕如瑩玉,他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清俊文雅的五官如天人般好看,明明是大男人卻秀色可餐,听說隨了生母薛氏的長相,偏偏武定侯不喜歡這樣空有美貌卻無家世的妻子,連帶的也不喜歡長子。
「福玥嫁給我,委屈了。」
「不委屈,夫君待我好,祖父開朗慈祥,我很幸運。」
「他們以孝道壓我,侯府的榮耀卻與我無關,最遲明年世子夫人便會進門,我擔心郡主會拿你們做比較,在你們之間挑事。」
「不怕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紀寬伸手摟住她,佟福玥臉埋在他胸膛里微笑,心中卻酸澀起來,心疼他的處境。
他和平寧郡主之間的仇怨太深,心結難解,偏偏平寧郡主是嫡母,佔著先天的優勢,氣不順的老是想找磴,應付起來沒完沒了,確實令人心煩。
不過她覺得紀東霖還算頭腦清明,對紀寬沒有惡意,日後世子夫人進門,紀東霖若能擺正態度,世子夫人沒必要針對已分家的庶長子。
侯府尚有嫡次子和兩位庶子即將成年,還有年輕的姨娘懷了身孕,這些人才會瓜分侯府的財產和世子的利益。
侯門庭院深,人心更復雜,佟福玥和祖母私下聊起來的時候,都有點慶幸紀寬被分家出來。
反正平寧郡主打定主意不讓紀寬佔便宜,連在侯府過一夜都不能忍,不分家也沒有好處,還不如分家呢!
雖然說出去不太好听,但比起死要面子活受罪,佟福玥覺得如今這日子挺好的。
「夫婦本一體,共榮辱,同休戚。」佟福玥趁機表明心意,「我們孝順祖父,好好過日子,任由她吹皺一池春水。」
「好,同心之言,其嗅如蘭,福玥是我的知心人,我們的日子一定能愈過愈好。」發自內心的笑容,隨意親曬的語調,紀寬頭一回與女人交心。
兩人又聊了許多,彷佛再小的瑣事都能討論得有滋有味。
這時,春芽進來行了禮。「大爺、大女乃女乃,侯爺派人請您們過去。」
年輕夫妻對視一眼,忙回房打點儀容,去隔壁串門。
*
武定侯府迎來了一門表親。
平寧郡主的庶妹穆五娘所生下的龍鳳胎,沈妙蘭和沈懷安因父親去世,守孝三年後前來投靠姨母平寧郡主。
在王府時,平寧郡主對庶出的姊妹大多不假辭色,任憑誰有十多個姊妹跟你差不多年紀,爭奪父王的寵愛和家中資源,誰不煩啊?
眾多姊妹中,平寧郡主和穆五娘相處得最好,穆五娘像她的生母沈姨娘一樣,生得嬌小玲瓏,個性柔弱溫順,屢次被其他姊妹欺負都是平寧郡主順手幫了一下,從此對平寧郡主言听計從,十分崇拜。
沈姨娘柔弱溫順了一輩子,卻在病重時反抗了一下,她知道王府里由清平王爺負責挑女婿,王妃負責選媳婦,她卻求王妃作主將穆五娘嫁回她的娘家給她的二佷子,十八歲的沉秀才。
沈姨娘不願意自己唯一的骨肉被王爺用來聯姻,不受寵的庶女能得什麼好親事?
清平王妃告知清平王一聲,便答應了。
為了不連累穆五娘守孝三年而誤了佳期,沈姨娘一直用湯藥吊著命,直到穆五娘順利出嫁成為秀才娘子,沈姨娘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沈姨娘的大哥沈老爺子曾在東鹿書院任教習,也算是書香門第,可惜英年早逝,憑著早年積蓄和祖上遺留的百畝良田勉強維持耕讀之家的體面,大兒子考了童生便無寸進,二兒子卻中了秀才,小兒子早夭,沈姨娘的大嫂沈老太太自然偏心有乃父之風的沉秀才,穆五娘帶著三十六抬嫁妝和一處田莊嫁進來,她笑開了花,兒子還要考舉人呢,如今不愁花費了。
沈老太太滿意穆五娘,沈大伯夫妻也松了一口氣,他們已生了二子一女,之前還很擔心老娘偏心二弟,要全家供應他一路讀上去,若科考不順,積蓄花光了難道要賣良田?日後何以維生?他們的兒子難道要下地種田嗎?
穆五娘進門解了燃眉之急,著實過了幾年舒心日子。
沉秀才秋闈落第一次,三年後再戰,穆五娘的嫁妝已消耗許多,此時她恰巧懷孕在身,沉秀才有預感自己能喜上加喜,丟下懷孕八個月的妻子奔前程去了。
沈老太太又喜又愁,喜的是二兒子告訴她此次很有把握,愁的是兩個媳婦都大肚子,尤其是穆五娘的肚子大得嚇人,有經驗的老大夫說是懷了雙胎,比較危險。
兩個月後,沉秀才成了沈舉人,他趕回來時家中在辦喪事,穆五娘艱難產下龍鳳胎後大出血不治,沈大伯母受了驚嚇也早產生下三子沈三順。
因家中辦喪事,龍鳳胎便抱到沈大伯母屋里一起撫養,請了一名女乃娘幫忙。
守了一年妻孝,沈舉人才有心情多看龍鳳胎一眼,因為他要續弦了,當地一位富商千金許諾的陪嫁有兩間商鋪、一座二進宅子和百畝良田,還會給壓箱銀子五百兩。
這位柳富商和當地東鹿知縣的佐官柳主簿是同宗,有錢又有權,若不是沈舉人已有舉人功名,柳千金可不會委屈自己做續弦,而且嫁妝豐厚。
沈舉人和沈老太太非常重視這門親事,不想委屈了柳千金做後娘,沈老太太便提議由她撫養龍鳳胎,畢竟他們的外公可是清平王,不好苛待。
沈大伯母卻悲慟地嚎哭出聲,說她舍不得。沈大伯母一哭,沈老太太和沈舉人都沉默了。
沈大伯母將龍鳳胎和沈三順放在一起撫養,誰都看得出來她將龍鳳胎視如己出,沈妙蘭和沈懷安也非常黏她,孩子斷女乃後送走女乃娘,她一個人喂養三個孩子也不喊累。
沈大伯心疼老婆,但老娘舍不得花錢請一個下人,只說大妮子六歲了,可以搭把手,沈家可不養懶姑娘。
至于穆五娘當年陪嫁的兩位丫鬟呢?
一個在穆五娘懷孕前被自己的父母贖回去了,沈老太太白得二十兩銀子,告訴穆五娘買一個小丫鬟才二兩銀子,這買賣劃算,可後來也沒有重新買人。
另一個丫鬟較粗壯,早被沈老太太叫去服侍自己,順便洗衣喂雞做飯,賣身契也被沈老太太要走,一切都听沈老太太的。
大妮子是沈大伯母的女兒,後來有了沈妙蘭,才跟著取名沉玉蘭,不過家人還是習慣叫大妮子,幫著照顧弟弟妹妹也習慣了。
本來一切都很美滿,就在龍鳳胎和沈三順剛學會走路時,有一天在門口玩耍,由沉玉蘭看顧著,突然傳來沉玉蘭的喊叫聲。
沈大伯母第一時間沖出來,驚見有兩名拐子要抱走孩子,沖上去一番撕打,搶過龍鳳胎一手抱一個逃進家門,由沉玉蘭抱著的沈三順卻被搶走了,等沈大伯母再一次沖出來,兩名拐子抱著沈三順早已跑得不見人影。
他們住的是小鎮一條巷子底,那天沈舉人帶著書童去見柳富商,听說柳主簿也會在場,沈舉人打扮得特別瀟灑,不到夜深是不醉不歸。
沈老太太則是領著丫鬟去街上采買,這種可以撈油水的好事可輪不到沈大伯母,在沈老太太眼里,大兒子沒長進,只能管著田地和家里家外的雜事,大兒媳跟村婦沒兩樣,不像二媳婦,刖一個是王府庶女,帶著陪嫁進門,下一個是柳千金,那也是金女圭女圭,必須重視。
沈三順被人販子搶走的那天,小鎮上還有兩名幼童失蹤,都是男娃,報官找了幾天也沒消息,一時人心惶惶,都知道找不回來了。
沈大伯母哭得撕心裂肺,沈大伯回家後拿起棍子便抽了沉玉蘭一頓,那是他的兒子、他的根啊,還是沈大伯母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沉玉蘭,沉玉蘭才沒有被打斷腿。
沈老太太和沈舉人對于沈大伯母拼命保護龍鳳胎卻丟了沈三順,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如果被人販子搶走的是龍鳳胎,他們肯定恨死了沈大伯母,沈老太太說不準會將老大一家分出去,不讓他們再沾小兒子的光。
可是沈大伯母卻舍己為人,患難見真情,可見是將龍鳳胎視若己出,長大後龍鳳胎不孝順大伯母,那還是人嗎?
如今沈舉人要續弦,沈老太太說要撫養龍鳳胎,沈大伯母當然心如刀割,連沈大伯都對龍鳳胎起了移情作用,將對小兒子的父愛都給了沈懷安。
最後為了安撫老大夫婦,龍鳳胎依然養在大房。
沈舉人是不在乎的,娶了新婦還怕沒兒子?何況沈懷安是他的長子,族譜里寫著呢,又賴不掉,他完全沒損失。
柳千金進門成了柳氏,雖然看著龍鳳胎有點堵心,但也沒做什麼,沈大伯母像護眼珠子一樣護著呢!
柳氏很快生下自己的兩個兒子,陪嫁過來的女乃娘和丫鬟把他們照顧得漂漂亮亮,柳氏把持自己的嫁妝財物,不讓沈大伯沾手管理,是個精明厲害的。
沈老太太眼看著兒孫滿堂、家業興旺,若說心里還有什麼遺憾,就是沈舉人二次赴京城考春闈都落第了。
沈老太太遺憾地魂歸故土,守孝三年之後,沈舉人去年東鹿書院做教習,不是他不想再考,而是柳氏不支持,沈家的田產在沈老太太去世後由沈大伯繼承七成,剩下的落在沈懷安名下,所以柳氏不支持,沈舉人只能先去工作賺錢。
誰也想不到沈舉人隨了沈老爺子的腳步,在東鹿書院教書很得看重,每日為學生備課忙到很晚,有一晚突然昏倒在書案上,等天亮才被人發現,尸體都涼了。
沈家父子兩代舉人都英年早逝,龍鳳胎才十一歲多,柳氏生的兒子才八歲、六歲,辦完喪事,柳氏便帶著自己生的兒子搬去陪嫁的宅子,嫁妝也全帶走,表明了不想養龍鳳胎,尤其沈懷安一直在讀書,她傻了才去栽培別人的兒子,她的兒子也要進學。
若有人敢指責她,她立馬化身噴火龍,該沈舉人繼承的田產都給了沈懷安,還有什麼不知足?
沈大伯沒有多說什麼,沈大伯母咒罵了幾句也沒法子,沉玉蘭已經出嫁,她只能勸沈妙蘭要懂事,多做女紅多掙錢,供沈懷安讀書。
沈妙蘭一直將大伯和大伯母當成再生爹娘,言听計從,何況她早已懂事,看清現實,只有弟弟沈懷安出息了,才是她的靠山,為了沈懷安可以繼續讀書,她累死自己也甘願。
東鹿縣在京城往南約四百里,沈大伯夫婦為了沈懷安的前程也是拼了,花大錢將龍鳳胎帶到京城來,原本想直接登清平王府的門,但王府水太深,沈大伯有些害怕,沈大伯母則想起穆五娘曾提及自己和平寧郡主交好,于是找上武定侯府。
平寧郡主果然接納了庶妹生的龍鳳胎。
若是柳氏拖家帶眷一起來,她肯定包二十兩銀子讓下人打發出去,但無父無母的龍鳳胎就不一樣了,被惡毒繼母拋棄,需要她伸出援手。
紀鳴身為武定侯,常接濟窮親戚,平寧郡主收留外甥、外甥女更是理所當然,紀鳴自然沒說什麼,听完沈家的故事後對沈大伯夫婦印象良好,而且他們沒有把自己的兒子、媳婦、孫子一起帶過來,想賴上侯府,可見不是貪婪無度之人,是真心為佷子佷女著想,紀鳴樂得當個好人,收留孤苦無依的龍鳳胎。
待他們四人休息兩天,紀鳴還召集自己的兒女來認人,包括住隔壁的長子夫妻,他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好丈夫呀,隨時不忘給平寧郡主面子。
雖然平寧郡主不覺得這有什麼面子,幾個窮親戚罷了。
沈大伯和大伯母這兩天已經被侯府的吃穿用度迷花了眼,跟郡主身邊的丫鬟比起來,沈妙蘭才像個下人,不禁後悔沒有早兩年把龍鳳胎送過來,做女紅能掙幾個錢,還不如在郡主身邊養幾年,像嬌小姐一樣嫁個好人家才是一本萬利。
沈大伯母心里悔呀,只差沒當場捶胸頓足。
沈懷安從小就被寄予厚望,要像個文采翩翩的讀書人,所以他被養得很好,跟沈妙蘭站在一起像是公子與丫鬟。
只用兩天是沒法子將丫鬟變成小姐的,平寧郡主讓人將紀霞光的舊衣服挑幾件給沈妙蘭先穿一下,再讓針線房趕工。
當紀寬攜同佟福玥進屋時,就瞧見一屋子光鮮亮眼的公子小姐中,有點局促不安的沈懷安和手腳不知放哪兒的沈妙蘭,還有一對滄桑初老的中年夫婦。
「見過父親、郡主。」紀寬、佟福玥上前行禮。
「你們來了,你們祖父今日吃飯可香?」紀鳴問道。
「祖父的胃口很好,父親放心。」紀寬平靜回答。
「那就好。」紀鳴跟長子沒話聊,朝長媳看去。
佟福玥乖覺道︰「今兒早膳祖父用了兩碗雞湯小米粥、腌山筍、扒三菇、白灼菜心,又用了一碟子水晶蝦餃和紅豆馬蹄糕。午膳和我娘家祖父約了在福客來酒樓吃飯听戲,說是新來的戲班編了新曲。」
「不錯,你們孝順祖父,我是有賞的。」
「兒子和佟氏只是盡本分。」紀寬擺出謙遜狀。
「待入了秋,你們祖父喜食涼拌女敕藕片和桂花醬蘿卜,可別忘了。」
「兒媳領訓。」佟福玥一副乖巧狀。
擺足了孝子派頭,紀鳴才紆尊降貴的朝客人道︰「這是我的大兒子紀寬,在翰林院任職,大兒媳佟氏,出身臨安伯府。」
他是驕傲的,長子長媳都拿得出手,不丟面子,只是為了不觸及平寧郡主的敏感神經,不說「長子」這字眼。
紀寬和佟福玥朝長輩見禮,沈大伯和大伯母慌得站起來直擺手說不敢當,他們就沒見過這般神仙人物。
紀鳴心中吐糟︰你們當然擔不起我兒一禮,我兒可是官身,小心折壽!
今天如果穆五娘來了,平寧郡主或許會要求紀寬夫婦給小姨見禮,但穆五娘死了十多年,來的是鄉巴佬沈大伯夫妻,平寧郡主也覺得他們不配受禮。
沈懷安和沈妙蘭呆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鴨子闖入天鵝群,自己都覺得不安呢!」十歲的紀塵香嗤了一聲,一臉天真爛漫地。
她是紀鳴頗疼愛的女兒,四姊妹中排第三,當年紀鳴守邊城時收的侍妾所生的女兒,親眼看著出生長大,自然偏愛一些。
沈懷安已到了慕少艾的年紀,十歲的小少女美得似空谷幽蘭般傲立群芳,令他自慚形穢,暗恨自己出身鄉野。
紀鳴輕咳一聲,對一群兒女介紹龍鳳胎的來歷,還有沈大伯和大伯母對佷兒佷女的善待,更說了守完三年孝期才送他們進京。
紀寬和紀東霖兄弟听了心里有數,沈懷安如今是沈家最大的希望,就指望他考取功名繼續庇護沈家老小,如同沈舉人還在時。
紀東霖的表兄弟多到認不完,多一個沈懷安也不嫌多,反正父親對庶子的安排就是考功名,走文官之路,教沈懷安跟庶弟們一起上課便是。
女眷們則想到一處去,沈妙蘭快及笄了,放在鄉下小鎮也算是模樣俊俏,又擅女紅,條件是不錯的,但在京城可上不了台面,村姑一個,連一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比春白、春芽更像個丫鬟。
沈家就指望沈懷安上進了,他的親姊姊若能嫁個好人家,對他的未來前途多一點保障,不求助平寧郡主還能求誰?
佟福玥是事不關己,只當看熱鬧。
紀寬對平寧郡主身邊的人和娘家親戚表面客氣,心里是敬而遠之的,他掃一眼沈大伯夫婦,心想鄉下人也有鄉下人的算計,不可小覷。
鄉下人要的通常不是虛名,而是最實際的利益。
沈大伯母見大家反應冷淡,沒人贊揚、欽佩她的偉大犧牲和菩薩心腸,一定是不了解真相,于是再一次賣慘,將自己為了拯救龍鳳胎,以及小兒子被人販子抱走,生死不明,若不是她大義凜然,郡主的親親外甥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沈大伯母說著又哭了,沈妙蘭忙上前安慰,滿嘴的感恩戴德,發誓她和沈懷安會代替沈三順孝順大伯、大伯母。
一時之間場面感人,沈大伯母終于不哭了。
平寧郡主冷嗤一聲,說道︰「你救了剛學會走路的龍鳳胎,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龍鳳胎若丟了一個,你有臉面對婆母、沈舉人和我那不幸的妹妹?別忘了,他們是你們沈家的種。至于你因此失去了小兒子,雖說遺憾,但那也是你的錯,放三個孩童在門口玩耍,只讓女兒看著,你的心可真大。」
沈大伯母沒被人這樣指責過,她從來都是一副舍己為人的形象,突然被拉下神壇說她活該,她完全不能接受,但對方是平寧郡主,他們想求助的財神爺,沈大伯母無絲毫反抗能力,一時面色青白。
轉著左手的碧玉鐲,平寧郡主眼中盡是嘲諷,「我父王的女兒下嫁一個秀才,那是沈姨娘臨終前眷顧娘家,是你們沈家燒了高香!五娘不幸難產而亡,那是沈家的過失,沈家無能!萬幸龍鳳胎平安無事,否能你們豈敢來京城投親?即使我父王老了,懶得怪罪你們,我也不會給你們好果子吃!因此,少在本郡主面前擺出恩人的嘴臉,你們只是無功無過而已。」
沈大伯忙道︰「不敢、不敢當什麼恩人,懷安和妙蘭是我們沈家人,護他們周全是應該的,養他們長大也是應該的。我婆娘把龍鳳胎當成自己生的一樣看待,只是一想到三順就忍不住落淚,可憐她一片慈母心。」
平寧郡主這才和氣道︰「你是個明白人。」
沈大伯母一臉憋屈,卻不敢再表演。
平寧郡主從來不是什麼賢慧人、活菩薩,為了別人的兒子而弄丟自己的兒子,在她眼里那絕對是騙人的,真相只能是在危急的時刻,沈大伯母先救了離她最近的龍鳳胎,等回過頭來想救沈三順卻來不及了。
她不否認沈大伯母對龍鳳胎有恩,不管是出于私心還是害怕被沈舉人報復而下意識先救了龍鳳胎,但僅止于此,與其他人無關,端著一張活菩薩嘴臉四處顯擺,平寧郡主就不能忍了。
紀鳴看天色不早了,跟紀寬、佟福玥回隔壁用晚膳,休沐日沒外出應酬,陪紀老爺子吃一頓飯是必須的。
至于客人?待客是主母的工作,平寧郡主會打發他們回客院吃飯,幾個鄉下人可不配與武定侯同桌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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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壽堂里,紀老爺子問起紀東霖的親事。
吃飽喝足的紀鳴摘一顆葡萄丟進嘴里,才道︰「清平王府想親上加親。」
紀老爺子直覺反對,「太浪費了,那是東霖的外祖家,天生的盟友,何須再聯姻來鞏固關系?你這個武定侯可是新貴,根基不穩,用世子與百年世家聯姻,強強聯手方是良策,老子不信你不懂。」
佟福玥端著茶食進來,紀寬接過去給他們奉茶。
紀鳴接了青瓷茶碗,隨口道︰「天壽,你覺得呢?」
紀寬語氣涼涼道︰「祖父是金玉良言,不過父親您搏得過郡主嗎?」
紀鳴怒目而視,紀寬半點不懼。
紀老爺子高聲道︰「干什麼?你想凶天壽就給老子滾回去!」
紀鳴含冤,「爹,您講講道理!」
紀老爺子立即反駁回去,「老子最講道理,幫理不幫親!天壽又沒有說錯話,怎麼,自己家人還不許說真話,要甜言蜜語的討你歡心?你有本事就阻止平寧郡主拿親兒子倒貼娘家,當可不比先皇,王府是沒落了。」
紀鳴自覺夫妻是一體,分辯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清平王世子也不是廢物,世子妃所出的嫡幼女教養良好,溫婉大氣,當得起主母之責。」
紀老爺子冷笑,「東霖、東岳常往王府跑,東霖自己若願意,我老頭子不會當惡人。」做祖父的管太多招人嫌,但不聞不問又顯得無情。
紀鳴道︰「東霖很有規矩,不會私相授受。」
紀寬看親爹吃癟,心平氣和,呼吸都比平常順暢。
紀老爺子對紀鳴是恨鐵不成鋼,擺擺手讓他回去。
「真是看了他就煩,郡主放個臭屁他也說是香的。」紀老爺子隨口抱怨幾句便停止,不好在孫子面前罵兒子老婆奴。
紀寬陪老爺子在長廊上散步,飯後消食,然後送他回鶴壽堂,才回正院。
佟福玥沐浴好,在臉上抹香膏保養,笑著說;「我們去侯府的時候,祖母打發人送了些蜜瓜和葡萄過來,說是昌平的莊子送去的,要不要切個蜜瓜嘗嘗?」
「不了,明日再吃。」
他去淨房梳洗,出來時佟福玥已經坐在床上攤開薄衾,兩人便躺下睡了。
佟福玥相信祖母教她的,每天都要跟丈夫說一點悄悄話。「你覺得沈家那幾人如何?」
「還算有幾分精明的鄉下人,卻又不夠聰慧,早兩年將龍鳳胎送來會更好,男的不耽誤進學,女的多兩年教養便不一樣。」紀寬隨意道。
「是啊,少年郎讀書慢兩年還能迎頭趕上,只要他有幾分夫君的才學和刻苦艱忍,日後功名有望。女兒家的花期就幾年,她偏偏耽誤了,沒爹沒娘一孤女,郡主出面又能尋到什麼好人家?清平王的外孫女怎麼就落在鄉野呢?」
「二十多位庶女,最小的尚待字閨中,外孫女又算什麼?同住王府的親孫子親孫女,王爺估計都認不清。」
「王府水太深且渾,沈家不去攀附,直接向郡主求助,果然有幾分精明。」
「精明人最怕自作聰明,希望他們老實點。」
「沈家重男輕女,明明是龍鳳胎,待遇卻不一樣,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便看得出來。」
「世人大都如此,不過我不一樣。」
「哪不一樣?」
「娘子若給我生個女兒,我會如珠似寶地疼愛。」他突然低聲在她耳旁低喃,氣氛一下子曖昧起來。
佟福玥覺得耳朵發熱。
他笑了笑,「生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多可愛。」摟著她腰的手更緊了一些。
佟福玥感動,「夫君……」心怦怦亂跳,臉開始紅了。
他的吻落下來,兩顆心被情潮熱浪淹沒。
*
來了武定侯府大半個月,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紅燒肉一上桌,沈大伯和大伯母還是忍不住挾了就吃,連吃三塊才解了嘴讒。
這可是紅燒肉啊,濃油赤醬的紅燒肉,泛著紅褐色的油光,這是用了多少油和醬啊,還有油酥花生米、辣子雞、醬排骨,哪一樣不放足了油和醬?
嘖嘖嘖,侯府的生活就是奢侈,他們沈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中上人家,一個月能吃三、四次葷,而侯府一頓飯就有三、四樣葷腥。
還有白花花的大米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普通人家哪里吃得上,沈大伯母覺得她可以連吃三大碗。
沈懷安有點嫌棄他們拼命挾肉吃的讒相,忘了自己剛來的頭兩天也吃了好多肉。
如今的他可不一樣了,開始和侯府公子一起上學,一道吃中飯時沒人猛盯著肉吃,那多不雅啊,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沈懷安很快學會了富家公子的表相,即使心里猛咽口水,也是先喝一碗魚湯,再慢條斯理的挾素菜配米飯吃,偶爾才挾一塊肉。
「你傻了啊,懷安,快多吃點肉,這可是紅燒肉啊,我們家一年也難得吃一次,偶爾割半斤肉炖一顆大白菜吃,全家可以吃兩頓,那都是難得的好菜。現在竟然可以吃肉吃到飽,這是什麼神仙日子?多吃肉,多吃一點,不吃肉的都是傻子。」沈大伯母看不得沈懷安吃虧,朝他碗里猛挾紅燒肉和雞塊。
以前沈懷安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嫌棄大伯母用自己的筷子挾肉給他,粗俗不雅又不衛生,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
沈妙蘭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大伯母把肉挾進她碗里,幸好她習慣了,桌上有這麼多的肉,她悄悄挾幾塊來吃,大伯母忙著吃肉吃米飯沒工夫罵她,真是太幸福了。
沈妙蘭如今上午和侯府六歲的四小姐一道啟蒙,得知她目不識丁,平寧郡主把沈大伯母叫過去罵了一頓,沒辦法只能先啟蒙了,下午再與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學禮儀和彈琴,女紅由各自的姨娘教導,沈妙蘭不用再學。
跟侯府養尊處優的千金一起上課,沈妙蘭很自卑,一直悄咪咪的想模仿她們的言談舉止,但談何容易?任重而道遠啊!
「昨晚的醬燒豬蹄真好吃真夠味,再來一盆我也吃得下,不知道明天晚上有沒有?」沈大伯母朝沈大伯說,兩夫妻都吃胖了五斤,太滿意這里的飯菜。
「我怎麼知道?你還好意思點菜?」沈大伯嚼著花生米配小酒,神仙生活啊。「侯府又不缺一點吃的。」沈大伯母朝立在門邊的丫鬟看去。
拾翠是平寧郡主撥給沈妙蘭使喚的丫鬟,很機靈,即使看不上這一家吃白食的,面上依然恭順,聞言笑道︰「奴婢去廚房說一聲。」
沈大伯母擺擺手,「行了,你也下去用飯吧!」暗中得意自己學了郡主的派頭。
拾翠轉身出了客院才呸了一聲。
沈懷安見沒有外人在,才道︰「大伯和大伯母什麼時候回去?」
沈大伯提酒壺的手頓住,「郡主讓你問的?」沒提武定侯是因為他沒再露面。
沈大伯母急道︰「侯府家大業大,還在乎我們多住些日子?」
若是可以,她想住在這里一輩子不走,明知不行也想再多留幾個月。
沈懷安露出依賴的孺慕表情,說道︰「我也舍不得您們走,只是听郡主的意思,待您們回鄉後,我和姊也會搬出客院,我和四少爺、五少爺住相鄰的院子,一起讀書一起出行,好早點融入這里的生活。」
沈大伯默默深思。
沈懷安又道︰「還有姊也是,搬去府里小姐住的院子,也能潛移默化,早日養出千金閨秀的樣子來,不然她的親事如何談?姊是拖不得了。」
沈妙蘭感動地望著親弟弟,果然血濃于水。
以前不覺得,而今沈大伯母開始嫉妒沈妙蘭的好命了,她的大妮子嫁了不錯的人家,雖說吃穿不愁,但也要起早貪黑的洗衣做飯、補衣做鞋,沈妙蘭卻托了她的福進侯府做表姑娘,有郡主作主,隨便嫁一個都比她女兒好命。
憑什麼呢?一個娘死爹不疼的臭丫頭,如今連爹都死了。
「要不我們帶妙蘭回去,少一個人麻煩郡主,郡主更能好好照顧我們懷安,供他上學可要費不少銀子,科考也要錢,少一個負擔,以後我們懷安成親所需的聘禮,說不定郡主也肯一手包辦。」沈大伯母說得情真意切,「再富貴的人家,少一個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都是好的。妙蘭啊,為了懷安,你什麼苦都願意吃不是嗎?」
「大伯母,郡主並不嫌棄我。」沈妙蘭也想讀書識字嫁個好一點的人家,回老家去她又要做繡活賺錢,最好的親事也不過是小鎮某商鋪的兒子。
從不反抗的人開始有了反抗意識,沈大伯母更後悔帶沈妙蘭來享受好日子,這不,尾巴開始要翹上天了,以後哪還拿捏得住?
「你這死妮子敢不听話,還學會頂嘴了,你以為你是府里的金鳳凰啊,我呸,你就是我們沈家的窮丫頭,穿上綾羅綢緞也不像小姐……」沈大伯母邊罵邊上手扭了沈妙蘭的耳朵,另一只手狠按她的腰肉、大腿肉。
沈妙蘭疼得嘶嘶出聲,卻不敢哭叫,以前她若敢反抗或哭鬧,大伯母會讓他們姊弟餓肚子,為了弟弟,她只能很乖很听話。
沈大伯視若無睹,長輩教訓晚輩天經地義,他們家是難得的慈善人家,很少打罵,除非孩子不听話。
沈懷安小時候會心疼姊姊,後來就不心疼了,姊姊愈順從大伯母他愈是得利。
「大伯母您消消氣,姊不是不听話,而是她留下來比較好。」看差不多了,沈懷安出手解救沈妙蘭,大伯母出氣夠了,沈妙蘭也感激他。
「為什麼她留下來比較好?」沈大伯母方才氣狠了,還想將沈妙蘭帶回去做丫鬟使喚。
過去怕沈妙蘭手粗了勾壞絲線,所以很少讓她做家事,也贏得沈舉人的好感,一舉兩得,現在卻覺得便宜她了。
沈懷安微笑道︰「大伯、大伯母,我和姊是龍鳳胎,一道來侯府投親,我留下享福,卻讓姊回鄉下嫁人,讓郡主和侯府的人如何看我?只會說我不念血脈親情,只顧著自己享福。
大伯,您明白佷兒的志向,我作夢都想科舉出仕,振興老沉家的門楣,是以我不能有話柄落在旁人嘴里。」
沈大伯點頭,「你說的沒錯。」
沈懷安很懂得撓到沈大伯的癢處,又道︰「姊回去鄉下對我們沒什麼利益,不如在侯府養兩年再嫁個好人家,一來我們姊弟可以互相幫襯,二來把姊嫁在京城,往後大伯和大伯母來京城也多一個去處,豈不甚美?」
沈大伯和大伯母互望一眼,如果可以,他們也想舉家搬來京城過好日子,卻沒去想京城居大不易,窮苦人家和乞丐也多了去。
沈懷安可不管那些,只要能穩住他們,順利把他們哄走就好,不然繼續留在府里只會給他丟臉,紀家的少爺可沒少嘲弄他!
等他們回鄉下,沈懷安相信自己可以在平寧郡主面前立穩腳跟,進而親近外公清平王,日後富貴都不用愁了,留下沉妙蘭也是必須的,若能嫁回清平王府做孫媳,豈不妙哉?
沈懷安滿肚子心眼,卻一臉誠懇的說自己只為老沉家打算。
沈大伯最後決定買些京城特產,三日後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