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青握住拳頭往上一揮,蘇際宣急忙退開,險險閃過去。
「這口氣很像女流氓欸,在混黑道哦?以前明明就很乖,我記得你都考全班第一名的說。」怎麼會淪落到混黑道?
乖?裝的!嬌嬌女也是裝的!她的本質從來沒變過,至于第一名……唉,同學們都是非戰之罪。
「我是警察,警匪一家親,要經常打交道的唄。」
「真假?」他還以為她長大會拿諾貝爾獎,沒想到……人生啊……
「想看證件?」
「不必,你要是把槍掏出來,我會軟腳。」
「怕軟腳,就少提不該提的人。」幾百年前,她已經在心里把蔣鈺婷拉黑。
「大氣一點行不?前陣子我幫蔣鈺婷賣掉一套房,談契約時她還談到你哥,她現在是知名律師,名片拿出來金光閃閃的,都快晃瞎我的眼。
「怎樣?你哥現在在哪里?混得如何?你還排斥蔣鈺婷當你嫂嫂嗎?如果你不反對,我們給牽牽線,一方面積功德,一方面也賺點媒人錢。」
蘇際宣沒看見哥?
亦青回頭,發現裴青已經不在院子里,是進屋了嗎,所以他沒看見?做業務的眼力這麼差,不行哦。
「你媒合房子還媒合婚姻,會不會賺太多?」
「沒辦法,璦璦快生寶寶了,我得賺女乃粉錢。」
「這麼年輕就當爸?厲害,我給你拍拍手。」
「客氣客氣,看在老朋友分上,這房子要是賣出去,你這邊我不收佣金,我只收買家的,如果蔣鈺婷當上你嫂子,媒人錢六四分,你六、我四,怎樣?」
幾年不見,當年規規矩矩、听話到不行的蘇際宣,竟會變成一個道道地地的商人。
她搖搖頭,正經回答,「房子的事可以談,媒人錢你就別想啦。」
「為什麼別想?難道……真被蔣鈺婷料中,你監守自盜啊?」
想到時空膠囊,想到兩人未完成的話題,她臉紅心跳卻挑挑眉心,一臉驕傲。「什麼監守自盜,哥本來就是我的,我有說過要跟別人分享嗎?」
蘇際宣笑了,果然……早就猜到她和那兩個哥肯定有奸情,他只是搞不清楚是哪一個。
從小亦青就有股說不出的魅力,好像走到哪里都會發光,她像太陽,一笑就能吸引別人靠近。
明明就長得不錯而已,但暗中喜歡她的男生不比喜歡王璦璦的少,兩人的差別在于……她是資優生、王璦璦是資爛生,她的跆拳道真的能把人撂倒,而王璦璦的花拳繡腿更像在勾引人。
那年為了向亦青表白,他偷偷喝掉爺爺的參茶,給自己補膽量,結果表白之後,他沒挨亦青的打,回家卻被媽媽伺候了一頓竹筍炒肉絲。
「好啦,不提你哥,等我約好師父看過房子之後,我們就簽約?」
「可以。」
「那等我約好師父就打電話給你。」
「好哦。」
「就這樣。」他笑說︰「下次過來,給你帶情人果,璦璦自己做的,從夏天冰到現在,味道棒到不行。」
「她會做情人果?太賢慧了吧,你訓練的厚?」她斜眼勾人,笑得很皮癢。
「她就會做這個,知道我喜歡吃嘛。」
「知道我喜歡吃嘛。」她模仿著他的口氣。「哼哼,撒狗糧、曬恩愛,情人果不用了,給我帶一點蘇媽媽做的肉丸。」
「你還記得我媽的肉丸?沒問題,一定帶。」
道過再見,他騎著那輛破舊得很可憐的摩托車回去,發動,一股濃密的黑煙從冒出去,但他轉頭揮手時,她看見他臉上幸福洋溢。
幸福……得償所願的男人都會感到幸福,那麼哥也會感覺幸福嗎?
跑進屋里,發現裴青站在客廳窗戶前,這角度恰恰可以看見她和蘇際宣。
她笑得很燦爛,想問︰有沒有嫉妒啊?有沒有生氣啊?
沒事,她不會計較,因為嫉妒是愛情的本質,而她喜歡這個本質。
小跑步往前,直跑到他身後時,她一蹬,跳上他的背,手繞到前方圈住他的脖子,雙腳勾住他的腰際。
這是她從小訓練的項目,她能夠輕輕松松吊在他背上超過一個小時。
但他舍不得她撐一個小時,雙手往後托住她的,穩穩地把她托在自己後背。
「哥,我讓蘇際宣給我帶肉圓。」
「為什麼要?」
「因為你喜歡吃啊。」
「我哪有喜歡。」
「我記得蘇際宣送我一盒肉圓,你和二哥搶著吃光光,半顆都不給我留。」
他失笑回答,「不是喜歡吃,是不想讓你吃。」
「為什麼?難吃嗎?」
「味道還不錯。」
「那為什麼不給我吃?」她不懂這個邏輯,他一向把好東西留給自己的呀。
「那是『蘇際宣』的東西。」說完,他的耳朵紅了。
這是……吃醋?
噗地,她捧月復大笑,一蹬,扭頭去親他的臉頰,她親得超用力,並且連續親很多下,最後才滿足吐氣,滿足趴在他背上,滿足說︰「哥吃醋的感覺,真美妙。」
放學後的小學空無一人,他們手牽手在校園中散步,經過司令台時,發現芒果樹比印象中更高大,這些年芒果樹和他們一樣成長茁壯。
看著參天大樹,他們的暑假很多時候是在上面消磨掉的。
「哥還能爬樹嗎?」
「當然。」
爬樹跟騎腳踏車一樣,只要會了,不管經過幾年都不會遺忘,就跟喜歡一個人一樣,只要喜歡上了,不管經過幾年都不會忘記那份感覺。
亦青朝他眨眨眼,拍拍手、拉拉褲管,選定一根粗枝後,手腳並用,三下兩下爬上去。
裴青也不是弱雞,跟在身後,緊追著她的速度,爬到她選定的位置坐定。
他們並肩坐著,樹上有點冷,但她不怕,伸長手臂,讓夕陽余暉穿過指間、穿過環戒,投射在臉上,她享受陽光帶來的微暖,也享受身旁男人為她帶來的愉悅。
「我的辦公室位置不好,一到下午陽光就會射進來,照得我的眼楮睜不開。那時,我就想起哥講過的故事。」
「哪個故事?」
「你說,拉美西斯二世為了宣揚功績和他對妃子的愛意,花二十年將整座山壁雕鑿成雄偉的阿布辛貝神殿。當時建造神殿的工程師為了拍法老王馬屁,讓後世永遠記得法老王的生日——二月二十一日,和他登基的十月二十一日,便利用天文和歷法做出不可思議的算計,讓每年的這兩天,太陽神的光束穿過六十多公尺的黑暗長廊,照進那座終年不見天日的神殿,而陽光精準地投射在除了黑暗之神以外的三尊神像臉上,讓整個神殿閃閃發光。」
「你還記得這個?那是延續了三千兩百多年的奇觀——阿布辛貝神光,每年都會吸引成千上萬的旅客前去參觀。」
「每次陽光射進來,坐在我身旁的同事都會換位置,但我沒換,我會迎著陽光,猜測那是哪個建築師為拍我馬屁、或某人為了暗戀我做的精準設計。」
她的話逗笑了他,一雙漂亮的深邃大眼微微眯起,讓他看起來更帥氣。
「有一次我抓酒駕,剛攔下一輛車子,沒想它竟敢無視于我,咻地從我面前開過去。這種情況通常有幾個原因,不是酒駕就是車上有違禁物,像毒品、槍械之類的。這下子我可爽了,如果抓到毒品槍械,就可以立馬記大功。
「于是,我騎起政府配給的帥重機,飛快追上去,沒想它竟然膽大包天,和我玩起追逐戰。他失策了,不知道我最禁不得激,于是怒火中燒的小警察停下車、掏出警槍,砰砰砰……一陣激狂掃射,把它的輪胎給打爆。他要是探听過,就會曉得本人是警界里有名的神射手。」她揚高下巴,驕傲地哼一聲。
裴青又笑了。
亦青心想︰有那麼好笑嗎?是她表演得很好,還是他的配合度高?
「然後呢?」他問。
「我看到對方下車,臉上掛起挑釁的笑容,鵝鵝鵝……」下面應該接曲項向天歌,但是她接的是,「對方是行政院長。」
噗地!他捧月復大笑。「你慘了!」
「對啊,我慘死啦。上新聞變熱搜,我在網站里紅一個星期,也被胖虎海削一星期,幸好他的懲罰方案不是逼我听他唱歌,不然我現在已經退休了,原因是嚴重精神耗弱。」
他一笑再笑,笑點低到她開始懷疑人生。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如果路爸路媽好好地活著,你還會想當警察嗎?」
「不會。」她斬釘截鐵回答。
「那你想當什麼?」
「想當畫家,賣畫教畫,用畫畫維持我的人生經濟課題。」
她真的很喜歡畫畫啊。「找個時間,我們去買油漆。」
「二哥的家已經賣掉。」那面牆不再是他們的涂鴉聖地。
「把你的房間刷一刷,也能弄出一面涂鴉牆。」
她歪過頭想想,「可行。」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也問︰「哥,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我爸媽活著,如果我們能夠聯系上,如果重來一遍,你想為自己人生改變什麼?」
他沉默片刻後回答,「改變進程。」
「什麼意思。」
「我會在念研究所的時候就開游戲公司,提早兩年我能佔到更好的時機點,我會更早累積到足夠的財富,更早回來與你們團聚。」
「為什麼非要累積足夠財富才回來?我們的友誼不需要靠金錢來支撐啊。」
「我知道,但前幾年我爸病了,他需要我的幫忙。」
「你需要他的時候,他以忙碌為由不多看你一眼,為什麼在他需要你的時候,你還要挺身幫忙?不公平!」
「親情這種東西是沒有公平可以講的,就像邵青對邵媽,不管她再瘋狂,帶給邵青再大的壓力,他都不能棄邵媽不顧,對不?」
這話……真是一針見血……
寄人籬下的那幾年,邵青夾在她和邵媽中間,她不願意他為難,他卻總是為難起自己,對啊……在親情面前,很多事都是無解。
不想了,她說︰「哥,給我唱首歌吧。」
唱歌嗎?「好。」
他的歌聲很好,不僅僅是中國好聲音,還是她夢中最美好的聲音。
你說的每個笑話我都笑了,是你變幽默還是我變快樂,
好久不見你說我大不相同,偷偷告訴你,我的心去整型了……
想要吹著口哨在樹上唱歌,要像開往遠方的火車,
可以那麼輕快的穿過山洞,大樹上還很空,你要不要陪我?
「要。」她大聲喊。
「要什麼?」他也大聲問。
「要陪你,一直陪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無數輩子都陪著你。」
他又笑,笑點低到……心髒也做了整型?他回答︰「好,下輩子、下下輩子,無數輩子我都讓你陪。」
他的回答讓她沉下眉睫,因為他漏掉她最想要的這輩子……
像有什麼在胸口沖撞著,痛痛的、酸酸的、苦苦的……所有讓人痛恨的滋味在里頭混雜出一個讓人飆淚的沖動。
她靠他,靠得更緊密些,盼望這個動作讓她的沖動稍稍得到疏解。
她接下他的歌,歌聲很普通,有時候還會跑調,但他不在意。
不想對每件事都那麼嚴格,弄得全世界好像只剩挫折,
愛一朵花不猜它能開多久,放寬的心情把什麼都變美了,
想要光著腳丫在樹上唱歌,好多事物全被縮小了,
心里不想放的就去了算了,讓太陽把臉龐給曬得紅通通……
她試著對自己說︰是的,不要那麼嚴格,不要非追求得不到的承諾,只要曾經擁有,世界就會為她高歌,愛一朵花真的不需要在乎它能開多久,她只要放寬心情,什麼都會變美了。
亦青一遍遍地唱著,用她五音不全的嗓子,說服自己的心,說服自己,其實他能夠回來,已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