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街頭巷尾傳出了一道流言。
楚王妃進宮告御狀了!
原來楚王前腳一離開,楚王妃後腳便找起範側妃的麻煩,據說是不滿這位側妃與她同一日進府還深受楚王的寵愛,甚至有傳言道,兩人的新婚之夜,楚王居然不是在王妃的屋子留宿,而是去了側妃的房中……
先不管這消息正不正確,自古以來,正宮與妾室便是死對頭,這側妃一進王府就奪了楚王的心,楚王妃自然是不會允許,因此楚王才離開,她便杠上了範側妃。
然而範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仗著楚王對她的寵愛以及留下來保護她的侍衛,對楚王妃不僅不尊敬,甚至膽敢反抗,將楚王妃帶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楚王妃大怒,兩個女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最後楚王妃落敗,氣得大喊要把範側妃給趕出王府,並揚言楚王府就只能有一個女主人,她不可能也不會再與範側妃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若是不將範側妃給趕去別院住,她便不回去了。
此事鬧得極大,就連上官夫妻都進楚王府安撫女兒,偏偏上官流煙氣性大,不僅不听,還將此事鬧進了皇宮里。
盛豐帝得知此事,本還頭疼的緊,然而上官流煙卻說範雪凝不過是個側妃,憑什麼讓侍衛保護?就是要保護也該保護她這個正妃,于是告訴盛豐帝她要將這些侍衛全都帶去赤海關,若是盛豐帝不答應這事,並將範側妃給趕去別院,那她立刻就走!
這話讓原本頭疼不已的盛豐帝心一喜,不僅不惱,反而一口應下。
他本就想將楚王府給翻上一翻,看能不能找到詔書與古墨玉,雖說他認為那兩樣東西君楚灕應該會帶在身上,可事情哪有一定?
上官流煙這麼一鬧,倒是給了他機會,不過範雪凝卻不能去別院,她可是他制挾君楚灕的籌碼,自然不能離他眼皮子太遠。
盛豐帝不會放過這個能將楚王府控制于自己手中的機會,于是賞了上官流煙不少東西,好不容易才安撫好她,並讓她早日啟程,至于行李簡單收拾就好,其他物品他會讓皇後備妥後派人送至赤海關。
上官流煙本以為盛豐帝會將林雙趕走,沒想到被趕的卻是她。他的說法十分好听,說待日後她回城,他肯定會將範雪凝趕去別院,如今她都要去赤海關了,就不要太計較。
上官流煙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並決定在次日便前往赤海關。
就這樣,上官流煙在不引起盛豐帝的懷疑下,名正言順的出了萬江城,並帶走了全部的龍衛。
「王妃,辛苦你了,咱們在下一個城鎮休息片刻。」海曄看著為了跟上他們的速度,咬著牙騎馬的上官流煙,眼中有著一絲贊賞。
上官流煙原先並不會騎馬,但為了能早日與君楚灕會合,她選擇不乘馬車,好在她天生就是學習的料,僅花了短短兩日便學會了騎馬。
然而她卻不知學騎馬並不是最難的事,難的是長時間在馬背上騁馳,別說一日了,幾個時辰下來,她全身酸疼不說,雙腿更是被馬鞍磨擦得破皮,疼得她眼淚直流。
海曄見此便攔著不讓她騎,上官流煙卻不肯,她心系君楚灕的安危,騎馬一日能抵馬車三日,再說他們已延誤了好幾日,就是疼,她也要咬牙撐下去。
她不知,正因她這份堅毅與執著,讓跟隨的龍衛對這位王妃有了些微的改觀。
龍衛們可說是一路陪伴著君楚灕成長,有些年紀比他大、有些則是從小便跟在他身旁,君楚灕的日子有多艱辛、多困難,甚至好幾回經歷生死關頭,只差一點便會喪命,只有他們這些一路陪伴之人最明白。
所以當龍衛們得知主子竟要娶一個嬌滴滴、一看就像吃不了苦的世家小姐時,表面上雖未反應,心里卻是極為反對。
上官流煙雖有錢,但林翼同樣能賺到錢,且兩人的身分不同。
林翼身為屬下,只要听命行事便行,而上官流煙卻是君楚灕的妻子,撇開外貌才學不提,就拿最現實一方來說,她將來可是要陪著君楚灕登上皇位的女人,是未來的皇後,然而上官家身為後族,對君楚灕卻是沒有半點的助力。
這些年來,不僅太後與皇後在替君楚灕物色妻子人選,君麒楓的舊部也是如此,有些人是真心輔佐君楚灕,認為該撥亂反正,維持皇室的正統。
而另一派人,表面一臉正義凜然,一樣支持君楚灕登基,可哪個不是心有成算的老狐狸?每個都想當功臣,但功臣豈是這麼好當的?倒不如用從古至今最快的方法,那便是靠著女人上位。
只要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君楚灕,待事成之後便是板上釘釘的皇後,家族便是後族,就是再大的功勞都比不上這個好處。
正因如此,想盡辦法與君楚灕聯姻的朝臣可是多如過江之鯽,尤其是身在赤海關僅剩的兩名副將,曲銘與藍天倚。
曲銘育有一女曲幽蘭,芳齡十七,而藍天倚則育有兩女,大女兒三年前已出嫁,小女兒藍馥兒芳齡十八,正是適婚之齡。
兩人都想將自家女兒嫁給君楚灕,自小便細心栽培,不只琴棋書畫,甚至還學了武藝,就是為了遇事時能夠自保,不拖累君楚灕。
曲、藍兩府從原本的至交,因這些年來為了爭奪此事,反成了世仇,大小爭吵不斷。
兩人誰也不服誰,自認是未來的國丈,曲幽蘭與藍馥兒也因父親的敵視,一直視彼此為情敵,一見面便是火藥味十足。
然而誰也沒想到,兩家爭得你死我活,最後卻殺出了上官流煙這個程咬金。
這婚事來得太突然,又是太後賜婚,曲銘與藍天倚就是不甘,也只能認了。
然而知道實情的龍衛們卻不這麼想,在他們眼中,不論是曲幽蘭還是藍馥兒,都代表著赤海關的兵權,曲銘與藍天倚能在盛豐帝的打壓下存留至今,實力定是不容小覷,君楚灕只要娶了其中一人的女兒,收復赤海關可說是指日可待。
君楚灕在被任命為元帥之前,根本是寸步難行,別說是離開萬江城了,只要離開楚王府便會被盛豐帝的狗爪死死盯著。
想收復赤海關,就是君海灕再有能耐也是鞭長莫及,只有聯姻才能讓曲銘或藍天倚死心踏地的為他赴湯蹈火。
雖說如今君楚灕已能親至赤海關,且他多年來暗地的布署也到了收網的時機,收復赤海關、奪回帝位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然而夜長夢多,有了曲銘及藍天倚的幫忙,不僅能夠事半功倍,就是時間也能減去一半。
雖說君楚灕不顧眾人的阻擋娶了上官流煙,卻不妨礙他納其他女子,偏偏君楚灕竟是不肯!不僅不肯,甚至還直言他這輩子就只有上官流煙一個妻子,不會再納其他女子。
這話一出,無疑是平地一聲雷。
君楚灕可是要稱帝的男人,後宮僅有一個女子,未來如何能制衡群臣?
眾人自然是不會同意,為了這事苦口婆心、軟硬兼施,然而君楚灕卻是無動于衷,畢竟娶妻的人是他,他不娶,誰能逼他娶?
正因如此,龍衛對上官流煙這個王妃十分的反感,加上君楚灕明知去赤海關的路途十分危險,仍留下大半的龍衛保護上官流煙,讓眾人對她更加不滿。
海曄卻是唯一一個支持君楚灕做任何決定的人。
他知道君楚灕與君麒楓一樣,都是十分重情之人,當初君麒楓與董荷衣被拆散後本打算終生不娶,若非董荷衣知他為了她而不娶恐會錯失帝位,而親手斬斷兩人的情,說不定不會有君楚灕的誕生。
君楚灕的深情與其父一模一樣,海曄知道,這樣的人一旦動情便是一輩子,所以他並不會以現實的利益條件去評判上官流煙,對他而言,只要上官流煙不辜負君楚灕對她的情意,便是個合格的主母。
如今看來,上官流煙不僅沒有辜負,甚至超出他的想像,她或許沒辦法帶給君楚灕強大的助力,然而她對君楚灕的深情卻是無庸置疑。
這一切不僅他看在眼底,龍衛們也一樣,在上官流煙苦撐著與他們日夜趕路五日後,幾乎所有龍衛都認同了這一個主母,真真正正將她視為主子的枕邊人,誓死保衛。
上官流煙抹去額間的汗水,回海曄一抹虛弱的笑。「不辛苦,就差半日的路程而已,我不需要休息。」
事實上,上官流煙簡直要累垮了,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苦撐。
一行人一出萬江城便換了一身輕裝上路,馬車依舊在行走,只不過車上的人換成了花開這個替身。
雖說盛豐帝應該不會派人監視,可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至于上官流煙,便跟著眾人一路騎馬狂奔,為了追上君楚灕,一行人幾乎日歇一個時辰,其余時間都是日夜不眠的趕著路。
對龍衛這些自小便接受非人訓練的暗衛而言,這不過是小菜一碟,然而對上官流煙這樣嬌生慣養的騎馬新手來說,卻是如同煉獄一段。
若不是心系君楚灕的安危,她老早就倒了。
海曄見她明明已是搖搖欲墜,卻異常堅定的模樣,也不再多勸什麼。
上官流煙看似嬌弱,卻與君楚灕一樣固執,決定之事不論旁人如何勸說都不會改變,既然如此,不如加快腳步,畢竟他也十分擔心君楚灕的安危。
半日的時間很快便過了,月兒高掛,星子滿布。
就在上官流煙覺得自己就快到極限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哨響。
那聲哨響並不是特別尖銳,可听在幾乎快昏迷的上官流煙耳中卻猶如一聲驚雷,她忙定楮一看,發現前頭沙塵飛揚,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其中,身旁不知為何沒有半個人,獨自被一群人追殺。
「保護王爺!」海曄見此立馬沖上前,身後眾人一涌而上。
有了龍衛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勢頓時反轉。
黑衣人見不知從何而來的緩兵,臉色一沉,打了一個手勢便要撒退。
然而海曄豈會讓人給月兌逃,沉聲喊。「一個不留!」
君楚灕雙眉緊蹙,非但沒有因為他們的救緩松口氣,而是面若寒霜。「你們為何會在此?王妃呢?」
這是君楚灕發怒的前兆,好在在眾人開口解釋之前,一道虛弱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無憂……」
君楚灕立即回過頭,在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上官流煙時,那幾乎要殺人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煙兒!」
君楚灕快步朝他走去,上官流煙也想如此,然而她卻是連下馬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乖乖待在馬背上等著他前來。
可就在君楚灕來到她面前,將她從馬背上抱下時,異變突起。
看著朝兩人極快飛來的銀光,上官流煙驀地瞪大了眼,想也未想的將身前的男人給用力推開。
離兩人最近的龍二與龍十拼命想要攔下,卻是攔不住,僅來得及將利箭打偏幾寸。
「煙兒!」君楚灕大驚,只能眼睜睜看著利箭朝上官流煙的心口飛來……
她這是又死了一次嗎……
上官流煙艱難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彷佛沒有一絲知覺,動彈不得,僅有一雙眼能夠勉強轉動。
「煙兒!」幾乎她一睜開眼,君楚灕便立馬握住她的手。
上官流煙緩緩的看向他,嘶啞的開口。「無憂?我……我這是沒死?」
眼前的男人十分憔悴,與以往風華無雙、如晨霧般清冷的翩翩貴公子模樣相差甚遠。
此刻的君楚灕一臉的胡碴,一雙清明漂亮的琥珀色瞳眸滿是血絲,身上的衣裳皺巴巴的,甚至還沾著血,就像一個失意窮困的男人。
雖說他這模樣仍然俊美過人,卻讓上官流煙很是心疼。「你一直在這守著我?你趕緊去休息,我沒事的。」
「沒事?你這樣叫做沒事?」君楚灕那雙因她蘇醒而欣喜的雙眼變得通紅,一向冷情的他從未像此刻這麼生氣過,因為太過恐懼,讓他忍不住嘶喊。「你是傻瓜嗎!為何要來?為何要替我擋箭?」
一想到她被箭貫穿的那一幕,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止。
他這輩子從未這麼害怕過,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要了,什麼繼承大統、狗屁責任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就是此時此刻要拿他這條命去換她的性命,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點頭。
上官流煙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不覺得自個兒有什麼錯,可淚水卻是不爭氣的直落。「為什麼不能來?你把龍衛留了大半保護我,那你呢?要不是我們趕來,你怎麼辦?你難道又要扔下我一個人,讓我再一次經歷前世的一切?」
他害怕,難道她就不怕?
他知不知道,當她看見他只身面對這麼多敵人時,她有多害怕?她怕下一瞬那些不長眼的刀劍就會砍在他身上,她害怕上一世的慘事會重演,這一切,他難道沒想過?
君楚灕看著她眼中的控訴及那如珍珠般滾滾而落的淚珠,既心疼又不舍,胸口的恐懼頓時被她的淚給取代。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給擁入懷中,嘶啞的說︰「對不起,煙兒!是我不好,都怪我考量不周,讓你這麼擔心,還為了我這般奔波勞累,真的對不起。」
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明知道盛豐帝不會放過截殺他的機會,卻還是將龍衛中的精銳包括曄叔留給她,以為只要她性命無憂就好,卻不知在她心中,他也是同等的重要,若是他出了事,她又該如何是好?
他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一心一意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卻沒想到這傻丫頭雖傻,卻是十分的堅。
想到海曄先前講述她是如何與林雙演戲,又是如何一路騎馬追來,他十分感動。
或許是他把她想得太過脆弱了,他的妻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救他的傻姑娘,她已成長到足夠與他並肩而立的高度。
上官流煙原本只是無聲哭著,听見他道歉,淚水落得更凶了,最後更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嗚……我不許你再這樣不顧自己的安危,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活,就是要死,咱們也得一塊死,听見沒有……」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眼中的堅定讓君楚灕一顆心軟得一塌糊涂。
「好,我答應你,再也不犯。」他慎重的對她保證,輕輕的拭去她眼下的淚痕。只要她能不哭,他什麼都可以答應。
上官流煙哭了許久才慢慢地止住了淚水。「你為何會一個人在那兒?你帶來的龍衛呢?皇帝不是還派了五千精兵和張虎與你一塊去赤海關,他們人呢?還有,你有沒有受傷?老實跟我說,不許騙我……」
或許是大哭了一場,上官流煙那原本沒有感覺的身子漸漸能夠動了,就是十分酸疼,彷佛骨頭散架一般,讓她動作緩慢,但她還是不放棄查探君楚灕是否有受傷。
「別亂動,你手臂上有傷。」君楚灕見她欲起身,忙輕柔的制住她,有些無奈的道︰「你這傻丫頭,自己才是受傷的人,還惦記著我?」
也不知該不該說她命大,那暗箭可是直直朝著心口而來,速度之快,壓根讓人防不勝防,若不是先有龍衛將利箭給打歪,後有她在緊急時刻因體力不支昏迷而向一旁倒去,那只箭就會從她的胸口貫穿而出,而不是僅僅劃傷手臂這麼簡單……
一想到那畫面,他至今仍覺得恐懼。
上官流煙也沒料到自己竟這樣好運,在得知身子是因為體力透支才會暫時難以動彈後,這事便被她拋至一旁不管了,著急的追問他未回答的問題。
「你快回答我!」她瞪眼,「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今日你要是說不出個合理的理由,我就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很生氣,氣到寧可不理會他,也要表明自己的不滿。
君楚灕怎麼可能讓她與他嘔氣?自然是老老實實的將事情經過告訴她。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隊商人,那些商人……」
他們一行人趕了數十日的路程,只要再半個月就能抵達赤海關,一路上十分順利,並沒有遇到刺殺,然而君楚灕可不會天真的以為盛豐帝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非但沒有松懈,反而提高了警覺。
果然,就在今晨,他們的軍隊剛啟程不久便遇見一隊商隊,那一行人神色慌張,且馬車上還有幾處刀痕,一個個萎靡不振。
商隊的老板自稱姓林,是黔州的商人,在看見他們的軍隊後,當下便哭喊著自己的商隊被韃子給劫了,且那些韃子就在前頭不遠處的貴州,連知縣老爺都擋不住,讓他們趕緊去救人……
如此巧合,君楚灕如何會相信?不論是真是假,他都不會輕易前去。
然而張虎卻是「信了」,堅持派兵前往貴州查看。
君楚灕自然不會去,但也不會攔著張虎,誰知他竟是一去不回。
張虎帶了一半的兵離開,剩下的兵因苦等不到他回歸,便開始吵著要去尋。
這樣粗糙的把戲,君楚灕如何會看不出來?
他並未听從他們的建議親自去尋張虎,卻也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阻止也沒用,與其做沒必要的爭吵,不如順勢而為。
最後他指派那吵鬧得最歡騰的小將當首領,讓對方帶兵前去尋找張虎,而他便听從他們的「建議」在原地等待眾人歸隊。
至此,五千士兵全數離開,君楚灕的身旁僅剩下百名龍衛。
以君楚灕對盛豐帝的了解,貴州若是陷阱,此地何嘗不是?兩人交鋒多年,他對盛豐帝那狡詐的心思再清楚不過。
他自然不會傻傻的待在原地,軍隊前腳剛走,他後腳便離開了。
與其說盛豐帝派給他的五千親兵是保護他至赤海關,倒不如說是催命符,于是他將計就計趁機擺月兌,獨自帶著龍衛上路。
就像君楚灕了解他一樣,盛豐帝自然也了解君楚灕,早早在路上埋伏。
盛豐帝為了君楚灕這條命,竟一連設下三處埋伏,可說是機關算盡。
「我早知他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我,龍衛被牽制住也是意料中之事,他們以為只剩我一人便能順利得到他們要的東西,若是真得不到,就是要殺我也是易如反掌,卻不知我正帶著他們往蒼嶺山去。蒼嶺山便是我養兵之地,只要到了哪兒,我的安全便能無虞,沒想到竟在半路上遇見了你們……」
他武功高強,雖說寡不敵眾,逃卻不成問題,為何會跑得這般慢,自然是為了將所有殺手一個不留的全引至蒼嶺山,他不能放過任何一人,以免曝露了他的秘密。
上官流煙听完,這才真正松了口氣,但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
「這次就算了,下回不許你再將龍衛留給我,皇帝的目標是你,不是我,他們該保護的也是你,不是我,所以——」
「沒有所以。」他可以答應她任何事,唯獨這件事。「煙兒,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龍衛保護你是理所當然之事。」
她還想再說,君楚灕卻不給她機會,吩咐人送來午膳,是一碗熬得香味四溢、軟爛適中的蛋粥。
她昏睡了兩日才醒來,僅適合吃這般好克化的粥品。
「我喂你。」他在她腰間墊了幾個抱枕,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
熱騰騰的蛋粥一入口,上官流煙彷佛整個人活了過來,見他只顧著喂她,忙說︰「你也吃一點。」
雖然君楚灕沒說,但她猜得出來他這兩日肯定沒離開她床邊半步,見他那頹廢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也沒有好好吃飯。
就在夫妻倆濃情密意時,外頭傳來海曄的聲音。
「王爺,時間不早了。」
君楚灕動作一頓,沉聲道︰「再一個時辰。」
「是。」海曄應聲後離開。
「我們要走了?」上官流煙問。
她知道赤海關戰事急迫,君楚灕必須趕在半個月內到達,若是沒到便是抗旨,盛豐帝就有機會光明正大的治他的罪。
「不是我們,是我!你待在這里好好的養傷,什麼時候傷好全了就什麼時候啟程。」一次便夠了,他不允許她再次策馬趕路,她不會知道,當他看見她腿側那磨破的傷口時有多麼的心疼。
上官流煙瞪大了眼。「可是……」
「听話。」這點他十分的堅持,他不會再讓她受這樣的苦。「把身子養好,你現在這樣子,就算我很想你,也舍不得……」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若不是她渾身傷痕累累,他恐怕早已化身化狼。
他話中的露骨讓上官流煙紅了臉,最終還是沒能說服他,被他留了下來。
君楚灕在上官流煙傷癒之後,讓人將她接至南陽城的一處府邸,這是他特地讓人收拾的宅子,為了讓她靜養而用。
他會放心讓上官流煙留在此地,是因為南陽城是他的地盤,坐落在蒼嶺山的山腳下,上官流煙在這里能夠受到足夠的保護。
「王妃可要起床了?」
上官流煙才睜眼,身旁便極快的閃來一道人影,速度之快,讓她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能額角一抽的說︰「……海燕,你究竟是怎麼做到這般神出鬼沒的?」
海燕是君楚灕派來照顧上官流煙的婢女,是有一年海曄出任務時在外頭撿回的孤女,因與她十分投緣,就將她收為養女。
上官流煙被君楚灕留在此地住了一個月,這才知道南陽城距離赤海關不過百里的路程,若是赤海關被攻破,頭一個遭殃的是青明城,再來則是這南陽城。
正因如此,君楚灕將楚家軍安置在南陽城外的蒼嶺山。
這些楚家軍跳月兌傳統,不僅僅只有男人,還有女人,他們白日化做百姓叫賣吆喝、游街上工,過著與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到了夜晚便會輪流到蒼嶺山里操演訓練,甚至是研讀兵書,這麼多年來,壓根沒人發現南陽城的秘密。
上官流煙一直知道自家男人很厲害,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厲害,尤其在得知海燕不只是海曄的養女這麼簡單,還是天听閣的閣主時,更是驚訝到不行。
天听閣可是楚日國最頂尖的暗樓,只要有想知道的事,交給天听閣就對了,他們會以情報訊息要價,情報越是難得,要價便越高,甚至有傳言,天听閣曾經因為一筆情報,向委托人索要了百兩黃金的高價。這要是換成其他暗樓,恐怕早已被斗垮,然而這麼多年來,天听閣依舊屹立不搖,甚至一步一步成為楚日國最有名的暗樓。
而這天听閣,正是君楚灕的產業之一。
在得知自家相公竟是如此出眾能干後,上官流煙再一次覺得困惑,智勇雙全的君楚灕前世究竟是怎麼栽在盛豐帝手中的?
她真心好奇。
對于上官流煙的問話,海燕沒有回答,而是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王妃該吃藥了。」
上官流煙眼角一抽。「我不喝,我又沒病!」
她自幼身強體壯,會這樣虛弱不過是因為不眠不休趕路的緣故,這都過了整整一個月了,醒來就是吃,吃完便睡,完全就是豬的生活,她的身子早已恢復健康,根本不需要喝這苦得令人反胃的藥。
「這是補身子的。」海燕毫不退讓。
「我身子好的很。」上官流煙也不妥協。
「王妃身子好,不代表月復中的小世子身子也好,王妃騎著馬折騰了五、六日,也就小世子生命力頑強,這才沒事,如今可得好好養著。總之,這是王爺特地讓大夫熬的養胎藥,王妃若是不喝也行,奴婢這就寫信告知王爺,讓王爺親自處理。」
又用君楚灕威脅她!上官流煙突然無比想念自家的春暖及花開,兩個小丫頭雖沒膽,可至少听話。
她氣得牙癢癢,瞪眼道︰「海燕,王爺將你給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怎麼可以胳膊向外彎?我身子好的很,我管那什麼小世子身子好不好,我說不喝就是不——」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傻住,看向海燕那張扔在大街上絕對找不著的平凡臉蛋,愣愣的問︰「你方才說什麼?什麼小世子?」
她方才听見什麼了?是她想的那樣嗎?
海燕見她一臉僵硬,偏頭想了想。
在得知王妃有孕時,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通知王爺,好像、似乎、彷佛……忘記將這重大的事告訴眼前的當事者。
「王妃,奴婢忘了告訴你,前幾日你在歇息,大夫來診平安脈時診出了喜脈,王妃有孕了。」海燕誠實的認錯。
上官流煙傻了,伸手撫上自己的肚月復,似是想感覺月復中的小生命。
她有了無憂的孩子?
這種感覺很奇妙,開心、擔憂、感動……她說不出來,只覺得胸口漲漲的、眼眶熱熱的,有些不確定又有些後怕。
听海燕所言,她月復中的孩子似乎很健康,並沒有因她一路的奔波受到影響,怪不得這幾日無憂寫給她的信都是要她多休息,字里行間滿滿的欣喜與濃情,她還被肉麻得起了不少次雞皮疙瘩,這一切原來是因為他們有孩子了……
她的眉目柔和了起來,一直撫著那平坦的小月復,神情充滿慈愛。
海燕見狀,再次將手上那碗黑漆漆的湯藥遞上。「王妃趕緊喝下吧,免得冷掉了更苦,奴婢也好交差。」
上官流煙臉上慈愛的神情頓時消散,垮下一張俏臉。「我討厭吃藥,很苦……」
她自幼就不喜喝湯藥,每回生病都要母親三催四請,甚至請出家法也沒用,如今要她吃藥……
就算知道這是安胎藥,她仍是一臉的不願意。
一個月的相處,讓海燕在對付這位有些孩子氣的王妃也是頗有心得。
為了達成任務,海燕不惜下重本祭出誘惑,「要不這樣好了,王妃只要乖乖喝藥,今日奴婢便陪王妃上街走走?」
上官流煙雙眸一亮。「真的?」
「奴婢豈敢欺騙王妃?」別看王妃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扳起臉來也是不輸王爺,更別說王妃是王爺心尖上的人兒,她要是敢騙王妃,還不等著被剝皮?
「成交!」上官流煙一掃愁容,眉開眼笑的接過湯藥,一口氣仰頭喝下,那干淨俐落的模樣與之前根本判若兩人。
沒辦法,任誰被拘在屋子一個月,連榻也不給下都會如此。更何況這安胎藥本就是非喝不可,既然如此,何不撈點好處?
要是君楚灕在此,肯定會說他的傻姑娘長大了。
梳洗過後,上官流煙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門,誰知她尚未踏出房門,便傳來了「王妃駕到」的通報聲。
上官流煙這才想起,她那兩名丫鬟佯裝成她,一路從萬江城來到南陽城,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看樣子今日是出不了門了……她有些郁悶。
大門大開,馬車直接拉進府,直到關上門,躲在馬車中的花開這才小心翼翼的下馬車,一看見眼前的上官流煙,立馬飛撲上前。
海燕一個閃身,攔住了眼前這冒失的丫頭。「王妃身子弱,小心一點。」
王妃有孕一事可不能泄露出去,她的職責便是要保護好王妃與她肚中的小世子,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花開一心一意想著要訴苦,壓根沒留意這突然冒出來的丫鬟是誰,淚汪汪的直喊。「王妃!奴婢好想你……」
花開這輩子從沒這麼想過自家王妃,她因與春暖抓鬮輸了,一路上都得窩在馬車中佯裝成上官流煙,雖說臉上有易容,只要不是太親近之人壓根就察覺不出異樣,可她大而化之慣了,深怕壞了王妃的事,不小心曝露身分,這一路戰戰競競,幾乎快要憋死她了。
好在整個車隊就花開這個「王妃」最大,她只要一開口,誰敢說不?日子一長,她也就放心了,甚至還有了閑情逸致走馬看花,反正王妃有交代,不需要急著趕路,最好是走走停停,讓那些探子放下戒心。
這點花開自認做的極好,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誰知好景不長,他們一行人走到半路時,後頭竟追來了一票人……
她讓人去查看,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來的竟是玟馨郡主,這就算了,可怕的是跟在她身旁的竟是汀蘭公主!
唯心兒與上官流煙是至交好友,就是知曉了真相也定不會說出去,可汀蘭公主是誰?那可是皇帝的女兒哪,要是讓她給知道上官流煙老早就追著君楚灕跑了,留在這兒的不過是個替身,那還得了!
這事讓春暖及花開嚇得險些魂飛魄散,一路上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甚至連如廁都得偷偷模模的去。
說起那些膽戰心驚的日子,花開想想都是一把淚,實在是太苦了!
「汀蘭公主?」上官流煙听見這話有些訝異。「她怎麼會來這?」
盛豐帝子女不多,除了夭折的幾名皇子公主外,僅有兩子一女,大皇子恆王、三皇子陳王,再來便是汀蘭公主了。
汀蘭公主的生母是一名宮婢,因盛豐帝有次醉酒寵幸而有孕,頓時麻雀變鳳凰,被封為靜嬪。雖說生母出身卑微,可盛豐帝的子女甚少,對她這唯一的女兒還是十分的疼愛,她甚至比兩名皇子還要得寵。
然而汀蘭公主因自幼身子不佳,極少出現在眾人面前,就是皇宮的宮宴,據說也甚少出席,這麼一個養在深閨的公主怎麼會跑出來?
提起這事,花開一時間也忘了抱怨,湊近自家王妃耳邊,低聲說起了八卦。
「王妃有所不知,汀蘭公主本是打算去養病的,沒想到……」
原來汀蘭公主前些日子身子出了毛病,打算到氣候宜人的曲青城養病,誰知竟在路上遇見了一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石翰林的獨子石硯。
這石硯長相俊美、一身氣度翩翩,汀蘭公主一眼便看上了,偏偏石硯心儀的是自家表妹,得到公主的青眼不喜反驚,竟趁夜給逃了。
汀蘭公主長這麼大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怎能讓他給跑了?于是將這事告訴靜嬪,又哭又鬧的,靜嬪心疼女兒,便答應替她瞞著盛豐帝,只說她因病情反覆,得在曲青城多待一陣子,事實上是支持女兒追夫去了。
「奴婢听說汀蘭公主就這麼一路追著,那石公子仍是不為所動,不一會兒又跑得沒影了,汀蘭公主正帶著人找呢……」
上官流煙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還以為能讓體弱多病的汀蘭公主遠赴邊關,定是有什麼大事,沒想到堂堂一國公主竟是來追男人的……
好不容易回過神,她才又問︰「那心兒呢?」
不是說也跟來了?別同她說唯心兒也是追男人來著。
上官流煙從不知道自己有當烏鴉的潛質,不過是胡亂一猜,居然被她給猜中了。
就見花開一臉的古怪,低聲說︰「王妃,不是奴婢要說郡主的閑話,那石公子雖說比起咱們家王爺是雲泥之別,可好歹也稱的上是賞心悅目,而郡主看上的那個叫花子……奴婢實在找不出形容詞,王妃還是晚點自個兒看吧!」
提起玟馨郡主那位意中人,花開簡直是一言難盡。
叫花子?這話讓上官流煙俏臉滑過三條黑線。
還真是追男人來的?在她離開萬江城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