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白首 第十五章 生父上門來 作者 ︰ 陳毓華

夫妻倆就這麼過著極其忙碌又辛苦的日子,日子像流水般的過去,一進臘月,兒金金從百忙中撥出不多的時間,把從秦勺那里學來的腌臘肉發揮到了極致,兩扇的狼肉、半扇豬肉、一扇排骨、狼蹄、豬蹄,到開春可能還吃不完。

看著一溜腌好的臘肉掛在屋檐下、黑乎乎滴著油漬的肉和蹄子,感覺濃濃的年味都到了。

既然腌了肉,少不了兒家的年禮,自然又比之前往家里送的東西要更加豐富。

因為天寒地凍,她也在偏房里給肉肉用大籃子鋪上厚厚軟軟的被褥,讓它也進屋過冬。

無論如何肉肉還是個小孩,它雖然被吵醒,但見兒金金給它安了個新的窩,又吃了一大碗的肉糊湯和野蜂巢,沒有任何懸念的住進了新家。

吃臘八粥這天,鋪子終于歇息,原本臘月一到,鋪子就打算要歇息的,但挨不住那些無法回家過年的碼頭工人和其他商鋪小徒弟、伙計、家住遠方無法回家過年的書院學子懇求,硬是一直營業到了臘八這天。

兒金金和秦勺煮了五大鍋的臘八粥請來客吃,吃完,兒金金也沒辦法了,之後就請這些游子們各想辦法了。

魏家捧著沉甸甸的分紅荷包笑開懷的回家過年,對兒金金感恩戴德。

兒金金搖頭道︰「這些都是你們應得的。」

衙門兩日前也開始放年假,因為蘇雪霽年後便要去府城赴考,便把衙門的活計給辭了,所以,只要他們願意,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過個舒適安逸的年直到元宵。

再說,如今她的空間已經堆了不少東西,光是吃食,就夠她和蘇雪霽一個冬天不愁的了。

想像很美好,但現實呢,打蘇雪霽開始休沐的那天起,便有街坊來問給不給寫春聯,問的人本來不多,蘇雪霽也很干脆的應了,左右春聯對他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只不過一傳十,十傳百,幾條胡同的人都知道自家附近住了個秀才,而且為人大方,寫春聯只意思意思收個一文錢的筆墨錢,還倒貼紅紙,來要春聯的人幾乎排成長龍。

蘇雪霽勉力而為,寫完最後一副春聯,直嘆明年再也不給寫春聯了。

只拿對方一文錢,理解的人感謝又感謝,不明事理的人還說請蘇雪霽寫春聯是給他面子,身為秀才還收錢,摳門!早知道就去請賣春聯的人寫了。

看不過去的人唾了他一口,罵道︰「哪里有賣整副春聯只收你一文錢的攤子,我的頭砍給你!」

「怎麼會沒有,清水街的老秀才就給寫,還不要錢。」那人強辯。

「那你去找他寫啊,來蘇秀才家做什麼?」

就算識的字不多,更多是文盲,但誰的字寫得好看,寓意吉祥,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

那人立刻噤聲了。

只不過就算蘇雪霽不說,第二年他還真的撥不出時間給人寫春聯了。

許多年後,六安縣城的百姓偶爾會對著子弟感慨,說他們運氣好,曾與當今總理百政,手攢兵部戶部與吏部,集三部大權統攬一身,歷朝以來最年輕的國公大人當過鄰居,甚至還拿過他的親筆墨寶,只是這些都是後話了。

年二十九日這天,小倆口掃塵,因為動靜太大,肉肉還很不高興的睜開睡眼惺松的眼楮出聲抗議,嘟囔著他們吵了它,兒金金拿出一大塊買來過節的飴糖,才打消它的怒氣,只不過後來它再要,金金就沒給了。

接下來的洗洗刷刷,貼上蘇雪霽寫的春聯、畫桃符,他手巧,連窗花都包了,晚些,夫妻倆圍在一起包餃子,動作都分外的小心,就怕肉肉又出聲嫌他們太吵,兩人看著彼此那小樣子噗哧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天,魏家和丁家都送來年菜和炸丸子,兒金金也回送炸魚和蹄膀,這一年,三家人飯桌上都豐盛得不得了。

三十這夜,本該是團圓夜,互給壓歲錢、燃爆竹、守歲,迎接新的一年的,但是他們家卻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那便是兒金金的生父兒立河。

兒立河和兒立錚有幾分相似,兩人個頭都不高,中等身材,但兒立河面目英俊爾雅,雖然有些微微發福,但仍不失英挺,面白微須,一襲黑綢夾襖披大氅,還不見白霜的發用玉冠束著,頗有幾分貴氣。

身邊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模樣粉妝玉琢,玉雪可愛,大眼明眸,鵝黃羅衣,外罩一件淺紫色瓖白狐邊的小馬甲,白茸茸的白狐毛簇擁在頸邊,更將小姑娘的臉蛋襯得玲瓏俏麗。

一踏進暖融融的堂屋,兒立河發現這房子看著不大,但庭院是青石磚鋪就的,屋里鋪的居然是木地板,進屋還要換上寬松薄軟的家居鞋,堂屋不大,但一應黃花梨木的家具,松石盆栽,因為天冷,木地板上還鋪了羊毛氈毯子,厚厚一大塊,看著暖和,踩在上頭柔軟異常,房屋四角都放了炭盆。

喝茶用的是越窯青釉花口的茶碗,不全然氣派,卻處處彰顯這家人對這個家的用心,韻味十足。

兒金金畏寒,整天包得跟粽子似,能不出門絕不出門,何況今天還是大年夜,家里也只有她和蘇雪霽,所以她穿了四層衣服,最外層除了襖子之外還穿了毛背心,看著就像一團圓滾滾的球。

小姑娘對兒金金的穿著很不屑一顧,倒是對蘇雪霽多看了好幾眼,也沒舍得收回眼光。

「靈靈,這是你妹妹,錦兒;錦兒,這是爹常向你提的姊姊,快叫人!」

兒立河不客氣的在主位坐下,一旁的小姑娘也在他的下首坐了,倒是身為主人的蘇雪霽和兒金金只能坐到最下首的位置。

「靈靈姊。」因為父親在,祝錦兒不是很情願的屈膝行了禮。

「我倒不知道我何時多了個這麼大的妹妹?」兒金金再不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往來,但進門是客,還是還了平輩禮。

兒立河白皙的面皮有些漲紅。「為父的在秀州又有一個家,錦兒是祝娘子帶過來的孩子,除了錦兒,還有一個小子叫子瞻,靈靈如今是大姊姊了,要照顧弟妹。」

這便宜爹原來又悶不吭聲的再婚了,對方還帶了兩個拖油瓶,所以,她憑空多了弟弟和妹妹,升格為大姊了。

「不知道有這麼個妹妹,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你等等啊……」兒金金進到內間,打開自己的首飾盒,老實講,里面還真沒幾樣能拿來送人的飾品。

她平日不戴那些累贅的飾品,覺得壓頭,忙著的時候,了不起用一柄黃楊木綴波紋小魚的簪子把頭發挽起來,也就是極致了。

她想到錦兒那通身的氣派,便挑了個和聞玉紅瑪瑙配飾手鏈,那玉帶著潤,款式非常好看,這手鏈,是有一天她從街上過,在玉富銀樓里看見的,玉富銀樓又大又氣派,賣的飾品自然不便宜,這一條手鏈要了她五十兩銀子。

這鏈子是她唯一最闊氣的飾物了。

拿了手鏈,那便宜爹不是說她還有個弟弟,于是她又拿出本來要給蘇雪霽用的一套文房四寶,這才回到堂屋。

「這小東西,錦兒拿著玩吧。」

祝錦兒也沒跟她客氣,接了過來,她不認為兒金金能給她什麼好東西,只是看到手鏈的時候,觸手溫潤光華,她也愣了下,撇撇嘴,連聲謝也沒有。

給這種人見面禮還不如丟進河里,起碼能听到個回聲。兒金金暗忖。

「這文房四寶是給弟弟的。」小姑娘的神情盡收兒金金眼底,她不動聲色的把裝著筆墨紙硯的匣子交給兒立河,便退回自己的座位。

兒金金步伐一動,卻發現腳下有什麼攀住她的小腿,往下一瞄,竟是肉乎乎的肉肉睜著圓滾滾的黑眼楮,手腳並用把兒金金當樹爬,分明是要她抱。

這陣子,它吃得好,睡得好,冬天在它的偏房里她還給了專屬的大湯婆子,讓它趴著睡覺,許是生活環境舒適,又有充足食物,所以並未陷入冬眠,而是照常吃吃睡睡。

兒金金想它應該是听到外頭的動靜跑出來看,可這一看這麼多人,又膽怯了。

她隨手把它撈起來,抱在腿上,給它一塊烤得香噴噴的木薯,它愜意的趴在腿上,安靜對付吃食。

本來一臉無聊的祝錦兒看見肉肉後表情很微妙,可畢竟只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看到肉肉實在有趣,熊耶,真真實實的熊,可不是小鳥小貓,她小跑到兒金金面前,「給我抱!」

「等它跟你熟一些吧,它對陌生人有戒心,要是咬傷你可麻煩了。」肉肉是野生的小熊,出生後也不知跟了它娘在深山里討了多久的生活,剛帶回來那會兒,就算給它吃食,也只能遠遠放著,等它自己過來吃,完全不親人,再說它娘那一熊掌讓人非常記憶猶新,所以兒金金不想造次,也不敢造次,傷了自己都好說,要是傷了別人就難辦了。

可她一番好意卻丟進了大水溝,祝錦兒抿了抿嘴,轉身跑回兒立河身邊,嬌聲撒嬌告狀,「爹,我要那只小熊,你叫她給我!我要!」

兒立河面對這從小把她寄居在大哥家,再見卻已經嫁人為妻的女兒,實在也沒那麼大的臉面,女兒亭亭玉立,面貌還有六分妻子模樣,卻又更為出挑,兒立河一開始有些不知如何啟齒,可小女兒軟糯糯的要求,又見那只小熊著實可愛,還是開了口,「靈靈,你是姊姊,有好東西也該想著妹妹,就借錦兒玩一會兒。」

「肉肉不親人,在我這里個把月了,也是最近幾日才與我親近起來,錦兒妹妹與它初見,又細皮女敕肉的,要是有什麼閃失,我擔待不起,還是不要好了。」兒金金很干脆的拒絕。

沒等兒立河再說什麼,祝錦兒便不開心了,她嚷嚷道︰「爹騙人,騙錦兒說什麼這個姊姊溫柔又善良,我想借她的熊玩一會兒都不肯,哪里溫柔善良了,就是個村姑,小氣又自私!」

這話听得不只兒立河色變,一旁完全把自己當屏條壁飾的蘇雪霽也沉了臉。

「這麼稀罕的東西,爹,你得幫我要到手,否則我回去一定告訴娘你對我不好,還把我拐到這麼鄉下的臭地方,讓娘修理你!」在家里蠻橫習慣的小姑娘,信口就來。

兒金金對兒立河在家中的地位如何,沒有任何想法,但是,看著應該不怎樣。

對祝錦兒來說,她想要什麼,從沒有拿不到的,父親畏懼娘親,凡事只要她討要,這個爹就會設法替她找來,比誰都好使喚。

兒立河一張白淨的臉皮又紅又紫,他向來習慣小女兒的無理取鬧,以前答應了也沒什麼,但是這回,大女兒看著也不像那種肯如他所願的人……

他不得不厚著臉皮又向兒金金討要,兒金金干脆把已經吃完木薯的肉肉放下地板,拍拍它圓圓的小,「好啦,吃了點心,回去睡覺羅!」

肉肉轉過身又蹭了她好幾下,高高興興的回去自己房間了。

紅著眼楮的祝錦兒發出一聲尖叫,索性像市井婦人撒潑那樣坐在地上哭鬧個不停。兒金金掏了掏耳朵。這樣的好家教,寵壞了的姑娘,她的爹娘心里都在想什麼?

兒立河見大女兒打了他的臉,又見小女兒哭鬧不休,雖然擺出父親的威嚴喝斥了祝錦兒,讓嬤嬤來把她帶出去,但是對著兒金金也沒了一開始的好言好語和謹慎,臉色整個黑了下去。

他不再談那些題外話,方才想徐徐圖之的心情也沒有了。「你成親的事,爹一無所知,你伯娘也太不應該,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把你許了人,你為什麼要答應這門親事,為什麼不等著爹回來替你作主?」

兒立河對兒立錚顯然有諸多不滿,他在大哥家就已經吃了頓排頭,而且這女兒從他進來到現在都沒叫過他,這不是擺明著隔閡?

他一陣心煩氣躁!

「等不了。」兒金金應的更為冷淡,把之前那點客套都收干淨了。

這時候你倒是人家爹了,之前都干什麼去了?

不怪她冷漠,她不是原主,對兒立錚這便宜爹沒有半點感情,這時候要她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樣子來,她做不到,也沒必要。

「你這親事我不答應,爹今日來,是要帶你回秀州的,你去把行李收收,和我們一起回去吧!」他如今已是秀州市舶提舉司的副提舉,想替她找一門合意又門當戶對的親事輕而易舉。

說半天,他就沒把蘇雪霽放在眼底。不過一個小小秀才,科舉之路又遠又長,他想繼續往上爬,十年八年,了不起一個八品小官,這樣一個窮酸能給女兒什麼榮華富貴的將來,又能給他帶來什麼利益?

蘇雪霽神情寡淡,無憂無怒也無懼,對兒立河的自以為是,且對自己看不上眼,絲毫不以為杵。

小妻子很少提起她這父親,打這位泰山一進門,他從妻子的態度也看出門道來了,她和這個爹談不上什麼感情深厚。

也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的確是能記事了,她娘親一過世,親爹就離她而去,喪妻的心情旁人能理解,但是女兒也失去了母親,他卻絲毫沒想過女兒的心情。

拋下女兒這麼些年,連封書信也沒有,關心她冷了餓了可有什麼需要?更別說連銀子都不寄,當人家爹當到這分上,做女兒的要是不怨是不可能的。

父母要求子女以德報怨,那又何以報德?

而且,進門到現在,半句對兒金金的關懷也沒有,他心里到底有沒有這女兒實在很難說。

雖然長輩上門了,身為晚輩不好置之不理,但是大年夜的,這人居然當著他的面鼓吹他的妻子再嫁,這是當沒他這個人嗎?

「體面的夫婿什麼的就不用了,太白哥哥對我極好,女兒過得很幸福,再嫁一說太荒唐,大年夜的,怕是您的家人都在盼著您回去,女兒我就不留您了。」沒等蘇雪霽發難,兒金金已經下逐客令了。

兒立河臉色一僵,這女兒半點情面都不給啊。

但這話卻說進蘇雪霽的心底,比吃了蜜還甜,半天沒任何表情的五官終于有了波紋,給她一個眼神後,挑挑眉,開了金口,「夜深了,回秀州的路不好走,副提舉大人要不在寒舍住一晚,明日再走?還有,金金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斷沒有回娘家再嫁的道理,除非我休了她,只不過,大人可能要失望了,蘇某這一輩子都不會休妻!」

要是這點樣子都不做,傳出去人家只會說兒金金這身為人家女兒的不敬不孝,父親遠道而來,卻連留宿都沒有,太過涼薄,蘇雪霽不會讓人潑這種髒水在她身上。

兒立河在女兒這邊沒討得了好,听女婿客氣的挽留,還想擺擺譜,可是,他那是什麼眼神?徹骨的冷,沒有一絲人氣,還帶著股令人畏懼的固執與陰鷙。

兒立河從沒看過這樣冷漠又凌厲的眼神,被看得頭皮發麻,心髒緊縮,一時間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蘇雪霽看得出來,這位岳父已感受到他挽留的「情真意切」,至于留不留下來,腳長在對方上,他也不能勉強是吧?

宅子的牆也就隔著那麼一層,里頭說了話,外頭仔細還是能听見的,那蠻橫的祝錦兒就隔著門喊了一嗓子,「我死都不要住這破地方!」

兒金金偷偷給錦兒姑娘贊聲好,她還巴不得這兩位趕緊走,外頭的爆竹此起彼落,她今年也買一大串,她也想和蘇雪霽一起去放爆竹,吃餃子。

餃子是蓮花白拌肉的,等會兒也給肉肉送幾個去。

兒立河出門安撫祝錦兒的大小姐脾氣,哪里知道她就是要叫給兒金金听的,囂張狂妄道︰「什麼叫做不好找住的地方?你哄著我跟你到這地方來,還讓我受這麼大的委屈,只要我告訴娘,有你受的!」

這已經是全然把兒立河的臉踩地上了。

因為祝錦兒的無比堅持,他們終究離開了。

「我覺得你爹在那新家,日子並不好過。」蘇雪霽關上了門之後說道。

「他自己選的,我能說什麼?」兒金金聳肩,她也很無言好不好。這個年因為兒立河過得糟心,但是,他們不會讓日子受他影響。

初一,走親串門,夫妻倆去丁家、魏家、胡家拜了年,年初二蘇雪霽陪著金金回了兒家,滿月復的疑問才得到解答。

回家路上,兒金金有些難以理解的把這件事說給蘇雪霽听,「你說他好端端的一個男人,為什麼要去倒插人家的門戶,入贅當人家的繼父?」

從梅氏口中,這兒立河倒插門的人家來頭還挺大的,女方是秀州布政使司的獨生女,有過一次婚姻、育有一子一女。

那一段婚姻結束是因為男方暴病而亡,她便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娘家,兒立河會與她遇上,是因為那位祝娘子去寺廟祈福上香,回程見到落魄又不失英俊的兒立河,一見鐘情。

因為家世身分差距太大,祝家一開始是不答應的,但是祝娘子被鬼迷了心竅,用絕食來抗議,祝老爺無法,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兒立河入贅。

而他那市舶司副提舉的甜棗大概就是這麼來的,否則他一個只認得幾個大字的鄉巴佬又哪里坐得上副提舉的位置?

兒立河這些年不敢和家里聯絡,一來是因為祝娘子不許,二來他入贅時曾答應祝家再也不與老家往來,也就是斷絕一切關系,這次,借著去歙州辦事的由頭,冒著大風雪回老家想看看多年不見的女兒,這才得知兒金金已經出嫁的消息。

他劈頭受了兒立錚一頓罵,身為上門半子的兒立河把在妻子兒女那邊受的窩囊氣都爆發了出來,兄弟倆你來我往,不客氣的大吵了一架!

梅氏為人溫和,說到這里也只罵了兒立河一句沒出息,便再沒有其他。

兒金金總算理解那祝錦兒為什麼對兒立河這個繼父沒半點敬意,頤指氣使的態度,根本把他當個下人看了。

在她眼里,兒立河大概和奴才差不多吧。

蘇雪霽替她拉了拉帽兜,雖然說今日的天氣還不錯,雪停了,可外頭的路還是滑,步子不小心邁大了,還有滑倒的可能,他便牽著她的手,親親熱熱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十指交纏始終沒分開。

「不要失望,你還有我。」他的聲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當他願意的時候散發的魅力無窮。

他的內心比所有人都滿足,因為他愛的人就在身邊。

兒金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對那個人沒有期望,所以哪來的失望?」

每當蘇雪霽這般溫柔又專注的跟她說話,兒金金都覺得自己幸福得要冒泡。

「我媳婦不是那等鑽牛角尖的,聰慧又可人。」

「你再夸我,我就會忘記我是誰了。」他向來不是那種嘴甜的人,行動多過言語,但是每每說的話會讓兒金金覺得原來這世間還有人因為她的存在而感覺到美好,因為她的存在能讓他感到擁有幸福和未來的期待。

蘇雪霽捏緊她的手。「雖然那人是你的生父,但只要不來找,咱們就當沒這個人。」

只要她那便宜爹不要再想起這個女兒,不來指手畫腳打歪主意,一切都好商量,否則真的別怪他翻臉!

「知道了。」她也這麼想。

「還有,我要讓你知道,我是不會休妻的,不管他要帶你回秀州,還是要另外替你找更好的對象,只要我活著,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他想都別想!」兒立河的出現也給了自己一個警訊,他和媳婦也該圓房了。

他一直在等她及笄,把她變成屬于自己的人,終于再過兩天就是她生辰了,他苦笑,還要再忍二十四個時辰,怎麼好像二十四年那麼漫長?

他對她的渴望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那我就一直賴著你不放,你也別想我會把你讓給別的女人,誰敢來搶,先吃我的拳頭!」她也不會把丈夫讓給這世間所有敢肖想他的女人!

兒立河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

走完親戚,回過娘家,夫妻倆安逸的在家里曬太陽、嗑瓜子、吃春卷、喝水果釀酒,逗逗肉肉,日子快活得很。

至于蘇雪霽想要給妻子的狗崽子,也不知是不湊巧還是怎麼著,蘇雪霽一直尋不到看對眼的,所以他們家里至今還是只有肉肉一只算不上寵物的寵物。

這天兒金金睜眼就聞到一股清炖豬腳的味兒,起床洗漱後,她用面脂均勻的抹了臉,又換上過年特意做的新襖子,只覺得自己天天都穿新衣會不會太過奢侈了?

蘇雪霽推了門進來,手里用木盤盛著一大碗的豬腳面線,上面臥著一個紅蛋,他額頭微微見汗,看得出來在灶間忙活好一陣子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家里也沒什麼事要忙。」一回屋就看見清爽明麗的小媳婦,蘇雪霽心里頓生柔情。

「你不也這麼早起?」她總不好說大抱枕一離開床,她就感覺到了,她壓根不敢想過沒多久蘇雪霽就要赴考去,到時候這麼大一張床,她可怎麼睡?

「今日是你的生辰,得吃豬腳面線和紅蛋,添福添壽,歲歲安康。」蘇雪霽眼里都是似水的溫柔。

「你再拿個碗來我們一起吃。」她嚷道,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她生辰耶,也只有凡人才時興過生日,真好!

「你是壽星,這碗都是你的,里面還有,我去盛。」知道她胃口大,這麼大一碗估計她一個人也吃得的。

兒金金等他又端了一碗面線來,把自己碗里的豬腳和蛋分了一半給他,兩人笑呵呵的吃得干干淨淨。

家里不成文的規定,不論吃什麼,只要是食物都要扒進嘴里,要是真的吃不完,也不能浪費,所以,他們的煮食分量都不多,恰恰好夠兩個人吃。

蘇雪霽把碗盤收進了廚房後又進屋,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錦盒。

「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及笄之日,這個是我送的及笄禮。」鄉下姑娘不興貴族大家那一套,沒辦什麼隆重的及笄禮,就是家里人簡單過。

錦盒打開,是一對玉質花形簪,最令人贊嘆的工藝是那花蕊是用同一塊玉雕琢出來的,根根分明,花瓣栩栩如生,葉片清透內斂,是一對非常有質感的花卉簪子。

「這花簪應該是我娘放在我襁褓里唯一的信物。」他把娘親留給他的信物給了妻子,他想娘親不會介意的。

這對花簪兒金金從未見過,該是他一直細細收藏著,直到今天才拿出來送給她,這等心意,太貴重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哪能給我?」用來證明身分的物件呢,哪天他親爹娘尋來了,才有個根據證實他的身分,要不留著當個念想也好,她哪能拿他這麼重要的東西?

「拿著吧,他們要是真的有心想認我,又哪是這兩根簪子的事?」都這麼些年了,真要找早就找來了,要是無心,再多的證明也無用。

他把兒金金的木簪拿下來,一頭如同綢緞般的青絲披瀉了下來,蘇雪霽以指當梳,把她柔細的頭發重新挽成束,盤在腦後,用那兩根花簪固定住頭發,拿了銅鏡給她看。

「如何?」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微笑的兒金金,小媳婦美目流盼,像一朵粉粉女敕女敕俏生生的花,美得他移不開眼楮。「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就多了兩根簪子,又加上她今天穿的掐腰襖子,有種相得益彰的感覺,她整個人都明麗了好幾分。

蘇雪霽修長的指撫上她的臉,掠過眉毛、鼻子,最後停留在嘴唇上,目光萬般流連。

「秀色當前,今日我要當一回小人,不,往後再也不當君子,太難受了!」

兒金金被他逗笑,向他甩了個秋波。「那就別忍了,今日我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你!」

蘇雪霽眼里一暗,一下把她按倒,沙啞著聲音說道︰「敢這樣勾引男人,你看我怎麼整治你?」

他心情澎湃。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雖然看似稚女敕,卻能為人妻為人母了,看著小姑娘由含苞待放到逐漸綻放,雖然焦急,又何嘗不是一種等待的幸福?

兒金金推他沒推動,手卻被蘇雪霽拉到一個滾燙的地方。

「我想了你很久,想到我都以為自己是斷袖了!」

兒金金有些哭笑不得,也帶著他的手踫觸自己還不算大的小桃子,聲音如絲,「我長大了。」

蘇雪霽臉泛著紅,手掌心的觸感飽漲柔軟,讓他激動得連眼楮都成了紅色。

這是同意補他洞房花燭夜的意思嗎?

別說蘇雪霽好不容易等到妻子及笄,她這一主動,哪個男人還忍得住?

他把粉色的帳幔勾下,擁著懷里的軟玉溫香,覆了上去……

粉帳劇烈的抖動之後,傳來蘇雪霽喘息道︰「你再忍忍,我就快找到了——」

「我覺得好像還要再下去一點……」這是兒金金幽微的提點。

原來,不只有她未經人事,她的太白哥哥也一樣沒經驗。

她出嫁的時候,也不知梅氏是忘了,還是沒心情顧上給她夫妻閨房樂趣的小黃書,也就發生現在一對小夫妻得從頭模索起,男人找不著曲徑通幽竅門的小慌張了。

摟著媳婦腰肢的男人下半身一沉,隱約的,帳幔里只听見兒金金輕呼,貝齒咬上了蘇雪霽的胳膊。

夫妻閨房之樂這樣的事情,對男人來說是根本不用學習的,模索過後便是如魚得水,漸漸踫撞出了樂趣。

事後,兩人都大汗淋灕,真要說,蘇雪霽還想再來一次的,不過,他親了兒金金幾下,忍住了。

兒金金年紀還小,又剛圓房,怕她受不住。

他安慰自己,來日方長,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溫存,讓彼此屬于彼此。

蘇雪霽翻身下床打水,用沾了溫水的棉巾替兒金金清理,又替她穿上中衣中褲,把她塞回床上,確定她舒坦了,才去清理自己,接著也躺回床上,相擁而眠。

兩人成親以來,第一次睡了個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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