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強寵 第十章 作者 ︰ 朱輕

第九章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狹窄屋子。屋里不過一床一桌一椅一櫃,都是舊物。但被褥被迭得整整齊齊,桌上鋪著小碎花的棉布,窗下垂著她自己用野草編織的幾只蠍粥兒,桌上的竹筒里還插著幾枝已經枯萎的花……

倘若那草織蟈蟈兒仍是翠綠、倘若鮮花時時盛開,這屋里便是春意融融,生機盎然。

只可惜,佳人不在。

他走到了那簡陋的櫃子里,打開一看,果然,她平時穿的幾身綢緞衣裳全部都在,只少了兩身以前的半舊棉布衣裳。正如湯嬤嬤所說的那樣,她一點兒值錢的東西都沒帶走,又一個人孤身在外,真是太危險了!

突然,傅錦程看到衣櫃的角落里好像有什麼東西。

拿過一看,竟然是幾個小木匣,且這樣式倒像是藥鋪里盛放丸藥的。她病著要服藥?他打開最上頭的一個,里頭還有兩三枚用油紙包裹著還沒來得及吃的丸藥。

傅錦程又打開了油紙包,看到了里頭黑黝黝的丸藥。木匣內刻著的三個字,其實已經讓他明白了這是什麼。在這一瞬間,他如沉冰窟,然而心胸之間又燃著一把熊熊怒火。

「來人!」傅錦程怒喝,「喚了湯嬤嬤來!」

不多時,湯嬤嬤匆匆趕到。

傅錦程拿著那匣子,面無表情地問道︰「這是什麼?」湯嬤嬤不敢隱瞞,答道︰「回大官人的話,這是蕊兒姑娘吩咐我去外頭買的避子丸,說是……您交代的。」說到後頭,湯嬤嬤已覺得有些不妙。若真是大官人吩咐的,那大官人的臉色怎會……

「避子丸?」傅錦程喃喃說道。霎時間,他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層陰鴛的霾。好好好……看看這幾個匣子,已不知她吃了多少……

也是他太過于著迷她的身子,才沒有注意到,他寵爰了她幾個月,怎麼她的肚子就一點音訊也無?原來她一直在偷偷地吃避子丸!

所以,她根本不願意懷上他的孩子,也從來沒想過要留在他的身邊!

傅錦程怒極,抓起手里的木匣,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傅府里的人……個個都戰戰兢兢的,不敢大聲說話,做活計的時候也不太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就怕觸怒了大官人。

這一日,小廝明月飛奔著從外頭跑進了屋子,對著傅錦程大喊,「大官人、大官人!陳記鋪藥的小伙計來報,說有個孤老婆婆去鋪子里抓跌打藥,說要能治膝蓋上的傷,附近的人都知道,那老婆婆孤身一人住,平時也少與人來往,您看……」

傅錦程立刻「噌」的一聲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外頭走去。

話說衛靈蕊雖暫時有了一處容身之所,可她一雙膝蓋上的傷勢卻越來越嚴重,不但腫得發紫,且表皮全都潰爛了。衛靈蕊也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

收底留了她的老婆婆怕她死掉了,只好花時間去城外挖了一整天的山藥,拿去市集賣了,得了幾個錢才去藥鋪里買了跌打藥。

老婆婆不知道藥鋪伙計已從她嘴里套出了話,飛奔著去傅府報信兒去了。

她年老走得慢,一手柱著拐杖,一手拿著跌打藥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一個頭戴冠帽,身穿著皮子大髦,身材高大、儒雅俊美的男人帶著幾個小廝騎著快馬在她家門口停下。

又見其中一個小廝上前引路,說道︰「大官人,就是這一家。」只見那男子面含怒意,徑自推門而入。

老婆婆急了,連忙上前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亂闖入別人家里?」

另一個小廝迎上前來,笑吟吟地說道︰「老婆婆,听說你家里來了個年輕女客,是也不是?」老婆婆愣住,疑惑地問道︰「你們……是她的什麼人?」

小廝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元寶,塞進老婆婆手里,說道︰「老婆婆,在你家里做客的蕊兒姑娘,是我們傅大官人的爰姬,叨擾了你這幾日,這一錠銀兩便作謝禮,我們這就接了蕊兒姑娘回家去。」

說話之間,老婆婆看到那英武男子已從她家里出來了,懷里還抱著昏睡不醒的衛靈蕊,只見他徑自上了馬,又用自己的大蹩將她從頭到腳的包住,然後便策馬離去了。

老婆婆緊攥著那錠溫熱的銀子,喃喃地說道︰「原來她是傅大官人的爰姬啊。」

衛靈蕊病得昏昏沉沉的,雖然也好幾回睜眼看到了傅錦程,卻總是疑心自己是在作夢。

直到幾天後,她終于清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衛靈蕊呆呆地看著這眼熟到了極點的帳子,又模了模柔軟厚實的床鋪,最後看向了……如座山一般端坐在床前的傅錦程。

「啊?」衛靈蕊倒抽了一口涼氣,她慌忙從床上坐起身,卻感到頭暈腦漲的,而且膝蓋處疼得不行。她半撐起身子,蓋在身上的錦被自然滑下,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穿了件抹胸!

膝蓋上傳來了又癢又痛的麻木感,衛靈蕊索性掀開被子一看,原來她的只穿著件貼身的褻褲,一雙腿兒的膝蓋處被白色棉布包扎住,還透出了濃郁的藥膏氣味。

她略清醒了些,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抓一抓,傅錦程適時捉住了她的手,不允許她去抓膝蓋。衛靈蕊抬眼看向他,先是看到了他憔悴的容顏與下巴上泛著青的胡子茬兒,第一反應就是,他素來爰潔,怎麼突然不打理自個兒了?難道說,他這是在憂心她的離開?

她的心兒不由得怦怦亂狂了起來,也想來了他離開之後,她也是如此這般的思念著他,心里似有萬語千言想說,可隨即又看到了他那隱藏在平靜眼波之下的滔天怒意,她不由得抖了一抖,怯生生地喊了聲,「大、大官人……」

傅錦程瞪視著她,怒極反笑,冷冷地說道︰「有出息了,會逃跑了?」衛靈蕊定定地看著他,眼圈兒一紅。

她心里委屈,可這委屈卻又說不出口,只得垂下了頭,任由淚水在眼里迅速聚集,凝成晶瑩飽滿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從眼眶里躍了出來砸在錦被上。

忍著悲傷默默地哭泣了一會兒,衛靈蕊終是不怕死地低聲說道,「蕊兒還不曾恭喜大官人……續弦之喜。」

傅錦程簡直被氣個半死。

看看,她就真真兒不信他說的話,「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去省城是為了祭拜父親的冥辰?」他竭力按壓住滿月復的怒火說道。

衛靈蕊低聲說道︰「蕊兒從不敢懷疑大官人,只是冷嬤嬤千里迢迢從省城趕來,特意教我學會服侍新夫人的規矩,難道不是為了新夫人進府而做準備?」

傅錦程深呼吸,沉聲說道︰「我要續弦,你便要逃走?蕊兒,于情,當初也是你先招惹的我。于理,你是我的奴,我是你的主,你這麼悶聲不響就走了,這究竟是何道理?」

衛靈蕊呆住。

此刻被他點醒,她羞得無地自容。是啊,當初是她主動爬上了他的床,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且他說得對,如今她還是他的奴,怎能因為心傷他要續娶,就悄悄逃走。若他認真要追究的,就是送了她去監牢……她也無話可說。

看著她淚眼盈盈的羞愧模樣兒,傅錦程心中怒火漸消。他不由得想起那冷嬤嬤仗勢欺人,也是趁他不在。當時無人保護蕊兒,也幸好她偷跑了出去,要不然,若她被冷嬤嬤折騰死了可怎麼辦。

再一想,她是逃了出去,卻沒有好好照顧自己,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恐怕她會被膝蓋上的傷勢給連累得雙腿殘疾。所以他絕不能縱容她!萬一還有下次?那他又要上哪兒去找她?

「有些話,我只說一次,你認真听好了。確實老太太有讓人前來囑咐我讓我與松岩縣董縣丞家的千金聯姻,但我已經推辭了,此事以後休要再提。」頓了一頓,他又問道,「我且問你,日後你可還想要逃?」

衛靈蕊听了,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什麼?他、他不會娶董小姐了!所以是她誤會他了?她心里一松,頓覺十分歡喜,然而又覺得羞愧起來,便咬住唇兒,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怯生生地說道︰「蕊兒再不敢了。」

說罷,她又抬起頭,飛快地掃了他一眼,又急急地低了頭,眼眉間一派歡喜。

見她這樣乖巧,傅錦程面色稍霽,這才又喚了個婆子進來,交代她要好生服侍衛靈蕊,然後出去了。

那婆子服侍起衛靈蕊來倒是十分盡心,給她料理膝蓋上的傷口,喂她喝湯藥,樣樣兒都得力,就是嘴碎了些。

且又因為衛靈蕊出逃在外的這幾日里,傅錦程終日在府里黑口黑臉的,實在把大伙兒都給嚇壞了。

婆子不免有些責怪衛靈蕊,便嘮嘮叨叨地說道︰「蕊兒姑娘,可不是我倚老賣老啊,可我也要說句公道話,大官人是什麼身分?他要了你,那就是你的福份,你怎麼還端起架子來了?不就是老太太派了人來教你學規矩,我們當奴僕的,哪一個沒被主子磨搓過?」

「大官人還年輕,要娶新夫人也是遲早的事兒,就不是董小姐進門,也有別人……難道你還要再鬧一場不成?唉,你仗著大官人的的寵爰,說走就走了,如今被尋了回來,大官人也不惱你,難道你就不為別人想一想。哎喲,你都不曉得啊,你跑出去幾天,我們在府里過得是什麼日子,簡直就是連大氣都不敢喘多一口好嗎。」

剛剛才將一顆心兒安放回胸腔之中的衛靈蕊听了婆子的話以後,再次心亂如麻。婆子說的雖是氣話,卻也有些道理。

大官人的身分地位在這兒擺著呢,續弦是遲早的事。這一次他不娶董家小姐,以後也有可能會娶張家小姐、李家小姐、王家小姐……

衛靈蕊的心兒又沉了下去。她慢慢地躺下,睡在床上,對那喋喋不休的婆子說道︰「我已經無事了,請大娘下去歇著吧。」然後就閉上了眼楮。

那婆子替她蓋好了被子便出去了。

衛靈蕊才又睜開了眼,略側過頭,把自己的臉兒埋進枕頭里嗚嗚地哭了起來。她為什麼就這麼命苦,不想看到他娶妻,連默默躲開也不行嗎?

夜里傅錦程回來,見她滿面淚痕,兩眼紅腫的模樣兒,便知她哭過了。他的心兒早就軟了,對她說道︰「怎麼又哭了?」

衛靈蕊搖頭。突然又覺得她如今病著,待在他屋里也不合適,就掙扎著想下床,說道︰「大官人,我……回我自個兒屋里去吧。」

他不允,「你哪兒也別去,就待在這兒。」說著便開始除衣。

衛靈蕊一怔,方才婆子給她換藥的時候,她可是親眼看到了膝蓋上的傷勢……潰爛掉的皮肉都已經發白了,她傷成了這樣,他……還想讓她侍寢嗎?可他下午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若是她不願侍寢,他會不會更加生氣?

傅錦程去角房里沐浴去了,等他洗好了,又拿了一塊濕帕子過來,看樣子是想替她擦洗身子,衛靈蕊受寵若驚,連忙接過濕帕子,「多謝大官人,我、我自己來。」

傅錦程皺眉看著她,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

嗯,她好像……有點兒太客氣了,不,應該說,她對他似乎有些刻意的疏離。明明兩人就是最最親密的關系,他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清洗身子了,她怎麼就……

可看著她面上未干的淚痕,傅錦程又有些心軟。心想女人嘛,總是要哄一哄的,何況下午他還對著她發了那麼大的火,她大約也被嚇壞了。且她還傷著呢,不如今天就再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以後再慢慢教她就是。

所以他也就沒說什麼,轉身去拿夜燈去了。等她擦過了身子,他去放了帕子,這才下了輕紗帳,又吹了燈,隨後就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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