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小王妃 第九章 未婚有孕被傳開 作者 ︰ 陳毓華

待沈瑯嬛用過晚膳,從皇宮回來的沈瑛果然把她叫到了正廳。

全家人都在座,就連去參加太子選妃宴的沈素心和沈仙也在,顯然兩人回到家就被叫上了,但臉上都隱隱帶著期待之色,看起來對宴會上自己的表現都深具信心。

見到沈瑯嬛進來,姊妹倆才想起被叫過來的原因,沈素心眼帶憂心,沈仙則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鳳氏的眼刀颼颼往沈瑯嬛飛,酸溜溜的嘲諷道︰「讓這麼多人等你一個,你也好意思?」

沈瑯嬛才不接這個話頭,目不斜視,盈盈行禮。「爹這麼晚歸家,可用過膳食了?」

「還不曾。」他滿月復喜悅進的家門,官家還有太子對他提出用煤炭冶鐵的建議認為大為可行,準備在明日朝會時讓司職的臣子們提出章程。

這新法要是頒布下去,不只人民百姓獲利,還有翻倍的軍力,好處多得他可能連晚上作夢都會笑。

只不過一進家門就被小女兒攔路告了一狀,再看看二兒子那淒慘的樣子,心里對三娘的感覺突然一言難盡的復雜起來。

但是啊,為人父的在外面忙了一天,回來想要的不就是母慈子孝、噓寒問暖嗎?

滿堂的兒女,只有三娘這個女兒問上他這個爹一句用膳沒,他再怎麼勢利,這瞬間也被這溫情燙得胸口一暖。

「女兒讓人新煎了一盤鰣魚,又買了十二橋的包子,有您最愛吃的油渣酸菜包,一盅墩烏雞雛兒,您一會兒嘗嘗。」

鳳氏被沈瑯嬛氣了個仰倒,就是個慣會給老爺灌迷湯的妖精!這些噓寒問暖她以前還做得少嗎?好個父女情深,演給誰看呢?要是一直這麼下去,沒多久這個家就沒她和孩子們的位置了。

「爹,您一定要為女兒和哥哥主持公道!」沈綰收到鳳氏的示意,出了聲,表情委屈,模樣狼狽,眼淚含在眼眶里,讓人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沈瑛面容一肅。「三娘,你眾目睽睽下當著下人的面……咳,打了二郎?還讓四娘下不了台?兄弟姊妹就算不是一母同出,也不該這般魯莽!」

沈瑯嬛冷冷看了眼沈雲駒和沈綰,兩人都避開她的視線,她不輕不重的說道︰「爹,四娘和二郎對我的指控,女兒只有兩句話要說。」

「說。」

沈瑯嬛掃了沈雲駒一眼。「沈雲駒,你敢不敢當著大家的面,將你對我說過的話和意圖不軌的舉動重復一遍?」

沈雲駒臉色灰敗,他知道今天要是承認了這事,他的麻煩就大了。

但畢竟他被修理得金光閃閃,對沈瑯嬛還是怵的,眼神連和她對上都不敢。

「你……胡說八道!要不是你自己身不正,做了那些個見不得人的荒唐事,把沈府的顏面盡數掃落地,誰會去對你評頭論足?」

這是承認他對著沈瑯嬛說了些不該的話,至于意圖不軌,倒是一個字沒提。

「你調戲我,把我當青樓的妓女侮辱,這是一個兄長該做的事?踹你一腳還是客氣的了,你根本是腦袋裝著廢料的色胚,我都替父親覺得不值,養你這樣的兒子,不如把米糧拿去養一條狗。」狗起碼知道知恩圖報,不離不棄。

沈雲駒氣得差點厥倒,鼻青臉腫的豬頭臉彷佛像翻倒的顏料,十分精彩。

沈綰見她哥三言兩語又敗在沈瑯嬛嘴上,恨鐵不成鋼的鄙視了沈雲駒好幾眼。「要我說,三娘都敢做出那不要臉的事情,把沈府的臉面都丟光了,不認錯也就罷了,還動手傷人,賤人不要臉,任何人都可以吐你唾沫星子。」

眼看沈綰越說越不像話,沈瑯嬛後悔了,她對這些人真是太過寬大了,如今一個個蹬鼻子上臉。

她環顧眾人一圈。「我不明白,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還真不知道弄臭我的名聲對你和家里的姊妹兄弟有什麼好處?你們將來都不會受牽連嗎?再說,我爹娘可以指責我的過錯,你憑什麼?」

「我憑什麼?你不要臉與男人睡了,還生米煮成熟飯懷了野種,這些事下人傳得有鼻子有眼楮,我還怕受你牽連?我已有夫家,我親姊姊是太子妃人選,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成了太子妃,我姨母又是官家最為寵愛的皇貴妃,這些壓都能壓死你這個沒娘親教養、沒人要的,嫡女又怎樣?賤貨就是賤貨!」沈綰振振有詞,一副「我就算當著爹的面也敢直言,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

沈綰痛快了,可沈瑛怒了。

「閉嘴!滿嘴的髒話,鳳氏,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女兒?」

鳳氏覺得自己無辜,躺著也中槍,但是女兒說的有什麼錯?憑什麼她要忍氣吞聲過日子?她謝氏的女兒能不著調的在外頭胡搞,自己的女兒多說兩句就被斥責,老爺簡直偏心到沒邊了!

「這件事是誰傳出來的?」沈瑛是什麼人,就這幾句話已經听出來是怎麼回事,自己生的兒子是什麼德性他清楚,學識是有幾分的,心更是旺盛,精蟲上腦,小小年紀屋里通房一大堆,院子里的丫頭能沾的都沾了,還去招惹外面的女子,要不是他在上頭扛著,大理寺的獄所不知進出多少次,差事哪還留得住?

一如今竟越發不像樣了,居然把歪念頭打到三娘的頭上,敗壞倫常的衣冠禽獸,混帳東西!

「是大娘屋里一個叫秀子的二等丫頭。」就是個下人,沈管沒有細想,立馬將替死鬼推了出來。

聞言,沈素心皺了皺眉,這秀子她隱約有些印象,三娘曾說她院子里的丫頭沒規矩,她一直沒放在心上,三娘被人陷害破了身的事情只有她和大哥知道,難道真是兩人在說話的時候讓秀子把話偷听去了?

這個壞東西!

「去把人帶來!」沈瑛下令。

兩個健壯的僕婦很快去了瀟湘閣,把還在廚房和幾個嬸子嘮叨嗑瓜子的秀子捆到了沈瑛面前。

本來還心存僥幸忐忑的她一看見府里的主子幾乎都到齊了,這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她沒等沈瑛發問,一個勁的磕頭喊冤,「老爺冤枉,奴婢什麼都不知道,老爺饒命!」

「這會兒知道要喊饒命了,之前都做什麼去?到處散播主子的壞話,誰給你這個膽子?」

她就一個瀟湘閣的二等丫頭,別說靠近主子身邊的機會不多,就連老爺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這會兒偷貓了沈瑛那張如同焦炭的臉,朝著鳳氏膝行過去,「夫人救救奴婢!」

「你這死丫頭胡亂攀扯什麼呢?你怎麼不去求你的主子?」鳳氏怒斥,踢了她一腳。

秀子面如死灰,再往沈素心看去,人家壓根不理她。

知道求情沒有希望,秀子咬牙匍匐在地上,「是……夫人,夫人給了奴婢一根銀簪子,讓奴婢盯著石斛院的動靜,只要有任何動靜都要讓她知道,那日廚房的莊婆子要給大娘子送湯,因為腸胃不適急著跑茅房,便讓奴婢代送,奴婢去了院子剛好听到大郎君和大娘子正在說事,奴婢就躲在月瓶門的荷花缸旁听了那麼一耳朵。」

沈瑛哼哼。「所以你就把這事告訴相好的小廝,轉頭還去鳳氏那里繪聲繪影的說道,鬧出今日禍事?」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沈瑛對秀子的求饒置若罔聞,「狗奴才,造謠主子之事,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叫人牙子來把她和二郎身邊的小廝領走,打發出去,沈府容不得這些背主的奴才!」

眾人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尤其是沈綰和沈雲駒,畢竟有人出來頂了罪,就沒他們的事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

「爹……」沈瑯嬛眼眶含淚,款款下拜,神情淒楚。她本來就生得好,這一哭如同花瓣含露,楚楚動人,扣人心弦。

「爹知道你受了委屈,都是那奴才——」

習慣了沈瑛趨利避害的思維,沈瑯嬛這會兒對他想大事化小的心思也不生氣,只鎮定的道︰「女兒不委屈,我只是不明白姨娘為何對女兒充滿了惡意,命人窺探隨私,下藥害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姨娘?」

如今她也看明白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給別人留後路就是斷自己的生路,她要再忍下去就變成烏龜了。

她娘去得早,是她沒福氣享爹的福,她不怨鳳姨娘搶了當家主母的位置,就算沒有鳳姨娘也會有別的女人,她曾以為倘若鳳姨娘安分守己,看在她替沈家開枝散葉、照顧父親與兄姊這麼多年的功勞上,她願意放她一馬,先前貪污了她娘嫁妝鋪子那麼多銀錢她也認了。

可鳳姨娘卻還收買廚子在她膳食里下藥,要不是瀟瀟發現了提醒她,她恐怕就著了人家的道,肚子里的孩兒也保不住了。

都怪她,天真的以為人性本善,有的人本性邪惡,不干點壞事就活得不痛快,見不得別人好,就算只差那麼一咪咪也覺得搶了她應得的好處似的。

活了兩輩子,顯然自己受的教訓還不夠。

「下藥?」沈瑛一凜,這個家讓鳳氏管著,怎麼是越管越亂了?

「你這丫頭是暈了頭嗎?胡亂攀誣,見人就咬,你最好拿出憑證來,否則……」鳳氏一看沈瑛的眼色再也坐不住,直接往沈瑯嬛身前沖去。

老爺開始懷疑她的管家能力了,而且她也心虛啊,那些人行事也太不小心,就算她真做了什麼也不能讓這小娼婦把她咬出來,她今天要不先把這賤人踩下去,老爺心里那根刺就會埋下來,要是因為這樣失去老爺的信任,將來她想做點什麼別說施展不開,管家權恐怕都不保。

個兒大馬金刀的攔住她,一副「你想過去先踩過我的身體」再說。

鳳氏知道沈瑯嬛身邊有個會武功的婢女,可武功厲害又怎麼著,還不是個奴才,她仗著自己是主母,推搡了個兒兩下,個兒卻紋絲不動。

不過這也就是個兒的底限了,再想逾越,門都沒有!

沈瑯嬛毫不客氣的截了鳳氏的話。「否則如何?下回鳳姨娘還想怎麼陷害我?我什麼時候就成了你的眼中釘、肉中刺?」

鳳氏的腳步滯了滯。

沈瑛皺著眉,「可有憑據?」

沈瑯嬛用帕子拭了拭不見半滴眼淚的眼楮,輕聲喊,「瀟瀟。」她等著的就是這句。

門外裊裊娜娜走進來一個身穿淺青短小襖、墨綠繡粉蓮湘裙的小娘子,她一站出來,屋里的娘子們黯然失色,就連自詡絕色的沈仙都覺得有些慚愧了。

她向眾人輕輕福了一禮,不卑不亢,並沒有因為沈瑛的身分不同,態度就不同。

「瀟瀟是女兒在老家時認識的朋友,她是醫女,對毒藥尤其有研究,這幾日,女兒的飯食都讓人加了料。」

「什麼毒藥,你這不是好端端的?」鳳氏知道要是坐實了罪名,依照目前沈瑛對她厭棄的程度,她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我沒說是毒藥,鳳姨烺何必急著對號入座,此地無銀三百兩?」

鳳氏的心越發亂了。

瀟瀟的聲音溫柔和氣,讓人如沐春風,可口中描述的卻是可以讓人致命的毒藥,「九弓毒藤絲是宮里毒藥庫里的劇毒,摻到食物中一點點不會讓人致命,但會讓健康的人日益衰弱,查不出病因,不出半個月會衰弱致死,不知道這位夫人又是怎麼拿到這劇毒的?」

鳳氏哪能說這藥是她去宮里討來的。「哼,隨便想個由頭就栽到我頭上來,這是潑髒水,嘴皮子上下一踫,誰不會?」

鳳氏諒她拿不出證據,只要自己不承認,又能拿她如何?

「這些日子的飯菜渣我都讓人留下來了,爹您要是不信,盡可請京里最知名的大夫甚至太醫過來相驗,看看女兒說的是不是大實話?」沈瑯嬛不想再扯皮下去,打算快刀斬亂麻。

也不知是不是基于家丑不可外揚的心態,之後沈瑛只請了和仁堂的坐堂大夫過來,大夫檢驗完後說的話和瀟瀟一致,至于這毒的出處,大家心照不宣,尋常人家不會有,而鳳氏與宮里那位關系匪淺,所以除開鳳皇貴妃,又有誰的權力大到能去毒藥庫里取藥?

「這點本王可以作證,宮里的毒藥庫經過核查,九弓毒藤絲少了四錢五分,這東西去了哪?這件事由誰經手?皇後娘娘已經明查稟報官家,到時候被追究,鳳姨娘以為能月兌得了關系?」

冷不防由門口走進大廳的雍瀾,出人意外的打了鳳氏一個措手不及。

事發後,金僖宮里被推出來頂罪的太監杖斃了事,鳳皇貴妃也叫官家訓斥了一頓,罵她不該手伸那麼長,勒令她反省一月。

雖然只有短短三十天,也夠母後趁機拿回六宮的主事權,鳳皇貴妃之前便是代管,往後想再要回去,得要看母後讓不讓了。

「王爺。」眾人都起了身。沒有人敢在這時間點上去問王爺您怎麼會在這里?

雍瀾讓眾人免了禮,「本王只是順路來知會沈相一聲,這件事已經鬧到了官家面前,更何況某人想謀害的是本王的未婚妻還有本王的孩子,沈相覺得這件事可大可小?不過當然,沈相要是當成家事處理,本王就只有旁觀的分,要是沈相為難,本王就按本朝律法,一個謀害親王妃和王府世子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他端起下人送的茶,也不喝,就坐在距離沈瑯嬛最近的太師椅上,臉上再也沒有絲毫上回自稱小婿的謙和。

「不不不,就王爺您說的,這只是一樁家事。」沈瑛嚇出一身冷汗,這才是雍王本來的樣子啊,冷冷的,半點笑容也沒有,讓人一看就想敬而遠之。

「那沈相看著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雍瀾給了未來的丈人台階下,希望他下得漂亮,不要讓他太失望才好。

沈瑯嬛看著透過杯緣朝著她眨眼的雍瀾,莫名覺得安心,這就是背後有人撐腰的感覺吧,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他承諾過她,無論她闖禍或是惹出事端,他都會一力承擔解決。

所以,他來了嗎?

沈瑯嬛只能說這些個皇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位看起來總是韜光養晦,在皇子里風頭也不是最盛的那個,但消息這般靈通,她家後院失火都知曉,那其他皇子們手眼豈不是通天了?

還有,他那位母後,皇帝的正宮妻子,據說就是個不受寵的,但是說穿了皇後是元配是正宮,皇家最注重的不就是嫡庶分明?

發生這樣的事,皇後沒有面子,皇帝也沒有,皇帝又不是傻子,就算再不喜歡這位皇後,該給的尊重還是會給。

這位皇後娘娘貌似對獨子娶她這丟盡顏面的媳婦,沒有太大反感啊?

她可不可以妄想一下,並不是所有的婆媳關系都那麼緊張?

透光的窗檽映照著雍瀾神情從容且高雅的五官,高不可攀的眼眸黑沉沉、涼冰冰的,涼薄得沒有一絲溫度,令沈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一時冷汗涔涔,很快浸濕了里衣。

王爺是什麼,就算是自己的半子女婿,說到底自己還是臣子,身為一國丞相,要是連個家事都處理不好,手段不夠雷厲風行,到時候參到官家面前,他這些年所樹立的形象豈不是要打水漂了?

分析利弊,權衡權益,向來是沈瑛的專長,他很快就做出決定取舍。

明明是三月陽春,日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瑯嬛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那爹,叫她說什麼好呢?還以為他能公正一把,也不過是把鳳姨娘母子訓斥了一頓,將鳳姨娘送去莊子,沈綰罰跪祠堂三天思過,抄寫《女誡》兩百遍,沈雲駒也只罰了他的月錢,基本上毫發無傷。

也是,她身上看著油皮沒有少一塊,對男人而言,那些個調戲是風流,和下流的層次差得遠了。

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沈瑛一貫的處理方式,她怎麼會以為在她遭受了這些以後,便宜爹會公正客觀些,又或者把心偏向她一些?

其實怪沈瑛偏心也是沒用的,人心都是肉做的,那幾個她眼中的姨娘、庶子女再不濟也陪伴承歡他十幾年,比起她這輕飄飄在老家長大、談不上情感的女兒,孰輕孰重,一清二楚。

幸好,她嫡親的兄姊倒是不錯,都來勸慰了她幾句,沈素心甚至硬氣一回,回去把身邊的丫頭嬤嬤都訓了一頓、清理一番。

不過,她那個爹還是太讓人失望了。

雍瀾看她微嘟著嘴,眉頭像毛毛蟲似的扭來扭去,手里還揪了兩把樹葉出氣,嘴上雖然什麼都沒說,可他一看就知道她對沈瑛處理的結果不是很滿意。

見過她這麼幾回里,這麼孩子氣的神情倒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覺得這樣的她很是可愛。,可愛得讓他手癢,癢得想上前模上一把,吃個豆腐。

等沈瑯嬛發現身後綴了個人,她已經離開大廳,人在曲橋上了。

她爹這是知道她的憤懣,不想再拿男女大防那一套來限制他們見面,把此事當成安撫,還是懾于王爺的威嚴,想管也管不了了?

沈瑯嬛被涼風吹得逐漸清醒的腦子回過神來。

「王爺快點把我娶回家吧。」她知道自己逃避的心態很不好,只是現在滿心不愉快的時候,她已經顧不了許多,就像小孩子遇到困難,總會向自己最親密的人討安撫,等度過低潮期,就有勇氣繼續往下走。

可是她已經不是小孩了,也明白這種心態很要不得,不過她真的沒辦法。

就算一顆心猶如被銅牆鐵壁包裹,可她還是人,被傷害了以後還是會酸澀不已,還是會想她在不容易的時候有個人能明白她的難處。

這樣的人會是他,還是因為此時此地和她在一起的只有他?所以對他產了依賴心。

原來下意識里她已經把他當成往後要共度一生、可以同甘共苦的人了嗎?

也許是吧。

她不是才子佳人話本里養在深閨的娘子,一見到英俊的郎君就走不動,隨便郎君一引誘就忘卻一切,山盟海誓。

可這也不是說她閱人無數,只是她上輩子沒少和這些上流社會的公子郎君打交道,知道男人有各式各樣的,有些人適合做朋友,有的適合做相公。

而雍瀾,她還不知道他適合做什麼。

「好。」他連遲疑都沒有,眼里的誠意都快滿出來了。

重生之後的一步步,也許在別人眼中看來很順利,個中滋味只有她清楚明白,幸福是什麼?她真的不知道。

他的回應那麼快速立即,讓沈瑯嬛錯愕了好一下子,黑白分明的杏眼反過來鎮嗔的瞪了他一眼。「我開玩笑的。」

「我當真,如果你願意,我明日就帶你回王府成親。」

她繼續瞠大眼楮瞪他,好像這樣就能逼著他把吐出的話吞回去。

「再瞪下去,眼珠子就掉下來了,到時候你可能要讓下人替你滿地找,我可不負責任的。」他的神情甚至帶了點氣餒,好像她說話不算話。

沈瑯嬛本來覺得雍瀾走的是高冷瞥扭型路線,這種人做朋友或是相公根本是場災難,累也要累死。

可這會兒,也許她想差了。

沈瑯嬛心中的不舒服去了大半,噗嗤一笑,這一笑如雲破月來,眉眼彎彎,又或許是她高興的緣故,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特別真誠,也特別亮麗,如徐徐綻放的玫瑰,讓人心中倍感驚艷。

這人沒有表面上那麼冷冰冰難親近嘛,還會開玩笑呢。

她喜歡有幽默感的男人勝過才華,就算只有神來一筆也不打緊,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他要是老板著棺材臉,飯恐怕都吃不香了。

他發現他喜歡極了她的笑容,想要她的目光只看著他一人,笑容也永遠只為他綻放。

雍瀾不發一語的往她的身邊移了移身子,「難得有這機會,我們到亭子那邊說說話吧,你的身子不適合久站。」

「還未滿三個月呢,也許是這個孩子體貼,我沒什麼不適的感覺。」飯照樣吃得香,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嘴里雖然辯解著,見雍瀾往前去,沈瑯嬛也不反對的隨著他走向曲橋對岸的涼亭。

他一步步地走著,見她的步伐不快,也放慢了腳步。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她說起了肚子里還未成形的孩子,以及提起懷孕的事並沒什麼膈應害羞。

「慢些。」他道,想過來扶著她的手又遲疑了。

沈瑯嬛對他的體貼又有了新的認知,感動的情緒再次涌上來,「謝謝。」

他的五官生得極好,沈瑯嬛只能見著他的側臉,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巴微翹,一張臉完美得無可挑剔。

「我們之間並不需要謝字。」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到底把那句話問了出來。

雍瀾看著前路,小心注意著她的步伐,一時間只有湖里鯉魚翻起水波的撲騰聲還有微風徐徐翻過湖面的清涼感。

就在沈瑯嬛以為自己的問題讓人難以回答時,雍瀾緩緩的說道︰「心之所向,情之所至。」

沈瑯嬛只覺得自己被透涼的心又活了過來,全是感動。

涼亭很美,亭頂覆蓋著紫藤花植物,四處攀爬,亭子里擺著鋪了厚厚軟墊的長榻,這里的風景很美,隨處可見香樟和檜木,前方不遠處還有草皮,綠油油的草在淡金色的日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慢著。」雍瀾快步向前,將所有榻上的軟墊收集起來,墊在沈瑯嬛的前後左右,布置成一個舒適的小窩,只差沒扶著她坐下了。

他身後跟著的四個丫頭暗自淚流滿面——王爺啊,您對我家姑娘好,我們不反對,可這點小事,您當我們這些下人都缺手缺腳了嗎?您這樣,我們的飯碗很難端耶。

沈瑯嬛愣了下,當她看清雍瀾做什麼了之後,不由得嘆息,當一個男人願意細心的時候居然能這麼細心,哪個女人禁受得住這樣的殷勤而不動心?

雍瀾看著她甚是滿意的坐下,自己也靠著離她最近的軟榻落坐,幾個丫頭很有眼色的各自忙去,順道也把雍瀾的長隨給拉走。

這里沒他們的事了,沏茶的、拿點心的,最後只留個兒在不近不遠的地方伺候著。

「沈府是百年家族,靠的就是血脈來延續,本朝向來嫡庶分明,那些個庶子女生出來不過是為你兄長增添助力,倘若你兄長有所成就,他們只能依附你兄長,在這個家才會有一席之地,沈相這是為了這個家打算。」

不知他為什麼跟她說起這個,可沈瑯嬛腦子一轉,明白了過來,雍瀾這是安慰她,但這安慰好像有點委婉,要是她再笨一點,估計會一頭霧水。

他這是不想自己為了這些糟心事自尋煩惱,在他的認知里,這些人說穿了不過是輔佐嫡子的工具,和他們計較就輸了。

「我知道了,謝謝。」沈瑯嬛的態度說得上是真摯。

「我說過我們之間不用說謝,這樣就見外了。」見她很快明白自己的意思,雍瀾對她的好感又上一層樓,看起來他的嬛嬛非但武力值不錯,智商高,情商也不可小看。

一般人遇到這種不平的事肯定怨天尤人,要不也會和沈瑛好好理論一番,更甚者還要大鬧一場。

但是她沒有,只是黯然離開,想必這會兒沈瑛的心中還會對她有幾分愧疚之意,到她出嫁前都不會讓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女去騷擾,惹她不快了。

「也不知道這麼說是不是有些唐突,我覺得你也不容易,在逆境之中放低姿態,等待機會,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事,堪比國士無雙的淮陰侯。」

韓信祖籍淮陰,受胯下之辱卻咬牙忍了下來,忍人不能忍,最後成就了一番大業。

但凡成大事的人,總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他要是想要有所作為,就要在逆境中學會微笑。

話一說完,沈瑯嬛就看到雍瀾本來還算鎮定的目光像被點燃了似的,看著她的眼神炙熱得宛如一把烈火直往她燒來。

沈瑯嬛不由得感到心跳加速,莫名有些忐忑,微微側首避開了他的眼楮,難道她說錯了什麼?

「你真這樣覺得?真這般以為?」

如果沒听錯,他的聲音里居然有幾分被人理解的狂喜。

「是,我從不說虛話。」她的臉龐在微光下泛著白瓷般的溫潤光澤,所有的誠意都明明白白的寫在上頭。

「你何以知道我是那樣的人?」

「直覺。」

女子的直覺向來和理智感情沒有關系,那是只有女子才會有的潛意識,說著神奇,卻又靈驗。

他們沒有繼續這話題,雍瀾將他熱烈到無處安放的眼神落在某一處。「我听沈相說,你的棋下得極好?」

「你的意思是我們手談一盤棋?」她挑眉。

「行。」雍瀾又回過來望著她,眼神里除了濃得化不開的情意,還有一份讓人心安的堅定-那種堅定是她前世在雍佶眼中都不曾看見過的。

也許是受了雍瀾眼神的影響,沈瑯嬛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知道自己前方的路該怎麼走了——

苞著這個男人的步伐。

兩人相視一笑,沈瑯嬛讓人把棋盤拿來,她是主人,為著禮讓執白子,雍瀾執黑子,他們再也不管那些惱人的事情,就著一方春晴,繁花綠蔭,天高雲淡,下了一盤又一盤的棋。

沈瑯嬛盤盤皆輸,最後小娘子使了小性子,抹亂桌面上的棋局,雍瀾大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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