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做什麼?
雖然說大衛朝民風開放,並不禁止訂親的男女見面,只是下聘後的未婚夫妻,禮貌上不是應該直到大喜日才能見面?
帶著疑問,沈瑯嬛迎到了門口。
雍瀾也不進屋,就在院子里站定,臉上帶著一股塵埃落定的歡喜,鼻尖聞到在她身上聞過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院中一架秋千被風吹得吱嘎搖晃。
看著沈瑯嬛玲瓏有致的身影悄然到來,盈盈而立,她只是那樣站著,就好像萬千風華都在她身上,從容自在,彷佛立在洛水上的宓妃。
沈瑛從鼻子哼了哼,語氣和之前的恭敬簡直天差地別,變了個人似的,「王爺要見人,人也出來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還有,長話短說,不要羅哩嗦。」
他如今終于明白這廝急著要在一個月內和女兒成親的原因,即便當時雍王屏退下人就掀了袍子朝他下跪又怎樣?還不是嚇得他一碗茶灑濕了衣襟,恨不得掐死這個混帳!
雍王倒好,一句辯駁的話也沒有,任他好一通破口大罵,最可氣的是一想到女兒有孕在身,氣歸氣,能不嫁嗎?
他所有的怒氣無處可去,一個接著一個都給他出事,沈瑛忽然覺得自己蒼老十幾歲。
這廝跪也跪,罵也罵了,他還厚著臉皮說要見女兒的面,若不給他見,他就用自己的方式進來。
瞧瞧,這是一個嚴謹有度的王爺該有的態度嗎?剛剛他的服軟是怎樣?這下子賴皮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
這女婿一表人材的皮相果然都是哄人的,雖說他跟兒女們的關系沒有好到哪去,可怎麼說三娘也是他沈家的女兒,讓人這麼欺負,他真是氣悶。
也難怪三娘一回京就說要與忠懿侯府退親,這是要全了相府的臉面啊。思及此,沈瑛對這女兒倒是多了兩分溫情,他喜歡女兒這樣以大局為重的態度,而那設計陷害三娘的人他遲早會找出來,他相府的女兒在外吃虧,他堂堂一國的丞相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沈瑛也沒走,氣呼呼的坐進放在花架下的搖椅,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彷佛雍王只要出現任何逾矩的行動,他就能堂而皇之的揍他一頓氣似的。
百兒非常有自覺的替老爺端了杯香飲後便退到一邊去了。
沈瑯嬛也察覺到她爹幾欲噴發的怒火,自從回來後,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爹這麼糟的臉色,和雍瀾踱到一旁的時候,帶著幾分試探悄聲問道︰「你跟我爹坦承了什麼?他看起來很想拿把大刀把你給砍了。」
下聘本來是喜事,卻好像結了仇似的,還有他違背規矩跑來見她,如果沈瑛是那種好說話的,雍擁只要擺出王爺的架子就能說服他,可她爹的頑固和堅持是整個大衛朝出了名的,她不認為雍王能在短時間內左右他的想法。
就算壓低聲音,兩個年輕人也都知道耳聰目明的沈瑛哪里會听不見他們的「低語」,但這人是雍瀾未來的泰山、丈人、岳父,以後娶了沈瑯嬛為妻,便是他的長輩。
雍瀾據實以告,「我把咱們的事說了。」
沈瑯嬛怔了下,難怪她爹要生氣了,是父母的都會生氣,就算她跟沈瑛的關系一般般,可怎麼說她也掛著相府女兒之名。
上回,這事捅到她大哥面前,雍瀾就被打得鼻青臉腫,這回她爹沒對他飽以老拳,卻給足了晚娘臉孔,她忽然對這位王爺生出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錯,他一個人全擔了,她什麼責任都沒有,只是個無辜受害者。
人家一個天潢貴冑,從小就是謫仙般的人物,處處受人仰視,如今被當作與她偷情苟且的野鴛鴦,被她哥揍了不說,還得受她爹冷臉,就算雍瀾嘴里不說,心里也會罵幾句吧?
但是沈瑯嬛從他優雅清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他的目光銳利,看得出來就是那種很聰明也很細致的人,這會兒眼中除了探究和若有所思,就沒什麼其他想法。
其實沈瑯嬛知道他這樣的人,雖然表面上常常噙著淡笑,在他高不可攀的身分上增加了親和力,可細看仍會覺得他整個人像是裹著一層冰霜,就算表現得再和善,實則還是疏離,然而現在的他眉目舒展,身上那層薄冰消融于無形,略帶犀利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議。
沈瑯嬛很沒出息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差點拔不開了。
「我們見面不方便,我央求伯父讓我進來見你一面,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鳳冠霞被吉服由宮里司衣局的繡娘縫制,四個來教你宮廷禮儀的嬤嬤,奇嬤嬤是我母後派來的,你可以安心差遣她,要是覺得得用就留下來,要是不得用,出嫁日將她遣回就是,余下事情有我,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家待著安心備嫁。」
她舉一反三,試探著問︰「另外那三位嬤嬤莫非是皇貴妃的人?如果是……」她的手伸得還真是長,依照那位皇貴妃的風頭,那位還管六宮事了?
基本上,皇貴妃等同副後,只是不論她品級再高,皇後才是後,皇貴妃再貴還是個妃子,她要是連雍王的親事都要插手,莫非那位寧皇後被架空了權力?
據她記憶所及,似乎不是這樣……
她漾著笑看向雍瀾,這人總能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他鄭重跑來是怕她吃虧,提醒她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得注意防範,這般設想周到,她對他的體貼心意除了感激,甚至已經從好感升華到對他有一股非常微妙的情愫了。
這個男人,她對他不只有好感而已。
雍潤再度驚訝起她的敏銳多思和聰慧。
沈瑛听見這小倆口居然議論起皇家的事,沒吱聲,只是輕咳了下。
沈瑯嬛把沈瑛的咳嗽忽略不計,「這事我有分寸,多謝王爺提點。」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回京後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自己嫁出去,嫁的還是上輩子知曉的短命王爺,只能說命運從來都不是人力能違抗的。
倘若他待她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她希望能助他逃過不知所終的命運,假若不能,那就當作彼此生命中短促的煙花,只要能抓住那一瞬間的燦爛也沒有什麼不好。
「那麼你就安心在家備嫁,我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被任何人欺負了去!」雍瀾的眼中明明白白的映著她一個人。
「如果我陽奉陰違答應你會在家,結果見天的往外跑,你會生氣嗎?」沈瑯嬛看向雍瀾,表情為難中帶著些忍不住的嬌憨。
照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嫁人更重要的了,可她手頭上一堆事要辦,只是她也不想騙他說自己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在家里繡嫁衣,她是真的想陽奉陰違一把。
只是出門,也沒什麼吧?
說也奇怪,雍瀾彷佛听得出來她話里的未竟之意,他想起她的馬上英姿和痛毆匪人的瀟灑便釋然了,她既然敢身邊只帶著一個武婢和護衛從巴陵回京,又一下子猜出他母後稱病不出、困居後宮的窘境,他又怎麼能用一般世俗的眼光來要求她?
他狹隘了。
「我無意拘著你,也能明白你剛從巴陵回京,有許多人事物必須整理,這樁婚事畢竟來得突然,日子還這般緊湊,這麼要求,是我不近情理了。」雍瀾眼中的笑意越發濃厚起來。
不過小事一樁,他雍瀾的王妃不需要和一般小娘子一樣遵守那麼些框框條條的規矩,他身居高位的好處便是身為他的妻,在某些程度上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恣意的生活。
這便是他能給與的自由,也是嫁給他的好處。
他們該榮辱與共,在高處時共享榮光,在低谷時相依相偎。
「多謝王爺理解,娶我,王爺覺得委屈嗎?」雖然她不記得記憶中的雍王有沒有娶妻,娶了誰家的小娘子,但是他願意遷就她,這世道少有男人做得到。
「我從未想過這個,沒有委不委屈。」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子也有不得不為的無奈,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婚姻只是利益輸送、權力交換的籌碼,無情的帝王家最不需要的便是兒女私情。
但是,他樂意娶她,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全只是為了她月復中的胎兒,那樣的陰錯陽差,了不起一頂小轎把她抬進府里就是了,但他發現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弱,甚至稱得上是剽悍了。
包妙的是,當她不顧一切的跳水救人,當時自己竟沒能細想,身體便有了自我意識般一躍而下,這就是喜歡吧。
說來,對她看似突然迸發的情感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他也想問一問,她呢?他這樣的夫君,對她可有吸引力?仰慕?或著……有那麼點好感?
「我會對你好的,別看我是個王爺,我很會過日子的,賺錢的本事不會比你差,我琴棋書畫、禮樂射御書數都精通,這些都可以用來賺錢,我也能哄岳父開心,也能在大舅子的仕途上幫忙,我很能干,靠得住,我還特別疼媳婦。」往後他只會無條件搭護著她,籠她。
「至于婆媳關系,我母後是個好說話的,她既然接受你做她的媳婦,以後就是自己人,有我母後這靠山,我家嬛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要敢來惹你,你就打回去,想笑就笑,想鬧就鬧,想闖禍就闖禍,別人要敢說什麼,往我身上推就是了,不講理、耍賴、耍潑,你想如何便如何,別讓自己受到委屈。」
隨著他寵溺的低語,帶著松竹般的氣息越來越靠近,沈瑯嬛承認自己被吸引了,這樣的話不是哪個男人都敢說的,她的俏臉淡淡撲上了粉色。
沈瑛越听越不對勁,這位王爺是想慣出個無法無天的女潑皮嗎?
刻意重重的咳嗽聲響起,小倆口沉浸在各自的心緒里,壓根有听沒有理。
「咳咳咳咳咳……」這對小沒良心的,這是要他老頭子把心肝肺給咳出來嗎?
沈瑛老實不客氣的橫進了兩人之間。「王爺您貴人事多,老臣就不多留您了。」
叫你們挑重要的事情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卻說一堆,當他這泰山好說話是嗎?
雍瀾沒有慍色,躬身向他行了晚輩禮。「多謝岳父大人成全,小婿告辭。」
兩人都還沒成親,還岳父小婿呢!沈瑛大翻白眼,但終究沒敢宣諸于口。
他身居高位,私下怎麼做不說,明面上一向對這些個皇子王爺是客氣有加、敬而遠之,畢竟交好了有結黨營私的嫌疑,太過冷淡又會招來怨慰記恨,說他不識相。
在不遠不近這一點,他自信拿捏得很好,否則在多疑的官家面前他哪能一直保持中立,立于丞相這樣的高位?
這位雍王,說起來也不容易,他一直是冷冷清清的無為樣子,做足了閑散王爺的姿態,但是遇到邊關有事,或是那些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旁的皇子能推就推,他卻自薦帶著援軍向前,又或是江南水患,他也身先士卒,開粥棚、建河堤擴海堰,安撫百姓,然而最後所有的功勞都往官家身上推。
至于他與太子的關系,看似不敢攖太子鋒芒,處處讓他一頭,但是有眼楮的朝臣都看得出來,太子的諸多刁難都被雍王化解于無形,甚至有朝中大臣拿嫡出正統試探雍王,明里暗里推波助瀾希望他能登高一呼,與太子爭上一爭,可惜都被他明白的拒絕了。
如今一想,許是因為雍王的表態,所以他才能活到出宮建府,若是沒有大智慧,又豈能安穩度日?
他忽然覺得這個未來的女婿其實是不容小覷的。
雍瀾告別後很干脆的離開了。
「你……」沈瑛目送人離去後就轉過身,眸光不善的瞪著想偷溜走的沈瑯嬛。「到你出嫁之前,就給我安分的待在府里,莫要生事,另外,你們幾個……」他把炮火對準三個丫頭,「這段期間你們娘子要出了什麼事,仔細你們的賤命!」
從來都不是慈父,做不憤那些溫言寬慰的事情,就算知道女兒在外頭吃了大虧,又出嫁在即,他只能把她拘在家里,別再生出什麼事情來。
幾個丫頭嚇得從腳心泛起寒意,姑娘和人有染還鬧出了人命,犯了這樣的大錯,這樣的大事,別說失職,老爺就算當場要了她們的小命,也只能認了。
沈瑯嬛回頭朝她們點點頭,三個丫頭這才喘過氣來。
她雖然不知道她爹心里到底是什麼感受,但是她看得出來沈瑛備受沖擊,她自己可以不在乎面子,可是,她爹是大衛朝的丞相,他丟不起這個人。
就算忠懿侯世子和雍瀾大張旗鼓的到相府來下聘,用兩情相悅這個理由也能抹平大部分的閑話,但她爹的臉面還是受損了。
沈瑛知道實情還能不把雍瀾給扔出去,沈瑯嬛都覺得他是把一生的修養都給用上了。
她對這個爹談不上什麼感情深厚,她相信對方也是,但是短暫的相處,她發現沈瑛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就是個習慣趨利避害的人,她願意付出他一定有回應,畢竟他得到的是實打實的好處,況且能和她這個將來的雍王妃打好關系,何樂而不為?
她前些日子用油面糖蜜做了笑靨兒果食和五香糕給他送去,他便從百忙之中抽空去了她的小院,看她無聊的看著棋譜自己和自己下棋,便撩了袍子道——
「你會棋,爹來陪你下一盤如何?」
這和她—那時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她也想過,若今天那男人不是雍王,他還會是這個態度嗎?總之她願意用心維持彼此相敬如賓的關系,這對他們父女來說大概是最好的相處模式了。
沈瑛離去後,沈瑯嬛在院子站了一會,三月綠柳蒼蒼,海棠花樹的枝頭開得燦爛,許多枝丫已經攀出牆去,四顧探望並美麗起來。
回到屋內,沈瑯嬛有些懨懨,她低聲吩咐幾個丫頭。「我想自己靜一靜,你們都下去忙自己的事吧。」
百兒為首的幾人馬上意會姑娘這是有事要思考。
「姑娘,奴婢們就在外頭,有事您喚一聲就是。」然後齊齊的退了出去。
沈瑯嬛木木的坐了一會兒,腦子里跑馬燈一樣的轉著,她和雍瀾的這樁親事,一開始她也想過孩子生下來後自己養,但現實不允許,她沒得選,有些趕鴨子上架的答應了這門親事。
這些日子頻繁的見到雍瀾,就外表來看,他的確是萬中選一的對象,內在嘛,他態度溫和謙遜,看得出來對她態度都不是佯裝,今日,他用行動展現了他的誠意,金銀珠寶,銀錢田產她不缺,可是她在這些世俗的價值觀里,她看見了他盡力想給她最好的心意。
世俗的女子需要婚姻的保障,要是讓她挑,這樣的郎君,未來她不敢保證、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答案既然不確定,那就不要再胡思亂想,命運把兩人拉攏在一起,那麼她就試著把他當丈夫,人的感情會慢慢變化,她對他已然好感暗生,想必能日久生情,彼此白頭偕老也說不定。
此時好幾天不見蹤影的個兒悄悄進來,走到她身邊,有些風塵僕僕。
「姑娘,循著線索,奴婢追到了線頭,那件事您一定想不到是誰的手筆。」就連她也很是驚訝了一把。
「你說吧,看看是不是和我心里猜想的人一樣。」她遠在巴陵,一個十四歲的小泵娘能與什麼人有深仇大恨,怨恨到出錢買凶要她的命?甚至要她回不了京。
她回京會妨礙那人什麼?雖然她當時也一度想過是不是鳳姨娘,可這一想又覺得沒道理,鳳姨娘安排她回京嫁人、給她兒女當踏腳石,做什麼追殺她?于是她特意在回府前交代了松柏,說這事她有底,是她私事,讓松柏不必往上報備。
一是她當時在沈瑛眼中的確不受寵、二是她銀錢給的夠厚,松柏當真閉了嘴,其實說來也是她怕沈瑛去查反而打草驚蛇,還不如她自己行事。
而後因百兒幾個還未抵京,她身邊不好離了個兒,便這麼拖著,直到現在才抽了空能查,既然不是鳳姨娘,她往前推算,那就是在巴陵惹來的了。
她由這條線索推測,再循著脈絡讓個兒扮男裝到各個酒肆茶館打探,這才在賭場找到混跡其中、那天扮做樵夫的柯老三。
蚌兒帶著銀子和人手模黑把喝得醉醺醺的柯老三綁了起來,沒有嚴刑毒打,也沒有逼供,不過拿把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小心在他頸子上割出條血痕,他便把所有的事情全抖了出來。
這江湖義氣什麼的,對他們這種下九流的人來說,誰給的銀子多誰就是老子,何況他們任務失敗,買主非常不高興,事前說好的價錢一毛不給外,甚至還想拿回訂金。
這可惹惱了這群人,不用個兒使出什麼雷霆手段就吐實了。
好個歹毒的段日陽,妄想毀了她的清白不說,還想置她于死地,手段凶狠,惡劣得令人不齒,這一個兩個的是怕她回京後把他們見不得人的惡行公開,他們在京里的親人會受牽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結束她的命。
段家有好幾房人,大房、三房都是京官,段日晴的父親去年才由三司副使升為三司使,想必因為這樣才動了把家人往京里接的念頭。
然而沈瑛是丞相,又是三司專判,等于是三司使的上司,就算她能隱忍吞下這口氣,不去找他們算帳,她爹為了面子能吞得下這口氣不給段峮山小鞋穿嗎?所以才有了買凶殺人的事件。
沈瑯嬛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去三間鋪子轉了一圈,窩在家里畫起珠寶首飾的花樣,讓白掌櫃去聯絡燒制瓷器的窯匠,以及海外貿易香料的供應商,工作分派下去之後,她就待在家插畫、賞繡、玩茶、吃時令果子和當季蔬菜。
她為了想吃用鐵鍋炒的青菜,還讓鐵匠打了深底的炒鍋來用,用深鍋快炒出來的青菜香噴得不得了,她給沈瑛還有兄姊都送了去,幾人吃了贊不絕口。
沈瑛倒是意外,這個女兒居然還有心情搗鼓吃食,便隨口問了句,這才知道鐵鍋的妙用。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煮食多用陶器和青銅器,由于冶煉青銅的成本太高,這樣的珍貴器皿也只有權貴這樣的上層社會才用得起,煮和烹就成了最流行的兩種烹飪方式。
如果家里打幾口這樣的鍋給廚房用倒也沒什麼問題,重點是大衛朝的鐵產量雖然不低,可惜冶煉技術不成熟,過程中浪費的原料多,想要普及到平民階層實在不可能,不能造福于民,實在可惜了。
他為官數十年,這件事在他心中也糾結過,不得其解。
「爹啊,您說本朝鐵礦產地有一百三十五處,鍛造坊更不計其數,北有漢中,南有佛山,但是冶煉效率不佳,是吧?」
據她所知,三十年後的冶鑄行業有了長足的改變,因為有人想出用大量的煤去煉鐵,獲得了更高的爐溫,解決了火力不足的問題,因此提高了冶煉的效率。
她看得出沈瑛有心為民,要是能讓煉鐵技術提早個三十年出現,讓人民可以用上物美價廉的鐵鍋,過上更好的日子,有什麼不可以?
沈瑯嬛本意—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壓根沒想過要利用鐵鍋去賺錢,當然她也知道,因為這鐵鍋對烹飪歷史產生了極其深遠影響,這不起眼黑黝黝的家伙,未來甚至成了遠銷海內外的奢侈品,促進了大衛朝對外貿易經濟的進步和繁榮,功不可沒。
「您可想過用煤來煉鐵?」
「煤?」沈瑛霍然起立,眼里的光亮得灼人。
「煤炭的火力比木炭還要強且穩定……」
沈瑯嬛只是輕輕一提點,沈瑛眼中的光亮越發茂盛,他正要重重拍一下女兒的肩膀,慢半拍的想起女兒是孕婦,這肩膀拍不得,尷尬的收回手,顧不得才下衙,匆匆又換上官服,提著一口鐵鍋入宮去了。
同時今日也是太子的選妃宴,沈瑯嬛身為待嫁女自然不方便前去,沈素心也不在意,畢竟她知道自己妹妹懷了身子,選妃宴上人多事也多,能避著更好。
沈仙那邊自然是由著鳳氏和沈雲驊陪著去了。
鳳氏心中想著可多了,太子選妃權貴文臣去的人還會少嗎?藉著女兒參選的由頭也讓小兒子開開眼界,指不定和哪家的小娘子就看對了眼,促成美滿姻緣。
選妃宴這日家里清靜了起來,沈瑯嬛布置了茶點躺在搖椅上閑看雲卷雲舒,看閑庭花開花落,愜意得不得了。
不過她不找事,事情卻找上她。
看著不經通報就往她院子跑的沈綰和沈雲駒,她實在不明白,沈綰和她一樣是待嫁娘,不好好珍惜自己待字閨中的自由生活,偕同一個沒把自己當外男看的庶兄,這兩人串通一氣,來她這里做什麼?
「有事?」
「哥,你瞧瞧她這是什麼嘴臉,真是做婊子還要立牌坊,夠惡心人的,在別人面前一副清高嘴臉、高高在上,私底下卻和男人不清不白,就是個懷了野種的婊子!竟還妄想能嫁入王府!」
沈綰就是見不得沈瑯嬛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一听到她居然與野男人一夜風流,珠胎暗結,這才不得不許嫁,她覺得大快人心,只差沒大笑三聲。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給翁姑小叔裁制鞋襪,半途遇到沈雲駒,這一問才曉得他從小廝的嘴里也知道了這消息,于是兩人有意到石斛院來探個究竟,平時沈瑯嬛沒事不會出來亂逛,兄妹倆也不管這麼做妥不妥當,結伴就過來了。
沈雲駒一個不內宅走動的大男人為什麼會知道下人之間的傳聞,沈綰一問才知道把消息透漏出來的秀子是沈素心院子里的丫頭,因她和二哥身邊的小廝交好,除此之外,秀子又偷偷把消息傳到她娘那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府里這會兒恐怕早就傳遍沈瑯嬛偷人、身懷野種這不名譽的事情了。
她本以為自己的面子被踩到了泥地,再也翻不了身,哪里知道更不要臉的人在這里。
不好好來下沉瑯嬛的臉面,出心中一口惡氣,她又怎能甘願?
沈瑯嬛眯起了眼楮,看這苗頭,她懷孕的事是傳得府里眾人皆知了。
這個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人,除卻她院子里的丫頭不算,她那幾個丫頭都是值得信任的,父親和大哥更不可能往外說,至于大姊素來對下人放縱,可想而知,這事是從哪里泄漏出來的。
雖然她沒想過要神不知鬼不覺遮掩過去,無事嫁進雍王府,但是沈綰卻瘋咬自己不放,她難道不明白兩敗俱傷、壞了姊妹關系,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沈瑯嬛微怔的同時,沈雲駒已湊了過去,眼里是掩不住色欲薰心的猥褻神情,手指往她的下巴勾去。嗯,比他幻想中的還要細致滑女敕,她那美麗婀娜的胴體手感不知又是如何的銷魂?
「虧我還以為你是什麼貞潔烈女,走在路上連招呼都不願與我打一個,原來是個人盡可夫的小娼婦……」
沈瑯嬛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只臭蟲,除了讓他氣憤不已,也奇異的在他滿月復的欲火上澆了油,越發的不可收拾,每天輾轉難眠。
就不信自己弄不上手,等把她壓在自己身下,將她凌虐成一塊破布,看她還敢不敢用那種眼神藐視他,他彷佛已經可以看見她在他身下的輾轉吟哦、百般求饒了。
沈瑯嬛厭惡沈雲駒那齷齪到了極點的眼神。「你信不信,你再用這種眼神打量我,我會把你一對招子挖出來喂狗吃。」
她以為沈綰的嘴巴已經很臭,沒想到沈雲駒的更是臭不可聞,原來無臭不成兄妹。
沈雲駒嘿嘿婬笑,忘不了她瑩白下巴細女敕如脂的觸感,他的手竟然還妄想往她的臉模去。
沈瑯嬛冷笑,一腳便往沈雲駒的胯下踢去。
男人那話兒是什麼?是命根子,哪禁得起這一踢?
說到底沈雲駒只是個手無縛雞力的男人,真要論力氣恐怕連一個市井婦人都不如,他倚仗的不過是沈相家的公子這塊金字招牌,靠這個才能橫行無阻,然而很抱歉,她沈瑯嬛才不吃他這一套,她不過輕輕一踹,哪里需要下什麼死力氣,沈雲駒就痛到臉龐整個扭曲,抱著那部位眼淚鼻涕都飆出來了。
「你……你、你……你……」他痛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本帶著看戲心情的下人目光變了好幾變,每個人若有所思的瞄了瞄自己那地方,丫頭也一個個倒吸了口氣,一下萬籟寂靜。
「你這萬人騎的臭姨子!」沈雲駒推開慢半拍才想起主子的小廝,朝著沈瑯嬛瘋罵。
沈瑯嬛也不再跟他們客氣,她沉下臉。「我的院子來了條瘋拘,什麼渾話粗話都往外吐,個兒,拿棍棒把人打出去!」
她不惹事不代表怕事,都欺到她頭上了,她要是還裝傻,往後她在這個家就不用待了。
蚌兒早就看不慣了,她快樂的應聲,挑了根最趁手的燒火棍,把沈雲駒打得抱頭鼠竄,連同涌上來阻止的下人,她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心情愉快得不得了。
好久沒揍人,手都癢了呢。
這些給臉不要臉的早該給下馬威了,要知道嘴巴是用來吃飯和說好話的,他既然嘴臭,她就好心幫他洗洗吧。
被波及的沈綰放聲尖叫,嚇得滿院子瘋跑,沈雲駒更是強撐著跌碎滿地的自尊撂下狠話說要給她好看,最後兄妹無比狼狽的離開了石斛院。
沈瑯嬛當他放屁,拍拍手,「收工!」
看熱鬧的人都跑光了,百兒對著亂糟糟的院子皺眉,個兒卻開始後怕了起來。
「姑娘,咱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老爺回來知道了應該會生氣吧?」
「怕什麼,只要他們有臉鬧到爹跟前,我也有話說!」她從來都沒有怕過這過人,如果破罐子破摔,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