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福安公主的公主府被燒了。」
「真的嗎?」
「是呀!燒得可嚴重了,整個都沒了,只剩下外面一層土牆了,都焦黑一片,還有煙味。」
「那豈不是死了很多人?公主府服侍的下人們有好幾百人呢!肯定死傷慘重……」那倒沒有,听說火燒起的那一夜大家都睡死了,等一覺醒來居然躺在水池邊,除了幾個人有輕微嗆傷外,其他人都安然無事。」不幸中的大幸。
「這麼古怪,莫非有人縱火?」
這話一出,還真沒人敢接口,事關重大,誰也不敢胡亂臆測。
「不過公主死了。」
「什麼?」
誰都沒事,獨獨死了個皇家嬌女,要說沒個貓膩誰會相信,鐵定內情不簡單,被人尋仇來了。
埃安公主平時的性情驕縱,為人陰狠又毒辣,府里每年抬出的尸體沒有上百至少也有四、五十具,有活活打胎致死的,甚至是容貌清秀的小倌,全都死狀可怖,體無完膚。
這些人都有家人,只要是有那麼幾個心有不平的,仇恨就結下了。
所以公主的死一點也不意外,她自找的,仗著皇室中人的身分作惡多端,早晚會被仇家找上門。
這是蔣三閑和陸青瑄離京半年後發生的事,公主身亡之事怎麼也查不到他們身上,只是福安公主死後,「失蹤」已久的墨炎忽然在萊陽縣出現,由暗轉明成了蔣三閑的護衛。
「告訴你一件事,這可是皇家丑聞,公主死時身邊有三個全身赤果的男子,听說是公主的面首,皇上大怒,下令嚴辦……」辦什麼辦,還能查出公主生前做了什麼丑事嗎?那不是更丟臉。
「皇甫世清呢?」綠雲罩頂的可憐男人。
「他住在左相府里,和公主早就各過各的日子。可公主善妒,皇甫世清身邊稍有姿色的侍女全被她殺了,因此她一死,皇甫世清也不肯收尸,揚言早已和公主恩斷義絕,家族祖墳不得葬敗德的女子……」
皇上不忍,便建了公主陵墓,只是公主棺木一入內,陵墓就垮了,這也算是土葬吧。
不過皇上再也管不了公主的事,因為他病了,不管吃什麼藥都好不了,每日頭痛欲裂,原本的每日一朝改成五日一朝,而且坐不到半個時辰就退朝,面容因病而憔悴不已,一下子老了十來歲。
于是朝廷又開始亂了,有人建議讓皇上好好養病,並推舉一位皇子為太子,由太子監國。
皇上還沒死呢,大皇子和三皇子便明目張膽的爭起來了,為了從龍之功,朝廷開始分黨分派,各自站隊,今天你推我一把,明日我踩你一腳,鬧得文武百官都成仇人了。
唯有軒轅蕭按兵不動,他照樣我行我素的吃喝玩樂,呼朋引伴的走街串巷,他不怕事大,就怕事兒不夠有趣,今天打打敬賢侯府的世子,明天踹踹衛國公的孫子,再把護國將軍府的嫡子扁成豬頭……
看到他的紈褲行徑,沒人認為他有本事和大皇子、三皇子爭位,用皇家米糧養著也就是了,只要不冒頭,誰管他死活,不過在口呼萬歲時還能湊一腳,給上位者一個面子。
殊不知他早就暗中行動了,挨他拳頭的那幾人都成了他的人,他在西山養兵,為數七萬,有銀、有糧、有裝備,武器齊全,還有上萬匹的戰馬,隨時都能起兵應戰。
春來秋去,寒梅綻放。
又是一年。
這一年,皇上病重,再無法理事,太子監國一事再度被提出,大皇子身邊的幕僚被殺,三皇子母族皇甫家多人中毒而亡,朝廷官員人人自危,自請外放的居然不在少數。
此時的陸府兩邊都不加入,成為清流一派,亦有不少想明哲保身的世家大族投向清流派,陸敬之漸成清流派之首。
又過了一年,皇上賓天,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爭更為激烈,誰知就在爭得你死我活之際,一支奇兵橫空出現,橫掃了兩位皇子的皇子府,府里的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捉,寶庫內的奇珍異寶、金銀首飾全被清空。
連一粒米都沒留下的皇子還爭什麼爭,被八名軍漢抬著的軒轅蕭現身金鑾殿,他身後跟著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地擁立他為王,成為天策帝。
「咦!平遠侯府沒了?」
陸青瑄一臉訝色,她以為平遠侯府如萬年老龜般的存在,有著堅硬的外殼,怎麼打也打不破,只能等它壽終正寢,這會兒活著的人恐怕沒它長壽,還得再等下輩子。
哪曉得大樹一朝倒下就是連根拔起,竟然毫無喘息的余地,叫人措手不及,不信、挫敗、怒吼、哭嚎……一夕間,什麼都沒留下,只有殘破的平遠侯府牌匾被人踩成兩半,被某個乞兒拾去當柴燒。
「娘子,你小心點,別一下子情緒起伏太大,為夫的這顆心禁不起驚嚇。」唉!虛汗呀!嚇出一手。
「我哪有大驚小敝,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我去年收到娘的信里還說謝氏又在出麼蛾子,聯合她娘家兄長想把我娘趕出陸府,是爹用了一紙休書壓住她才消停一些時日。」不作死不會死,要不是看在兩個哥哥的分上,謝皎月早就被休了。
「今年三月發生的事,那時雨水正好豐足,替他們哭上一哭。」原本他是不打算插手的,畢竟再怎麼也是他外祖父家,可惜打蛇不死又在蹦了,既然他們學不到教訓,現在的生活,他只好動用留在京城的暗線一舉拔除。看著妻子盈盈帶笑的神情,蔣三閑有種莫名的感覺,他似乎又被她坑了,每回她只要眼帶愁色的說起心中的不順,他便會心生不舍,不由自主的想為她解決所有煩心事。
草包美人嗎?
不,她絕對是極聰慧的女子。
男人在前面打天下,女人只要在後面坐享其成,誰說一定要動刀動劍才能使人臣服,縴縴素手,淺淺一笑,男人就醉了。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我還擔心娘受欺負,叫她帶著逸哥兒來萊陽。」她養得起他們。如今的萊陽縣可不是往日的窮縣,出了煤礦和玉石礦,出走的百姓都回來了,投入采煤和挖礦的行列,日子過得與以往那真是天壤之別,人人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當然銀礦和鐵礦是秘而不宣的事,另有一批人在挖掘,這些是見不得光的,專供軒轅蕭所用。
直到軒轅蕭已成了天策帝,這兩個礦場就能見光了,收歸國有,增加國庫的收入。
只是蔣三閑真甘心做白工,將縣里礦產全往上頭送?
才不,其實真正值錢的在他手中,他擁有兩座礦山,產金的,每年的產值是兩年的歲收,只有他和妻子知曉挖出的金子藏在哪里。
不過有煤、有玉石也帶動周邊的商機,煤炭鋪子、玉石鋪子應運而起,一間間形成一條商業街,賭石的風潮也漸漸興起,吸引更多的外鄉人前來落戶開店、買賣玉石和煤炭,客棧、酒樓、飯館,乃至于青樓艷窟都有了。
照顧了商人,也要讓農家人有飯吃,農為國之根本,若沒人種糧豈不是要餓死了。
因此蔣三閑開渠引水、建水車,鼓勵百姓開荒,第一年種子全部免費,縣衙的五百頭牛允許外借,一戶最多借一頭牛,每戶以十五日為限,過後必須歸還,再外借給其他人。
縣衙對借牛的人只有一種要求,那就是善待牛只,不能太勞累,給牛吃飽,不能有任何損傷。
不可宰殺耕牛,若非人為意外可以原諒,反之傷害牛只必受重罰。
到了第二年,百姓的生活明顯有了改善,于是借牛要付錢,一頭一天十文錢,蔣三閑用這筆銀子修路,使得縣內的道路都成了石板路,不僅往來方便又不必擔心一下雨便滿是泥濘和積水。
第三年起改租一天二十文,若手上有銀子的人也可以將牛買回去,一頭十二兩的壯牛只賣七兩銀子。
很快的,五百頭牛賣得只剩七十多頭,蔣縣令也不賣了,他將萊陽縣內的村長、里正全都叫來,以村里鰥寡孤獨、貧困家庭多寡來分牛,牛是村里共用的,但這些人可以優先用牛,其他人不得有異議。
這個德政造福了不少農家,萊陽縣內處處可見水車日夜灌溉,原本的貧地、荒地也肥沃了起來,除了玉米還能種稻米、小麥、高粱、花生……
原是黃土的荒涼地長滿各種糧食,還有人發現山上能種藥材,最窮的萊陽縣正在富裕中。
「因為你那時剛有孕,還在養胎中,總要等穩定了再說。」看著妻子圓滾滾的大肚,蔣三閑是既憂心又歡喜,把這顆大西瓜當易碎的雞蛋,不在他眼前盯著就無法安心。
哀著肚子,陸青瑄慢慢地走著。「那你跟我說說平遠侯府是怎麼倒的,樹倒猢孫散又是什麼情形?」
「你呀,都當娘了還像個小泵娘,也不怕孩子笑話你。」他小心的扶著,不敢快,也不敢太慢。
「都是你寵出來的,孩子笑我就由你去教,不乖就打。」她要當個好娘親,只陪孩子玩就成。
「是,娘子說的是,我把你寵得快爬上我頭上撒野了。」他甘之如飴。
「哪有,我最听話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什麼都听你的。」走累了,她揉揉腿肚,但肚子太大蹲不下去。
見狀的蔣三閑讓她坐在橫倒的樹干上,輕輕替她揉按腿兒。
「縣令大人好。」過路的百姓高聲一喊。
「好。」他一頷首。
「縣令夫人好,你肚子好大,快生了吧?」
「大家都好,我是吃多了才看著大,剛滿七個月。」她也是怕難生才出來走動走動。
九月九,重陽日,插茱萸,煮菊花茶,登高望遠,想跟著應應景的陸青瑄磨著丈夫好些日,他才勉為其難帶她上萊陽縣外五十里的麒麟山走走,此山不高,山上有座麒麟寺,拜的是麒麟聖獸,听說此寺的麒麟是保佑孕婦和小孩,因此有孕的婦人來祈求必得護佑,順利生產。
「哎呀!夫人得禁口,少吃點,孩子太大會生不出來……」哇!真的只懷一個嗎?好像雙胎。
「嗯,我曉得了,多謝諸位的關心。」她點了點頭,美麗的容顏不因汗流滿面而失色,反而更嬌艷動人。
「……縣令夫人真美……」某婦人發出驚嘆。
縣令大人吃醋了,抱起妻子繼續往上走。
「啊!縣令大人真疼夫人,瞧他們感情多好……」真叫人羨慕,她家那口子能對她有一半好就好了。
「因為縣令夫人是美人……」
呵呵呵的笑聲逐漸遠去,但五感強的陸青瑄還是能听見婦人們的交談,她喜孜孜的把靠頭在丈夫肩上,在他耳邊說話。「我是美人耶!」長得美就是吃香。
「是,草包美人。」他取笑。
「哼!你嫉妒我。」她噘著嘴佯怒。
「還要不要听平遠侯府的事?」她最難能可貴的是很好哄,從不為了一點小事耿耿于懷。
「要。」她連忙兩手抱住他肩頸,聚精會神。
蔣三閑不自在的清清喉嚨,第一回當說書先生。「話說太皇太後生辰那日收了一尊白玉觀音,她越看越歡喜,時時勤拂拭,有一天她發現這尊白玉觀音有點眼熟,很像大長公主陪嫁的那一尊……」
接著太皇太後果真在底座見到刻有隸書的兩字「御制」,一查下去是慶國公府拿出來的壽禮,慶國公府老太君被傳到宮里,再一問,是媳婦的嫁妝,于是又傳喚陸青黛進宮。
「……從陸青黛到謝氏,又由謝氏到平遠侯府的長房媳婦,宮里派人去查,亭安郡主當年的嫁妝全都沒有了,那可是大長公主的陪嫁,然後又查出平遠侯府的人竟把御賜之物賤價拋售,不識貨的將價值黃金萬兩的古鼎賣一百兩銀子……」
「啊!那是蔑視皇權,其罪當誅。」難怪倒得那麼快。
「沒錯,不過太皇太後仁慈,也不重罰平遠侯府,只要他們把亭安郡主的嫁妝悉數歸還,這事就算過了。」給了表面的面子,可私底下都陰了他們一大把。
「怎麼可能,都過了幾年,謝家的人一向大手大腳,揮霍成性,傾其家產能還回一半已是普天同慶了。」陸青瑄根本不相信平遠侯府有這能耐,他們的家底已掏得差不多了,不然她的白蓮花姊姊出嫁時不會嫁妝才七十二抬,而這有一半是她爹給的,娘又補了十抬。
「所以被奪爵了,家產充公,在朝廷任職的男丁一律革職,待內務府統計尚缺多少,謝家人得在三年內一一補足,否則男的送去挖礦,女的沒入江南織造廠,日日紡紗織布,直到償清為止。」自此世上再無平遠侯府。
听完之後的陸青瑄好不震驚,抱著丈夫不放手。「還不完吧,我曾見過母親用過一只祖母綠鐲子,原本我以為不值錢,後來她不小心打碎了,那時我的月銀被大姊、三妹拿走了,就撿起一小塊拿去玉鋪子買,小指大的碎玉而已,掌櫃的給我五兩銀子,他說若是完整的鐲子最少值一萬五千兩……」
「這樣不是很好,窮途潦倒的謝家人再也不能仗勢欺人,你和岳母以前所受的委屈也不會再發生。」眼高于頂的姨母也該低頭做人了,她再也沒盛氣凌人的本錢。
「嗯!我這輩子做過最上進的事便是抱對金大腿,有了你之後我什麼都不用愁。」說得好不得意的陸青瑄笑眯了眼,窩在丈夫懷里的神態像一只饜足的小貓,慵懶而帶了點令人好笑的嬌氣。
「這麼點出息就是上進?」面對她滿足的神情,蔣三閑覺得為她做什麼都值得,與子攜手,白首到老,坐看雲卷雲舒,這不是他一直渴求卻求不到的嗎?
夫妻三年,每一天他從睡夢中醒來,看到枕在臂窩的恬靜橋顏,他都會忍不住想著,如果這是夢,他希望永遠不會醒,有她的日子才有歡喜,她是他夢里最美的羈絆。
罷成親時,他們倆沒想過要孩子,那時候萊陽縣真的太貧窮了,窮到這兒的百姓可以一家人輪流同穿一件褲子,一個窩窩頭吃上三天。
為此,妻子難過到落淚,堅持用開采的銀子買上幾萬石糧食,強民富縣前得先讓人吃飽,否則餓著肚子能做什麼。
因此兩人致力在改善百姓的生活上,軒轅蕭給的五百頭耕牛的確派上用場,常施肥、勤灌溉,千頃劣地變良田,縣民們愁苦的臉上終于添了光彩,滿街都是笑著玩耍的孩子。
當他們認為萊陽縣救起來之際,妻子有孕了,兩人第一個孩子也來了,頓時他的心圓滿了,不再有遺憾。
陸青瑄這小豬似的哼兩聲。「對我而言已經很長進了,想我重生前的畏畏縮縮,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如今我都敢對首輔大人大呼小叫,還讓他給我當坐騎,你說我上不上進?」
「坐騎」呵呵低笑,笑聲傳遍山嶺。「我不是首輔大人,我只是你陸青瑄的金大腿。」
一說到「金大腿」,陸青瑄也笑了,她當初只想找座靠山改變自己淒涼的一生,沒想到真成了她這一世的依靠。
兩人說得正起勁時,山下一小黑點逐漸變大,到了面前時,是一身黑衣的墨炎,他眼中的漠然淡了,多了暖意。
「聖旨到。」
看到墨炎隨便從懷里掏出的明黃聖旨,蔣三閑夫婦都有些傻眼,這不是太監干的活嗎?怎麼換人了?
看見兩人往他一瞄的疑色,墨炎惱得快把聖旨捏扁了,他一點問題也沒有,還是完整的男人。
哼!扮豬吃老虎的夫妻,就數他倆最陰險,把人耍得團團轉還甘願為他們賣命,簡直是擅長謀人心的高人。
「接不接?」別只看著他,他不是木頭。
「墨炎呀,你沒見大老爺沒手嗎?他正抱著我呢。你替他看看皇上寫了什麼,我這肚子里的孩子挺鬧騰的。」仗著大肚子的縣令夫人頤指氣使,都被嬌慣成廢人了。
翻了翻白眼,他冷哼一聲。「我看過了,皇上召你回京,封你個大官,廢左、右兩相,任命你為首輔大人。」
皇甫世清在蔣三閑的「建議」下並未被抄家滅族,而是成了太子太傅,先是看到這四個字,蔣三閑就樂到不行,連吃三碗飯,吃到胃撐了還在笑,被妻子笑他是幸災樂禍。
因為皇甫世清最厭惡的正是作育英才,也不喜問題一大堆的小孩,更沒法困在某一處動彈不得,他想要的是想策略、動腦子陰人,掌握權勢登高一呼,在他眼中,那些不及他腰高的小表頭根本是牛頭馬面,來索命的。
所以蔣三閑這招著實狠毒,殺人不用刀,還留了個美名。
「咦!有聖旨嗎?最近耳朵有點重,老是听不清楚。」裝傻的蔣三閑抱著妻子繼續往上走,信步而行。
「墨炎,傳旨公公被你怎麼了?」以他油鹽不進的破性子,只怕宮里來人有個三長兩短。
陸青瑄一說完,墨炎冷峻的面容一沉。
「沒什麼,他尖著嗓子叫縣衙的人跪下接旨,趾高氣揚用鼻孔哼人,還要好酒好菜奉上,把自己當太上皇讓人伺候,我看他皮癢,一腳踹出衙門。」
兩夫妻一頓,同時又露出贊許笑臉。
「干得好,加你薪餉。」到了別人地盤還得瑟,該教訓。
「聖旨呢?」不予理會?
看也不看一眼的蔣三閑手一揮。「天高皇帝遠,有本事他把聖旨往我臉上扔,否則我還挺喜歡當萊陽縣縣令。」
軒轅蕭有沒有本事估且不論,但看到回京覆旨的太監少了兩顆門牙,哭哭啼啼地請求皇上重罰萊陽縣令,說他太無禮了,敢蔑視皇權,皇上就該砍他的頭,看誰還敢目中無人。
听到聖旨被搶,軒轅蕭的反應出人意表,他拍著龍椅哈哈大笑,笑得群臣一陣莫名,而後又將淚流滿面的太監推出宮外重打五十大板。
他的輔政大臣他都不敢月復誹,小小爆人也敢膽大包天,把人給得罪了。
看著血人似的太監,出氣多、進氣少,八成不行了,眾臣們才驀然驚覺自請外放的蔣三閑不簡單,他抗旨不從反而龍心大悅,岳父大人升官,由三品侍郎升為二品尚書,其妻顧氏封一品詰命……
咦,一品誥命?
這不是比丈夫的品級更高嗎?而且陸尚書還有一名正妻,皇上為何不一起封賜,這是不是太兒戲了?
不過皇上有權任性,誰叫他是皇上呢!不服氣的人就來死諫,軒轅蕭還真不怕見死人,死的人越多,日後的異議聲越少,畢竟沒有人不怕死,敢以死相諫的酸儒並不多。
「你、你居然……」
「少來什麼天高皇帝遠這種瞎話,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土便是朕的,朕想上哪里不成,跟逛自家後花園沒兩樣。」
「這里不是皇家後花園,你逛得太遠了,臣請皇上回宮。」別來搗亂,你的龍椅還沒坐熱。
「你敢趕朕!」瞧瞧,這才是真正不怕死的人,人人對天子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唯有蔣三閑敢對他一臉不耐煩,冷眸一沉像見到萬頭攢動的蟲子,沒一掌拍死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國不可一日無君,你那些心懷天下的兄弟還活得堪比龜鶴長壽,若你想壽與天齊就好好的防天、防地、防後宮,別回去之後是皇後听政,養了十個、八個男寵讓你提早駕鶴西歸。」看到大搖大擺出現的軒轅蕭,被雷打中似的蔣三閑是一臉黑,恨不得視若無睹。
這個我行我素的皇帝做了一件令人發指的事,他是直接敲縣衙門口那面大鼓,讓衙役給帶進來的。
「朕一人待在宮里很無趣,你回去陪朕吧。」嗯,這是驚堂木,他敲敲看……
威——武——
「你可以再任性一點。」他咬著牙,想暴打皇上。
「天下是朕的,朕不能來看看嗎?」哼!任蔣三閑再說,他巍然不動,猶如擎天大柱。蔣三閑寒意陣陣的冷視。「你確定你身邊的人都很可信,不會在你不在的時候動手腳?」他有意無意的提醒,皇後野心不小。
如今的一國之母並非皇上自個兒中意的,而是先帝所賜,兩人的關系冷淡,只維持表面的和諧,但事實上除了例行的初一、十五外,皇上從不留宿鳳儀宮。
皇後無子,外家不安,因此想方設法的想藉由朝臣之力掌控皇上。
重生前,天策帝的早逝便是皇後所為,她在皇上的飲食中加入一種叫鬼草的汁液,這東西吃多了會上癮,一日不可或缺,久而久之積累成毒,再無藥可治。
他曾力勸皇上戒掉,但藥石罔效的皇上只笑著托孤,後來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壓住外戚,設兩宮太後,並以此為借鏡教育小皇帝,孝字雖大,在國字面前渺小如沙粒,先有國才能說孝道,無國如螻蟻,任人踐踏。
小皇帝是茹貴妃所生,今時的允昭容,未來的兩宮太後之一。
軒轅蕭目光一閃,一腳將縣令踢下位子,他自個兒坐上。「這也怕、那也怕的,朕還做什麼皇帝。」
驀地,蔣三閑墨眸微眯。「你是故意的?」
放空城,讓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自個兒跳出來。
「你留給朕的虎狼軍很不錯,尤其是那個叫單渾天的領頭,朕準備讓他做禁衛軍統領。」有人才不用留著當柴火嗎?誰曉得昔日的紈褲子弟竟能鎮軍一方,衛國公都哭了,說皇上慧眼獨具。
提起單渾天,蔣三閑的臉色略微好一些,那是日後的忠臣名將。「虎狼軍再好也要有人盯著,你把寧遠調過去,他能鎮得住這群痞子兵,不乖就打,打到他們服為止。」
「吃喝嫖賭樣樣精的寧遠,把庶母搞大肚子的那一個?」軒轅蕭一臉懷疑。
「你信?」蔣三閑反問。
「事實俱在,他自個兒也承認了。」事後那婦人滑胎了,又有一說是寧遠下的手,他不想留下孽種。
「他是元配之子。」一言以蔽之,就是遭人潑饌水了。
軒轅蕭頓悟,啐了一口痰。「毒婦。」
軒轅蕭沒好氣地瞪了不像臣子的臣子一眼。「得了,朕曉得你的意思,你也少算計朕,既然朕已出宮,你就盡盡地主之誼,讓朕看一看你治下的萊陽縣百姓是否安居樂業,沒有怨言。」
「皇上想看的是銀礦、鐵礦吧。」他一語點破。
他大笑。「知朕者,蔣三閑。」
「你夠有錢了。」他指的是皇上私產。
「沒人嫌錢多的。」公歸公、私歸私,他把煤礦和玉石礦所得納入國庫,其他的總要讓他沾沾甜頭。
皇上也愛財,沒有銀子怎麼給後宮那些女人賞賜,一個個如狼似虎,若不給點好處還不把他撕了。
蔣三閑很是嫌棄滿身銅臭的皇帝。「一會兒臣讓人帶你去,墨炎……」
他出言打斷。「朕是皇上。」
「臣知道。」若他不是皇上,他還懶得周旋,直接把人丟出去,來個眼不見為淨。「你認為朕不會砍你腦袋?」他這敷衍的態度真叫人火大,好歹也露出三分敬畏。
「會。」他常做這種事。
「很好,算你識時務……」他滿意一笑,但……
「臣的愛妻臨盆在即,一時走不開,皇上請隨意。」你愛去哪就去哪,恕臣不奉陪,慢走不送。
「你……」軒轅蕭大怒。
「皇上,你中蠱了吧。」
「什麼?」他一嚇。
「青筋浮動如蠱游,火氣大傷肝,難道不是中蠱?」蔣三閑無視他的怒氣,照樣在兩句話內將人擺平。
又氣又恨的軒轅蕭和他杠上了。「朕就在萊陽縣住上十天半個月,你必須日日陪朕視察民情,若有不從,朕即刻下旨,調任萊陽縣令蔣三閑為正一品首輔,賜美人十名,伶人二十名,再賜婚公主……」
「夠了,臣遵旨。」當了皇上還抽風,他這是病,得治。
他由鼻孔一嗤。「女人嘛!誰沒生過孩子,就你寵上天了,那只小兔子都成了你祖宗。」
小兔子指的是陸青瑄,膽小、羞怯,疑神疑鬼。
「我樂意。」他不稱臣了,表示一肚子不快。
可蔣三閑還是不放心大月復便便的妻子,他將信得過的人都安排在她身邊,廚娘、穩婆、大夫、明衛、暗衛、丫頭、婆子……里里外外都安頓妥當了,他才一再回首地陪著皇上出門了。
當然,受了不少嘲笑,來自某位沒長腳的皇上,當了一國之君也想顯顯威風,于是讓人抬著軟轎,像抬豬用的木板改成簡單填充的長榻,上面鋪著三層厚厚的錦被,怕日頭曬了又架個棚子,棚子四周垂著細紗簾子……
很是悠閑,又十分招恨,太顯眼了。
「這湖真好看,湖光山色、水波蕩漾。」一看就清爽多了,很想在湖上泛舟,采幾朵蓮蓬。
「臣的。」蔣三閑面無表情的說著。
軒轅蕭看了討人厭的人一眼。「這湖取什麼名兒?」
「綠波湖。」綠波漾人心,水洗離人眼。
「這里蓋幾間屋子,下回朕來歇腳。」什麼他的,胃口真大,這湖少說幾十里寬。
「沒空。」私人產業不外借。
「蔣三閑你……」
「往下走。」他可沒那麼多閑功夫陪不長進的皇上。
他忍、再忍、三忍……臉色難看的軒轅蕭三忍成仙……快升天了。
然後,他看到一座茶山,兩座茶園,不遠處還有一條溪流,攔溪成壩。
「你不會說這也是你的吧?」他諷刺。
蔣三閑面不改色。「是臣的。」
「呵!你怎麼不干脆佔地為王,朕才走了一天,看著值錢的產業都是你的,你這縣令做得虧不虧心。」他暗示蔣三閑以權謀私、與民爭利,藉著縣令官職中飽私囊,圖利自己。
「皇上大可去查,臣尚未上任之前便已置產,你看到的欣欣向榮景象是臣到任後由臣的妻子一手打理,臣有感她對臣的無私付出,便將名下私產過給她,臣,一無所有。」他是真正的窮光蛋。
聞言,軒轅蕭的臉都氣歪了。「你……你好呀!算計得無懈可擊,朕還沒開口你就堵住朕的嘴。」
蔣三閑神色淡然。「臣不懂皇上之意,婦人閑暇時的玩意兒,想必皇上是看不上眼,那也就不必多提了。」
想挖他牆角,將他辛苦多時的一切充公?
小樣兒,跟哥玩,哥可是活過一世的人,輔佐過三任帝王,還看不穿你的小伎倆。
哼!他就不信拿不下蔣三閑……「等一等,是朕眼花了還是怎地,那些黃澄澄的是……」
「黃金。」
軒轅蕭兩眼一睜大,鼻孔噴氣。「你給朕銀子,自己開采金礦,你……你是吃定朕了是不是,蔣三閑呀蔣三閑,你是本朝最大的貪官!朕的私房都沒有你多。」
「皇上別眼紅,這座山,臣也買下了,打算送給臣的女兒當嫁妝。」未雨綢繆,總要先備下了。
他氣笑了。「你哪來的女兒?」
「在我妻子的肚子里。」這一胎不是就再生一個。
被他氣到上火的軒轅蕭冷笑。「好,只要你妻子這一胎生的是女兒,朕就讓你過了明路,不將礦脈收為國有,反之,這條金脈朕就笑納了,敢賭嗎?」
蔣三閑假意為難了一下。「賭太大了……」「賭,朕說了算。」誰還給你反悔的機會。
蔣三閑面有難色,眉頭深鎖,一副被皇上坑了的樣子,事實上,這條礦脈很長,皇上看到的不過是其中一小段,還是從中截斷的,他從山的另一邊開采,產金量更為豐富。
他算得精,只要皇上知道有這一處金礦,日後他便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花用,不用躲躲藏藏怕人發現。
「大人,夫人要生了。」輕功好的墨炎趕來報信。
「什麼?」
倏地,一陣風掠過,平常如清風朗月一般的大老爺一臉驚慌,他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飛快地回縣衙去。
被留下的軒轅蕭一臉懵的眨眨眼,看向木頭似的墨炎,他沉默了半響,再看一眼澄黃的金子,打道回府。
等到了縣衙後,響亮的嬰兒啼哭響徹雲霄,蔣三閑的長子出生,發皺的小紅臉像個小老兒,為父所不喜。
「男的女的?」
「兒子。」
軒轅蕭大喜,礦脈到手。
「啊!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應該也是兒子,雙生子。軒轅蕭想著。
哇哇哇……聲音弱了些。
「大人,是女兒,你有一對龍鳳胎……」
蔣三閑聞言喜出望外,他就想要一個女兒,貼心小棉襖呀!
他一歡喜,軒轅蕭就不快了,于是就下個令蔣三閑記恨一輩子的聖旨,還把皇上最喜歡的皇子拐來給他女兒當贅婿。
朕賜萊陽縣令蔣三閑為萊陽公,賜封地萊陽,享世代承襲,不降等,封地所得每年上繳三成稅金。
三成?
這算是賞賜嗎?本來萊陽便是蔣三閑的地盤,皇上的封賜多此一舉,他還得自掏腰包繳稅,把放在銀匣子里的錢又拿出來。
君臣相爭,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