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四章 貪婪陰險的巡撫 作者 ︰ 風光

賈容受到這麼大的羞辱,賈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好不容易將賈容救下後,便氣呼呼地要找出凶手。

然而凶手也沒讓他們多費心,甚至極為貼心地自己放出風聲來——這件事情,就是張平鎮總兵左安陽親手干的。

而他會教訓賈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珍饌點心坊的東家白露是他的女人,賈容使壞心眼,生意競爭不過竟命人暗夜縱火燒了珍饌點心坊,所以他便出手替她報仇。

這下賈家立刻像鵪鶉似地縮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說既然凶手有了,賈家怎麼不去報官?那你怎麼不想想,張平鎮甚至是宣鎮,誰的官位比左安陽大?

而左安陽雖沒有賈容縱火的證據,可他根本不需要,他在這里就是老大,說有這麼回事,就有這麼回事,教訓賈容是理所當然。

那賈容已然遭了大罪,賈府的家主在得知他是招惹到左安陽後又狠揍了他一頓,免得這個軌褲兒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由于點心坊正在重建,白露白日巡了一下作坊後無事,便慢慢逛回總兵府,偏生賈府的事也在張平鎮傳開,百姓談興正濃,讓她听了一耳朵,听眾人說左安陽如何沖冠一怒為紅顏,叫她啼笑皆非。

稍微動腦子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左安陽那幼稚鬼自己放的謠言,用意就是反制她一直刻意撇清兩人關系。

果然當她回到總兵府時,那個幼稚鬼早已回來,還施施然地坐在堂中喝茶。

雖然這麼久沒見,白露心里也是有些歡喜,不過並沒有理會他,逕自往後院走,左安陽一看惱了,立刻開口道︰「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

她終于正眼望向他,「你要我說什麼?」

「我辛辛苦苦替你報了仇,你有什麼感想?」他滿懷期待地問。

白露還當真尋思了一會兒,正色說道︰「仗勢欺人的感覺挺好,難怪賈容樂此不疲。」左安陽差點一口茶噴出來,這是在諷刺他還是賈容?

替她報仇她還無動于衷,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教人氣悶,究竟要怎樣她才會開心?

「你……」他不禁有些氣餒,揮揮手懶洋洋說道︰「不領情就算了,順帶一提你要的西瓜種子已經尋來,至于葡萄,尋來的倒不是種子,而是葡萄藤枝。」

左安陽沒料到他熬了一夜替她教訓賈容,她毫不動容,但提到這些西瓜葡萄,她居然美目一亮,抿唇笑了起來。

「真的?太好了!珍饌點心坊還在重建,我這會兒正好沒事做,剛好能處理這些事。」

美人一笑果然不同凡響,左安陽頓時覺得這大堂明亮了起來,他原本有些惱怒的心情也全拋到九霄雲外,看著她的眼中都帶笑。

「你要怎麼種?」他好奇的問道。

「張平鎮適合種西瓜的地不少,你找幾個熟悉農事的人給我,西瓜得先育苗,光這就能忙死人。還有葡萄是藤枝扦插沒錯,上頭的芽眼只要沒有被破壞,隨時能長出葡萄藤來,這些也需要人幫忙,之後還要搭架子呢……」說起種水果,她隨即滔滔不絕起來,對他的態度終于好了許多。「等我教會那些人,那些人就得親自下地去教其他百姓。」

「我給你二十個人。」他很大方地撥人給她,畢竟上回打了勝仗後,韃子大概是被打怕了,最近安分得很,那些小兵反而沒事干了,要找幾個有務農經驗的熟手還不簡單?這可是對張平鎮都有益的事,也不算徇私。

「太好了!這樣就夠了!」白露喜悅地拍了拍手。

左安陽長吐出一口氣,打趣道︰「姑女乃女乃可終于高興了,不生我氣了?」

白露笑容一斂,口氣頓時變得有些沒好氣,「從頭到尾都是你左大將軍在鬧脾氣啊!小女子何曾負氣了?」

一句話差點噎死左安陽,合著最近過得這麼不快活,都是他自找苦吃就是了?

「你……既然氣順了就回來吧!那軍帳住著始終不舒適。」白露看著他神情的變化,終是有些別扭地道。

所以這是心疼他了?左安陽喜上眉梢,傷疤一好馬上忘了疼,大手一撈就將她抱到懷里,白露沒防備,居然身子一歪就坐到了他大腿上。

以為她投懷送抱,左安陽得意洋洋,雙唇就這麼不客氣地湊了上來。

她伸出玉手一擋,俏臉一沉。「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還用問嗎?」左安陽因她的拒絕怔了一下,似乎怕她又生氣了,居然沒再靠過去。

「我沒有說可以,你就不許亂來!」白露將他一推,順勢站起身。

左安陽彷佛泄了氣,「還得你說可以?」

「那當然!」白露瞪著他,心頭泛起的那微微酸意卻是無法忽視,畢竟以前兩人曾經那麼親密,如今卻必須漸漸拉開距離……

「好吧,那我今天可以從軍帳搬回來了嗎?」他騫然問。

「可以……」

白露的話才出口,那無賴就欺了上來,很快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接著逃之夭夭,臨走前還不忘扔下一句話——

「你說了可以!」

左安陽干脆地撥了二十個人給白露後便撒手不管了,一頭鑽進了公務里。

或許是他那封向朝廷求助的信起了作用,听說年底朝廷將會派一名直隸巡撫前來,視察張平鎮的情況,所以他得將一切情形弄清楚了,才好向朝廷開口要東西。

不過他沒想到,張平鎮的軍需問題,竟然在巡撫到來之前就先解決了大半——

話說白露得到那二十個人之後,很快地教會了他們育種以及扦插葡萄藤枝,預計一、兩個月之後,西瓜苗就能真正下地,而葡萄藤的芽眼也能培養女敕芽出來。

張平鎮只有少數人種麥子等糧食作物,產量雖不高,但多少能糊口,大多數的人種的都是黍稷和芋薯苞米等粗糧,黍稷種得早的人,八月底、九月就可以收割,而粗糧更是無所謂產季之說,現在正當成熟,隨時都能收了。

由于黍稷一季一產,之後田地便空下來到明年,粗糧則是不值錢,種多種少都一樣,抓著這一點,白露便輪流帶著那二十個人,還有左安陽特地配給她的女護衛,到張平鎮的農地四處走動,像是政令宣傳那般,說服大家和她一起種西瓜和葡萄。

橫豎田閑著也是閑著,種粗糧也不能發大財,听到西瓜與葡萄在京里都是昂貴的水果,人人都心動了,何況是白露親自來,現在誰不知道她是總兵的女人,百姓基于對左安陽的信心,相信他不會做出危害百姓的事,自然也樂呵呵的答應願意試種。

何況這秋西瓜趕種下去,六七十天就能收成,葡萄則是入冬過年前後,屆時天涼蔬果漸少,西瓜和葡萄可不就成了稀罕物?

白露還說,葡萄可以釀酒、做果脯,保證是京里都沒有的味道,屆時同樣開設作坊來做,定可賣個好價錢,百姓對此莫不抱著期待。

于是張平鎮這頭熱火朝天地種起葡萄西瓜來了,而珍饌點心坊那頭也沒放松,果然如左安陽保證,半個月後珍饌點心坊便重建完畢,比原本的更大更寬敞,甚至還增加了地窖,里頭藏冰可保存一些沒賣完的點心。

由于作坊未曾停工、存貨足,幾乎是重新開幕的前三天就已經將先前休業半個月的損失給補了回來,之後整整一個月皆是門庭若市,甚至有人大老遠跑來與珍饌點心坊預訂以後的糕點。

而眾人知道這些糕點都是用乳酪等原料做的,買原料也會提供簡單的食譜,因此也有許多人願意買回去嘗試制作,原料也跟著供不應求,訂單都已經排到半年之後。

手里有著大把銀錢,白露自然是先將軍需的問題給解決了。

冬天一向是韃子時常進攻的時機,因為韃子住的大草原糧食匱乏,不像中原如此富庶,所以冬天顆粒無收的時候便習慣來搶。

韃子習慣極寒的天氣,他們又盛產毛皮等御寒之物,兼之體格天生高壯,根本不怕冷,相較起來王朝的守軍因為軍需不足,在大冬天的仍穿不上棉襖,衣著單薄,手都僵得拿不起刀了,打起仗來自然輸多贏少,所以韃子們都搶得很習慣了。

軍中將領都有些憂心,韃子這幾個月的消停,有部分是被左安陽打怕了,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們正在蓄積實力,準備冬季時干一票大的,所以張平守軍過冬的軍需必須在這幾個月趕緊置辦起來。

不過置辦軍需這件事跟白露也沒太多關系,只要把銀子塞給劉達,軍隊需要什麼他自會去購置,這事不必她多費心。

然而第一筆錢花下去後,白露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珍饌點心坊吸金的實力,居然手里還有幾百兩的富余,對此思考了一陣子後,她叫來了李三郎吩咐些事情。

「什麼?」李三郎以為自己听錯了。「白露姑娘你要買地?」

「對,按這個勢頭,以後我們的收入在滿足了張平鎮守軍的需求後,必然還會有大量的剩余,更別說還有西瓜與葡萄還沒賣出去了。」依她的構想,張平鎮負責種,自然是左安陽負責賣,屆時獲得的利潤恐怕不會比珍饌點心坊少多少。「所以除了買地雇佣人種田,我以後還會蓋倉收糧,糧食要收得充足,我要倉廩都是滿的。」

李三郎越听越不解,不禁問︰「這兩年風調雨順,又沒有天災,收那麼多糧食做什麼?」

「我不是要賺差價,我只是未雨綢繆。」白露嘆息一聲。「總兵大人那麼信任我,將讓張平鎮繁榮的差事交給我,我自然得多想一點。你想想,如今張平鎮的大部分農地都種下了西瓜與葡萄,如果真的大賣,來年應當如何?」

李三郎小心翼翼地道︰「當然是繼續種繼續賣,甚至連那些沒種的肯定也會跟著一起種。」

「那就對了。」白露贊賞地微彎唇角,「不用幾年,張平鎮就會種滿西瓜與葡萄,說不定還會有更多值錢的作物,而那些黍稷糧食反倒沒有人種了,長久下去,你再想想會發生什麼事?」

「本地會缺糧!」李三郎茅塞頓開,「那些外地的糧商若知道張平鎮缺糧,一定會過來高價倒賣,屆時百姓即使由賣西瓜與葡萄賺到了錢,卻也討不了好!」

李三郎原以為白露是胡亂花錢,想不到她竟已想到那麼長遠去,他一開始只是佩服她賺錢的本事,現在更佩服她的高瞻遠矚,已經五體投地。

白露也對他靈敏的腦袋很滿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于是兩人商討了一陣,決定地與糧倉都要置辦在外地,李三郎便急匆匆的要去辦了。

「你等一等!」白露遲疑了一下,終是咬咬唇,又多交代了一句,「今日我們買地儲糧之事,你暫時不需要告訴總兵大人。」

不告訴左安陽購地儲糧那些事是白露的私心,那私心卻並非出自于她對錢財名利有什麼貪念,而是她……還不想離開左安陽。

其實讓張平鎮致富這件事,白露已經開了個頭,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的做,那麼張平鎮的繁榮指日可待,而身為主事之人的她也是有薪俸的,當初左安陽很大方地表示收入的千分之一作為她的薪俸,但他可能沒想到生意會蒸蒸日上,也徹底忘了她只要攢夠五百兩就能離開他。

到如今,光是那千分之一份的收入已遠遠超過她欠左安陽的五百兩銀。

她暫時不打算還他錢,把自己那份也貼了進去到外地買地買糧,就是不想離開。

若是一不小心還清了債務,她就該走了,可是現在她身上事情那麼多,如何丟得開?她還得開發珍饌點心坊的新甜點,她還得幫著把西瓜和葡萄賣出去,她還沒教百姓做果脯制酒,她還沒看到張平鎮富起來,她還沒……她還沒親眼看到他娶妻生子,然後死心。

白露的心事左安陽並不清楚,也沒心情顧及,因為那個听說入冬才會到來的直隸巡撫居然提早出發了,而且來的是他想都想不到的人——

那個人便是兵部尚書嚴明松,也就是左安陽未來的岳父大人,奉命巡查北直隸一帶,而張平鎮更是重中之重。

左安陽不得不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準備,他並不打算討好嚴明松,但也不能被對方抓出什麼大錯,于是這陣子他又住到了軍帳之中。

兩個月後,嚴明松的車隊浩浩蕩蕩地抵達了張平鎮,左安陽率三百兵將于城門親自迎接,算是給足了面子,只是他仔細瞧瞧,覺得嚴明松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左安陽本以為這種態度是嚴明松想避嫌有意為之,故不以為意,但事實上令嚴明松不悅的卻是另一個人——白露。

在來到張平鎮前,嚴明松去的就是宣鎮,宣鎮的首富賈家負責一切招待事宜,難得來了一個比總兵還大的官,賈容的父親自然是帶著兒子好一頓訴苦,將左安陽說成十惡不赦之徒,白露則是那狐媚惑主的女子。

老實說,左安陽就算逢場作戲,或是再仗勢揍個賈容十次,嚴明松都不會皺皺眉頭,不過獨寵一個女人他就不能接受了,他不禁問起白露的來歷,而賈家早就密謀對付白露許久,自然是將她的來歷查得清清楚楚,加油添醋地告訴嚴明松。

賈家家主說,白露是左安陽三年前在寧夏當參將時救回來的孤女,由于朝夕相處才得了左安陽的歡心,甚至調職張平鎮時還將她帶了過來,如今她在官道旁開的點心鋪還是左安陽給她的本錢,對她寵溺至極。

于是嚴明松還沒見到白露就已經在心里把她打上了必須除去的記號,抱著這種心情,他風塵僕僕的來到了張平鎮,一見面就沒給左安陽好臉色看。

休整一日後,左安陽便帶著嚴明松巡視張平鎮,他並沒有像賈家那樣好吃好住的巴結嚴明松,更讓嚴明松心懷不悅。

一行人由中央大街行去,能住在中央大街的都是生活比較過得去的百姓,而從好幾個月前,白露的作坊就已開辦,也向百姓收購牛乳,大家的生活有所改善,有些人見生活穩定,便咬牙蓋起新房,有人起了頭,就有更多人蓋新房,幾個月下來,中央大街兩旁的房舍,青磚房竟比泥坯茅草房還多了,百姓的衣服也不再破破爛爛。

來到了地里,由于西瓜苗早已下種月余,爬了滿地的藤看起來長勢喜人;葡萄也扦插完畢,連架子都搭了起來,葡萄藤正努力地往上爬,一片欣欣向榮。

「張平鎮看起來不像很窮的樣子?」嚴明松納悶問道。

「由于朝廷不理,我們只好自力更生。」左安陽知道嚴明松為官不甚清廉,也不打算細說。「我們成立了作坊,收購百姓家產的牛乳,制成乳酪等物銷售出去,有了額外收入自然能改善百姓的生活。」

他又指著田里的作物說道︰「這些是西瓜,還有葡萄,雖說是些稀罕水果,但只是試種,未來會不會豐收還未可知,但至少讓百姓有了些盼頭。」

「西瓜和葡萄?」嚴明松來了興趣,「若是這些都長成了,可是一筆好大的收入!」

「我們也是如此希望。」左安陽嚴肅地說。「張平鎮其實仍是窮困,只是眼下情況稍好一點而已,如果這些水果豐收,不只百姓能過得好,重點是我們張平守軍的軍需也能勉強得到滿足,要知道冬日可是韃子進犯的時節,如今軍營里的兵將連棉衣都還沒能備齊……」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說這些。」嚴明松極為不耐揮了揮手,他原就不想走這一趟,張平鎮很窮,守軍缺軍備,不正說明了是他這個兵部尚書無能?

就連左安陽那封請求撥款的摺子,他也扣在了兵部,萬一讓脾氣暴躁的皇帝知道兵部缺了北方軍餉,他這個尚書能好過?

當然,這其中涉及的貪墨,嚴明松是不會透露一絲半毫的。

然而今日見到張平鎮漸漸興起的盛況,他不由得有了些想法。那些西瓜與葡萄他可是知道有多大價值,夏日時一顆西瓜就能賣到幾兩銀,葡萄那更是稀奇,宮里的娘娘可愛吃了,一串就抵得一支一兩足金的金釵。

如今時機正巧,他身兼直隸巡撫,這張平鎮的收入自然也管得,而他的未來女婿則是張平鎮總兵,左安陽要是聰明一點,未來在賣水果這件事情上給他點好處,那麼他不排斥日後替左安陽走動走動,在京里謀個更高的官職,畢竟女兒是要嫁給他,若隨夫君來到張平鎮這等邊疆苦寒之地,他也是會心疼的。

「你說的那些作坊什麼的,怎不帶我去看看?」嚴明松突然開口問,光憑那作坊就能支撐如今的張平鎮,不知道又是如何賺錢,讓人心癢癢的。

作坊勉強算是公家的財產,但點心坊那就絕對不是了,兩者都是白露一點一滴自己做出來的成績,左安陽頂多用自己的私產支持了她起始的經費。

她能將作坊和點心坊的收入投入張平鎮的建設及軍需,已經算是達到當初興建的需求,再向她要求更多,左安陽都要慚愧了,所以他並不想說。

可是左安陽身邊的劉達及陳、方兩位參將,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尤其是陳參將,那就是個平時沒把腦子帶在身上的人,劈頭就說道︰「那作坊如今生意可旺啦!做出來的東西好吃又實惠,訂單都不知道排到幾個月外去了,都是我們白露姑娘的功勞!」

「白露?」終于在張平鎮听到這個名字,嚴明松眼楮一眯。

「是啊!白露姑娘開了家點心坊,那里頭的甜點口味空前絕後,說有多好吃就有多好吃,為了有充足的貨源,白露姑娘向百姓收牛乳,又開了作坊,聘請咱們張平鎮的人,讓大伙兒都有錢賺,最近街上可是越來越熱鬧,和去年的光景大不相同啊!」陳參將憨憨地道。

左安陽一听他開口,臉色微沉,卻已來不及阻止他。

嚴明松別有他意的瞄了一眼左安陽,「白露這名字我倒在宣鎮听過,還有左總兵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蹟……」

「那只是百姓傳得夸大了。」左安陽淡淡解釋。

他的輕描淡寫讓陳參將有些不服,還想再說,卻被劉達暗暗用肘頂了下側月復,痛得他齜牙咧嘴,無法再說。

嚴明松卻是笑了,笑容卻有些陰惻惻的,「听說白露只是個被左總兵撿到的孤女,竟能如此自立自強,倒令人佩服,不知本官能不能見見這個奇女子?」

左安陽無奈,只能帶嚴明松來到珍饌點心坊。

一進門那明亮潔淨的鋪面,還有櫥櫃里精致又充滿香氣的點心,伙計殷勤有禮的招呼聲,都讓嚴明松頓時心生好感,但下一個眨眼就又緊繃起來。

連他都這麼容易生出好感了,難怪這里賓客如雲。這樣好的一門生意,進項應當是不少,听說這里能夠開設點心坊,有左安陽的一分力,那身為未來岳父的他是不是可以……嚴明松不由得斂了目光,掩去了貪欲。

恰好白露今日正來查帳,左安陽便將她喚到跟前,和嚴明松介紹道︰「嚴尚書,這位便是白露。」

嚴尚書?左安陽未來的岳父?

「民女見過嚴大人。」白露有禮地一福,垂首斂目,態度上抓不出一點錯處。

她知道嚴明松身兼直隸巡撫,前日嚴明松的車隊經過官道,還有客人特地為她介紹了一番,如今找上門來,白露有種不祥的感覺。

而嚴明松審視她片刻就將目光移開了,並沒有將眼光放在她身上太久,他雖貪財,卻不是喜好漁色之人,這一眼他便瞧出白露不只容貌不凡,舉手投足間嫵媚卻沒有半絲挑逗,顯然並非心思不正之人,而能成功開辦一個點心坊,自有其強韌之處,他的女兒恐怕比不過。

不過他的女兒嬌嬌可是從小在蜜罐子里嬌養起來的,那身貴氣也不是白露這個民女可以比得上的!

「這麼風格獨特的一家店,竟是由你這麼一個弱女子撐起來的,令本官大為驚訝。這些點心及乳酪等物可都是你想出來,親手制作的?」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這試探意味實在太濃了,白露眼角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左安陽,見他幾不可見地搖搖頭,心領神會,便抿唇一笑回答,「稟大人,有些是民女想的,不過店里已有學徒,也會提供意見,至于做倒不全是民女做的,數量多的部分由作坊生產。」白露倒也沒有扯謊,只是說得比較簡潔籠統罷了。

不過嚴明松已經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並沒有追問,有學徒便好,作坊能做出更好,這代表少了她,也不會太影響這家店鋪的收入。

「嚴大人可要品嘗看看小店的點心?」她順勢岔開話題。

「可以。」嚴明松架子擺得十足,這是他看上的東西,試試口味也不錯。

左安陽代替白露引嚴明松到屏風後落坐,白露端來幾個店里熱銷的商品便退下了,在嚴明松面前讓她不自在。

乳酪蛋糕,杏桃女乃酪,以及她最近新做出來的女乃油千層派,賣相高雅細致,口感甜美柔滑,搭配一杯熱茶,就連嚴明松這心存偏見的人也不由得贊了聲好吃,只道是人間享受。

左安陽陪著嚴明松,其實心里已經有些厭煩,他以為嚴明松多少會做些實事,關心一下軍營的將士,但他一整日除了看了幾個地方,就是一直吃喝玩樂,這簡直就是無用的應酬。此時原本尚稱清靜的點心坊突然嘈雜起來,還傳來陣陣哭聲,令人心生狐疑。

「發生什麼事了?」嚴明松皺眉。

「嚴尚書稍安勿躁,末將去看看。」

左安陽起身,但嚴明松竟也跟著起來,道︰「我和你一起去。」

即使心中不願,但左安陽也不能駁斥他,所以只能和他一起走出屏風。

入目的是一名年約三十許的婦女,濃妝艷抹,身上衣裙是桃紅色與鵝黃的搭配,顯得有些庸俗,正抓著白露哭個不休。

「嗚嗚……你瞧瞧,你這模樣與我年輕時一模一樣,嬌俏可愛,溫柔婉約,嗚嗚嗚嗚嗚,我年輕也是鄉里間的一朵花,誰知道就……嗚嗚……」

「對不起,這位大娘……」白露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抽不回,手腕被抓得都發痛了,想來等會兒該會有一圈淤青。「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你能先放開我嗎?」

「我不能放,放了你又不見了怎麼辦?」那婦女吸了吸鼻子,石破天驚地突然開口道︰「你就是我的女兒啊!芸兒啊!娘找得你好苦啊……」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白露本能的很是排斥,左安陽皺起了眉,嚴明松卻是見獵心喜。他正想除掉白露,得到這家珍饌點心坊,卻不知從何下手,這婦人出現認親倒是一個好的借口。

「你怎麼會覺得……我是你的女兒?」白露臉色有些難看。

那婦人已經不哭了,面帶哀戚地道︰「你爹早死,你舅舅在寧夏花馬池附近的軍營里當兵,約莫三年前我帶你去投奔他,怎知走著走著你就丟了,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後來你舅舅戰死,我獨身一人,這幾年來沒有一天睡好的,都在找你啊,你怎麼就不認我了呢……」左安陽把話听在耳中,思索起來,這婦人說的地點與他撿到白露的地點倒是符合,時間上也差異不大,不過太多人知道白露是如何來到他身邊的,要胡謅出這番話也不難,何況這婦人冷不防地出現要認女兒,怎麼看怎麼怪異。

思及此,他冷聲打了岔,「你說白露是你的女兒,可是我撿到她後,她跟我在寧夏待了兩年,你為何不來尋?甚至我當初也為她找過親人,卻是一無所獲,怎麼反倒如今離開了寧夏,你倒是知道她的下落了,你是怎麼知道她在這里的?」

「這位是總兵大人?」婦人像是在左安陽面前有些畏縮,戰戰兢兢地道︰「在寧夏時,我因為失去了女兒心急如焚病倒了,只能拜托她舅舅,大人說的尋人之事我也听說過,當時她舅舅去了一趟,但只怕是多年沒見認不出來,他告訴我那不是我的女兒……早知道,我、我就親自去了……」

婦人說到這兒抽噎了聲,又小心翼翼地道︰「我本來也是不知道我女兒在這里的,只是前陣子我到了宣鎮,總兵大人教訓了賈家的兒子,說是為了一名女子,我听當地的人談論那名女子,說到她是總兵大人在寧夏救的孤女,就覺得她一定是我的芸兒,如今一見果然是這樣……」

她這麼說看似合情合理,但左安陽仍然不信,「除了這個呢?總不能每個人來說自己是白露的母親,我們就得認吧?」

他當年可是沒少費勁去查白露的背景,如果像這婦人說得這麼單純,為什麼他查不到?在他看來,這婦人比白露還可疑。

而他對那婦人咄咄逼人質問的態度落在嚴明松眼里,讓他內心更加不滿。

左安陽對白露越上心,他的嬌嬌就越委屈,他嚴明松的女兒,再怎麼樣都不能被個來歷不明的孤女壓一頭!

看著眼前的情況,嚴明松更堅定了要除掉白露的決心。

而那婦人被左安陽逼問後,突然用著只有站得近的幾個人听得到的聲音道︰「芸兒的左腰際後方有一顆紅色星形的胎記,大概這麼大。」

她比出了一個大小,她的話讓左安陽與白露都驚訝了。

「你怎麼知道?」左安陽直覺反問,因為他早已認為婦人是假貨,可偏偏這胎記是真的有的。

「你又怎麼知道?」白露還想問那婦人,听到左安陽的話,馬上轉向他,低聲質問。

左安陽被她這麼一問,不由得訕訕地模模鼻子,卻是沒有回答。

嚴明松自然也听到了,而左安陽及白露的反應讓他知道那婦人說的應該是真的,于是他在心中冷笑了起來,表面上卻大義凜然地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來做個裁斷。」

在場還有不少人,只是離得遠沒听清那婦人最後說了什麼,嚴明松要介入,向前走了一步,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便集中到他身上。

這種眾星拱月的情況令他滿意,遂擺足了架子道︰「方才此婦說出了白露的身體特征,不是母親必不能得知。既然如此,此婦應當是白露的母親無疑。白露,你母親為你受盡苦難,為表孝心,還不快些認下?」左安陽一听就想反駁,這簡直太兒戲了,嚴明松刁難白露的姿態太過明顯,然而他才一動,白露便偷偷地一扯他的衣袖,朝他搖頭。

她吸了口氣,朝嚴明松一福,「嚴大人,其實民女是真的認不出這位……這位大娘,因為當初總兵大人救下民女時,民女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記憶,所以無論大娘是不是我娘,事關重大,民女如今心慌意亂,能否請大人待民女細問之後再做定奪?」

白露失去記憶一事,同樣是眾所皆知,而她的理由也是光明正大,嚴明松倒是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強逼,否則就要落人話柄,覺得他與這婦人有什麼勾結了。

「嗯,就如你所願。」

嚴明松臉色同樣不太好,轉身便欲回到屏風後,方才白露緊緊拉著左安陽的衣袖,他是默默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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