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餅廚秀 第九章 裝神弄鬼嚇惡人 作者 ︰ 寧馨

趙源出身鎮國公府,母親馮氏是世家貴女,父親卻是小門小戶出身,因為學了本事,進入軍營一路拼命立下軍功,被封了大將軍。皇上為了籠絡他,把馮氏賜婚進了趙家門。

結果趙老太太粗鄙,大將軍也早就傾心青梅竹馬的表妹,于是馮氏的日子過得很是委屈。生下長子之後,大將軍變成了鎮國公,表妹隨後進門,而且不到八個月就生下了次子。

馮氏忍氣吞聲,又生下了兒子,也就是趙源,之後沒多久就過世了。

原本是妾室的表妹立刻被扶正,趙源也被抱去同二哥一起撫養。

從小他就是驕縱的,因為繼母對親生兒子非常嚴厲,非打即罵,逼迫讀書習武,偏偏對他百依百順,要吃點心給點心,要新衣給新衣,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整個京都都在傳頌繼母心慈的美名,他也一度以為自己幸運,親娘過世,還有一個待他如同親子的繼母。

然而年少的他怎麼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最惡毒的手段叫捧殺。高高被捧起,摔下去的時候自然也死得最徹底,于是他成了京都有名的紈褲,惡名在外。

大哥讀書不成,自小就被父親扔去軍營上戰場,學了一身領兵打仗的本事,而二哥雖然有些病弱,卻是博學多才,被稱作京都第一才子。

每次父親要打罵他,繼母都會攔阻,然後給他銀子,讓他出去繼續花天酒地。直到去年夏日他酒醉回家,清晨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父親小妾的床上,小妾光果著身子尖聲叫喊,待得父親和下人們趕到,小妾一口咬定他,然後就一頭撞死在牆壁上。

他被眼前的變故嚇得愣怔的時候,父親一頭倒了下去,再也沒有醒來,頓時滿京都都知道他父親小妾,把父親氣死。

大哥從軍營回來,拎了長刀要砍殺他,還是二哥拼死抱了大哥的腿,才護著他從家里跑出去。

他原本想去京都外躲躲,結果出了京都就開始被追殺,數次險象環生,最後還是被打落一處懸崖。

他在懸崖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依靠一些鳥獸活命。

平生第一次他一個人,沒人護著也沒人捧著,他突然學會了思考,怎麼都覺得這一連串的事情蹊蹺,就算大哥再生氣,總不能往死里追殺他這個親兄弟,難保不是有人借這件事要他的命。

但想得再多,他也出不去,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對父子也掉了下來。

父子倆姓艾,老爹叫艾雄,是個鏢頭;兒子叫艾成,是個壯實小伙子。他們家里走鏢,因被奸人陷害,才同樣落到這個地步。

三人同病相憐,互相扶持,堅持了半個月,到底被艾成的媳婦兒找到。

那個姑娘說起來倒是同潘芸有些像,一樣的倔強又有主見,頂著所有人的勸阻豁出性命才找到他們。

他借了艾雄父子的光重見天日,偷偷潛回京都,尋到先前交好的兩個朋友詢問,這才知道他失蹤後沒多久,大哥就因為愧疚醉酒,失足跌進荷花池,一直昏迷不醒,若是再不醒來,鎮國公的位置就要落到二哥頭上。

他趁著夜色跳牆回了府中,發現大哥不像是病重,更像是中毒,而且大哥身邊伺候的小廝和丫鬟都是繼母信重的人手。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大哥偷出府送到了太子身邊。

太子同大哥交好,就是皇帝也存了心思想要扶持大哥給太子做班底,由太子處理肯定妥帖。

果然,太子得了消息立刻帶太醫給大哥診治。

不出他所料,大哥確實是中了一種慢性迷藥,將長久昏睡,慢慢體弱致死。

大哥被救醒,兄弟倆說明前事,當即招了親衛回國公府,抓了丫鬟小廝審問,一直美名揚天下的繼母終于被剝下了面具。

繼母也是個厲害的,直接對陷害追殺他還有毒害大哥的事供認不諱,理由很簡單,明明她該嫁給國公爺做正妻,卻被馮氏搶了,她做了妾,兒子也成了庶出。

家丑不可外揚,兩人還沒決定好該如何處置,繼母就撞柱子死了,留下二哥羞愧至極,自殺被救下。

偌大一個國公府最後分了家,大哥繼續從軍,二哥閉門讀書養病,他則打算做生意。

而艾成夫妻琢磨出了糖霜的制法,若是操作好了,一本萬利。可是不等他開始實施,平安就出現了,所有事情好似有一條線串在一起,卻還是看不清線尾的結果。

「來人!」

文成听得主子喚人,立刻進灶間躬身听命。

「天亮以後就派人四處尋找會解毒的大夫,不必隱藏身分,然後派人等在府里,一旦有人送信,立刻稟報。」

文成眨巴兩下眼楮,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低頭應道︰「爺放心,屬下明白。」

這時,潘芸突然開門,驚喜喊道︰「趙大哥,平安醒了!」

趙源趕緊起身進屋去。

平安有些虛弱,臉色依舊不好,卻是睜開了眼楮,一見父親來了,他就紅了眼圈,「爹爹,我身上沒力氣,我難受。」

趙源立刻上前輕輕抱起平安,笨拙的拍著他的背,安慰道︰「平安不怕,爹爹來了,你已經吃過藥了,很快就好了。」

潘芸拿了一塊溫熱的毛巾給平安擦抹手臉,試圖讓他好過一些,邊輕聲哄著,「平安乖,咱們是小男子漢,可不能像小姑娘一樣抹眼淚。男子漢頂天立地,長大要做大英雄,這點小病算什麼呢,很快就好了。海哥兒一直陪著你,剛才太困了才在旁邊睡了。你也再睡會兒,等天亮了你們就能一起玩。」

「好,我要做大英雄,還要跟海哥兒一起摔泥巴呢!」

「對啊,海哥兒說你摔泥巴特別厲害,什麼都會,他要跟你學呢。」小孩子也有虛榮心,听說潘海要跟自己學習,即便身上難受,平安也笑了。

潘芸替他掖了被角,輕輕拍著他的胸口,給他唱小星星。

昏黃的燭光下,柔美的姑娘輕輕哼著歌,小小的孩子呼吸越來越均勻綿長,畫面美到好似一幅最安寧的畫。

趙源一時看得恍了神。

潘芸哄睡了平安,回頭見他盯著自己就紅了臉,小聲道︰「趙大哥,平安睡了。這里有我照料,你該忙就去忙吧,我最近幾日都會在家,不去鋪子,你放心。」

「哦,好。」趙源醒過神來,尷尬的咳了兩聲,趕緊下地穿鞋,末了鄭重行了一禮,「潘大姑娘,平安就勞煩你照料了。」

說罷,他從荷包掏了一張二十兩的銀票出來,「這幾日多買些吃食給平安補補,你們也都多吃些,這次讓你們都跟著受累了。」

潘芸也沒客氣,大大方方收下,應道︰「好,明日一早我就去買母雞,炖雞湯給平安喝。」

趙源上前模了模平安的額頭,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京都有九座城門,平日只有四座供來往百姓出入,這一日,一大早開了門就有人滿臉慌張的在城門口貼了布告。有百姓好奇,催著一個窮酸秀才讀一讀。

秀才一臉驕傲,讀完之後就道︰「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城東梅園,老鎮國公的三兒子急著找神醫,據說是家中有人中毒了,但凡能解毒,賞銀一千兩。」說罷,他忍不住罵上一句,「一千兩銀子看個病,可真是有錢,為富不仁!」

旁人听了就道︰「你這麼說還真是不怕死了!你一定不是京都人,不知道那位三爺是什麼人物,平日可是橫行過市呢,若是听得你罵他,怕是要把你滿口牙都敲掉。」

那秀才嚇得縮了脖子,辯解一句的膽子都沒有,灰溜溜的跑掉了。

留下的眾人都翻了翻白眼,鄙視他的鼠膽,轉而議論起來。

「去年那件事過後,鎮國公府分家了,三爺獨自住在梅圜,沒听說還有什麼家人啊,到底是誰中毒了?是不小心還是被人陷害啊?這事兒可真是新奇!」

「怕是很嚴重吧,否則怎麼連布告都貼出來了。可惜我不會醫術,否則一千兩啊,足夠買一座院子外帶幾十軟良田了。」

城門口進出的百姓很多,隨著他們散去,很快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都內外。

趙源坐車回梅園,剛坐在書房,不等詢問文成事情辦得如何,武就就從外邊匆匆忙忙進來了。

「公子,方才有人飛箭傳書,將這封信直射到門上,無奈門房沒看清是誰做的手腳,您看是不是一直在等的消息。」他雙手把信封奉了上去。

文成心細,當先接過,仔細嗅了嗅,確認沒有任何異樣這才拆開,拿出里面單薄的信紙,遞給了趙源。

趙源打開,不過掃了一眼就惱怒的眯起了桃花眼,「欲得解藥,先殺平西大將軍。限期半個月,否則汝兒必死無疑。」

文成瞄了一眼信紙,也是嚇了一跳。

平西大將軍劉通同老鎮國公齊名,但他出身世家,祖祖輩輩都是武將,娶的是當今皇帝的妹妹清寧長公主,所以也很受皇上愛重。

大夏兵權三分,京都附近幾個州府的府兵連同京畿道大營的十萬兵馬在皇上手中,東南之處的守軍歸鎮國公調控,而西北的兵馬就是劉通掌握。

在背後下毒毒害平安的人居然要平西大將軍的命,這明擺著是沖著兵權來的,而想要兵權就是想要政權,也就是說,平安中毒這事居然牽扯到朝堂黨爭,甚至整個大夏的未來……

文成暗暗倒抽一口冷氣,低下了頭,不敢在這樣重要的事上多說一句話,生怕引得主子處置錯了。

趙源煩躁的用手指敲了桌子,這樣簡單的道理,文成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

背後之人為什麼這麼篤定他會為了平安除掉劉通?若以他原來沖動魯莽的脾氣還真有可能不管不顧,但去年經歷了在懸崖底下的那段時日,他幾乎算是死後重生,反省悔改太多,如今早就不是當初的心性。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昨晚潘芸說的話——

任何事情,不要看那些讓人眼花撩亂的過程,放下一切看結果,結果是誰得利就是誰在搗鬼。

若是按照這樣推斷的話,兵權、政權……

甜蜜蜜點心屋並沒有因為潘芸不在鋪子就生意下滑,一來是因為點心夠新奇,眾人可是喜愛至極,偶爾有人送禮,想買點不同的就會選擇這家,于是生意過了最初的火熱之後,倒也平穩上升中。

二來也是潘芸定下的規矩好,前堂和後院分開行事,各管一攤,從不互相干涉,井井有條之下想亂也難。

潘芸這幾日天不亮就趕去鋪子,帶著秋桐和秋桂開始烤點心、做準備,營業之前她就可以放心趕回大院,給平安準備飯菜,照料他吃喝穿戴。

潘薇也是一日三次熬藥不停歇,潘海和冬生就陪著平安說話,在炕上玩些小東西解悶。

不知道是藥湯起了作用還是眾人照料的精心,平安雖然還是不能下地跑跳,但比先前可是好太多了。

潘芸特意去藥鋪買了一些參片炖雞湯,撈出雞肉放涼撕扯成細絲,拌上麻油等調料,是配粥最好的小菜。

潘海同平安形影不離,兩人一起吃喝,可眼見潘海胖了一圈,平安卻是瘦了下去。

潘芸心里急得不成,每日除了早起和午後去一趟鋪子,其余時候就是絞盡腦汁琢磨解毒的食材,可恨她前世一直琢磨什麼好吃,什麼食物相克,對食材的益處毫無涉獵,如今可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好不容易盼到趙源再次上門,她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直接抓了他的袖子,問道︰「怎麼樣,趙大哥,可是找到解藥了?」

趙源搖頭,神色有些不好,悄悄看了看同潘海頭對頭睡在一處的平安,這才坐在桌邊低聲道︰「有些眉目,但這事很麻煩。」

潘芸氣得恨不能跺腳,罵道︰「到底是誰這麼惡毒,一個孩子也舍得下毒手,若是被我抓到,我一定撓得他滿臉開花!」

趙源見慣了她照管弟妹的細心,看護平安的溫柔,招呼客人的熱情爽利,還是第一次見她發脾氣,奇異的,因為她的痛罵心里舒坦很多。

他也是一樣想法,若是抓到幕後之人,恨不得千刀萬剮。

「事情還沒查清楚,不過幕後之人送信過來,要我殺了平西大將軍。」

按理說這些事趙源是不該說的,但對著潘芸,他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可見這份信任已經慢慢累積到了一定程度。

潘芸听了這話,趕緊環視屋里,見孩子們都睡了,門外又有護衛守著,這才放心,壓低聲音問道︰「平西大將軍手握兵權嗎?」

趙源點頭,又道︰「朝中兵權除了平西大將軍,就是我父親老鎮國公手里有一部分,我父親過世後轉到了我大哥手里,皇上已經批了我大哥承爵的奏折,也就是說,若是大將軍死去,兵權大部分會落在我大哥手里。但我大哥在外出征,他又是勇武有余,謀略不足,絕對不會生出這樣的歹心,這般推論,線索也就斷了。」

潘芸倒了兩杯茶,兩人一人一杯,眼見趙源喝茶都眉頭緊皺,就玩笑說了一句,「你家兄弟兩個,若不是你大哥動心思,難道還會是你啊?總不能自己算計自己吧?」

「誰說我家就兩兄弟……」趙源順口應了一句,卻是突然嗆咳起來。

潘芸趕緊替他拍了脊背。

趙源許是著急說話,一抬頭,一口茶就噴在了潘芸的胸前。

本來就是夜里要入睡,潘芸穿得不多,這麼一濕,里面粉紅色的肚兜就顯現了出來。她沒有低頭看不到,但趙源卻是看得清楚,漲紅了臉,趕緊開門走出去,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匆匆告辭。

潘廿雲奇怪至極,直到夜風一吹,胸口的寒涼總算讓她明白了方才的尷尬。

「啊!」她驚叫一聲,趕緊關了門,躲進屏風後換了件干爽的衣衫,但滾燙的臉蛋依舊在提醒她方才的曖昧。

這一夜,臉紅心跳,潘芸好不容易睡著,可好似才閉了一會兒眼楮就被妹妹叫醒了。潘薇很勤快懂事,特別是這幾日,潘芸要鋪子家里兩邊跑,她也跟著換班,小臉肉眼可見的瘦了很多。

潘芸心疼妹妹,趕緊洗漱,跟著做飯,待得胡亂吃了一口就要去鋪子。

潘薇扯了姊姊的袖子叮囑,「姊,萬一外婆和舅舅再去鋪子搗亂,你就報官吧,咱們爹原來是秀才呢,縣老爺不會不管。」

「好,別擔心。你好好在家照管,姊姊很快就回來。」潘芸拍拍妹妹的小腦袋,笑著安慰,心里倒是嘆氣。

所謂人走茶涼,別說她爹死了,就是活著,一個沒錢沒勢力的酸秀才,所有的榮耀也不過是見到縣老爺不用下跪罷了。如今就是鬧到縣衙,清官難斷家務事,最後還是會被推回來,反倒助長了劉家母子的氣焰。

想起當日若不是他們吵鬧,平安也不會嚇得毒發,潘芸就氣得牙癢癢。總不能等著他們再上門來鬧,得主動把這個毒瘤挖掉才成。

鋪子里生意依舊不錯,趙忠趙誠除了做些雜活,也開始幫著楊二采買或者送貨。

潘芸和氣,從來不會苛待誰,所以大伙兒處得也親近。

她到了鋪子後院的時候,楊二正在教趙忠看火候,眼見掌櫃的過來,他們都起身行禮。

潘芸請趙忠到一邊說話,倒也沒有什麼委婉試探,直接道︰「忠叔,先前我外婆和舅舅來鬧事,惹得平安受驚嚇病倒,我心里很氣惱。我想尋個辦法嚇唬他們一下,省得他們以後總來搗亂,貪心不足,你和誠叔能幫我個忙嗎?」

平安是趙源的兒子,就是趙忠趙誠的小主子,他們早就對劉氏母子不滿,只不過礙于這母子倆是潘芸姊弟的親戚,不好做什麼,如今潘芸主動開口,他們自然是一口就應了下來。

整整一日,潘芸忙碌之余都在想該如何整治劉家母子,想起心里一直猜疑的一件事,她最終決定「裝神弄鬼」。

待得晚上,她把自己的想法同趙忠趙誠說了說,兩人出乎她意料的厲害,所有為難之處都被他們一一解決了。

劉婆子同劉大頭住的倒也不算遠,就在河東村的隔壁村子。劉婆子為人刻薄,時常趁眾人不注意偷一把菜或者一筐糧食,惹得村里人厭煩。劉大頭更是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無惡不作,村里人見到他都要繞路走。

這母子倆住的小土房多年沒有修葺,幾乎要倒塌,這樣家家戶戶忙著收地的時候,他們家里的地為了給劉大頭還賭債都賣光了,所以滿村上下只有他們無所事事,游手好閑。

眼見旁人往家里一車車的運糧食,兩人也是眼饞,想起潘家的大院子還有幾畝良田便越發氣惱。

「三個小崽子,真是膽子肥了,居然跑進城里去。我的大院子,我的田啊,就是打死他們我也要拿回來!」劉婆子恨恨摔打著手里的抹布,本來想擦擦鍋台,反倒抹得越來越髒。

劉大頭眯著眼楮,咧著一口大黃牙,卻是應道︰「打死他們太可惜了,兩個丫頭賣到窯子里起碼能得個二十兩,那個小的隨便扔給人牙子,也有三五兩的銀子呢。」

「當真?那就便宜他們了!」提起銀子,劉婆子臉色好了很多,「我瞧著他們那個鋪子不錯,旁人都說從一開始就是那個死丫頭在張羅,不像還有東家的樣子,不知道死丫頭是從哪里尋來銀錢?」

「管她哪里來的銀子呢,這樣更好,人賣了,鋪子咱們接手,或者干脆把死丫頭留下干活兒,以後豈不是就有源源不斷的銀子了?等你把手藝學到了,再把那死丫頭賣了也不遲。」

劉大頭可是夠狠心,居然還想人財兩得。

母子倆談論完,吃了一頓稀粥安慰了咕咕叫的肚子,早早睡下,打算養精蓄銳,明日去城里尋潘芸姊弟的麻煩。

他們並不知道清算舊債的時候到了。

夜半,村莊里分外安寧,白日忙著秋收的人們疲憊得厲害,倒在炕上睡得呼嚕山響。劉家母子總覺得越睡越冷,劉大頭胡亂扯了被子,入手卻濕漉漉的,耳邊好似還有水聲。

他驚醒過來,屋外一陣白光射進來,照到他腳邊的牆壁上,映出一個長發女子的身形,黑乎乎的分外恐怖。

他一扭身爬起來,順手扯了老娘,「娘,娘,你快起來!」

劉婆子也是凍得哆嗦,嘀咕道︰「是不是下雪了?怎麼這麼冷啊?」

不等劉大頭應聲,已經有人悠悠應道︰「娘,狗兒,是我回來找你們討債了。」

劉大頭下意識抬頭看去,滿屋的白色霧氣里漸漸顯現一個女子身形,藍色碎花襖子,月白色裙子,長發披散,正是自家姊姊的模樣!

他嚇得立刻尖聲驚叫起來,「你不是死了嗎?有鬼啊,有鬼!」

劉婆子嚇得喘氣都不會了,發瘋一樣往兒子身後躲,可是劉大頭還想老娘頂在前邊呢,哪里肯給老娘當擋箭牌啊,母子倆搶成一團。女子的身形忽高忽低,飄忽不定,笑得淒慘又恐怖,「哈哈,你們如今知道怕了,你們欺負我孩兒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會來尋你們報仇!」

「嗚嗚,不是我,不是我,我們就是想找個地方住,家里的房子太破了。慧娘啊,你也不能看著娘老了卻連個住處都沒有啊。」劉婆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想躲避,但身上軟得好似爛泥一般。

劉大頭扯著嗓子喊,「姊,我還沒成親,就是想找芸姐兒他們借點銀子,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可惜女鬼根本不听他們的話,冰冷的手直接掐上劉大頭的脖子,冷笑道︰「你們要了我的命又欺負我的孩子,今日我就帶你們去地府,你們都別想活著,跟我下地獄油炸割舌!」劉大頭全身幾乎被凍得麻痹,他死命掰著脖子上的手,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大叫道︰「不是我害你,是娘,是她在給你的茶水里下的毒藥,不是我!娘說你死了就把潘家的院子留給我成親,把芸姐兒他們都賣了,嗚嗚,不是我!」

劉婆子被兒子出賣,眼見女鬼轉向自己,也是嚇破了膽,拼命辯解著,「毒藥是狗兒買的,他說你不肯把潘家院子和田地給他就不是他姊,把你毒死推說是自殺,沒人會懷疑。不是我,是他,都是他的主意。」

「還不是你說姊姊不孝順才讓我想辦法弄死她,都是你的主意!」

這母子倆為了不下地獄,狗咬狗,徹底吵翻了天,沒有發現女鬼愣怔了好半晌。

潘芸雖然早有猜測,在周邊鄰居那里也听了幾句,但到底還是不願意相信母親被親娘和親兄弟毒死的事,畢竟房子田地都是死物,血脈親情才最珍貴。

可惜在劉婆子和劉大頭這兩個畜生眼里,親人的一條命就是比不上房子和田地。

想起死去的劉氏心里不知道是何等的不甘心和痛苦,還有對三個兒女如何的惦念,她就越發氣憤。

若是她沒有意外穿越過來,原本的潘芸性情軟弱,潘薇、潘海年歲小,如今興許真的被劉家母子奪了家產,然後賣去什麼骯髒地,開始悲慘的一生。

她心里惱怒得恨不得把劉婆子母子碎尸萬段,原本還念著劉氏的顏面,想著嚇唬他們一下,讓他們不敢再去城里尋麻煩就好,但如今已經不是那麼簡單了。

「趙叔,你們進來吧。」潘芸沒興致繼續裝神弄鬼了,直接開口喚人。

趙忠兄弟立刻在劉婆子和劉大頭驚奇的目光下走了進來,抱著潘芸的腿把她放了下來。原來方才潘芸是穿了一件厚馬甲,用繩子吊在半空中,這才造成上下飄動的效果。

劉婆子同劉大頭再蠢笨,這會兒也明白他們被騙了。

「你不是鬼!」

「對,你們到底是誰?私闖民宅,當心我們告你們!」

潘芸不耐煩的把蓬亂的頭發理了理,露出臉孔,冷聲道︰「我確實是鬼,一只討債鬼,替我娘討回你們害死她的債。」

「你、你是潘芸!」劉大頭離得近,眼力也好,立刻認出了外甥女,于是壯了膽氣,罵道︰「小賤人,誰給你的膽子跑來嚇唬人!告訴你,別以為嚇得我們說了幾句胡話就能給我們扣上什麼罪名,我們可不認!」

劉婆子這會兒也緩了過來,起身就要上前拉扯潘芸打罵,「小賤人,膽子大了啊,居然敢裝鬼嚇唬老娘,你等著,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潘芸後退一步,直接吩咐趙忠兄弟,「把他們綁起來,嘴也堵了。」

趙忠與趙誠可是從頭听到尾,對劉婆子母子恨得牙癢癢。他們兄弟自小父母雙亡,進了鎮國公府,一直跟著老鎮國公出生入死,後來解甲歸田,留在府里做護衛,最後更是跟著趙源分家另過。

兄弟倆一直手足情深,互相關照,今日眼見劉婆子母子居然連親人都能下手毒死,甚至還要賣了潘芸姊弟,簡直畜生不如,狠毒如蛇蠍。

這樣的人,依著他們的想法,直接滅了,找個地方埋了就是。

但潘芸到底是個女孩子,要奪人性命,始終下不去這個狠心。

劉婆子和劉大頭沒想到潘芸當真敢對他們這般,不過愣神間就被放倒了,想呼喊救命,卻已經被五花大綁,家里的抹布塞進嘴里,燻得他們直翻白眼。

趙忠兄弟提著兩人出村,扔上藏在暗處的馬車,回身見潘芸神色不好,就低聲勸道︰「掌櫃的,他們這樣的惡人是絕對不會悔改的,您若是心軟,以後怕是麻煩不斷。」

潘芸嘆氣,她心里也清楚,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但她畢竟來自現代,別說殺人,就是殺雞都沒做過,要結束兩個大活人的性命,實在開不了這個口啊。

倒是趙忠更精明一些,想了想就道︰「掌櫃的,這兩人先前去鋪子里鬧,害得少爺病倒,想必我們爺也氣惱,不如把他們交給爺處置吧 ?有仁心,肯定不會要他們的性命,頂多是送到兩百里外的碼頭,賣給遠行的船做苦力,讓他們吃點苦頭,也算對他們造下的罪孽有個交代,您說成嗎?」

「當真?」果然,潘芸立刻眼楮就亮了,做苦工肯定辛苦,既能讓惡人受懲罰,又不會再繼續尋他們的麻煩,這真的最好不過了。

「當然,我們爺就有朋友做航運的生意,隨便送上一條船就行。實在不成,南邊很多鹽場,扔進去就別想出來了。」

趙忠又勸了幾句,說得頭頭是道,潘芸也就越發放心了。

于是趙誠看著馬車,趙忠同潘芸又回了劉家,把先前裝神弄鬼的痕跡拾掇干淨,又做出了劉婆子母子拾掇了行李離家的假象,這才上馬車回城。

三人到得城門外的時候,天色亮了,潘芸獨自回了大院。

趙誠尋了地方看守劉婆子母子,趙忠則回京都稟報此事。

趙源因為查到了一些事,正心頭惱怒,听得劉婆子母子如此惡形惡狀,就把他們當了泄憤管道,直接吩咐道︰「這種不顧血脈親情的畜生活著何用?尋個地方處理干淨,潘掌櫃那里就說送去南邊鹽場了,再也不會去尋她的麻煩。」

「是,爺。屬下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但掌櫃的心軟,屬下這才回來稟告。」趙忠低頭行禮。

趙源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們在我才放心。家里的事情很棘手,平安和……鋪子就托付給你們了。」

「爺放心,屬下一定盡力。」

趙忠得了命令,回去尋了趙誠。

正好夜色又降臨了,兩人尋了個山林停車,扛著餓得渾身無力的劉婆子母子,攀上懸崖,直接剝了衣衫,脖子上抹了一刀就扔了下去。

懸崖下一聲聲狼叫,都是急于抓膘過冬的狼群,想必不過一晚就能把劉婆子母子吃個干淨,連骨頭都不剩。

至于衣衫用物,就地挖坑埋了就再也尋不到痕跡了。

潘芸一顆心懸了一日夜,好不容等到趙忠兄弟回來,就問道︰「你們爺怎麼說?到底怎麼處置了?」

趙忠憨笑著道︰「掌櫃的放心,爺親自寫信,我們送了人去碼頭,大船送那娘倆去南邊鹽場了,以後他們再也不能回來搗亂了。」

潘芸听得這話,長長松了一口氣。劉婆子以後做苦工,生不如死,也算給劉氏報了仇,又不用殺人,手上沾染血腥,是最好的辦法了。

「忠叔、誠叔,辛苦你們了。我從酒樓叫了一桌小席面過來,你們喝點酒解乏,然後好好歇歇。」

「好,謝謝掌櫃的。」

趙忠兄弟在後院吃喝,潘芸帶著秋桂秋桐幾個在前邊做生意,中午客人少了,潘芸就趕回家照顧平安和弟妹,換潘薇到鋪子。

一切都恢復了原本的平靜,倒是潘薇總是擔心外婆和舅舅再來搗亂,時刻警惕。

晚上做飯的時候,潘芸趴在妹妹耳邊說了個清楚。

不比潘芸這個換了芯兒的,听說親娘被外婆和舅舅害死,潘薇哭得厲害,恨不得咬下外婆和舅舅的一塊肉。

知道他們只是被送去做苦工,她還憤恨的說道︰「怎麼不殺了他們為娘報仇?」

潘芸實在有些尷尬,只能道︰「殺了他們咱們就要去蹲大牢,爹娘在天之靈怎麼會安心?再說,他們去做苦工,以後不可能活著出來,這比死更讓他們痛苦。」

潘薇這才好過很多,末了非嚷著要包餃子慶賀一下大仇得報。

沒有辦法,姊妹倆只能棄了做到一半的晚飯改包餃子。

餃子端上桌子,潘海和平安都發出歡呼,驚喜至極。

胃口差的平安都吃了七八個,讓潘芸覺得一番辛苦更有價值了。

而劉家村里,村人們忙著秋收,待發現劉婆子母子許久沒有進出,到空空的破院子轉一圈,滿村都在說這母子倆一定是又欠了什麼賭債,悄悄跑掉了。

村里沒了兩個無賴小偷自然是人人歡喜,誰還有閑功夫深究他們去了哪里。

于是,尸骨無存的劉婆子母子就這麼消失在人間,且沒有任何人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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