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精修這項工程又耗掉了談沛晨一整天的時間。
而何定玄也因此在辦公室跟著她待了一整天。
談沛晨覺得對他很不好意思,中午去吃飯時,何定玄問她要吃什麼,習慣假日會犒賞自己一星期辛勞的她回說吃小火鍋,而何定玄又跟她一塊兒吃的時候,她就想著不如這頓飯由她請他吧,算是謝謝他來辦公室幫她開門。
公司菜鳥加班,連累主管也加了兩天,在前公司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點菜單上,何定玄又是豪邁地想吃什麼就點什麼,除了雪花牛主鍋外,還單點了丸類拼盤、海鮮拼盤跟蔬菜拼盤以及一瓶可樂。
談沛晨把點餐單交給服務生時,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在發抖。
她想,還是下次有機會再請吧,何定玄點的那些東西全部加起來至少也有六七百塊,她是還在等發薪的小資女,就別逞強了。
餐點一送上,這火鍋店是吧台式的,他們點的東西都佔到隔壁鍋位了。
還好隔壁沒坐人,否則這麼多東西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擺。
談沛晨將食材一樣一樣的放入鍋內,整整齊齊的分門別類,看上去特別賞心悅目。
一旁的何定玄沒她那麼講究,除了肉類,其它都是直接丟下鍋,小小的圓鍋很快就滿了。
丟不進去的,他直接推給旁邊的談沛晨。
她看著他,水眸閃著遲疑。
他微眯了眼。
談沛晨知道這眼神是帶著威脅之意的。
「這是……」該不會又要叫她幫忙解決吧?
吃不完還點那麼多?
談沛晨在心頭月復誹。
她又不是垃圾桶,每次吃不完的就扔給她。
圓圓的杏眸閃過數句抗議與抱怨,他不僅無視,還把半盤蛤蜊倒進她的鍋子里,排列整齊的圖案頓時毀了。
何定玄又要再倒丸子時,談沛晨連忙制止。
「等……我自己來。」
何定玄這才把盤子放下,並放在她觸手可及之處。
接著兩人默默的吃火鍋,誰也沒說話。
照例,又是何定玄先吃完走人,而談沛晨還有一堆單點的菜未下鍋。
談沛晨好不容易把桌上的食物掃完,肚子已是撐得快破了。
她撫著圓滾滾的肚子,感覺自己好像懷孕了五個月。
「呼!」她大喘了口氣,不知道有多久沒吃這麼撐了。
走向櫃台買單,櫃徨小姐笑道︰「已經結了喔。」
「結了?」談沛晨錯愕地眨眼。
「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先生已經結了。」
「兩個都結了?」
櫃台小姐點頭。
「好,謝謝。」
回到公司,她直接步向何定玄的位子。
「經理,這是我的火鍋錢,還有一半單點的費用。」
那些拼盤既然她也吃了,自然是要付錢的。
她拿出了四百三十元出來,其中兩百一是豬肉鍋的費用,兩百二十則是一半的單點費用。
何定玄抬眸際她一眼,只抽走了兩張一百。
「還有兩百……」
他打斷她,「我不收零錢。」
「可是這兩百不是零錢啊。」
「其它我點的,你給什麼錢?」
「可是我有吃……」
「你是吃我不吃的。」
「……」說話一定要這麼難听嗎?好像她真的是垃圾桶似的。
「回去工作,趕快做完我好能回家。」
「喔。」
談沛晨扁著嘴回座,盡其所能地加快速度,總算在六點半時完成了。
終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她感動得要掉淚。
可是想到明天還要上班,她就覺得提不起勁來了。
「經理,我做好了。」她回身對何定玄喊道。
「傳到雲端,回家了。」
「我傳好了。」
「那走吧。」
何定玄拿起外套站起來。
敢情他已經整理好了?
談沛晨焦急地迅速整理,免得他要鎖門了,她還在關計算機。
當何定玄走出辦公室大門,談沛晨趕忙沖上前,滑壘出了辦公室。
「經、經理,那我先走了。」
「我還沒走你好意思走?」俊眸又不滿意的微眯了起來。
「呃……好,我等你。」談沛晨干笑回應。
何定玄先鎖好玻璃門,再放下鐵門,他這時的動作就顯得慢得有些悠緩了,談沛晨很難不去聯想他是不是在整她。
兩人一塊兒走出辦公大樓,直到公車站才分道揚鑣,談沛晨也在這時才是真正松了口氣。
翌日,到了公司,何定玄交代她幫忙甘宜睿的case,中途又花了半天的時間修潤何定玄提出的問題,這項case總算是完成了。
她本以為接下來她就一直跟甘宜睿忙那個自動傳輸線組裝機的圖紙就好,沒想到星期三早上一到辦公室,何定玄就給了她新case,而且一樣是急件,星期五下班之前要交稿。
談沛晨傻眼看著繪得亂七八糟的設計稿。
這雖然是一個小型的半自動升降式鎖蓋機,沒有甘宜睿那case的復雜,但是需要畫出2D零件圖、組合圖跟立體分解系統圖,怎麼可能靠她一人三天就做完。
「經理。」她追在他身後,「可以延長一點時間嗎?」
她可不想要周末又加班啊。
何定玄偏過頭來,並未正眼看她。
「當了七、八年的繪圖員,這種小case也辦不到?」
她听不出他的語氣有沒有輕蔑之意,但字面上看來是在嘲諷她沒錯。
她立于原地未再辯解,默默目送何定玄回到座位,再頹然回座。
中午,與其它同事去吃飯時,終于有人開口問了。
「沛晨,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惹經理討厭了?」
一有人開啟這個話題,其它人紛紛闡述己見。
「我怎麼覺得經理是故意想逼走你?」
「你一定做了什麼變成他的眼中釘了。」
「經理是很嚴苛,但我們之前從不曾在周末加過班耶。」
「周間加班也一樣很累好不好?」有人提出不同的想法。
「至少周末有休息啊,而且公司規定周末不能加班,若是加班,不算加班費。」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談沛晨越听心越冷。
她早就有被何定玄敵視的感覺了,只是被其它同事說出來時,這種感覺就更為強烈。
畢竟這些同事都在公司待好幾年了,若他們都覺得何定玄是故意刁難她,想讓她自動卷鋪蓋走路,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沛晨?」
她在同事聲聲叫喚中回過神。
「你到底做了什麼讓經理討厭你啊?」
談沛晨看著滿是好奇的同事,她尷尬地笑著,「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我當了這麼久的繪圖員,讓他覺得不思長進吧。」
「但你圖畫得很好啊。」工程師A說。
眾人紛紛點頭。
「又精細又漂亮,」柳真豎起大拇指。「我畫的圖都沒你的好看。」
那又如何?
談沛晨苦笑。
沒有天分爬上設計工程師的位置,只能一輩子做繁瑣的工作。
眾人見她也不明原因,只是一徑兒苦笑,也就不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轉移到其它話題去了。
這頓飯的時間,談沛晨可說是食之無味,連最喜歡的排骨亦味同嚼蠟,完全吃不出味道。
爾後的日子,何定玄一樣常扔出急件給她,若是做不完,周末就得無償加班。
她初時拼著一口氣,決定要表現出韌性給他看看,讓他知道她有多想要這份工作,絕對不會因此被擊倒,也希望他能看在她真的很有誠意跟用心盡力在工作上,能夠認同她的工作態庋,不再刁難敵視她。
可漸漸地她覺得不太對勁。
她來加班,他也得來開門跟關門啊,跟她一樣在公司加班一整天,這是整到誰?
真的要整員工,鐵定有更多簡單易行的方法,干嘛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愚蠢方式啊?
她已經半個多月的周末沒休到假,何定玄何嘗不是如此?
難道他其實別有用意,不是單純的整她?
談沛晨手拉著圓形吊環,隨著公交車搖搖晃晃行進,心頭有些恍惚的思考這問題。
公交車靠站了,一群乘客涌了上來,一名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站來她身邊,她立刻感受到山大的壓力,連忙在狹小的空間里與男人拉開了點距離,好讓自己有喘口氣的空間。
她覺得她跟何定玄之間,就像跟這個壯漢一樣,充滿著無形的壓力,她只能想盡辦法調整自己來尋求一個可以喘口氣的空間。
她腦中靈光一閃,倏地懂了。
何定玄每個禮拜來公司監督她加班,就是在給她壓力,讓她好自動辭職。
畢竟程葦寧曾經說過,她第一份工作就待了七年多,加上繪圖員這個工作本身就是比較仔細耐磨,何定玄有可能認為一般的方法無法迫使她離職,故意給她做不完的工作,讓她無法休假,而在她加班時,他又在她後面盯著她,就算她再耐操耐磨,也會受不了的。
下了公交車抵達公司時,比平常早了約十分鐘。
她站在公司大門口,發現鐵門尚未拉啟,顯見何定玄尚未抵達。
她輕嘆了口氣,默默從包包內拿出轉車途中買來的三明治,坐在窗台上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九點了,但何定玄還是沒出現。
他不會忘記她今天要來加班的事了吧?
她雖然很想就此打道回府,將責任推給他沒有來開門一事,但又覺得不安,畢竟這樣的做法,很容易讓人找到挑剔的地方,她的處境極有可能會更加艱難。
至少發個訊息,表示她有來過公司了,是他沒來開門,以至于她沒有辦法加班,可不是她故意拖延正事。
雖然這麼做還是有可能被找到話柄,但此時此刻的她有種身心俱疲的不舒服感,需要有一天的休息。
做下決定後,她拿出手機,開始敲訊息,可訊息敲到一半,何定玄出現了,她悶悶地將未輸完的內文刪除,同他打了招呼。
「經理早。」
她很識相的沒問他為何晚到。
何定玄沒有響應,直接按下遙控器開啟鐵門。
談沛晨偏著頭,覺得他臉色怪怪的,有點憔驚,雙眼有些無神,還戴著口罩,不知是沒睡好,還是睡眠不足,或是身體不舒服。
進了辦公室,她听到他在入座時,吐了一口氣。
「經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要問,何定玄一看就是不喜歡人家管太多的人,尤其她還是他的眼中釘,但她就是沒辦法無視。
閉眼假寐的何定玄張開眼,頭仰靠在椅枕的他,眼神像似在斜睨。
「嗯。」
他響應的語氣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那你要不要回家休息,我自己加班就好?」談沛晨建議。
「做你的事。」
她判定他可能生病了,連平常听慣的命令都有種力不從心之感。
「你有去看醫生嗎?」天生的雞婆個性,讓她還是忍不住關心詢問。
何定玄毫無生氣的眸中閃過了一絲光芒。「做你的事,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