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舞刀爺彈琴 第七章 兩情相悅情濃時 作者 ︰ 裘夢

雪下了好幾天,造成了大雪封路,不過住在莊子上的人倒沒什麼需要進城的,生活並無妨礙,而且田莊上過年的東西是盡夠的,于是大家熱熱鬧鬧過了一個年。

看到恢復正常的姑娘,桃紅柳綠心里非常高興。

遠離俗務,偷得浮生半日閑。這一日,天氣難得晴朗,久違的陽光也終于從雲里露出了頭,被大雪悶在屋里好幾天的人都忍不住出屋透透氣。

程玥寧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新年的衣服是白色素錦做的,她外面披的是年前齊淵送給她的那件銀狐皮制成的連帽披風,遠遠看去,她幾乎要與周圍的雪景融成一片。

幸好跟在她身邊的桃紅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不至于讓她變成雪景。

程玥寧一路順著莊外的路慢慢朝前走著,遠遠的甚至能听到兒童的笑鬧聲。

新年時節,正是孩童最歡鬧的時候,不只她的莊子上有,附近的村子里的孩童也都在撒歡亂跑。

站在一株老樹旁,遠遠看著七八個孩童在雪地里歡快地打著雪仗,輕快的笑聲不斷地在風中飄蕩。

此時,一陣紛亂如雨的馬蹄聲突然從後面傳來,程玥寧如有感應一般回頭看去。

當先一騎飛馬踏雪,不多時便已沖到她眼前,馬上騎士很精準地拉住了韁繩,「席姊姊。」

歡快的稱呼從馬上傳來,齊淵一身吉慶的緋紅色衣袍在這一片銀白的天地里分外顯眼,讓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所謂玉面朱唇,玉樹臨風,陌上公子如玉。

看著他從馬上一躍而下,牽著馬韁走到了她跟前幾步站定,「不在家里待客,跑到城外來干什麼?」

「我來給席姊姊拜年啊。」齊淵笑得一臉燦爛。

程玥寧從腰畔的荷包里模出兩個金錁子隨手遞過去,「給你,壓歲錢。」

齊淵微怔,但接著便麻溜地將兩個打成花朵狀的金錁子接過,笑著塞進自己的荷包內,一臉滿足地道︰「還是姊姊疼我。」

程玥寧往他來的方向看。

齊淵就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說道︰「我的馬快,少硯還要一會兒才趕得上來。」程玥寧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齊淵一臉莫名。

「前車之鑒,這麼快就忘了?」

齊淵猛地明白過來她指什麼,那次遭遇馬賊便是他賭氣只身出走時踫到的,十分凶險。

想到這里,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模了模後腦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相識的過程太過特殊,他在她面前總是不自覺便會氣短。

「我……我以後會注意的。」他原想說京畿之地怎麼會有危險,又陡然想到去年發生過的事,遂臨時改口。

「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若不珍惜,旁人便是操碎了心也無濟于事。」她沒有再看他,而是重新將目光放到了遠處嬉戲的孩童身上。

齊淵有點兒手足無措,總覺得自己無意之中可能又踩到她的怒點了。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一直維系到少硯催馬趕過來。

「世子爺,您下次跑慢些,小的的馬和騎技真心比不上您啊。」少硯忍不住有些小抱怨,莊子里的管事都說了席大姑娘沒走遠,就在附近就在附近,世子卻還是旋風一樣就跑走了。

他家世子壓根沒搭理他,只是垂頭喪氣地站在席大姑娘身後幾步遠,誠懇地說道一

「席姊姊,我錯了,下次我再不敢了。」

程玥寧沒理他。

「席姊姊——」

「桃紅,我們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回吧。」程玥寧轉身對桃紅說著,腳已經往回邁,卻仍是連一眼都沒分給某個人。

齊淵無力的耷拉下肩膀,但仍不放棄地跟了上去。

少硯牽著兩匹馬跟在最後面,也是滿心的鄙視。世子爺在別人面前意氣風發、飛揚跋扈,一到了席大姑娘面前就跟小綿羊似地,軟乎乎的,簡直是沒眼看。

「席姊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這樣蒙在鼓里好難受的。」齊淵可憐巴巴地央求著。

程玥寧心中暗嘆一聲,放慢了下腳步,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齊淵眉頭蹙起,「姊姊這里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點兒小問題,會解決的。」她口中這樣說,心里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他追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齊淵一臉懵,但接下來的路一直到回到莊子,程玥寧都沒有再跟他說過,哪怕一個字。

「桃紅帶少硯去喝茶,你跟我去書房。」

這是回到莊子後,程玥寧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桃紅奉命帶走了少硯,齊淵听話地跟著往書房去。

書房是莊子外院的書房,布置得簡潔整齊。

兩個人都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掛到了一旁的衣架上,這才分主客落坐。

「席姊姊——」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主人開口的齊淵忍不住出聲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程玥寧終于將目光移到他身上,抿了抿唇,這才道︰「齊淵,你知道當年我娘為什麼會和離嗎?」

齊淵搖頭。

程玥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庶妹比我小五歲。」

齊淵若有所悟,但還是耐心等她往下說。

程玥寧的目光充滿了回憶,「在我跟我娘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安遠伯卻跟他的小妾生了寵愛的女兒,這是不是很諷刺啊?」

齊淵聞言黯然。

「在我娘一心一意等著丈夫消息,渴望著一家團聚的時候,安遠伯卻背棄了她,這種背棄我娘無法原諒,」她在這里略停頓了一下,然後才一字一句地接著說道︰「我也一樣。」

齊淵驀然睜大了眼。

「齊淵,你是不是喜歡我?」程玥寧問得直接又突兀。

齊淵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程玥寧無意識地笑了一聲,「可是齊淵,你是定國公府的世子,在你未成親前恐怕房里便會有通房丫頭,更甚者還會有侍妾。」

「我沒有。」齊淵沖口替自己辯解,他連第一次沖動的對象都是她,哪里還有其他人。

程玥寧又笑了下,目光看向門外,通過敞開的書房大門能看到院子,這個季節的院中什麼景致都沒有。

「現在沒有,以後呢?我並不想象我娘一樣來一次和離,那並不是什麼好經歷。」

「我——」

程玥寧看著他,「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齊淵盯著她的眼楮,認真地道︰「席姊姊,我說再多你如果不信那也沒有用,我現在說得再好,將來做不到,那同樣也沒有用。你看我日後的表現好不好?」

程玥寧頭略歪,看著他不說話。

齊淵有些急,他從位置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在她面前半蹲,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抓住了她放在膝頭的手,抬頭看著她道︰「給我個機會行不行?」

程玥寧突然垂眸笑了,「你呀,倒是實誠,話雖然不好听,但卻是實話。說得好,不如做得好。」

「席姊姊——」

「席五娘這個名字我已經很久不用了,我現在叫程玥寧。」

齊淵心中狂喜,他不是沒有打听到她現在的名字,可是她似乎一直只以席五娘的身分示人,他也不好冒然改口。

現在她這樣親口說出,那就表示她認可了他的親近。

「給你個機會並不難,同樣的,和離的經歷雖然不好,但必要的時候我也並不介意來一次,懂嗎?」

齊淵握緊了她的手,點頭承諾,「我知道,我不會給你那個機會的。」然後他猛地起身,飛快地跑去將敞開的房門關上,然後又跑了回來,將她從椅中一把拽起,緊緊抱在了自己懷中,「寧姊姊,你知道我想這樣抱你有多久了嗎?」

程玥寧一開始有點懵,突然之間就被一個充滿了陽剛氣息的懷抱籠罩住,她這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真的已經長大了。

但緊接著她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燒了起來,連聲音都有些發慌,「你做什麼,放開我。」

齊淵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然後將自己湊了過去。

程玥寧驀地全身僵硬,唇上溫熱的觸感讓她腦中炸開了一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齊淵一開始小心翼翼地試探親吻,到後來狂霸地撬開她的唇瓣到她的口中肆虐,掠奪她的甜美。

這已經是一個充滿了侵略性的少年,並不像他平日表現得那般無害,此時他將自己掩藏的侵略全數暴露了出來。

程玥寧很快就軟倒在他的懷中,齊淵將她困在自己懷中。

他知道不適,可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多少個夜晚他為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想著她的臉釋放自己,如今她就在自己懷中,他卻還得克制著。

一來,他們只是定情,名分未定;二來,她尚在孝期,也不能真的發生什麼。

「你什麼時候才能嫁給我啊,寧姊姊,我想要你。」他在她耳邊呢喃,透著委屈與哀求。

衣裳凌亂的程玥寧伸手撫著自己的心口,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半是羞惱半是嬌嗔地道︰「平時裝得真好啊。」

「那不一樣,」他在她頰邊輕吻,一邊吻一邊說︰「我們如今兩情相悅,我自然可以做這些。」

程玥寧伸手將他的臉推開,沒好氣地道︰「別再撩了,也不怕自己忍不住。」

齊淵腆著臉又湊到她耳邊,輕聲問︰「那姊姊可會容我放肆?」

「滾。」

「姊姊真狠心。」他意思意思地抱怨了一下,心知她已經對他足夠寬容了,否則他哪里能如此對她上下其手,早被打出去了。

「放我下來吧。」

「不想放。」他纏磨著。

「別鬧,讓人撞見不好。」

「我把門閂死了。」

「讓我再模模好不好?」

「滾。」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衣著,催促他也快些整理一下,可齊淵一副痞子模樣,最後還是她動手幫他整理了衣冠,讓他從那個肆意狂放憊懶的紈褲,變回了俊逸矜貴的少年郎。

書房的門重新打開,兩個人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等那股不可言說的味道散盡之後才起身離開。

「寧姊姊——」

莊子里的人听到這個熟悉歡快的聲音,便都知道定國公府的齊世子又跑來看他們家姑娘了,齊世子三天兩頭地跑來,他們都已經麻木了。

這齊世子完全把這里當成自家地頭一樣,有時候他們都快分不清這到底是誰家的莊子了。

齊淵跑進後院,如今這後院他已經進出自如,並不會有人攔阻。

他是在後園菜地里找到自己想見的人的,她正挽著袖子,拿著鐮刀在鋤草。身上穿著粗布短褐,頭上包著同色系的布巾,將她的發髻全部包了起來。

摘去了身上的釵環飾物,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農家女,但也只是看起來,她那通身的氣質還是與人不同的。

都說月復有詩書氣自華,他的寧姊姊便是這樣的。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正兒八經地做了兩年的伯府大姑娘,這通身的氣度也掩飾不了。

「寧姊姊。」齊淵一邊喚她,一邊笑著朝她走過去。

「別過來了,小心髒了腳。」程玥寧及時制止了他,讓他等在那邊,自己抬袖擦了下汗,然後鑽進旁邊的黃瓜地里摘了幾根新鮮翠綠的黃瓜出來。

柳綠從一邊提來了小半桶井水,好讓姑娘洗手洗黃瓜。

程玥寧洗淨了手又洗淨了黃瓜,然後就直接拿在手里朝某人走過去,到了跟前,把兩根黃瓜往他面前一遞,「吃吧。」

齊淵一臉粲然地接過,拿起一根嘴一張「喀擦」一口就咬了一截下去,一邊嚼一邊道︰「姊姊親手種出來的就是好吃。」

「馬屁精。」

「五柳先生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意境,寧姊姊這可算是達到了,這日子過得悠閑愜意,讓人羨慕。」

程玥寧瞟了他一眼,「沒你這世子悠閑,整天無所事事,盡往鄉下地方跑,能做點兒正事嗎?」

齊淵為自己申辯道︰「我哪有無所事事,至于我往這里跑,你心里不清楚為什麼啊?」後半句話他說的聲音很低,不會讓跟在後面的丫鬟听到。

程玥寧嚼黃瓜的動作一停,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齊淵又悄悄往她身邊湊了湊,輕聲抱怨道︰「好姊姊,我如今是度日如年啊,你可憐可憐我……」

程玥寧伸手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快步就往前走。

齊淵死皮賴臉又跟了上去。

柳綠遠遠綴在後頭,並不上前。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這姊弟情就變成了郎情妾意,她和姊姊倒是挺樂見其成,自然也會推波助瀾,不去礙世子爺的事。

程玥寧前腳進了閨房,齊淵後腳就跟了進去,並順手閂上了門,將從屋子迎出來的桃紅直接關在了門外。

桃紅抬頭看看天,索性直接搬了只凳子坐到院里的蔭涼處去繡帕子。

世子爺但凡跟姑娘獨處,總是要待上大半天,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得知情識趣,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卻是萬萬說不得的。

閨房內室,程玥寧月兌掉了身上的短褐想換了裝束,結果卻被齊淵撲上來制止。

「做什麼?這樣成何體統?」程玥寧一臉不贊同地看他,哪有穿著中衣待客的。

「好姊姊,不會有人進來打擾的,你讓我模模,好不好?」他央求她。

程玥寧拍開他不老實探過來的手。

「佔便宜沒夠是吧?咱們親事都沒定呢,別鬧。」一邊說一邊拿過衣架上乳白色的薄紗衣裙。

齊淵一看就知道今天沒什麼福利,只能悻悻地看著她換上了薄紗長裙,又重新變回那個氣質端莊溫和的伯府大姑娘。

「跟我到外間說話。」程玥寧招呼他往外面去,不想繼續跟他留在臥房。

血氣方剛充滿侵略性的少年郎,真是不能不小心。

齊淵只能跟著她到外間,但仍是不老實地將人一把拽到懷里抱住,這才在椅中坐下。

程玥寧也是拿他有些沒辦法,臉長得好看,又是自己喜歡的人,心許了他,行為上便會允許他放肆些,偶爾有些過火,她也就嘴上說兩句,卻還是讓他遂了心願。

人一攬到了懷里,齊淵的手就像有自主意識一般朝著自己向往的地方移去。

「說了,別鬧。」她輕聲低斥,卻並沒有怎麼阻攔。

齊淵聲音猶帶著些委屈,「要不是你還未除服,不然訂親這事早弄完了,沒準我們親都成了。」

程玥寧靠坐在他懷里,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上次來就跟你說了,你這情形不適合老來找我,找個能發泄你多余精力的地方去,」她想了想,「比如說軍營。」

齊淵哼了一聲,「寧姊姊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是呀,」程玥寧由衷地道,「因為我還不想在未除服的時候就失身。」

齊淵︰「……」他訕訕地將自己的手移開,不好意思地模模頭,「我……我就是有點兒忍不住……」

「少年人的沖動。」她語帶調侃。

齊淵垮下了肩,無奈地道︰「寧姊姊,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老成持重啊?」

程玥寧理所當然地道︰「所以我是姊姊啊。」

齊淵扭過她的臉,抬起她的下巴,讓池跟自己眼對眼,磨著牙壓低了聲音說︰「遲早讓你知道弟弟的厲害。」

程玥寧一手推開他的臉,不以為然地道︰「你現在也就放放狠話,小孩子。」

齊淵吐出口濁氣,用力摟住了她,在她耳邊咬牙道︰「你別激我啊,萬一我要真忍不住,遭殃的是你。」

程玥寧輕描淡寫地回了他一句,「你好像打不過我。」

齊淵將頭埋在了她胸前,悶聲悶氣地道︰「寧姊姊你越來越壞了。」

「咱們到底是誰壞?」程玥寧又羞又氣,伸手就想將他從自己懷里挖起來,「嗯……齊淵……」

齊淵隔著衣料咬了一口,這才抬起一張帶著壞笑的臉,「下次不穿衣服讓我咬好不好?」

程玥寧直接一巴掌蓋在他臉上,不想看到他此時的表情。

程玥寧急忙撤回自己的手,略帶嫌棄地甩了甩。

齊淵從她腰間抽出帕子替她擦拭干淨,順手就將帕子揣到了自己懷里。

她的帕子是素面的,上面什麼花紋都沒有,即便有人拿了也做不了什麼文章,程玥寧倒不怎麼介意他拿走一塊兩塊的。

「現在嫌棄,」齊淵貼在她耳邊戲譫地說︰「跟我吻的時候怎麼就不嫌棄了?」

程玥寧直接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示意他閉嘴。

齊淵笑了,知道她是害羞了,也沒繼續窮追猛打,只是擁著她道︰「真希望這日子快點過去,等你過了門,我就可以天天守著你了。」

「能有點兒上進心嗎?」程玥寧斜眼看他,「你這樣我都不敢嫁了。」

齊淵笑道︰「新婚燕爾,你都不許我貪戀一下溫柔鄉?再說了,我都是國公府的世子了,我如果真要太上進,恐怕也不太好啊。」

程玥寧不搭這話。

齊淵知道她懂,他的寧姊姊就是對太多事都看得太清了,看太清反而什麼都不想說了。「吶,拿著。」

程玥寧看著他遞過來的幾張紙,瞅了他一眼,習以為常地接下,嘴里卻道︰「齊淵,你是打算把國公府都拿來給我當嫁妝嗎?」

「有什麼不可以?」他樂意給她充盈嫁妝。

程玥寧笑著搖頭,自打她說笑話似地談及自己的嫁妝可能不太厚,到時候國公府可別嫌棄,這家伙就時不時地扔來些地契鋪契還有存票什麼的,就一句話「拿去當嫁妝」。

「萬一我到時後悔,你可虧死了。」她揚著手里的幾張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

齊淵一臉無所謂,「至少我現在是心甘情願的,如果寧姊姊到時真後悔了,也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寧姊姊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是,」齊淵又湊到她耳邊,跟她說私話,「過了門咱們多生幾個,到時候你的嫁妝還是要留在國公府的,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啊,你們國公府的風水可是盛產女兒,到時候生一串女兒嫁出去,東西得全當嫁妝送出去了。」

「老天注定的事,咱們也就沒辦法了,不過好歹是親生的,送也只能送了。」齊淵倒是很看得開。

「行,你既然這麼看得開,那就多生幾個。」程玥寧也很無所謂。

齊淵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處,抱著她,真心實意地道︰「寧姊姊,只要你能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國公府里你隨便作,肯定沒人敢多說一句。」

「喲,你們家這重男輕女可太嚴重了啊,我都替我將來的女兒擔心了。」

齊淵突然低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

「有寧姊姊這樣的母親,我卻是不擔心咱們女兒會吃虧的。」

程玥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了,你也抱了好一會兒了,可以放手了嗎?」

齊淵有些不舍地松開了手,讓她從自己懷里起身。

程玥寧仔細整理了一下衣裙,確認沒有問題後這才去打開了房門。

「桃紅,沏壺茶來。」

「好的,姑娘。」

程玥寧轉身回到主位坐下,對某人說︰「你不說自己會彈琴嗎?我讓人從伯府里尋了把琴來,今兒彈給我听听?」

齊淵抬頭看了一眼屋頂,無奈地道︰「行吧。」

「這麼勉強是什麼意思?」

齊淵就忍不住看她,「寧姊姊,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涮我玩,我說的是談情,談話的談,情義的情。不過,你如果真想听我彈琴,我也可以彈給你听。只是,別的情侶都是女的彈給男的听,怎麼到了我這兒就反過來了?」

程玥寧微微一笑,理直氣壯地道︰「因為我不會啊。」

齊淵︰「……」好吧,認真的他輸了。

沒多久,桃紅將茶端了上來。

「去將那把琴拿出來,世子要彈琴給我听。」

桃紅忍不住朝某世子看了一眼,但還是默默地去取琴。

然後,看著姑娘悠閑品茗,世子認命彈琴的畫面,桃紅和柳綠都忍不住沉默了。

到底還是她們家姑娘行!

看齊世子如今的表現,將來啊,妥妥的是被妻管的。

美男撫琴,畫面很美,琴音意境很空靈。

程玥寧一手支腮,手指在頰畔輕扣,眼眸半眯,似乎听得十分入神。

齊淵停下琴聲的時候,才發現她撐著臉睡著了。

沖著兩個大丫鬟做個了手勢,他上前將她抱起。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程玥寧連眼都沒有睜一下,只是在他懷里調整了一下依靠的姿勢,繼續睡。

齊淵一路將她抱回了臥室,將她輕輕放到了床上,替她蓋上了薄毯,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一片發黃的樹葉從枝頭緩緩飄落,一只縴細的手在空中接住了它。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秋天。

一身藕荷色衣裙的程玥寧站在田埂間抬頭看天,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

時間如同指間輕沙,不經意間就走過了二十七個月,安遠伯府已經除服,而她也終于可以不再終日素服示人。

除服之後,伯府的人便可以開始正常的社交活動,想必此時她那個庶妹一定很活躍。

豆蔻年華的少女正是相看人家的時候,再不著急便不是席嬋娟了。

程玥寧自離開伯府,便沒有再關注府中的人和事,此時不過偶有所感罷了。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匹毛色雪白的馬緩緩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程玥寧不由彎了眉眼。

染墨是齊淵送給她的一匹小母馬,全身雪白卻四蹄漆黑,故名染墨。

它來到莊子上已經兩個月了,而送它的主人也已經有兩個月不曾出現了,也不知忙什麼去了。

想到自己之前曾建議他去軍營揮灑一下多余的精力,搞不好那家伙還真的是听話照做了,不過這樣也好,他有時實在是太過纏人了。

染墨跑到她跟前,用頭蹭了蹭頭,表現得很是親昵。

程玥寧伸手模模它的頭,給它順順毛。

染墨是匹頗有靈性的馬,平時也不會給它套韁,它便在莊子周圍隨意地跑動,這兩個月下來,附近的人都知道田莊的主人有一匹漂亮的白馬。

程玥寧在前頭慢步走著,染墨就在身後跟著,不時地甩動著尾巴。

桃紅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和諧的畫面。

「姑娘,可找著您了。」

「有什麼事嗎?」程玥寧有些好奇,沒事的話桃紅她們並不會專門出來找她,她們知道她自己在外面轉完了會回去的。

桃紅回道︰「城里有人送帖子來,說是平北侯府的大姑娘舉辦的賞菊宴。」

這平北侯的封號讓程玥寧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之前針對她的平南伯,心理上有些不喜,直接拒絕道︰「不去。」

桃紅微怔,姑娘拒絕的是不是有些太干脆了?

「不用想了,就這麼回來人,這個時候參加這樣的聚會不外乎就是交際相看,兩者我都不需要。」

「婢子明白了。」姑娘的話說得這麼白,她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她自己傻了。

交際上姑娘一直不熱衷,甚至是不感興趣。而親事上,不出意外就是定國公府的世子了,姑娘這也算名花有主。有主的名花再出去相看,說不得有人就要跳腳了。

所以,為了不讓某世子跳腳,姑娘肯定是不會去的。

桃紅先行回去答復來人,而程玥寧則領著染墨慢悠悠地往回走。

等她回去的時候,送帖子的人走了,安遠伯府的老管家卻一臉風塵僕僕的來了。

一看到大姑娘的身影,老管家田滿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無限悲戚地喊了一聲,「大姑娘——」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大的場面,程玥寧實在不得不做不好的聯想。

「大姑娘應該知道咱們伯府已經分家了?」

「嗯,我知道。」除服之後她就接到府里通知,之後的田莊店鋪收益不必再往公中交。

「老奴幫著料理完了分家之後的各種瑣事,老夫人卻突然要將老奴一家老小發賣出去,老奴在伯府效力這些年,不說功勞,苦勞總是有的,落得如此下場,老奴實在有些不甘。」

程玥寧深以為然,換了是誰都會這樣覺得。再者,能為一府的管家能力總是不弱的,更何況是一個伯府的管家,把這樣有能力的人全家發賣,這明顯是清洗的節奏啊。

程玥寧一直以為她家四嫂是只小白兔,可如今看來明顯只是披了一身兔子皮罷了。

「還請大姑娘憐憫老奴一家,至少讓老奴一家能夠落個團聚。」發賣出去,若不能被同一個主家買下,一家人便要從此四下飄零,有些恐怕此生都再難一見。

奴籍的人想要除籍本就千難萬難,忠勤為主卻無善終,更是令人心寒。

「人可都已經發賣出去了?」若是已然發賣,想要贖回那便要麻煩許多,遇到些無良主家,她這邊少不得還得放放血。

「老奴跑來求救的時候,老夫人正讓人去捆了準備發賣。」

程玥寧直接轉身就往外走,「我進城一趟,給染墨套鞍。」

她一聲吩咐下去,自有小廝僕役出去照辦。

很快,程玥寧便一騎直奔京城而去,出發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戴了一頂帷帽。

過了城門巡檢,程玥寧縱馬奔往安遠伯府。

停在伯府門前的時候,程玥寧恍然記起她似乎已經離開這座府邸有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將染墨的韁繩隨手扔給府前的守門小廝,程玥寧一邊抬腳往側門里走,一邊道︰「去給伯爺傳話,就說我要見他。」

「回大姑娘的話,伯爺跟表舅爺出門禮佛了,不在府里。」

「那就找老夫人。」

「是,大姑娘。」

程玥寧一路往內宅而去,她並沒有刻意放緩自己的腳步,但她也知道自有那腿腳飛快的僕役會在她之前就將話帶給應該知道的人。

老管家奪門而逃的時候柳雙鳳就覺得有些不好,所以也暫停了發賣田家人的事,果然小姑子這麼快便殺了回來,自打去年她離府,這還是她第一次回來。

這位小姑子的行事,柳雙鳳總是模不著脈絡,卻也知道她不好對付。

這邊的婆子剛剛喘著氣把話說完了,那邊門口就傳來一道並不陌生的聲音——

「故意把阿林打發出去,就沒想著把我也關在府門外嗎?」

柳雙鳳「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眼楮微睜地看著那道縴細卻又透著張狂的身影從門外緩緩走入。

程玥寧往門內了幾步便停下了腳步,微笑而立,「四嫂,廢話我也不多說,田滿一家的身契你轉給我吧。」

柳雙鳳抿緊了唇。

「如果四嫂覺得我這樣空口索要太過不鄭重的話,不如開個價,權當我買了,反正四嫂也是要將人發賣出去嘛,做生不如做熟,用人也一樣嘛。」

柳雙鳳強笑道︰「妹妹說哪里的話,不過一家子奴才罷了,千八百兩的銀子而已,怎麼能讓一家人生分至此。」

「哦,下午我讓人給四嫂送一千兩銀子過來。」程玥寧依舊是笑盈盈的模樣。

柳雙鳳臉色一僵。

程玥寧卻是雲淡風輕地一笑,「嫂子若是信得我,人我現在就帶走,若是信不過……」

「妹妹言重了,人你現在便可帶走。」柳雙鳳急急插話,萬不敢再讓她繼續說下去,她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一片。

「那就多謝了。」程玥寧特別禮數周全地給她行了一個全福禮。

柳雙鳳見狀身子就是一晃,便是以往在府中時,她都不曾行過這般的大禮。

如今為了那一家下人,卻給她這麼大臉,就彷佛臉上被人狠狠掮了一巴掌似地。

等到柳雙鳳差人去將田家的老老小小全部找過來,臨走之際,程玥寧沖她笑了下,「看在咱們做過一場姑嫂的分上,最後再提醒一句,發賣田滿一家是誰給你出的主意,這主意真是蠢透了,這種人建議你還是離得遠遠比較好。不過,听不听就在你了,告辭。」

隨著她的轉身,一方腰牌被她扔垃圾一樣反手朝後扔去。

看著大姑娘帶著田家一家走出院子,有丫鬟上前撿起了那塊被大姑娘扔出來的腰牌,「老夫人,是咱們伯府的腰牌。」小丫鬟有些忐忑的小心回話。

柳雙鳳臉色驀地一白,這是跟伯府一刀兩斷的意思?

原本是要發賣田滿一家,現在大姑娘過來領人,自然隨身東西還是要讓他們收拾一下的,而不是像先前一樣什麼都不準拿。

帶了一群提著大包小包的老老小小出了安遠伯府大門,程玥寧看看自己騎來的染墨,不由微微蹙了下眉頭,要讓這些人這樣一路隨自己步行回去不太現實。

大人還好說,小孩子的話太過辛苦了。

「來個人,去五柳胡同的嚴御史府上借兩輛馬車過來,就說我載人要用。」

「是,姑娘。」老管家的大兒子應聲領命而去。

嚴御史府里一听是安遠伯府的大姑娘要借馬車,二話不說就直接派了車過來。

而程玥寧一行人還沒出城,安遠伯府的這一出有不少權貴人家就都知道了。

京城耳目眾多,消息自是藏不住,然後就有不少當家主母表示——

安遠伯府現在的當家老夫人真是個蠢貨!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如今的安遠伯府那是靠著誰才能立住的,可她卻偏偏把這位主兒給得罪了。

尤其今天這一出,要不是這位主兒出來救場,安遠伯府這是要倒啊!

一府的老管家,你說一家發賣就一家發賣?還有沒有一點兒腦子了?

這位主兒雖說是救場了,但似乎也跟伯府鬧掰了,連腰牌都直接扔地上,那是將她這伯府大姑娘的身分像廢紙一樣扔掉了。

這位沒有長在伯府的大姑娘,進京來就擔了一堆的事,本來正是嫁娶的好年紀,卻生生因為守孝給耽擱了。

若是不進京,人家搞不好連孩子都生了,當荊州程家的姑娘不比這安遠伯府的大姑娘差的。

有些人得人恩惠轉頭就忘恩負義去了,腰牌扔得好!

現任安遠伯席澤林回府後得知事情原委,立時坐車前去見自己的姑姑。

然而卻吃了個閉門羹,無奈之下,他只能無功而返。

不久之後,老安遠伯的那對庶出子女就分府另居了。

許多人心領神會,這又是一出高門深宅的大戲啊,不過是老管家一家成了斗爭犧牲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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