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晨樺是大楚可人三屆的同系學長,楚可人剛進醫學系,就被取了個「天才美少女」的封號,她連跳兩級,以十五歲年紀考進醫學院,在同屆新生里顯得更為稚女敕青澀。
十五歲的楚可人盡管年輕稚女敕,卻有張令人眼楮為之一亮的妍麗面容,她五官深邃、皮膚白皙,一雙明眸大眼藏著聰慧的光。
楚可人這位天才美少女從不曾辱沒旁人為她起的封號,進醫學系後年年拿書卷獎,優異的成績讓與她同屆的學生們望塵莫及。
大楚可人三屆的蘇晨樺在迎新會上第一次見到楚可人,當時對楚可人並沒有太深的印象,只覺得她確實是一個極漂亮,帶著幾分羞怯的女孩子。
蘇晨樺真正認識楚可人,是在他大五時,一個初夏深夜。
他印象很深刻,那時學校期末考差不多都結束了,大多數學生回家的回家、放假出游的放假出游,留校學生不多。
他當時在醫院實習,輪值急診室夜班,救護車將一名八十七歲的老人送來,急診值班醫師判斷是中風,楚可人填寫數據掛號後,才進急診病床區。
他剛打出檢查單,準備讓家屬將病患送去做CT檢查,才看見楚可人在病床旁邊,她臉色焦急,顯得有些無助……
後來蘇晨樺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楚可人在這世上唯一僅剩的親人了。
楚可人的爺爺檢查後,證實是腦溢血,情況非常危急,醫師在最短時間內為楚可人的爺爺開刀,不幸的是,最後結果仍是回天乏術。
楚可人被主治醫師告知噩耗後,在手術室外呆坐,沒多久便低頭痛哭。
他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痛失親人的她,站了一會兒後,他回急診室繼續值班。終于熬完了夜班,他不放心又回到手術室外,沒想到楚可人依然是同樣的姿勢,只不過她的哭泣聲微弱許多。
蘇晨樺在她旁邊空位坐下來,鼓起勇氣開口,「學妹。」
楚可人抬起頭,看他的眼神里有悲傷也有茫然。
蘇晨樺與這個連續兩年拿書卷獎的美麗學妹,其實僅有幾面之緣,楚可人不記得他,是理所當然的。
他趕緊又補了句,「我是大你三屆的學長,今天在醫院值班。我看過病歷資料,你爺爺已經走了,請你節哀順變。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楚可人听完,只是對他搖了搖頭,又繼續一臉茫然坐在位子上。
他看著她繼續發怔,覺得不是辦法,伸手將楚可人拉起來,陪著她將後續的事全打理完。
蘇晨樺就是從這時候跟楚可人漸漸熟絡起來,他記得楚可人將她爺爺骨灰壇送進靈骨塔後,語有些感傷地對他說了一句——
「學長,從今以後,我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了。」
急診室那晚,是他第一次看楚可人掉眼淚,也是唯一一次。
隨著時間過去,蘇晨樺越來越愛楚可人,他對楚可人的愛已無法用三言兩語述說清楚。
他明白很多人受楚可人美艷外貌吸引,進而展開追求,但他愛楚可人,不單只是她妍麗的外貌,他真正深愛的是她的內在,他比多數人更了解她的堅強與堅韌。她從不顧影自憐,盡管出身卑微。
因為跟楚可人逐漸熟稔,楚可人從不避諱談她有個當游民的父親,在她讀高中的時候重病過世。
她坦率地對他說,她是被爺爺帶大的,她曾用爽朗笑容對他說起小時候,每年過年她最期待的,就是能夠與居無定所的父親,在街邊吃一頓年夜飯。
楚可人從不將世俗的財富權勢放在眼里、當成衡量人的標準,她對待所有患者同等認真,不因貧富有絲毫差異。
這點,在蘇晨樺看來十分難得。
蘇晨樺在大醫院里看多了,醫師是人,有不少醫師也會趨炎附勢,對待有權有勢的病患會相對多點客氣,面對權勢患者的病情,也會多點認真。
但楚可人始終如一,無論患者貧富,都是同等態度。
楚可人的追求者,不乏企業名流、富家貴公子,但這些年,他不曾見過楚可人為誰動心。
倘若楚可人是一個能被金錢權勢打動的人,那麼他會早早地在楚可人面前展現自己優渥的家世背景。
可是這些年越是跟可人相處,越是了解她,蘇晨樺就越能理解,搬出金錢權勢來,對楚可人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加分作用。
蘇晨樺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是有些急了……
這些年看起來他是跟楚可人走得最近的男人,可他也深知楚可人對他似乎沒有其他朋友之外的情愫。
偏偏前陣子他被父親催婚,他父親打算安排他與某企業千金相親,他婉拒了,于是他父親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一個月之內他若沒帶任何女性朋友回家見面,就必須听從家里安排,乖乖相親。
蘇晨樺決定鼓起勇氣,邀楚可人到家里吃頓飯,他想,楚可人這幾年跟他單獨吃飯不少次,她應該不會拒絕他。
這天,蘇晨樺在醫院只有晚上門診,卻在下午就提前到醫院,他曉得楚可人今天晚上也有門診,按楚可人的習慣,她通常在中午過後就會先到醫院。
除了急診室主任陳德輝和蘇晨樺,知道楚可人家庭狀況的人不多,多數人以為她是因為敬業才幾乎以醫院為家,但真相其實是她沒有其他家人,所以幾乎將生活重心全放在醫院事務,以及她的患者身上。
蘇晨樺提早來了醫院,卻意外地沒看見楚可人,一直到傍晚五點多,才見她嘴上噙著淺笑,緩步走進醫師休息區。
蘇晨樺走到她面前,笑問︰「可人,你星期五晚上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吃飯。」
楚可人听見熟悉的聲音,迎上蘇晨樺視線,「星期五晚上……好啊。好像很久沒跟學長一起吃飯了。」
楚可人態度坦然地接受了蘇承樺的邀約。
對她來說蘇晨樺不僅僅是學長,更像是家人。如果她能有兄長,她會希望有個像蘇晨樺的哥哥。
爺爺過世時,她沒什麼錢,後事其實是里長幫忙向社會局申請補助,才勉強簡單辦妥。
那時蘇晨樺陪著她寫文件、找里長、找禮儀社,陪她談火化時間、進塔時間……那些細碎的過程,若沒有蘇晨樺的陪伴,她想她一個人會更深刻感受痛苦。
幾年下來,她再遲鈍也隱約明白,蘇晨樺對她有些不同,只不過蘇晨樺從不曾直白表示過什麼。
她曾經想過,如果蘇晨樺坦然告白,她應該會考慮跟他交往看看。
就像今天下午,高行遠直率問她能不能跟他交往?
楚可人對感情一向沒有太多浪漫的想法,人跟人之間,她只求坦率,她不愛拐彎抹角地猜來猜去,愛的起點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罷了。
什麼刻骨銘心、海誓山盟、情有獨鐘……對楚可人來說,如同不切實際的童話,只存在于書本中。
說穿了楚可人是個沒有浪漫細胞的人,也或許她的想法和大多數女人不同,她並不期待在現實生活里,有白馬王子出現拯救她免于水深火熱的困境。
愛之于她,僅僅是兩個人互相扶持,無論她想做什麼,那個人都願意在身旁。
她並不需要對方上刀山下油鍋的付出,她只需要心理支持與陪伴,這樣就夠了,這就是她對愛情的全部想象與期待。
楚可人曾經覺得蘇晨樺可以是那個人,可惜蘇晨樺從沒向她告白過。
而今天高行遠以符合她對愛的想象與期待的方式出現,今天就是她與高行遠對的時機點,所以她跟高行遠交往了。
「幾點呢?我們約哪里見面?」以往跟蘇晨樺約吃飯,通常是他們約好吃飯餐館,各自在約定的時間到達。
「我下午四點到你家接你,這星期五是我妹妹生日,你一定比我了解女孩子喜歡什麼,我想請你跟我去百貨公司挑一件大衣。我妹妹身高跟你差不多,挑好禮物你跟我一起回去吃個便飯好嗎?」
「呃……」楚可人頓了一下,才說︰「如果我挑的大衣你妹妹不喜歡,千萬不要怪我。」
「當然不會怪你。」蘇晨樺松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她沒有拒絕。
這是不是表示,他有機會更進一步了?
正當蘇晨樺這麼想,就听楚可人又開口說——
「學長,剛好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今天答應跟高行遠交往了。」
蘇晨樺听完,整個人一陣懵,「高行遠?」這是哪號人物?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
楚可人笑了笑解釋,「高行遠是他的本名,章漢翔是他的藝名。」
「章漢翔?那個男明星?」蘇晨樺知道急診室主任陳德輝的佷子是導演,最近才借過急診室拍戲,他听說陳德輝堅持讓楚可人客串一個小角色,而章漢翔就是跟她有對手戲。
「你們之前就認識嗎?」蘇晨樺不敢相信楚可人突然就跟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交往了。
「算是認識吧,他曾經幫過我,只是我不記得他了。今天他請我喝下午茶,說起當年的事,我才想了起來。下午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交往看看,我覺得他人不錯,就答應跟他交往。」
「就這樣?他問你能不能跟他交往看看?你就直接答應了?」蘇晨樺難以置信。
「是啊,他直接問我,我也不討厭他,應該也有幾分喜歡他。不過人總是要實在相處過,才知道適不適合,我就答應跟他交往,相處一陣子看看。」
蘇晨樺一時半刻他消化不了這消息,有些心亂,匆匆結束話題,「我星期五下午過去接你,我們差不多該去診間了。」
「嗯。」楚可人應了聲,目送他離去。
離開休息區後,蘇晨樺不停在心里自問,如果他早些像章漢翔那樣直接問可人願不願意跟他交往?可人會不會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