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翎從馬車上下來,攏緊手上所提的包袱,抬眸看著面前這兩扇充滿古樸氣息的大門,和鐫刻著江府兩字的門額。
紅豆扶著陳嬤嬤小心的下了馬車,付過車資後來到她身邊,關心的問道︰「小姐,您在看什麼?」
「這就是我娘生長的地方?」
雖然同住在京城,可段圓圓一次也未到外祖父家拜訪,真是讓江思翎感到有些不解,至于是什麼原因,她在記憶中搜索不到,也只能等進去後才有辦法了解。
「是的,小姐,這是夫人的娘家。」陳嬤嬤眯著老眸幽幽的看著有著歲月痕跡的門額,回憶著當年的美好,不勝唏噓的說著,「當年夫人及笄,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這大門的門檻可快被媒婆給踩斷,可誰想得到……」
「陳嬤嬤,我們不要再回憶當年了,別忘了,我們今天是來找外祖父,請他老人家為母親討公道。」江思翎握著陳嬤嬤粗糙的雙手,溫柔的提醒她。
「是,是,老奴每每想到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就忍不住……」陳嬤嬤扯著袖子擦著眼角的眼淚。
「紅豆,去敲門。」
紅豆趕緊上前拉起菱花門環,在那兩扇朱紅色大門上緩緩敲擊著。
不一會兒,門內傳來一記年輕的聲音,大門拉了開來,探出一顆頭,「誰啊?」
「小哥你好,我家小姐段圓圓想要前來拜訪外祖父母,還請通報。」紅豆對著看門小廝報出身分。
「段家?」小廝當下是一頭霧水,「哪個段家?」
「四品渝州知府段家,是江府的姑爺。」
這可讓小廝懵了,他來到江府這麼多年,沒有听過府里有姑女乃女乃,現在怎麼突然冒出個親家段府?
這身分有些奇怪,不過他也不能隨意將人趕走,若真的是江府的表小姐,他這作為被主子們知道了,他還不得月兌一層皮。
小廝想了下,「你們先在這兒等著,我去通報管家。」說著又將大門給闔上。
紅豆有些擔憂的往回走,「小姐,您說太傅大人會見我們嗎?」當年陰錯陽差,她也沒能見到太傅。
「只能賭了。」
來之前她與司徒慕商討過最糟的情況,其中有談到若是江家人不見她,便由他出面代替她過來見外祖父,他們都是朝臣,一同共事,外祖父總不會不見他。
同一時間,看門小廝已將段圓圓來訪的消息轉告給黃管事。
黃管事驚覺不對,這表小姐從未與主人家有任何聯絡,當年大小姐過世後,老夫人曾經想將表小姐接回江家,卻遭到表小姐拒絕,甚至將老夫人送去的禮物退回,表明當年江家已經跟她娘親斷絕關系,她娘重病時也不見江家人前去探望,不想與江家這等無情之人來往。
老夫人心灰意冷,沒有再往段府送物品,也不再派人前去打探表小姐的日常,怎麼今日表小姐會突然來訪?
這事不對勁,黃管家沒有多做耽擱,趕緊前往老夫人的院子,將此事稟告給她老人家。
府外艷陽高照,江思翎覺得站在外頭等小廝回報實在是一大酷刑,還好對面樹下有幾張石椅,她領著兩人到大樹下乘涼等候消息。
她們在外頭等了約莫兩刻鐘,關閉的大門一直沒有打開的跡象,紅豆焦急的搓著手心,「小姐,都過這麼長時間了,這門還不開,您說這老太爺跟老夫人會不會不想見我們?」
陳嬤嬤嬤道︰「紅豆,不要急,從大門走到老夫人的院子要時間,再商討下,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半個時辰。」
「那我們再等等。」紅豆不安的又朝大門的方向望了一眼。
江思翎倒是一臉淡定,「紅豆,不用急,他們不見我們,我們也有別的方案,遲早有一天會見到他們。」
三人不知道她們的突然到來,在江家掀起不小的波瀾。
現在負責掌中饋的大夫人擔心公婆見到外孫女會想起早亡的小姑因而傷心難過,決定先讓黃管事出來打探她們此行目的為何,若是為了段家的事情就不用講。
不知又過了多久,江家大門才再度被打開,里頭走出一名一臉嚴肅,穿著直裰,蓄著山羊胡的五十多歲男子。
看到那人,陳嬤嬤激動地站起身,疾步向前,「黃管事,黃管事。」
黃管事有些詫異的瞠大眼,「陳嬤嬤,你怎麼會在這里?」
「黃管事,我今天是與小姐過來拜訪老太爺的。」陳嬤嬤趕緊將來意告知。
「陳嬤嬤,我記得當年你陪著姑女乃女乃嫁進段家後,沒幾年便離開,怎麼現在……」
「黃管事,這事說來話長,是小姐將我找回來的。」
黃管事這時看向緩緩走來的江思翎,整個人都愣住了。這表小姐五官精致,眉眼如畫,跟姑女乃女乃的五官簡直如出一轍。
「黃管事,你好。」江思翎點點頭,表示自己對他的尊重。
「老奴見過表小姐。」黃管事趕緊作揖回禮。
雖然江、段兩家沒有來往,但表小姐貨真價實有一半江家的血脈,是主子,他可不敢怠慢。
「黃管事,不知外祖父母可願意見我一面?」
「不知表小姐今日突然造訪是有何要事?」言下之意是,若是目的不純,那就不用進門了。
「為我母親之事前來,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母親長眠之處,進行開棺驗尸。」江思翎也不迂回,直接了當地道。
听到「開棺驗尸」四個字,黃管事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江思翎。
她自包袱里取出一封信件與一枚碎銀,「這是驗尸報告還有事情經過,還請管事轉交給外祖父,我就在這里等。外祖父若是看了內容還是不願意見我,煩請黃管事再跑一趟告知,我會轉身離去,尋求他法為母親討回公道,從此不再上江家。」
直到她說完,黃管事都還未能從驚駭中回神,當手踫到冰冷的銀子,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收下信件,將碎銀退回給她,「表小姐,這是老奴應該做的,擔不起表小姐如此豐厚的賞賜,表小姐請在這里稍候。」
看著江宅大門再度闔上,陳嬤嬤跟紅豆的心像是墜入谷底,陳嬤嬤看看大門,不安的握著江思翎的手,「小姐,您說……這次老太爺會讓我們進府嗎?」
「不讓我們進去也沒事,仍能由司徒慕為我娘伸冤,不過以後江家別想我會認他們。只是,嬤嬤,有一點我一直很不解,為何外祖父一家這麼不待見我?」
陳嬤嬤神情糾結,搖頭,「小姐,老奴也不清楚,當年老奴還在夫人身邊時,老夫人偶而還會傳老奴回府,打探夫人的近況,可他們對您反而……」
「算了,不要想這些了,我們先回樹下等吧。」她扶著陳嬤嬤走回樹下。
江宅內,眾人因為江思翎這一封信,再度炸開了鍋。
這回大夫人不敢再自己作主,忙將事情稟報給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趴在茶幾上哭得淚漣漣,嘴里直喊著,「我可憐的女兒啊……雪兒,是娘對不起你,若知道你會被那狼心狗肺的人害死,娘說什麼都要將你關在屋里,不讓你嫁給他,害你年紀輕輕一條命就這麼沒了……」
江學海看著驗尸報告,怒拍桌案,聲嘶力竭地喝道,「這段威簡直不是人,蛇蠍心腸的畜牲,老夫好好一個女兒就毀在他手中!」修剪整齊的白胡子隨著他的咆哮一上一下起伏。
江太傅本在書房里處理朝堂事物,下人匆匆來報,告知他老妻哭到快要暈厥,他匆匆趕回院子,想問清楚是誰惹她如此傷心,兒子卻將幾封書信拿給他。
當他看完信件內容,得知女兒的死隱藏著怎樣的陰謀詭計後,他怒火滔天,恨不得馬上將段威跟那個下手毒害自己女兒的毒婦碎尸萬段。
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竟被他們害死,他捧在手心里呵護長大的女兒啊,知道女兒是被人毒害,死前飽受折磨,他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爹,娘,您們別激動,身子要緊,您們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要如何替妹妹討回公道?」江學海的大兒子江曜儒向前勸道。
「是啊,爹,您跟娘可不能先垮了。」二兒子江亭儒趕緊附和。
江老夫人一邊抹著淚,一邊問著站在不遠處的黃管事,「黃望,你說這信是表小姐交給你的?」
「是的,表小姐親手交到老奴手中,不知您跟老太爺是否願意見表小姐一面?若是不想見她,老奴這就請她離開。」黃管事恭敬的詢問。
「見,這孩子都已經上門求見,我們身為長輩的難道能狠心將她拒于門外?黃望,去把表小姐請進來!」江學海吩咐。
「是,老奴這就去請表小姐。」
就在江思翎三人等到幾乎要絕望時,厚重的門扇打開,黃管事急匆匆的從里頭走出來,看到她們還在,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氣。
「表小姐,太好了,您沒走,老太爺要見您,請您跟老奴一同前去見老太爺。」黃管事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急促說著,做出請的手勢。
江思翎領著紅豆與陳嬤嬤上前,三人內心皆頗為激動。
黃管事有些欣慰,「表小姐,您多年前說與江家老死不相往來,自此再未出現,此番終于上門,老夫人定是高興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我怎麼不記得自己做過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腳步微頓,詫異地盯著黃管事。
黃管事也怔了,停下跨進門坎的腳步,「表小姐,這事是千真萬確的,當年老夫人曾想將您接回江家撫養,是您拒絕,甚至連著幾年將老夫人精心挑選的禮物原封不動的退回,為此老夫人可是傷心不已。」
「要接我回江家還有贈禮物這事我怎麼不知道?我還生氣為何外祖父、外祖母與舅舅他們不認我,也不來看我,氣了好幾年。」江思翎按照著記憶中段圓圓的所思所想說出。
「這……」黃管事臉色沉了沉,「想來這中間有誤會。」
「此事有異,一定有人暗中使計。」
「表小姐您放心,老奴會派人將此事查清楚的。」未等她多說些什麼,黃管事便主動攬下這差事。
那些事當年是他去辦的,話也是他傳回來的,他親耳听到的跟表小姐說的有很大的出入,這其中一定有人搞鬼,他若不親自調查清楚,很難對老太爺與老夫人交代,也愧對自己的職責。
「那就有勞黃管事了。」她現在缺乏資源,只有司徒慕可以忙,既然黃管事主動接下這事,那她也樂得輕松。思及此,她倒想起另一事,「對了,另外跟黃管事打听一個人,一個叫芸兒的丫鬟,是我娘出閣前伺候她的丫鬟,她現如今在府上何處伺候?我想見一見她。」
黃管事想了想,才道︰「芸兒啊……那丫頭老奴有點印象,本來配了府里一個小管事,不想夫妻倆都染上賭癮,賠光了積蓄不說,還偷府里的東西去賣,最後讓大夫人給發賣了。不知小姐找她何事?」
聞言,江思翎只覺「多行不義必自斃」真真有道理,雖無法讓紅豆與這芸兒對質有些不解氣,但思及這種被世家發賣出去的下人絕對不會有好去處,便也覺得是上天有眼了。
她搖了搖頭,「本只想見一見我娘生前侍候過她的故人,但既是這樣吃里扒外的人,我也不想從她口中听聞我娘的事便罷了,黃管事帶路吧。」
黃管事隨後領著他們穿過照壁,走過彎彎曲曲的回廊與花木扶疏的小徑來到大廳。
只見大廳布置得低調內斂,並不奢華,蘊含濃厚文人氣息和獨特的韻味。
「表小姐,請,小心門坎。」黃管事細心提醒後,先一步踏進大廳。
江思翎提著裙角,徐徐跟著進入。
方才看完江思翎送來的信件,江家人就再也坐不住,匆匆趕往大廳,江學海跟江老夫人也坐著小轎子前往。
他們到達時,黃管事還未將人帶進門,這可把他們急壞了,就擔心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外孫女會因為等太久,一氣之下轉身走人。
都怪他們不好,他們應該跟著黃望一起到大門外接這從未謀面的外孫女。江學海跟江老夫人懊惱地想著,現在想這些都太遲了,只期望黃望能將人給帶回來。
當屋內眾人看到江思翎時,不約而同站起驚呼,「雪兒(小姑)……」
江老夫人再也無法壓抑,疾步向前,抱住江思翎哭喊著,「雪兒啊……娘想死你了……當年都是娘不好……」
江思翎怔了,听著江老夫人口中喊著的名字,隨即反應過來,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為她拭著眼淚,語氣輕柔的告訴她,「外祖母,我是圓圓,是您的外孫女。」
江老夫人這才回神,手指巍巍地撫模著江思翎的臉蛋,「好孩子,好孩子,是外祖母不好,把你認錯了……雪兒早已經過世,你跟你娘長得如出一轍,外祖母這才將你誤認了……」
「外祖母不用對圓圓感到抱歉,這是人之常情。」江思翎任由江老夫人撫模著她的臉。
這時江家所有人都圍了上來,親切熱絡的喊著她,同時自我介紹。
「圓圓,圓圓,我是大舅媽(二舅媽)……」
江思翎看著身著灰紫色纏枝如意裙,眉目精明,端莊大氣的中年婦人,還有旁邊身穿湖水綠細褶百合裙,風姿綽約的美婦,朝她們屈膝行禮,「圓圓見過大舅媽跟二舅媽。」
「好孩子,好孩子,快快起來。」兩人同時將她扶起。
這時江學海也走了過來,用著那雙睿智的老眸看著江思翎好一會兒,沉靜的眼神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江老夫人目光和藹,笑容滿面的為她介紹,「好孩子,這是你外祖父。」
江思翎收斂心下所有波動,看著滿頭銀發一絲不苟,慈眉善目的江學海,向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圓圓見過外祖父。」
江學海又定定地看著她幾息,最後緩緩開口,「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他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喜悅與如釋重負,江思翎心也松了口氣。想要為江雪討回公道,這事能否成功最重要的關鍵在于江家的大家長,他若是不認同,她辦起這件事情來將會困難重重。
既然江老太爺認了江思翎,接下來事情就好處理多了,眾人紛紛落坐。
江老夫人舍不得松江思翎,拉著她坐在一起,還好兩人都不胖,同擠一張太師椅沒什麼問題。
江老太爺喝了幾口茶,待心緒較平緩,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的桌幾上,從衣襟里拿出那封書信,眸光銳利的看著她,須臾,語氣沉重的問著,「孩子,這上面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江思翎臉色沉了沉,用力點頭,神情凝重地說道︰「是的,這些都是真的。外孫女手中不僅握有證據,更有證人,負責監督開棺驗尸的是刑部侍郎司徒慕大人,他帶來兩名資歷超過三十年的仵作執行,這驗尸報告是兩名仵作親筆所寫。」
江學海臉色一變,用力喘著大氣,「啪」一聲,手掌憤怒拍擊桌案,悲憤怒喝,「畜生!」
司徒慕與他同朝為官,人品他自然清楚,是無庸置疑的,開棺驗尸既是他親自監督,驗尸報告更是兩名資深仵作所寫,就不會有錯。
兩個兒子趕緊向前安撫他,「爹,您別激動,小心身子。」
江學海低下頭,身子因為憤怒而激動顫抖,兩滴眼淚墜到地面上暈開,嘴里不停地怒喊著,「畜生,畜生!」
江思翎拍拍外祖母的手背,跪到江堂海跟前,重重磕了個響頭,「外祖父,外孫女有許多事情要說,必須靠您及舅舅們為我娘討公道,還請您保重身體。」
江思翎這麼一說,江堂海才斂下滿腔怒火,「孩子,地上冷,趕緊起來,有什麼事情要我跟你舅舅們幫忙的?」
大夫人上前扶起江思翎,「是啊,快起來,你是姑娘家,不能不注重。」
江思翎回到江老夫人身邊坐下,神情憂傷的看了眾人一眼後,將段家另外一件秘密說出口,「我有另外兩件事情要告訴您們,這些年雖然我們兩家沒有來往,但我想您們應該對段家的事情還是有一定的了解。」
「是的。」江曜儒點頭承認。
「那應該知道許翠兒當年帶著年紀比我大的佷女許明月一起進段家。」
所有人齊齊點頭。
江思翎冷下臉,「其實大家都被他們騙了,那許明月是許翠兒與我爹段威的……」她頓了下,眼神帶著憤怒,緩緩道出,「私生女!」
這消息如同一顆無聲無息潛入水中的魚雷一樣,在眾人無預警的情況下猛然間爆炸,掀起滔天巨浪,震得眾人一陣錯愕。
江亭儒率先回過神來,用力咽了口口水,「孩子,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我無意間知道了他們隱藏多年的秘密,因此招來殺身之禍,許翠兒母女買凶要殺我滅口。幸好我命不該絕,到鬼門關前走一遭,被閻王趕了回來,也因此到現在我都沒有回段家,許翠兒母女只認為我已經死了。」她輕描淡寫的說著。
「圓圓,你說什麼,那個惡毒的女人竟買凶取你性命!」江老夫人咬牙切齒,「這蛇蠍心腸的女人,毒害了我女兒的命,現在竟然連我外孫女的命也要奪走!老爺,您一定要為我們雪兒還有圓圓主持公道,這孩子若不是沒有辦法,今天也不會回來找我們的。」她說著說著,淚又不受控制的掉下。
「老婆子,你別著急,先听听圓圓怎麼說。」江學海抬抬手示意老妻別激動,之後看向江思翎,「孩子,把一切原原本本的說出來,這樣外祖父跟你舅舅們才能生出對策,為你娘跟你討回公道。」
「是的。之前……」她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緩緩道出,「所以我才想回江家請外祖父為我娘討公道……」
「放心,你外祖父不幫你娘跟你討公道,還有外祖母在,我拼了這條老命也要為你們母女討公道!」江老夫人將她摟在懷中,心疼的承諾。
「老婆子,你說這什麼話,我怎麼可能任由女兒與外孫女遭受折磨卻沒有作為。」听完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江學海現在心情已經較為平復,能夠冷靜分析,同時做出決策,他開始盤算著如何讓段威與許翠兒母女得到應有的教訓。
「對了,還有一事,就是我並不知道當年您們曾經想接我回江家,我本人更沒說過什麼要斷絕來往這類會讓您們傷心的話……」
「你沒說過?」所有人又是一陣驚詫。
「是的,我甚至沒有見過江家派去的人。」她點頭。
江學海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站在門邊候著的黃管事,「黃望,這是怎麼回事?當年是你親自去接圓圓,還送了幾回物品,怎麼她會說沒見過你?」
「是的,老太爺,老奴親自去探望表小姐,也親眼見到過表小姐。」
「那為何與圓圓說的全不一樣!」江學海怒拍桌案。
「老奴也感到疑惑,只有一個可能,便是有人假冒表小姐。老奴代替您前去探望時,表小姐總是臥病在床,老奴也只能隔著床幔向表小姐請安……這是老奴的疏忽,老奴一定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外祖父,不要浪費時間重新調查了,一定是許翠兒跟段威搞鬼,我想那個藏在紗幔後方的人是許明月。他們的目的應該是不想讓我們有所聯絡,只要我們接觸久了,定會對我娘的死因起疑,與其終日提心吊膽,倒不如斷了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說,許是害怕他們相處久了江家人會發現她中毒一事,進而聯想到江雪的死。
至于中毒這事,她並不打算告訴幾位長輩,他們知道江雪的死因後難過得幾乎要暈厥,若是再讓他們知道她恐怕命不久矣,會發生什麼難以意料的事情她不知道,與其冒著這風險,倒不如將事情瞞下。
江學海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消化了所有事情,銳利的老眸直勾勾盯著她,「圓圓,告訴外祖父你的想法。」
「除了為我娘討公道,還要將我娘遷出段家祖墳,同時讓她跟我爹和離。」江思翎站起身,目光掃過大廳里的眾人,語氣嚴肅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提出的要求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瞪大眼楮困惑地看著她,將江雪遷出段家祖墳的用意他們了解,可她為人子女,怎麼可以主張父母和離,況且江雪已過世多年,又該怎麼和離?
「孩子,你知不知道和離這要求很難達成?」江學海眉頭微皺,嘆口氣後問她。
「我知道,這也是我今天前來最主要目的。」
「你給我丟了一個大難題。」江學海一邊順著胡子一邊搖頭說著。
「只要請皇上下旨和離即可。」
「請皇上出面,這種要求可以隨便提出嗎!」江學海低斥了她一聲,提醒這個在他眼中個性很沖動的外孫女,「皇上最重孝道,我國開國以來便以孝治國,你主張父母和離,會被冠上大不孝之罪的,你清不清楚?」
江思翎倏地跪下,表情堅定地說︰「外祖父,和離不只是我的願望,更是我娘的心願,她不與段威和離,死了連魂魄都無法安寧。」
「你娘?」
「是的,外祖父,在我從鬼門關回來後,我夢到娘了。娘在夢中告訴我她是被毒死的,她不甘願,她恨,不願葬在段家祖墳,不願日後跟殺害她的凶手同穴,更不願死後還冠著他的姓氏。她要和離,只有和離,她的靈魂才能安寧。」她悲切的將江雪的心聲借著作夢這由頭說出,眼淚撲簌簌地落下,「請外祖幫我,幫幫我娘,求您了。」末了,她用力的磕了一個大的響頭。
大廳里的女人們听完她的懇求,跟著哭得悲戚。
江曜儒與江亭儒臉色凝重且哀愁,眼眶含淚,不約而同看著江學海,哽咽地說著,「爹,我們一定要為雪兒討回公道,不能讓她死不瞑目,連在地底下也無法心啊……」
江學海緊握著暴出青筋的拳頭,強忍著心中悲痛。
時間在悲憤的氣氛中悄悄流逝,金色陽光從樹梢灑落,沿著青石地板一路溜進門,長長短短的金色光芒在寂靜的大廳里游移。
大廳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將目光落在江學海的身上,等著身為大家長的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金光灑落在江堂海身上,他仰頸沉重的吐了口濁氣,之後眸子緊鎖著兩個兒子和江思翎,抬起手,「蒼天在上,我江學海在此發誓,即使身敗名裂,賭上一生清譽,也誓為女兒討回公道。」
「外祖父,謝謝您,我代替我娘向您老人家磕頭,並向您道歉認錯,她讓您們傷心了……」江思翎趴在地上又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好孩子,快起來,不要再跪了……」江學海用袖子抹去眼眶里的淚,親自扶她起身,「我就算拼了這太傅之名不要,也一定會為你娘、為我女兒討個公道,完成她的心願。」
「謝謝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