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舒暢,江思翎躺在院子里的竹制躺椅上,眯著眼楮看著蔚藍天空中緩緩飄過的白雲,看著看著,忍不住吐了口氣。
前世渴望出國享受這種悠閑的樂活生活,卻遲遲擠不出時間,只能羨慕著他人。現在她有時間過著這種耍廢的度假生活,結果是讓她無聊得要死,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唉!」她忍不住又吁了聲。
再這樣過去,她真的要成為廢人了,可是古代又沒有她可以做的工作……
她曾經去衙門應征仵作的工作,通過各項考試,結果官員一看到她是女的就直接將她踢出府衙大門,讓她安分的在家相夫教子,若要賺私房錢,就繡點繡品去賣或是去抄書。
這兩項她不是沒想過,可是她連最基本的縫補都不會,更遑論刺繡?而她一手毛筆字跟狗爬似的,哪好意思找抄書的工作啊。
她每天躺在院子里想著有什麼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想到頭都要破了,依然想不到,真是令她郁悶死了。
穿越小說不是都寫說女主有金手指,只要動動金手指,一下子就能發家致富,可書里的那一套在這古國根本行不通啊。
就在她唉聲嘆氣的時候,大門傳來了清脆的敲門聲。
她歪頭看著大門,才疑惑著是誰來敲門,大門外便傳來司徒慕的聲音——
「段姑娘,是我。」
一听是他的聲音,她連忙跳下躺椅,疾步前去開門,「來了。」
才拉開大門便有兩名婦女沖進來,看到她,二話不說地跪下去,握著她的手激動哭喊著,「小姐!老奴終于又見到您了,小姐……」
她頓時懵了。
隨後進入的司徒慕向一頭霧水的她解釋,「段姑娘,她們是紅豆跟女乃娘陳氏。」
她恍然明白,連忙將兩人扶起,「你們快起來。」
「小姐,您……太好了,老奴終于能夠在死前再見您一面……」頭發斑白、滿臉折子的陳嬤嬤握著她的手激動哭著。
「小姐,請您原諒紅豆……紅豆謹記著夫人的交代,這些年都沒敢回去看您……小姐……」紅豆也哭得泣不成聲。
「你們先起來,起來再說好嗎?」
從沒被人跪過,還是年紀比她大上幾倍的老人,江思翎趕緊要兩人起身,可不管她怎麼勸、怎麼拉,兩人還是跪在面前哭泣,最後她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求救的看著司徒慕。
接收到她的眼神,司徒慕不好拒絕,只好向前,「兩位別忘了今天來見段姑娘最主要的原因,若是你們情緒繼續這般激動,恐怕無法平心靜氣地將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她,豈不是壞事。」
經他這麼一提醒,陳嬤嬤瞬間回神,手背用力抹著滂沱淚水,撫平自己的情緒,「是啊,是啊,司徒大人您說的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握時間將當年的事情告知小姐。」
紅豆也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她知道早一天讓小姐知道真相,就能早一天為夫人報仇,讓那對狼心狗肺的得到應有的報應。
她們現在情緒這麼激動,根本無法好好說話,只會耽誤到小姐的時間。
她忍住哽咽,說著,「司徒大人說的不錯,我們不該這麼激動,激動只會誤事。」
「兩位先起來吧,你們都比我年長,跪我一個小輩,我會很尷尬的。」江思翎順勢將兩人扶起。
「小姐是我的主子,奴才跪主子是天經地義,小姐千萬不要感到尷尬。」嚴守著階級制度的陳嬤嬤馬上道。
「好了,先進屋去吧,站在大門談話也不是個事。」司徒慕將大門闔上。
「是啊,我們到屋里。」江思翎領著她們前往大廳。
進到窗明幾淨的大廳,江思翎才要請兩人坐下而已,陳嬤嬤跟紅豆便拉著她,讓她坐到主位上,之後跪到她面前。
陳嬤嬤神情嚴肅地說道,「小姐,老奴們要給小姐正式見禮,還請小姐不要推辭。」
江思翎愣怔了下,看向司徒慕,只見他微點著下顎。
她知道在古代跪地磕頭最能表示自己的忠心和敬意,更是她們對主人的心意。
想到這里,她便不再抵觸,坐直身子讓陳嬤嬤跟紅豆向她見禮,卻也正色提醒她們,「嬤嬤,紅豆,我答應讓你們磕頭成全你們的心意,但這是最後一次,希望你們記著。」
「可是——」紅豆還想說些什麼,卻馬上被打斷。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我知道你們的心意,但是表現忠心的方式不是只有下跪,而且在我的眼里,人人皆平等,沒有誰比誰高尚,我會成為你們的小主人,只是因為比較會投胎而已,不是我有什麼值得人尊敬的地方,況且你倆也早就放出府,所以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不要再對我下跪了,你們可以握著我的手,問我好不好。」江思翎誠摯的看著兩人。
紅豆跟陳嬤嬤互看了一眼以後點了點頭,陳嬤嬤欣慰的擦拭著眼角,「小姐長大了,小姐請您坐好,讓老奴跟紅豆正式跟您見禮,這次過後,老奴將不再跪小姐。」
說完,陳嬤嬤領著紅豆重重的對江思翎磕了三個大響頭。
江思翎馬上向前扶起陳嬤嬤,「好了,好了,你們這樣可是折我的壽,尤其是嬤嬤,年紀都可以當我祖母了,我還讓你跪我,心很慌啊,我很怕頭頂有道天雷直接劈到我頭上。」抱怨的同時還不忘拍了拍胸口,安撫一下有些受驚的小心髒。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姐怎麼可以這麼說呢,老天爺是有眼的,那雷要劈也該劈段威跟許翠兒那對奸夫婬婦,小姐大難不死,必會長命百歲。」陳嬤嬤氣得咬牙切齒,可說著說著又淚漣漣,「可憐了夫人……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遇了那禽獸不如的東西……」
「嬤嬤,你先別哭,這邊坐。」江思翎扶著陳嬤嬤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我去給你們倒杯茶來。」
「不,小姐,倒茶是奴婢的工作,怎麼可以讓您去做,還是奴婢來吧,小姐只要告訴奴婢廚房在哪里即可。」紅豆連忙制止她,她們可是奴婢,哪有讓主子為她們添茶倒水的。
「廚房在大廳出去右手邊。」江思指了指廚房的方向,紅豆隨即往那走去。
陳嬤嬤听到她要親自為她們倒茶,顫巍巍的手模著她的臉頰,心疼的說著,「小姐啊,您這些年來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竟然要自己動手倒茶水……」
「呃,陳嬤嬤你誤會了,雖然許翠兒那惡毒女人多次想要我的命,但我是嫡女,她要維持好名聲,不想落得苛刻嫡女的罪名,多少還是會忌諱,不敢在明面上薄待我,平日我有丫鬟服侍,吃好用好,一切都是嫡女規格,況且我也不是好惹的,沒少讓許翠兒吃癟。」
其實是段圓圓有個不好惹的外祖,許翠兒很清楚,不看僧面看佛面,江家這麼強大的後盾就擺在那里,她多少要顧忌,因此不敢對段圓圓太過苛刻。
「那就好,听到小姐這麼說,老奴就放心了。」陳嬤嬤扯著袖子拭著眼淚,「當年夫人要是有小姐您這氣魄,就不會年紀輕輕送了條命……」
「你別哭,今天打你跟紅豆來,就是要問你當年的事情,我想在來這里之前,司徒大人已經向你跟紅豆說過原由了。」江思翎拿著帕子細心的為陳嬤嬤拭淚。
雖然她已自江雪口中得知事情經過,但在外人眼中,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事,因此她還是有必要詢問一番。
陳嬤嬤深吸口氣,恨恨的點頭,哽咽泣訴,「是的,小姐,不管您想知道當年發生的任何事情,老奴都原原本本的告訴您,絕不隱瞞,一定要替枉死的夫人討個公道。」
「即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你想得起來,都告訴我。」
陳嬤嬤深吸了口氣後重重的吐了口濁氣,雙眼飽含看淚水,望向大廳外那片蔚藍天空,回憶著當年。
一陣涼風過,幾片樹葉隨著風吹進大廳,緩緩飄落在地板上,陳嬤嬤看著那幾片飄落樹葉,感嘆了聲後將當年的事情毫無保留地緩緩道出,「當年也是個像今天這樣的天氣,夫人……」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陳嬤嬤才將經歷過的事說完。
端著茶水進來的紅豆接著將當陳嬤嬤離去後,江雪和段圓圓所遭遇的一切待遇巨細靡遺的道出。
「就是這樣……奴婢听從夫人的交代,前去江家,只是不及通傳,在門口就先遇上一個做江府丫鬟打扮的姊姊,她知曉奴婢來意,自稱是夫人出嫁前侍候的丫鬟叫芸兒,又說我這種粗便丫鬟說的話會耽擱夫人的正事,便讓我把信物給她,由她稟告府里的主子,我當年沒多想就同意了,之後奴婢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京城……
「奴婢在莊子里待了四年,後來經人介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奴婢每個月都會偷偷回京城,躲在段府附近,想看看小姐過得好不好……一日,奴婢看到在段府附近行乞的陳嬤嬤,她也是偷偷回去想看看夫人跟小姐的,于是奴婢便將陳嬤嬤接回,整件事情就是這樣。」說完,紅豆整個人趴在地板上嚎啕大哭,「夫人,您死得好冤啊!」
芸兒?江思翎突然想起江雪提過她身邊曾有人丫鬟被段威收買了,後來江雪出嫁,雖沒責罰那丫鬟,但也沒讓其陪嫁,不想陰錯陽差又害了自己……
听完整件事的經過,她不免感到心有戚戚焉,即使這件事是發生在段圓圓身上,與她並無干系,但她依舊能感受到濃濃的悲哀與怨氣。
這股怨氣應該是心有不甘的段圓圓所留下的,她一手貼著揪緊的胸口,想安撫激烈跳動的心髒,一手抹去眼眶里的淚水。
待心情平復後,江思翎開口問道︰「陳嬤嬤,紅豆,你們都確定許翠兒進到段家後,我娘親就開始生病,不到半年時間便已無法下床?」
「是的,小姐,奴婢可以確定。」紅豆神情嚴肅,伸手做發誓狀。
「小姐,老奴離去時,距離夫人發病約莫是三個月左冇,那時夫人雖然能下床,但身子已經非常的差。」陳嬤嬤眯著老眸仔細回想著,「且……偶而會吐血,臉色非常不好。」
「是的,夫人最後臉色非常難看,兩眼凹陷,嘴唇發黑,不停的吐血……夫人過世前,整個人就像個……包著一層皮的骷髏……」紅豆一想到記憶中夫人最後的模樣,又忍不住掉淚。
看來真的是如江雪所說,她是被毒死的,而原主段圓圓身上依舊還有毒素殘留。
每每想到這事,她的拳頭就不禁握緊,若不這麼做,她擔心自己會克制不住沖進段家痛毆許翠兒一頓,那樣她就再也別想替江雪母女報仇,只能忍。
她又深吸幾口氣,緩和心頭那股沖天怒焰,眼神銳利,表情嚴肅地看著兩人,「嬤嬤,紅豆,我現在有事情要請你們幫忙,不知你們是否願意?」
「願意,小姐,您說。」兩人點頭,異口同聲應允。
「我要為我娘報仇伸冤,我需要證人,你們願意做那證人嗎?」
「小姐,我們當然願意,可是只有我們兩個證人,到府衙伸冤,官府也不會釆信,況且現在段威官階不小,狀告他,只怕沒有人會相信。」陳嬤嬤擔憂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即使司徒大人願意幫我們,可其他偵辦此案的官員不相信,也……無用啊,一樣無法為夫人伸冤。」
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司徒慕放下手中的茶盞,定定看著三人,「我還找到了另外一個有利證人,當年為段夫人看診的大夫王藥成,他能證明江雪是被段威跟許翠兒連手害死的,不過他現在還不願意出面。」
陳嬤嬤頻頻點頭,「對,當年為夫人看診的大夫,其中一個就姓王,是在藥靈醫館坐堂的。」
江思領眸色添著一抹擔憂,「他肯定與段威他們是一伙的,不可能會出面作證。」
「這點不用擔心,他們一家人現在被我的手下拘禁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他最重視的獨子更是被分開拘禁,過兩天稍微使點手段,王藥成不出賣段威都不成。」
「你該不會是想屈打成招吧?這樣的供詞無法被人采信。」
司徒慕勾勾嘴角,斜睞她一眼,「屈打成招是最下等的手段,我不只有辦法讓王藥成老實交代成為證人,更有辦法讓他將我當成恩人一樣尊敬。」
「要是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江思翎向他豎起大拇指。
跟司徒慕一起辦事就是輕松,根本無須交代下一步,她只要舉一,他便能想到三四五六去。
「證人有了,說說你接下來要怎麼做?」他深若寒潭的眼眸看著她。
她拿過一旁的茶盞喝了口,溫潤的茶湯入喉,轉換了心情,靈動的眼楮朝他眨了眨,露出惹人喜愛的俏皮表情,卻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決定,「開棺驗尸!」
段家祖墳。
一處草長半個人高、墓碑破裂的頹敗墳頭前,有幾個人擺放好祭品,拿著香跪地誠心祭拜。
江思翎看著多年來都沒人祭拜,一片凌亂、破損不堪的墳墓,眼淚便無法抑制的掉下,她知道這份酸楚與傷心是來自段圓圓的內心。
段威跟許翠兒真是該死,段圓圓曾多次提出要前來為江雪掃墓,可許翠兒總是告訴她守墓人已經祭拜過,把江雪的墳照顧得很好,讓她不用擔心,又說習俗中有一種說法,便是已經祭拜過的墳,幾個月內不可以再前去簽拜,否則後面去掃墓的人會諸事不順,讓她不要跑這一趟。
段圓圓當時年紀小,也不懂得分辨真假,許翠兒每年都是那一套說詞,久了她便不再吵著要去祭拜江雪。
如今她能感受到段圓圓內心深刻的懊悔與自責。
「娘,女兒不孝,該早點來看您的……都是女兒不孝,要是女兒早點來……您的墳就不會,嗚……」她的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滴個不停。
江思翎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不由自主地對著江雪的墳說出這些話,這一切只能歸于段圓圓的感受,她也不想阻止,就讓自己代替段圓圓將心底的悔恨跟自責哭出,代替她向江雪道歉。
「小姐,您別傷心,夫人地下有知,一定會諒解您的。當年您那麼小,怎麼會知道許翠兒的心思如此陰險歹毒……小姐,快別傷心了……」陳嬤嬤邊掉淚,邊安慰著她。
「就是啊,小姐。」紅豆趕緊抹去滿臉的淚水,也跟著勸她。
江思翎又哭了片刻,情緒才稍微平緩。
一直等著她將情緒發泄完畢的司徒慕,遞上一條染著清新氣息的干淨帕子給她,「把眼淚擦了。」
接過帕子,江思翎將臉上的淚水擦拭干淨,「謝謝。」
「不用客氣。」他著手接過她們手中的香,替她們將香插到香爐里。
江思翎一邊擦著淚,一邊緩和氣氛,「你們自己不也一樣哭得淚漣漣的,還來勸我不要哭,很沒說服力。」
陳嬤嬤嘆氣,「小姐,老奴是愧對夫人啊,而您不同,所以老奴才勸您。」
「小姐,夫人有恩于奴婢,奴婢哭得傷心是正常的,您當年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夫人不會責怪您的。」紅豆跟著道。
「不管我當年是否年紀小、不懂事,她是我娘,這麼多年我都未來上香,這就是不孝,你們別再為我開月兌。」江思翎代替段圓圓說出心聲。
「不是在下想打斷你們三人,只是時辰都快過了,不趕緊挖掘,恐怕來不及開棺驗尸。」司徒慕提醒。
三人一听,馬上止住淚水,又對著墳頭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退到一旁,讓司徒慕找來的法師作法,之後讓粗工們將墳墓挖開。
孔武有力的粗工吃力的將墳冢上的紅土挖開,動作不停,揮汗如雨。
看著墳冢上的土愈來愈少,在不遠處觀看的陳嬤嬤跟紅豆哭得泣不成聲。
約莫三刻鐘後,整個棺木出現在眾人面前,法師在棺木旁邊拿著鈴鐺,並起雙指比擬片刻,嘴里念著听不懂的咒語。
稍早法師曾向江思翎等人解說過,說開棺前必須作法,免得活人被各種不好的靈給煞到,因此她知道現在應該是在除煞。
「……退!」法師大吼一聲,跺了下腳,轉向站在棺木邊的粗工們,語氣肅穆的命令,「開棺!」
幾個粗工拿著工具往棺木四個角撬了撬,棺蓋便被撬開,掀到一旁。
江思翎向前想搶先看看江雪的尸體狀態,被司徒慕一把拉住,他對著她搖頭,「不急,先讓法師將驗尸前的準備工作做好。」
開棺驗尸會打擾到先人長眠,需要進行一套很嚴謹的儀式,想到這,江思翎也就不急著湊上前。
一旁也焦急著要沖過去的陳嬤嬤跟紅豆只能按捺著激動情緒,等待法師成全部的儀式。
又過了一刻鐘,法師終于完成儀式,才允許他們前。
當他們靠近棺木,往里頭看,陳嬤嬤跟紅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涌出。
陳嬤嬤靠著棺木悲戚的哭喊,「夫人啊……夫人,您死得好慘啊……」
紅豆也跪在旁邊嚎哭,「夫人……夫人……」
江思翎恨恨地看著棺木里那具漆黑的尸骨,滔天怒火與滿心悲憤讓她哭不出來也喊不出口,只能咬緊牙根,握緊拳頭。
司徒慕看她逼自己堅強的模樣,心下不由得嘆口氣,顧不得男女大防,靠過去拍了拍她的肩,「想哭就哭,不要壓抑。」
司徒慕這句話觸動了她壓抑在心靈深處那抹最脆弱的情感,「哇」一聲,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也許是因為急需一個可以讓人感到安心的懷抱來緩和激動的情緒,江思翎猛地抱住司徒。
司徒慕看著圈抱著他哭得唏哩嘩啦、無法自抑的江思翎,愣怔了後並沒有推開她,反而任由她抱著自己發泄情緒。
不知哭了灸久,江思翎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但淚還是簌簌地流。
她松開手,有些尷尬的看著司徒慕胸前那一大片濕濡,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尷尬囁嚅,「司徒慕,對不起……我……」
「沒事,哭出來心里才不會生病,強忍著悲傷跟憤怒,壓抑自己的情緒對身體不好。」他屈起食指抹去她眼角殘存的淚水。
這異樣的觸感令江思翎一愣,她抬起頭看著溫柔哄著她的司徒慕,突然有種不曾出現過的暖暖感覺緩緩流過心頭。
她吸吸泛紅的鼻子,感激地看著他,「司徒慕,謝謝你。」
「你我之間無須如此客氣。」看著一向活潑的她哭得這麼傷心,司徒慕頗為心疼,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安慰。
他的舉動給了江思翎無形的力量,她猛烈的倒吸口氣,將所有憤怒以及淚水咽下,咬著牙道,「司徒慕,我不會再哭了,在那對奸夫婬婦得到應有的教訓之前,我不會再流任何一滴眼。」
看著她堅強的神情,司徒慕對她只有說不出的不舍,本該是無憂無慮、只等著家人為她說門好親事的姑娘家,卻遭遇親生父親連同繼母毒害親生母親的殘忍事情,換做任何一個男人恐怕都無力承擔,她一個年輕的姑娘又該如何承受?
他能為她做的事便是保護好她,做她的後盾,在她需要幫助與安慰時陪在她身邊。
「有我在,你不必硬撐。」他暗吁口氣,雙手搭著她微微抽搐的單薄雙肩,安撫著。
「我會幫你跟你母親報仇的,你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記住,你還有我這個朋友。」
「司徒慕,你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謝謝你。」她十分感激。
「想讓那對奸夫婬婦得到該有的報應,替你母親開棺驗尸只是第一步,若你心情已經平復,可以接受,我讓仵作開始驗尸,可好?」
看著江雪那具黑色骨骸,她的內心就一片酸楚,沙啞的說著,「嗯,麻煩你了。」
他彈了個響指,一起前來的兩名仵作便開始驗尸。
司徒慕不發一語,站在江思翎身邊,像是在支持著她,給她撐下去的力量。
兩名仵作將整具骨骸從頭到尾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甚至連口中的牙齒也沒略過,一顆顆檢查,完全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約莫過了三刻鐘,兩名仵作收拾好自己的紀錄工具,一同走向兩人,稍稍作揖,神情不是很好的看著司徒。
「兩位,不管你們有任何發現,都請直言不諱。」司徒慕道。
較為年長的仵作率先開口,「司徒大人,屬下檢驗出來的結論是這名死者死于中毒,且這毒十分陰狠,死者全身骨頭才會呈現黑色。」
另外一位仵作點頭附和,加以補充,「我的結論與老大哥是一樣的,另外,按照死者死亡的年紀以及她的身分,牙齒不可能磨損得如此厲害,只有一個解釋,便是因為太過痛苦,必須咬緊牙根忍受,才會磨損得有如六七十歲老人的牙齒。」
原來江雪死前遭受到如此巨大的折磨,難怪她即使往生多年,那憤恨與滔天怨氣依然有增無減,甚至提出即使是死了也要和離的要求。
江思翎臉色難看,不斷的調整著呼吸,試圖冷靜。
「圓圓,接來你打算怎麼做?」司徒慕打斷她翻騰的思緒,避免她沉浸在悲憤當中。
江思翎將憤怒的情緒壓縮又壓縮,全部塞到心房角落後,這才恢復正常神色,「我要拿著證椐上江家找我外祖父,只有靠他才有辦法將段威跟許翠兒這對狼心狗肺的畜牲徹底扳倒,讓他們得到應有教訓,還要將我娘移到他處安葬,我不想讓她繼續葬在段家祖墳中,在此之前,還請撿骨師我娘所有骨骸收拾好,裝到金斗甕中,待尋到適合的地方再擇日安葬。」她滿腦子都想著接下來的安排,因此並未發覺司徒慕對她的稱呼已改。
這片小山頭當年由段威買下來做為祖墳的所在地,所有段家先人的墳冢皆得到不錯的照料,干淨整齊,墳冢上沒有一棟雜草,唯有江雪的墓被人刻意地忽略,任由它荒廢。
不說江雪不想與段家人埋在一起,交代她完成自己安葬他處的心願,就算江雪沒有提出這要求,她看到這情景也不會讓江雪繼續葬在這里。
據她接觸的經驗,收拾先人骸骨要經過好幾道手續,曝曬、清理、風干,再將骸骨由腳至頭依序放入甕中,要花費不少時間。
遷墳更是一大工程,等到骨骸收拾好,找一處風水寶地安葬江雪,這中間的空檔應該足夠處理好段家的事情。
司徒慕不得不承認她的選擇很明智,並不是他的能力不如江太傅,而是江太傅對皇上有授業之恩,江雪名義上也算是皇上的師妹,皇上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妹因枕邊人下毒慘死,而不追查凶手,所以這事由江太傅出面,親口請皇上為自己女兒作主,才會得到最大的效果。
「必須將遺骸整理好才能重新安葬,我已經聯絡經驗豐富的撿骨師,一會兒應該就到了,屆時將你的想法告知撿骨師即可。」
「謝謝你,你總是為我想得這麼周到。」她感激地望著他。
「別動不動便跟我道謝,你我之間的情誼,說謝字就太見外了。」他突然很不喜歡她這種生疏有禮的態度、
「那就大恩不言謝了,兄弟!」她學著江湖弟兄抱了抱拳。
兄弟!
听到這兩個字,司徒眼尾劇烈的抽了兩下。
她納悶地看著他的表情,「司徒慕,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眼尾突然抽筋?若是不舒服,要趕緊找大夫治病,拖久了可不好。」
這下換嘴角用力地抖了兩下,司徒慕心道,這段圓圓的眼神很不好使啊,竟然將他的反應誤認為生病!
他墨著臉盯著她,真想撐開她的眼皮,看看她的眼楮好不好。
方才兩人抱在一起,還是她主動抱住他,在他懷里大哭,抱都抱過了,竟然還喊他兄弟,他差點氣得岔氣。
他一點也不想當她的兄弟,哪個做兄弟的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