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後,兩人彷佛未分離一年般,每當他遠行前必定會給她捎上消息,每到一處便寫上書信。
很難得的,這年的年底,徐鼎能留在大涼過年。
卓韻雅一收到信,開心得心花怒放,因為徐鼎已經好幾年不曾在大涼過年。而今年因為薛姨和徐世叔都已不在世,她便跟父親提起找她的師兄和徐鼎一起到家里過年,只因他們兩人都沒了親人。
卓震本是不肯,但禁不起她一再地撒嬌,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
「季逢易的話自是無妨,但假如徐家要留徐鼎在家過年的話,你不能硬要他過來,咱們家。」這是卓震妥協的前提,只因徐鼎並非真的沒了親人,他不想無端端卷入別人的家務事。
「當然。」卓韻雅笑眯眼,親熱地挽著卓震的手。「就知道爹最疼我了。」
「得了。」卓震呿了聲。
一得到卓震的首肯,卓韻雅立刻去信給徐鼎告知此事,然後就眼巴巴地等著除夕夜。
沐浴過後,她特地讓書白找出一襲銀紅色繡纏枝雪梅的同色衫裙,外頭再搭了件銀狐滾銀邊的裘衣,在鏡子前看了好半晌。
「小姐膚白很襯這襲銀紅衫,美得像天仙了。」書藍替她綰了個發髻,髻上系上了各色纏玉絲帶,只要頭微動,便能听見清脆的玉擊聲。
卓韻雅看著鏡中的自己,雖說她的名字有個雅,可她的面貌偏艷,尤其是那雙眼,有人說是帶了股迷蒙的嫵媚,這樣的面容擺在京城里可是排名三的絕色,可她自己卻不喜歡。
只因不夠端莊。
雖說她向來就不是個端莊樣,可是鼎哥哥老是拿禮教對她耳提面命,教她不禁懷疑他喜歡的是雅麗秀妍的姑娘。因為之前她送行的時候,鼎哥哥看都不看她一眼。
「小姐,怎麼了?」書藍見她皺眉不解的問著。
「……書藍,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我的眼別這個樣子?」她拉下眼尾,或者是微眯起眼,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端莊一點。
可是,拉下眼尾看起來很怪,眯著眼又覺得很像在勾引人,怎麼她就長得這麼不正經?愈看她愈是頹然。
「什麼這個樣子?」書藍听得一頭霧水。
卓韻雅抿了抿嘴,「還是別穿得太張揚,換身較素的衫裙?」
「小姐,今天是除夕耶。」書白不禁發噱。
是啊,過年,這一身妝扮還是特別為了鼎哥哥……卓韻雅想著,有些頹喪地垂下肩,怎麼也想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
他們已經四個月沒見面了,可她這張臉卻是愈長愈不正經,她不想讓鼎哥哥以為她真的不正經,一身狐媚樣。
在旁觀察卓韻雅一會兒的書藍腦袋閃過靈光,恍然大悟後突地低低笑著。
笑聲太突兀,讓絞盡腦汁的卓韻雅很不滿地橫眼瞪去。
「小姐,盡管放心,不管小姐什麼樣子,徐二爺都很喜歡。」書藍勉強地止住笑,安慰她寬心。
卓韻雅小臉霎時漲紅,心想她什麼都沒說出口,怎麼書藍就明白了?不過……「真的嗎?你覺得不管是怎樣的我,他都會喜歡?」
「當然。」書藍點頭如搗蒜。
「可是……」再睨了眼鏡中的自己,她是愈看愈不滿意。
近來她身子長得快,抽得高,可一張臉反倒是愈來愈不象樣,這樣的她鼎哥哥真的會喜歡?
她很懷疑。
可是,時候差不多了,說不準師兄和鼎哥哥都到了,她不能一直窩在屋里不見人,真的是頭疼,討厭!
正屋主廳里,大圓桌邊,卓震和卓景麟早已入座招呼著季逢易和徐鼎。
徐鼎朝兩人行禮,再看向身旁的季逢易,俊逸的眸微微眯起。他曾听小雅提起她大師兄是個沉默寡言,不與人往來的人,相貌普通也懶得修飾自己,可如今看來……到底是小雅說謊,還是他的眼壞了?
他眼里的季逢易是個相當俊逸出塵的男人,身形如松柏,一身天青色的直裰襯出好體魄,分明是個教人過目難忘之人。
「見過徐二爺。」季逢易任由他打量夠了,才朝他施了禮。
季逢易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徐鼎,只能說他那卓師妹真是將這人形容得入木三分,確確實實是個俊美無儔的天上謫仙,相貌堂堂,姿態風流,也難怪會將師妹迷得非卿不嫁。
可是,真要說的話,他覺得那雙眼冷沉了些,笑意也假了些,整個人看起來……關他什麼事,師妹喜歡就好。
「季大師客氣了。」徐鼎噙笑回禮。
「坐坐坐,都坐下。」卓震在主位上招呼著,讓人準備上菜,看了下時辰,問著卓景麟。「你妹妹怎麼還沒到?」
依小雅的性子,該是早早就到廳里候著才是,怎麼客人都到了,她這個發帖子的主人到現在都還沒個影子?
卓景麟也頗感意外,正打算打發個丫鬟去探探時,便見卓韻雅施施然地從正廳旁的廊道走來。
一步一越趄,簡直像是拖著牛步,和以往欲見徐鼎時的急切大相徑庭。
徐鼎也察覺了,微揚濃眉望去,就見卓韻雅一路上低著頭,在卓震身旁坐下時,連瞧都沒瞧他一眼,他眉頭不自覺微蹙了下。
這是怎麼著?
別說徐鼎,其余三人全都模不著頭緒。
這廳里的人,沒一個不知道卓韻雅對徐鼎有多上心,以往老是不守禮教與徐鼎私下見面,哪怕有人在場她也能撩著裙擺跑上前,如今竟然拖著牛步出現還半聲招呼不打,連正眼都沒瞧上。
「小雅,身子不適?」卓景麟滿臉疑惑地問。
「沒有。」卓韻雅悶悶地道。
「既沒有身子不適,你把臉垂得這麼低又是為了哪樁?」卓景麟發誓,一個時辰前他見過妹子,妹子的臉一點問題澈沒有,可千萬別告訴他,她突然覺得害臊,羞于見人。
「沒事。」她只是自覺無臉見人。
「不管怎樣,是你寄帖給人,客人都入席了,晚到的你連聲招呼都不打,成何體統?」
卓震沉聲道。
卓韻雅像只縮頭烏龜,堅持垂著頭打招呼,「師兄,鼎哥哥。」雖然她很想見他,可正廳這兒太亮了,她沒有勇氣抬臉。
要是瞧見他面露嫌棄,她會活不下去。
卓震見她如此也不勉強,畢竟與外男同桌用膳本就于禮不合,她肯多少避嫌,他是再滿意不過。于是,在菜都上桌之後,他便招呼眾人用膳,頓時廳里滿是笑談聲和杯撞聲。
卓家父子知道徐鼎和季逢易要留下守歲,也早就備了客房,但就怕徐鼎假藉守歲半夜模上卓韻雅的床,于是兩人連袂勸酒,務必要將徐鼎給灌醉,直接將他抬進客房,一覺到天亮。
卓韻雅哪里曉得父兄抱持如此心思,皺著眉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膳,不住地想,到底有什麼法子能讓她的臉看起來端莊一點。
好難啊,真的好難,她快想破頭了。
就在卓韻雅苦思不出對策時,卓家父子拼了命地執行計劃,徐鼎心不在焉地被灌了七分醉,而一旁埋頭苦吃的季逢易只有在小小空檔間才抬眼偷覷,最後目光落在幾乎要把臉埋進碗里的卓韻雅。
雖然,他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既然都沒人要吃菜,他就放開吃了。
同桌的五個人各懷心思,卓韻雅甚至提早離席,與來時的牛步大不同,她簡直是兩少並成三步地跑,像是後頭有毒蛇猛獸在追趕,將書藍和書白都甩到後頭。
徐鼎微眯起眼,面對未來的舅子和岳丈的盛情,只能一一承受,直到趴倒在桌上。
此時,也差不多醉了的卓家父子才心滿意足地擱下酒杯,瞧桌面用得差不多了,才讓下人撤下,差人送季逢易和徐鼎回客房。
話說卓韻雅離席後並沒有回芙蓉院,而是直接沖向青桐院找雷持音。
雷持音十幾天前才剛生了個胖小子,還在月子期間,所以就獨自待在院落里用飯。飯菜剛讓人撤下,就見卓韻雅像團火般地竄進來。
「唉唷,你這時候不是應該跟你的鼎哥哥玩到一塊去了?」端著茶正打算去膩的雷持音睨了她一眼。
她知道今晚的團圓飯,小雅特地請了季逢易和徐鼎一道,猜想團圓飯後,兩人肯定會偷偷模模地一道守歲,這時間都不夠用了,怎麼還晃到她這兒來?
卓韻雅不睬她的酸話,開門見山地問︰「嫂子,你覺得我長得怎樣?」
雷持音捧著茶杯,一臉看傻子般的目光無比憐憫。「你希望我怎麼說?」這丫頭又是哪根筋傷到了,沒一天正經話。
怎麼,是時候到了,又要逼她夸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了?三歲時玩的把戲,以為她戒很久了,怎麼又發作了?也不想想她說話多苛薄的人,何必逼她出口呢,這傻孩子。
「嫂子,我說真的,你……」卓韻雅有點緊張,有點難為情,扭捏地走到她面前低聲問︰「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個月來,我好像長得愈來愈不正經了?」
雷持音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佯裝思索,好一會才道︰「我倒覺得你腦袋愈來愈不正經,要不要直接把話挑明,省得我一個不小心說話傷了你?」
卓韻雅頹然地垮下肩,膩在她身旁慢慢地道出來龍去脈。
待雷持音听完,哭笑不得,不敢相信她竟然糾結到這分上了。
將茶擱下,打量著難得信心全失的卓韻雅,真的啼笑皆非。這丫頭從小就對自己的容貌極有自信,因為姑姑總是對她說,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這丫頭也真當回事,逢人便說她是仙女。
仙女嘛……嗯,要說仙女也成,可問題是她沒見過仙女,實在沒得比較,單論小雅的容貌嘛——「我說呀,你好端端地把自己比成狐狸精做什麼?如果精怪真是美艷絕倫,你好歹也說個桃花精,艷而不俗,妖而不媚,你要搞清楚,咱倆是表姊妹,面貌上也是有幾分相似,你想當狐狸精別把我給搭進去。」
小雅的面貌承襲了姑姑,色艷桃李,質勝瓊瑤,可也就是那張傾城容顏替她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也幸好她出門在外多有隨從跟著,至今沒出什麼亂子。
「桃花精?」卓韻雅雙眼發亮,只挑她想听的部分。
「牡丹精也成。」怎麼就不肯當朵花,硬是要當畜牲呢,這傻子。
「所以我這臉沒有不正經?」
「……是腦袋不正經。」世間的姑娘要能有她這絕色容貌,怕是喜得要掉淚了,哪像她還嫌棄,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謝謝嫂子。」緊緊地抱了她一下,卓韻雅又像陣風遠揚而去,動作快到雷持音來不及再酸她幾句,扼腕不已。
話說卓韻雅離開青桐院又朝正廳而去,卻只見下人收拾著,趕緊抓了個人問︰「徐二爺人呢?」
「徐二爺醉了,讓人抬到客房去了。」一名丫鬟回道。
醉了?卓韻雅呆了下。鼎哥哥好不容易在大涼過年,甚至到她家吃團圓飯,她一句話都沒跟他說到,他就醉了,可他明天就要走了!
霎時,卓韻雅急如星火地跑向後院,才剛進了西廂就見季逢易在園子里閑走著,忙抓著他便問︰「師兄,我鼎哥哥呢?」
季逢易垂眼打量著她,眉頭微微皺起。「你的臉沒事嘛。」
「……嗄?」她問啥,他又答啥了?
「你的臉既然沒事,做啥把臉埋在碗里,害你鼎哥哥因為在意你而魂不守舍,才被你爹和你哥給灌醉了?」然後,再害他見滿桌菜沒人吃,導致他吃得太撐,不得不在園子里閑走消食。
這丫頭,真是害人不淺啊。
卓韻雅張了張口,無力把話給咽下。總不能要她坦承,因為她在意自己長得不正經,所以無臉見人吧。
「所以鼎哥哥已經睡了?」
「是醉了,他的隨從還進房照料他。」
卓韻雅听完不禁垂著臉,埋怨自己。都因為她自個兒糾結,錯過了和鼎哥哥說話的機會,如此叫他過來吃團圓飯又是為哪樁?
她這蠢蛋!
「喏,時候不早了,回自己院落去吧,雖說是在自家里,可總是于禮不合。」季逢易不管她心里糾結,擺手趕人。
「師兄,真是對不住,晚上一頓飯都沒好好招呼你。」卓韻雅一臉哀莫大于心死地朝他施禮道歉。
季逢易嗯了聲權充應了,待她走後,懶懶地晃到客房前,瞧了眼隔壁房,燈是亮的,但很明顯里頭只剩一個人。
身為師兄的他,能幫她的也只有這樣了。
卓韻雅失魂落魄地回到芙蓉院,一進屋,還沒查覺兩個丫鬟都不在屋里,就先被人一把給摟進懷里,連嘴也被搗住。
她倒抽了口氣,心想是誰闖進卓府里,可鼻息間熟悉的龍涎香教她抬眼望去,對上一雙笑盈盈的俊眸。
徐鼎噙笑松開了她,拉著她在炕上坐著。
「鼎哥哥不是醉了嗎?」她不解問著,瞧炕幾上早已備了茶,不禁又問︰「書藍和書白呢?」她去嫂子那兒時就把兩個丫鬟都趕回來了,可她這屋子只有炕床邊上點了兩盞燈,不見書白和書藍的身影。
「不想與我獨處?」徐鼎湊近她,不答反問。
酒香漫進她的呼吸里,教她莫名赧然。「沒有,就是想見鼎哥哥才把你給找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光影在他臉上勾勒出異樣的風流深情。
「找來做什麼?」他眼波流轉,倚著炕幾,由下往上斜了她一眼。
這神情看來沒什麼不對,可不知道為什麼看在她眼里就是格外的撩人,教人心頭打顫的誘人風情。
「就、就守歲呀。」不然咧。
「怎麼守歲?」他低低笑問著,眼波勾人于無形之間。
卓韻雅突然覺得口干舌燥,怯怯地看他一眼才問︰「鼎哥哥喝醉了?」听說他是被抬進屋里的,雖說現在是溜到她房里了,但也許他根本就沒清醒。
「嗯。」他應著,笑得愉悅,一雙總是涼薄的眼閃動著星芒。
他是醉了,可也僅有三分,他配合醉倒,不過是看卓家父子也已經醉了七八分,大抵是一沾床就會睡的程度,才不會壞他好事。
真想灌醉他,再練練吧。
卓韻雅不著痕跡地抽口氣,真真覺得他是刻意在誘惑自己……原來他喝醉了就會變成這模樣。
太誘人了,她實在無福消受。
「那……鼎哥哥要不要回客房歇著?」她怕他一個不小心在她這兒睡著,她是沒法子將他抬回客房,要是被爹或是哥哥發現,那真是……她光是想象就覺得怕。
「趕我?」他斂了笑問。
「不是,我是怕你在這兒睡著,這樣不好。」雖說她不介意把床借給他,但她爹跟哥哥肯定很介意。
「為何不好?」他貼得很近,近到長睫能拂過她的臉。
卓韻雅咽了咽口水,發現喝醉的鼎哥哥不是她應付得了的。
這下怎麼辦?找嫂子嗎?可是時候已經不早了。
「是不是趕我走後要去見你的師兄?」他沒有半絲溫度的問話教卓韻雅的心提得老高,隨後整個人疑惑到不行。
「鼎哥哥,你在胡說什麼?我為何要見師兄?工作上的事都說定了,我見他做什麼?」這話實在是說得她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如此,這頓團圓飯怎麼也將他捎上了?」
「師父走了,師兄孤家寡人的,連個能團圓守歲的人都沒有,再者……」
「如何?」
「就……多捎個人,你過府守歲才不會顯得名不正言不順,我爹答應的機會也比較高。」是她心眼多,才想了這法子,可她也先知會了師兄一聲,說到底就是不願見他獨自一人待在徐家嘛。
這說法讓徐鼎頗滿意,但還有一點——「你說他相貌普通,可我今兒個瞧起來全然不是你說的一般。」
「他是普通啊。」她不解的抬眼。
「你真這般認為?」
「在鼎哥哥面前,誰都普通。」她沒心眼地道。
徐鼎一听,難得地笑咧了嘴。「當真?」
「當真。」
「既是如此,為何你今晚入席時瞧都沒瞧我一眼?」他輕撫著她的臉問,長指在粉女敕的肌膚上不住流連。
炕床右手邊的百寶格里,擱放的就是這些年他贈與的蓮花琉璃,他知道她一直是將他擱在心上的,可有些事總得挑明地說白,省得本就聚少離多的兩人無端端地生出嫌隙。
卓韻雅這時才想起自己的糾結,心里更悲憤了。她自個兒糾結了一個晚上,結果呢,這張臉現不就攤在鼎哥哥面前了?
既是如此,她怎麼還傻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真是愚蠢至極了!
「說呀。」他溫聲哄著。
卓韻雅猶豫了半晌,怕他又像剛才那樣斂笑逼問,干脆就吐實了,說完了還忍不住想捂住臉。
「搗什麼?你這張臉我可嫌棄過?」徐鼎听完後,真真是啼笑皆非,真不知道她是從哪冒出這想法的。
他怎可能厭棄她?還未及笄已是如此清艷絕美,讓人不可逼視,他只有擔心,可偏偏她沒有男女之防之心,就怕有些人原本沒那心思,因為她的不設防給逼出了狼心。
「真不嫌棄?」她問得小心翼翼。
徐鼎低低笑開,帶著幾分微醺,隔著炕幾啄了下她的嘴。
她小臉霎時漲紅,艷如絢爛朝霞,教人目不轉楮。看著她,猶如出塵蓮花,清雅間藏著冶艷,明媚中裹著妖野,光這樣瞅著就足以教他起心動念,情難自禁地封了她的口,不容她逃月兌地吮吻著。
他的舌勾纏著她,忘我地一再纏吮,直到她像是快不能呼吸,才依依不舍地松開她,輕啄著她因吻而變得濕潤紅艷的唇。
卓韻雅羞得不敢抬眼,直覺得喝醉的他帶著幾分不修邊幅的野蠻,怕他會因酒氣而對她做出不該做的事。
正想著,只見他搬開了炕幾,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被他一把給摟進懷。
她就坐在他腿上,清楚地感受到他萌發的,嚇得她不敢輕舉妄動,就怕逃不及引火上身。
「小雅。」低醇悅耳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激起陣陣酥麻。
她略縮著肩,輕聲應著。
「來潮了嗎?」
卓韻雅羞得真真不知道要把臉給埋到哪里才好,近來只要他回大涼,就會這麼一問,壓根不管她羞不羞。
「嗯?」他把臉枕在她縴柔的肩上。
她垂著眼,對上他那雙在昏暗中顯得野亮的眼,心亂了幾拍,還是照實回答。「來了。」
徐鼎笑眯了眼,燦亮的眸里像是灑落了一地的月輝般璀璨。「可想好了咱們成親後要生幾個孩子?」
這人羞也不羞,她才幾歲,問她孩子的事,他真是……
徐鼎像是隨意問著,沒打算真要她答,而後又徑自接道︰「多生幾個,熱鬧些。」
「……嗯。」她羞紅臉地道。
他總是一個人,尤其在廣母之後,每每看著別人家團聚時就像在他心間扎下了千根針。喪父之後,他更是孑然一身了,就連年節也少留在大涼,選擇孤身在外,不想看答旁人不管富貴貧賤都能相守一室,唯有他形單影只。
他很孤單,她一直都明白的。
「一男一女湊個好,兩男兩女湊兩個好,三男……」
「你是把我當母豬生豬崽嗎?」卓韻雅趕忙制止他往下念。「咱們八字都還沒一撇,等你提親之後再說吧。」
如果可以,她也想多生幾個,可是三男三女……嚇著她了。
徐鼎哈哈笑著,將她摟得更緊。這柔似無骨的縴美身軀和誘人香氣一再地誘動他堅不可摧的意志,可是,哪怕折磨,他還是不想松開她,一心期盼著兩人能趕緊成親,了卻他的相思。
「好,最晚今年入秋時我就上門提親,到了明年你及笄時,我會送你一支釵,屆時及棄宴時插進你的發里。」
卓韻雅听著,漂亮的眉挑了挑。「鼎哥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沒送過我什麼像樣的禮。」
徐鼎從她肩頭抬起臉來,指著炕床右手邊的百寶格。「那是什麼?」
卓韻雅不用看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說的是姑娘家的首飾。」打從收了七個蓮花琉璃後,他就承諾往後要送些不一樣的,可至今她什麼都沒收過。
徐鼎低低笑著,從懷里取出一只木匣,卓韻雅喜出望外地接過手,打開一瞧——
「……這是什麼?」
「草里金釵。」
「什麼金釵,明明就是花。」這木匣不大,巴掌長兩指寬罷了,原想是簪釵之類,豈料里頭竟是黃澄澄的花瓣,不多,大概就是七八瓣左右,花瓣極小,指甲大小而已,看不出是什麼名堂的花。
她有點失望。她倒不是貪金愛玉,畢竟她經手的就不知道多少,壓根不覺得稀罕,她稀罕的是他帶回其他地方的東西,讓只能待在京城的她開開眼界,只是這花……真的很像小野花,壓根不起眼。
「我說這花的名字叫草里金釵,是古敦隨處可見的野花。」長指從匣子里夾出了一瓣。
古敦帶回的,顏色還鮮亮著,像是他特地帶回,可是……她真不覺得美。
「瞧這花形像什麼?」
她垂眼去看,好一會也沒瞧出什麼名堂,再見他的轉了個方向,她輕呀了聲。「唉呀,這花竟是心形的。」大涼幾代前有位當代大儒墨寶一絕,那墨寶在京城里是千金難求,光是看一眼都覺得是積了幾世的福氣。
而其中,有一幅墨寶是贈與其愛妻的,題名心心相印,據說上頭畫的心就是花瓣的形狀,那幅墨寶在大儒之妻去世時也跟著入棺了,大儒也在幾個月後跟著去了。
正因為如此,在大涼作為夫妻鶼鰈情深的信物就是心形的各式物品,好比香囊、發飾或繡紋等等。
所以——「鼎哥哥是要把心給我了?」這麼想來,這花就夠稀罕了。
「那你要拿什麼換我的心?」他逼近她,滿是笑意的黑眸盡是藏不住的誘人風情。
卓韻雅有些難為情地往後退,可偏偏他的手托著她的後腰,壓根不給她退避的機舍。她還能拿什麼換?今晚的鼎哥哥好像要吃人似的……
「這個跟鼎哥哥換。」她從懷里模出一只月白色繡青松的心形荷包。這是她之前就琢磨著要送他的,畢竟她收過許多禮卻不曾送過他什麼,想了好幾日才決定繡荷包,倒沒想到兩人真是心有靈犀,送的都是心。
徐鼎微揚起眉,沒料到她真備了禮物。接過手,輕觸著布料,瞧那青松彷似在漫天白雪里傲立著。
「……今天就暫時饒過你。」他低聲喃著,將荷包收進懷里。
卓韻雅心里一跳,忍不住想他該不會一開始真打算做什麼吧?
他是不是醉得很厲害?偷覷著他,只覺得他難得地放松,也許是因為放松了,那眉眼也分外地勾人。
看著看著,視線纏在一塊,她率先敗下陣來,羞澀地看向他處。
徐鼎注視她良久,硬生生將扼住,轉了話題噙笑道︰「小雅,這是咱們第一次一起守歲呢。」
對耶!卓韻雅這才想起,她邀他過府圖的不就是一起守歲?
「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一起守歲。」她笑道。
徐鼎點頭,腦袋里想的卻是暖玉溫香在懷,真是考驗他定力的好時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