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不如安太座 第二章 徐家變天了 作者 ︰ 綠光

一個月後——

「小姐,太太來了。」書藍進了房後低聲說著。「表少爺也來了。」

正坐在案前畫飾物的卓韻雅眉眼不抬地道︰「讓他們在偏廳等我。」話落,她把筆一擱,將紙收到一旁,連衣飾都懶得整理,快步走出房。

「表哥,可有找到鼎哥哥了?」一進偏廳,她便快聲問著。

還未落坐的雷持言一身風塵僕僕,先是注視她好一會才道︰「他沒事,剛剛已經回徐家了。」

「真的一切都安好?」

「有我親自出馬,他能不安好?」面對她,雷持言輕噙笑意,向來冷硬的面部線條顯得柔和,淡漠無味的俊臉變得溫潤如玉。「沒有妳擔心的事發生,我去時他正巧也要趕回大涼,所以我就跟他一道回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得到雷持言的保證,卓韻雅懸著許久的心才終于安穩下來。

在徐世叔去世後,她擔心鼎哥哥會遭遇禍事,所以托嫂子將表哥找來,央求表哥去一趟西秦,替她探探鼎哥哥。在大涼,徐家的馬隊是最強悍的,而為了護送采掘的玉礦進京,雷家的馬隊數量卻是最多的,有時徐家需要的數量不足時,還會跟雷家借調。

如今表哥已經繼承當家,自然能夠隨意調派手下馬隊,雖說是比不上徐家擁有通行各國的令牌,但只是去鄰近的西秦,弄個路引通關證什麼的比一般商家要來得快多了。

「小雅,妳一句話讓我哥跑了一趟西秦,他才進門連口茶都還沒喝,妳好歹也讓他坐一會歇著。」一旁的雷持音終于忍不住埋怨起她,拉著自家兄長在旁坐下,接過丫鬟送來的茶。「連一聲謝都沒說象話嗎?」

她是真的心疼自家兄長,尤其心疼兄長那得不到響應的感情,明知求不得卻還是放縱地寵她疼她入骨。

卓韻雅這才發覺雷持言看起來精神奕奕,可眉宇間難掩疲憊,臉色也有些蒼白,不禁內疚地道︰「表哥,對不起,讓你跑這一趟,竟一個月的時間就來回,你一定很累了,我讓人收拾個院落讓你歇會?」

「不用。」他淡笑道,垂眼瞅著手中的茶水。「小雅,我知道妳現在想到徐家見他,但還是先緩緩吧,他剛回來必定有許多事要處理。」

心思被看穿,卓韻雅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臉。「我知道他會忙一陣子,不急著見他,就……就是有點擔心他。」她這個表哥武藝驚人,而跟在他身邊的隨從一個個都是拔尖的,有他帶人去接徐鼎,徐鼎必然安然無恙,只是有時總得要眼見為憑,才能教人真正放心。

雷持言听著,睨了雷持音一眼,便見她了然于心。

雷持音忖了下,問︰「小雅,前兩日公爹要妳畫的玉飾妳可畫好了?可別擔誤了時間,那可是貴妃娘娘要的。」

隨著卓韻雅的年紀漸長,她的才華益發奪目,設計飾樣、嵌寶瓖玉,甚至連點翠這門工藝都已近乎爐火純青,讓卓家奇珍堂的匠師莫不贊嘆她的七巧玲瓏心,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去年她設計了一款碧璽頭面放在鋪子里展示,讓貴妃娘家嫂子買去,穿戴進宮,貴妃一眼就看中,差人訂了一套紫玉頭面和五件玉簪,就憑著貴妃這一單,奇珍堂的飾品突然在京城水漲船高,就連皇上都起了興頭。

為此,皇上為了貴妃特地召她進宮。可知道這對一個商家女是多麼至高無上的榮耀,整個卓家都因為她鍍上了一層金。

「……還沒。」卓韻雅垂頭嘆氣地道。

她不是對自個兒沒信心,而是她心里掛記鼎哥哥,哪有心思設計那些頭面玉飾。

「趕緊畫好,妳也知道後續打磨也需要時間,最要緊的是,妳要是能憑妳的手藝獲得宮中幾位娘娘好評,日後妳才有能力幫上徐鼎。」雷持言說話向來簡單扼要,卻總是能一針見血。

就見卓韻雅想了下,便乖乖地回書房畫飾樣。

「這丫頭,只要一提到徐鼎,說是對徐鼎好的,她立刻著手,都還沒嫁人呢,真以為徐鼎是她的天,仰他而活了嗎?」雷持音啐了聲,見自家兄長只是捧著茶水輕噙笑意,她的火氣瞬間滔天揚起。「還有你,大哥,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要嘛就去搶,要嘛就放手,這樣不干不脆的算什麼?」

雷持言眉眼不動,唇角卻顯得苦澀。「我有什麼資格搶?」

「你認為你比不上徐鼎?」雷持音的嗓音拔尖了起來。

不是她要夸,她大哥臉蛋比徐鼎俊,商場上運籌帷幄穩重冷靜,唯獨對小雅失了心,簡直可說是死心塌地,專屬的隨從,只要她開口,她大哥不可能說不,而且雷家人口簡單沒什麼糟心事,她大哥打死也不可能納妾,隨時都能守在她身邊,這樣相比,到底是哪里比徐鼎差?

不就是只差了當年的女圭女圭親!

「小雅心里沒有我。」他淡然道。

「那就想辦法讓她心里有你,去搶去奪!」雷持音看似柔弱惹人憐愛,骨子里卻是剽悍的北方兒女,敢愛敢恨,能舍能搶。

雷持言苦笑了下。「音兒,妳不懂。」對他而言,小雅的笑容是他一輩子想守候的,只要小雅幸福,那便是他想要的幸福。

「對,我就是不懂。」她不懂情愛,為了雷家好,所以她自願嫁進卓家,橫豎能與小雅為伴她也開心,可她就是不懂,他明明心儀小雅,明明還有機會改變,他卻選擇將她拱到徐鼎身邊。

甚至還傻得舍身去搭救徐鼎!瞧,為了救徐鼎他受了傷,氣色這麼差,可小雅卻壓根沒發現。

她不怨小雅,她只是不認同大哥的做法,覺得不值。

今年都已經滿二十歲了,竟然還沒有成親的打算,他簡直傻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罵他才好。

無聲嘆口氣,她拉著雷持言的袖角。「傷口還疼不疼?」

「小事,徐鼎傷得比較重。」

他不讓小雅去找徐鼎,除了不想讓小雅憂心徐鼎的處境,更是為了不讓小雅卷進他們徐家的斗爭里。

雷持音臉色有些凝重。「真是大薛氏派人除去徐鼎?」

雷持言呷了口茶,沒正面回答。「人都死了,沒有證據。」

「……小雅要真是嫁過去,日子怎麼過?」想著,她不禁又頭疼了起來。與其執意嫁進徐家,嫁給她大哥不是更好嗎?那丫頭怎麼就那麼死心眼。

「那是三年後的事,三年後再說。」

小雅還要三年才及笄,雖說不知三年後有什麼變化,但至少他還有三年的時間能將小雅護在羽翼之下。

徐鼎臉色灰白地站在空無一物的靈堂,目光掃過一旁尚未撤掉的白帳,斂下的長睫遮掩不了黑眸迸射出的冷肅殺氣。

「徐升呢?」他啞聲問著身後的管事。

「二少爺,徐升人在二少爺的院落候著。」管事趕忙回道,像是想到什麼,又說︰「可是大太太在花廳等候二少爺,二少爺是不是要先過去一趟?」

「不用。」徐鼎踏出靈堂外,身形踉蹌了下,身後幾名隨從一個箭步上前欲扶他,卻被他揮開。「我沒事。」

「二少爺,你身上的傷要緊,還是趕緊讓大夫過府一趟。」與他最接近的隨從徐聿堅持扶著他。他比誰都清楚二少爺此刻的心情,可逝者已矣,他總是得要先保重自己,畢竟他背上挨了一刀,傷口深可見骨,當時要不是雷持言的馬隊剛好趕到,他們一行人能不能安然回大涼誰都說不準。

「不需要。」徐鼎一個眼神丟去,徐聿只能乖乖地松手。

他知道二少爺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身上有傷,不想讓大太太以為有機可趁,在這當頭痛下殺手,畢竟老爺的死極不尋常,如今要是再添個死人,對已背負各種流言的大太太而言毫不在乎,橫豎只要能達到她的目的就好。

跟著徐鼎回到院落,就見徐升跪在書房外頭,徐聿不禁無聲嘆口氣。他和徐升都是徐家隔房的庶子,蒙二少爺看重帶回徐家習武習商,徐升是二少爺身邊的大賬房,所以當他們出門在外時,徐升向來是留守在府里,暗地里投遞信息。

「二少爺。」眉目清秀的徐升跪伏在地。

徐鼎氣息微亂的走過他,道︰「進書房說話。」

「是。」已跪了一段時間的徐升靠徐聿扶了一把才站得起身,示意幾個隨從將外頭看牢了,他才緩步走進書房里,「二少爺身子沒事吧。」

徐鼎擺了擺手。「我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升吸了口氣,啞著嗓道︰「老爺的病情突然惡化,大太太一直守在房里,我曾找了大夫詢問,大夫只說老爺是惡疾,去年就診出也自知時日無多。」

徐鼎神色恍惚,想起父親帶他前往西秦和古敦時便常常露出倦態,他卻沒擱在心上,以為父親是年紀大,難免力不從心,豈料……「用藥方面呢?」哪怕是惡疾也不該來勢如此洶洶,教他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再者,他在回程路上遇到埋伏,要說不是大薛氏干的,他還真不信!

「我曾查過藥渣,找了外頭的大夫詢問並無異樣。」

「診治我父親的大夫呢?」

「是我不好,得知老爺離世,我急著差人通知二少爺,待我想到要找那位大夫時,那位大夫已經不知去向。」

「其家人、門生弟子呢?」

「家人也不見蹤影,至于門生只說大夫回南方養老。」徐升說完,垂著頭等候徐鼎下令。

徐鼎眸里滿是血絲,全是疲憊,卻遮掩不了他此刻的憤怒。「她怎麼敢!」他突地怒咆了聲。

那是她的夫君!他作夢也想不到她竟連父親也不放過!

當年母親曾說過父親是被人使計壞了大薛氏清白,逼得父親不得不娶大薛氏,而後再用平妻禮將母親娶進門,從此父親再不踏進大薛氏的寢房。從有記憶以來,他與母親就是大薛氏的眼中釘,只要父親遠行在外,他與母親便受盡欺凌。

最終,母親死了,盡管苦無證據,可誰都知道是大薛氏下的毒手,接下來便是等待時機除去他。

可她再恨,也不該對父親下死手!

她是瘋了嗎?天底下有她這般蛇蠍心腸?

徐升彎膝再跪下。「二少爺,是我不好,沒能早點搜羅證據。」

「派人出城找,把那個大夫給找回來,就算是尸體也要翻出來,交給當地縣衙驗尸查案!」

「是。」徐升應了聲,緩緩抬眼,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徐鼎橫睨他一眼。「還有什麼事?」

徐升張了張口,最終下定了決心道︰「老爺臥病在床時,時好時壞,我曾經幾回試著接近寢房,其中一次,我听見老爺對大太太說……」

「說什麼?」徐鼎疲憊不堪地垂斂長睫。

「老爺說……別讓二少爺知道是雷氏害死了二太太……」

徐鼎頓了下,緩緩抬眼啞聲問︰「你說什麼?」

「老爺說別讓二少爺知道是雷氏害死了二太太。」徐升一鼓作氣地道。

他不想說,可他清楚二少爺對于母親之死耿耿于懷,千方百計要找出證據,找到當初相關人等,而他听見的,證明並非大太太害死二太太。

「你在胡說什麼!」

「二少爺,我說的都是真的,那聲音確實是老爺的,老爺交托大太太打理二少爺的婚事,說要是讓二少爺知道了實情,與卓小姐的姻緣就會斷,所以……」

「你住口!」徐鼎驀地起身,將案桌上的筆架水洗全都掃落在地,聲響驚動了守在院落的隨從,徐聿更是飛步來到書房外。

「二少爺……」

「不可能、不可能!」徐鼎殷紅著眼,怎麼也無法接受連袂而來的打擊。「一定是哪個環節出錯,雷姨為什麼要毒害母親?她有什麼理由毒殺母親?更何況,一個不小心就連小雅都會沒命!」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雷姨帶著小雅過府探視他風寒初愈的母親,桌上的糕餅是雷姨帶來的,待他到母親屋里時,是小雅端著糕餅給他,可看她嘴饞,他便給她吃了,就在那時,母親嘔血昏厥,雷姨帶著小雅回卓府沒多久也傳來小雅中毒……

可是,他記得小雅的毒很快就解了,如果是同樣的毒,小雅那時才三歲,哪怕吃得再少也不可能短時日內就好轉……

那時他服喪,沒去探視她,是雷持言帶她過府吊唁。

「二少爺是否記得當年老爺找了好幾位大夫救二太太,可是每個大夫都說二太太並非中毒,是二太太的體質與常人不同,吃了某種不該吃的東西引起類似中毒的現象?」

徐鼎目眥盡裂,各種情緒沖擊著他,他的腦袋反倒分外清明。

當年大夫的說法他壓根不信,可是,母親的體質確實是異于常人。母親曾對他說,她不能吃核桃,要是不小心吃了可能會喪命,而母親也擔心他的體質與她一般,便告誡他別吃任何糕餅,他也一直遵守著。

假設,母親所吃的糕餅里摻了核桃使她致命,那麼小雅根本不可能因此中毒,倒是應對了她中毒後幾日內便好轉。

思及此,徐鼎乏力地坐回椅上,腦袋還運轉著,母親與雷氏親如姊妹,雷氏到底知不知道母親這特殊的體質已經不得而知,假設雷氏不知情,只能說是她的無心之過,但如果她知道……她為何要這麼做?盡管當時他年紀尚輕,可他依稀記得雷氏待母親的好,他想不出她這麼做的理由。

而父親呢,他又是如何知道母親的死與雷氏有關?

雷氏死了,父親也死了,他還能找誰問清楚?

都過了這麼久了,他還能怎麼查?

「二少爺,沒事吧?」徐聿焦急地在門外喚著。

徐鼎吸了口氣,眉目凌厲地道︰「徐聿,差人去找,將當年我母親死去時還在身邊當差的所有嬤嬤和丫鬟都給我搜出來!」

徐聿不禁愣住,這些年二少爺一直讓人去找當初在大薛氏身邊的大丫鬟和嬤嬤,怎麼現在反倒要找二太太身邊的下人?都過這麼久了,那些人都不知道被大薛氏給打發去哪了,怎麼找?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夜涼如水,夜風刮過衣袂,窸窣作響,一抹頎長的身影孤單地站在成片的李樹後頭,幽深的黑眸直睇著寢房透出的微光。

「二少爺。」徐聿的嗓音低緩響起。

「嗯?」徐鼎頭也沒回地應著。

「大少爺還在院落里等二少爺。」徐聿輕步來到他身後,直覺得今晚他倆的行徑實在像極了登徒子,可想想二少爺和卓小姐是未婚夫妻,所以勉強還有一丁點理吧,但要是被人撞見,還是出格了些。

「嗯。」

就那麼嗯了聲就沒下文,徐聿只能跟著他在夜色里吹風,直到外頭響起梆子聲,他才忍不住再問︰「二少爺還沒打算回府嗎?」

「不。」

「那……還是干脆去見卓小姐一面?」反正都闖到人家院子了,寢房燈也還沒熄,偷偷見一面也無妨。

「……不。」他啞聲道。

他還沒厘清頭緒,無法見她,盡管他是恁地想她,尤其在他莫名喪父需要一點安慰時,他還是不能見她。

天知道,小雅是他慘淡的年少歲月里的一抹光,尤其當她粲笑如花,那雙琉璃般的眸子像是星子般映照著他。他想見她,想抱抱她,可是他還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他不能見她。

徐聿聞言,只能無奈地搖頭。真不知道二少爺是哪里不對,明知道卓小姐三番兩次尋他,卻將她擋于門外,要說不想見她嘛,那又何必三更半夜模進人家院子?

徐鼎就這樣呆站著,看著燈熄了,等到天微亮了,他才啞聲道︰「徐聿,準備行囊,啟程。」

「二少爺,天都快亮了,要不跟卓小姐說一聲咱們再走?」他知道二少爺打算回西秦交易那筆貨,可既然都等到天亮了,就見一面吧!

二少爺很不對勁,他很擔心呀!

徐鼎沒吭聲,徑自繞著小徑翻牆而去,徐聿沒轍,只能快步跟上。

卓韻雅在最短的時間里將玉飾的花樣給畫妥,交給了卓景麟後便往徐家跑,可惜徐鼎沒在家中。

一連幾日與他聯系不上,教她憂心忡忡卻又無計可施。

後來,還是雷持言告訴她,她才知道他又啟程前往西秦,完成未竟之事。

卓韻雅滿臉錯愕,不敢置信喪禮才結束,他竟然立刻前往西秦。

「他還在喪期耶……」她吶吶地道。

雖說她能理解在西秦必定有十分重要的事等他處理,但就算再急,他也不可能連告知她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大涼律例,喪期守孝從一年到三年皆可,然而商家重諾,為免影響商事,會在最後打契期限前進出貨,可一般來說,商家有喪往來商賈都會體諒,延長期限,所以徐鼎根本沒必要急著前往西秦。

「也許西秦那批貨正急著要,時間上已有所擔擱。」雷持言淡聲道。可實際上,當他去見徐鼎時,只覺得徐鼎態度十分古怪,試著旁敲側擊,可惜徐鼎始終沒松口。

「可徐家的事已經處理完了嗎?」她真的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在這時間點趕往西秦。

「徐家的當家已經確定是徐爵了,畢竟他是正嫡。」

「這更不對勁。」鼎哥哥怎麼可能將當家的位置拱手讓人,尤其在這種波譎雲詭的狀態下,他沒有厘清徐世叔的死因,甚至沒將族里輩分高的耆老都找來,怎麼可能吞得下這口氣,甚至離開?

「不管怎樣,徐鼎很清楚眼前的狀況,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徐爵的身分,與其硬踫硬,倒不如先謀後動。」他眼中的徐鼎是個心思深沉且縝密之人,哪怕身處逆境,他也會靜待其變再伺機而動。

「可是如果大薛氏想對他—— 」她抬眼直睇著雷持言。

「不會,徐世叔才過世,徐爵已經成為新當家,要是徐鼎在這當頭再出事,對她而言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卓韻雅想了想,覺得他說的確實有理,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徐鼎回來之後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連離開大涼都沒讓人告知她一聲。

從她有記憶以來,徐鼎就存在她的生命里,徐鼎可以說是她的天,可對徐鼎而言,她算什麼?

他待她好,百般寵溺,她壓根不懷疑他對自己的情意,可有時她又覺得他離自己好遠,遠到像她伸長了手也構不著的天。

瞧她垂睫不語,滿臉是訴不盡的失落,雷持言調開了視線,淡聲道︰「小雅,徐鼎的事就別擔心了,妳得先將自己顧好,照著自己的步調得到妳該有的名氣,日後妳才能成為徐鼎的助力。」

卓韻雅輕點著頭,心里明白雷持言指的是宮中幾位娘娘看中她的手藝,這幾位貴人能替她造勢,而這些「勢」有朝一日都會成為徐鼎的助力。

可明白歸明白,她還是止不住心里的失落。

總覺得好久沒瞧見他,一顆心好不容易安穩了,卻連一面都沒見到,如今更不知道他何時才會回大涼,她的心空空蕩蕩的。

半晌後她強打起精神,不允許自己沉浸在失落里,朝雷持言嫣然一笑。「表哥,謝謝你。」

雷持言近乎貪婪地注視她的笑靨。「謝什麼?」

「很多很多,真的謝謝表哥,今天我特地下廚做糕餅給表哥嘗嘗。」她對表哥是由衷的感謝,只要她有所托,他從不拒絕,比她親生大哥更要疼愛她千百倍,可她前段時日只惦記著鼎哥哥,忘了他總是為她奔波著。

要不是嫂子提點她,她真沒發現自己愈來愈隨便,竟然將表哥當隨從使喚,她深深反省並且告誡自己絕不能因惦記鼎哥哥而忽視其他親人。

「栗子糕?」他笑問。

「嗯,這個時節的栗子最好吃,而且—— 」卓韻雅笑睇著他。「表哥最喜歡栗子糕了,對不。」

雷持言笑瞇了眼,心想,只要她待自己還有這份心,那便足夠。

一整年,卓韻雅除了等著徐鼎歸來也沒閑著,就在這段時間里,她自個兒拿積蓄弄了間匠鋪並題名端玉閣,拉了同師門的師兄季逢易合伙,她負責設計,他負責完成,偶爾她會參與制作,畢竟她拉絲花的技巧已是爐火純青。

鋪子打的名頭是只接私單,只為專人設計,一開始她大哥只當她愛玩,拿自己私房玩玩倒也無妨。

然而鋪子一開張,單子已經接到年後,讓季逢易氣得差點當場拆伙,畢竟這鋪子只有他們兩個人,單子一張接一張,人手不足再加上資金有限如何吃得消,于是卓韻雅拉著雷持言和雷持音合伙,讓雷持言出馬拜訪幾個匠人,再由她最後篩選,一個月後,第一張單子成品交貨時,京城貴人圈一陣轟動。

第一張單是貴妃親自下的絲花雕玉簪,以金絲編織成的花團鳳凰,身體嵌上火珊瑚,再套進鏤空紫玉簪,其雕工、絲花的工藝可謂是鬼斧天工,就連皇上瞧見了都贊嘆不已,親自賜了匾額和其他賞賜,端玉閣頓時紅遍京城大街小巷。

卓景麟這才扼腕當初沒能看出端倪,被雷持音嘲笑了好一陣子。

卓韻雅沒因此自負起來,反倒是抓緊時間應付每一張單子,務求盡善盡美,絕不能教人挑出一丁點毛病,教宮中的嬪妃一個個愛不釋手,大臣女眷也爭相下單,因而短短一年內的時間,端玉閣的名氣已經壓過奇珍堂的招牌了。

「小雅。」雷持言走到工坊小屋喚了聲,卓韻雅卻是一點反應皆無,心思專注著手邊的工作。

雷持言倚在門邊,從樹葉間篩落的碎光落在她身上,照亮她麗人般的側臉,看著她縴白小手抓著金線不斷地穿孔拉絲,慢慢的金線變成了金絲,閃動著奪目的流光。

他看得出神,舍不得移開眼,直到卓韻雅將拉絲告一段落才瞧見了倚在門口的他,笑喚著——

「表哥,你怎麼來了?」說著,又從他身後望去。「唉呀,那兩個丫頭跑哪玩去了,都不知道要上茶。」

雷持言回神,輕咳了聲掩飾赧意。「不用上茶,我來只是跟妳說件事。」他赧然是因為他太過明目張膽地注視她,更因為是胞妹強硬地將她兩個丫鬟都趕出工坊外,刻意給他制造兩人獨處的機會。

「找到工匠了?」她滿臉期待地問。

她現在的單子都接到來年初夏去了,要是再找不到工匠,接下來她都不敢接單了。

「不是,是……徐家發出了商會的帖子,妳要不要去?」

卓韻雅皺起了眉頭。「喪期不是還沒過?」

「商會是每年都會舉辦的,去年停辦了一回,今年不好再停辦,所以徐家應該是選擇了守一年喪,這個倒是沒什麼問題。」雷持言停頓了會才又道︰「徐鼎也會負責招待才是。」

「鼎哥哥回來了?」她詫道。

「听說是回到大涼,但還沒回到京城,大概還在其他地方收帳、巡視什麼。」徐家是行商,經營馬隊之外,也有一些莊子和其他的鋪子、票號,而這些分號總得要有人定期巡視,徐鼎自然是不二人選。

卓韻雅垂斂長睫掩飾心思,好一會才道︰「嗯,到時候再麻煩嫂嫂帶我一道去。」徐家商會她是年年到,知道除了男人聚在一起聊商道之外,也會攜家帶眷前往,有幾分相看的意思。

雷持言注視她良久,才道︰「徐鼎必定是有許多事在忙。」他一直派人注意著徐鼎,自然知道徐鼎早在半年前就回大涼,甚至也回來京城待上幾天,可那幾天他卻沒有見小雅一面,甚至連消息都沒捎上。

而這些事她既然不知道,他就不打算告訴她。

「嗯,我知道。」卓韻雅輕點個頭,抬臉粲笑著。「鼎哥哥那麼努力,我也不能輸給他。」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扮演什麼角色,她是卓家的女兒,既是有工藝方面的天賦,她自然得要替卓家攢口氣,也為了日後成為鼎哥哥的助力,所以她什麼都能忍,只要她能做到的,她都不會落下。

雷持言張了張口,最終咽下了嘆息,伸手想輕撫她的頭,卻想到她已經十三了,尋常姑娘在她這年紀已經開始談親事,他們也到了無法隨意見面的時刻了。

但只要有端玉閣這個地方,他與她終究是有所羈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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