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捻指過了四、五日,時序正值十二月,朔風緊刮,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天瑞雪,銀妝蛇堡。
不久前,丟兒才進房簇了一盆炭火,暖熱了室內,再把冷掉的佳肴端走,換來新的熟食燒酒,杯盤滿桌,熱騰騰又香噴噴的,光看就覺得美味極了。
怕那鍋熱騰騰的湯又被擱冷了,丟兒又忙著去燒湯,準備替淨蘭沐浴。
老實說,丟兒極有耐心,卑躬屈膝地伺候著淨蘭,但倔強的淨蘭就是不領情,除了洗澡,因為淨蘭很喜歡洗澡。
另外,丟兒在的時候,淨蘭總是把視線從桌上的杯盤撇開,故意不去看那些吸引人的美食佳肴;等到丟兒離開,才忍不住偷偷把視線落在佳肴上。
她盯著那些美味佳肴,肚子里的饞蟲作怪地咕嚕咕嚕直叫,心里更涌起一陣想沖上前去搶食物的沖動,她真的好想把食物塞進嘴里。
這分明是一場考驗她意志力的爭戰!她告訴自己不能吃,絕食是為了抗議她心中的不滿。
如果她就此告降,不就等于她輸了?那麼她一生大概就這麼定了!
「不行!忍住。」看著滿桌的佳肴美食,淨蘭猛吞口水,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只好閉上眼兒,強力克制住自已的沖動。
那裝在盤里的食物每一樣都滿滿的,如果她偷嘗一口,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吧?
思及此,淨蘭悄悄睜開一只眼兒,賊兮兮地兜了一燈如豆的室內一圈。
丟兒替她燒湯去了,最快也要半炷香的時間才會回來服侍她沐浴,是以,現下房里只剩她一個人。
淨蘭慢慢起身,悄悄走近桌邊,正要伸手去拎——
窗外一盞小小火光倏地映出一道人影,嚇得淨蘭連忙把小手縮回,跑回牆角躲起來。
「真該死!晚不來,早不來,偏偏挑這時候來,害我一口都沒偷吃到,可惡!」淨蘭捧著叫個不停的肚子,小聲埋怨著。
她的目光迎向那盞火燭,一抹健碩挺拔的身影步了進來。
「人呢?」一串低沉富磁性的男性嗓音于一室響起。
淨蘭莫名緊張起來。是雷子宸!她認得他的聲音。
她在黑暗中打量著他,再見到他,她的心莫名生出一股說不上來的情愫,正悄悄在體內蔓延、蕩漾著。
即使是在微弱的光線下,仍然掩蓋不住他俊美無儔的容貌。他的俊美讓蛇堡的美麗景致都為之失色,尤其他又換上一身華麗的天青夾皺紗褶子,看來更加威風凜凜、高高在上,有著唯我獨尊的王者氣勢。
雷子宸走到茶幾旁,坐進一張緹花紅木椅,厚實大掌擱在桌上,深邃的黑眸定楮在佳肴上,蹙了一下眉頭,開口道︰「別費心躲著,出來吧!」
「才不要。」淨蘭故意忽略那不尋常的心理反應,對他吐了吐小舌。
雷子宸眯起黑眸,把原本停留在佳肴上的目光緩緩投入角落中,「原來你躲在那兒。」他眸光銳利到無人能及,深深望進她瞳孔里。
淨蘭的心怦然一跳,小手胡亂地扯著裙帶,小臉莫名羞紅起來。「哼!」
雷子宸又把視線調回佳肴上,以食指輕敲桌面,「看來你是真的打算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了。奇怪,你不餓?」
淨蘭凝視著眼前俊美得一塌胡涂的山大王,「一點都不餓!」
「是嗎?」雷子宸像在自言自語,聲音輕緩,薄唇微彎,笑窩微漾。「我與你說個笑話兒。有一個乞丐,死了去見閻王,一查死因,發現乞丐竟是吃得太撐,肚子活活脹破而死,閻王覺得他沒盡到做乞丐的責任,便放他回陽世繼續受挨餓之苦。乞丐還魂後,遇上一個饒有幾貫家資的富貴公子,家中呼奴使婢,騾馬成群,卻愛上一個窮家女,門當戶不對,受爹娘阻撓,他便絕食抗議。乞丐把死後還陽的事告訴這個公子,那公子記下了,最後仍然活活餓死,見閻王時反說是脹死的,閻王當場把他開腸剖肚,查他身體,見他胃里空空如也,問其何故,那公子便道︰『來時吐光也拉光了。』」
听完他所謂的笑話,淨蘭一點兒都笑不出來,因為很難笑,完全找不到笑點,她干笑兩聲揶揄他︰「哈哈!不會說笑還這麼愛說,這笑話兒肯定是你編出來的。」
他博贊同似地微點著頭,「我確實不太會說笑,故事也確實是我編出來的,不過編的全是我的親身經歷,信不信由你,我曾經死去見過閻王,後來閻王查我,見我沒有說謊,便將我還陽。我挺好奇的,萬一你真的餓死了,見閻王時,以你的身分地位會說你是脹死的、還是餓死的?是希望還陽,還是被開腸剖肚?」
「我……」哦哦!原來他編出一個不好笑的笑話兒,是為了嚇唬她呀?她才不怕!淨蘭眼兒一瞠,「我才不會死掉呢!」
「妖怪?」
「至少不會餓死!」
「那我勸你,最好過來把飯菜吃了。」
「不要!」
「你何苦折磨自己?可有絕食的理由?」
淨蘭嘟著嘴兒,「當然有啊!我可不會那麼笨讓自己白白挨餓,卻什麼好處都得不到,我又不是傻子。」
「哦?」雷子宸挑高一邊的眉,饒富興味地道︰「那你倒說說看,是什麼理由讓你非絕食不可?」
「我哀自己被擄,悼自己即將成為押寨夫人啊!」淨蘭一臉好不哀怨地道。
雷子宸把視線投向蹲在角落的她,薄唇彎彎,卻笑得莫測高深,「可是你真的不餓嗎?」
「不餓。」淨蘭逞強地道,不爭氣的肚子卻很丟臉地咕嚕咕嚕叫出聲來,害淨蘭的小臉更紅了。饞蟲正在作祟著,怎可能不餓?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啦!
砰!一個用荷葉盛滿食物的佳肴,被雷子宸粗暴地丟在地上,而且就丟在淨蘭腳前。
真無禮!她又不是乞丐,這般羞辱她?
即便它香味四溢,誘惑著淨蘭伸手去取,淨蘭咽下一口口水,索性閉上眼楮,生氣地一腳把食物踢走,決意和意志力搏斗到底,她絕對不受誘惑,即便她一直都很想飽餐一頓。
「真的不吃?」雷子宸懶洋洋地取起早暖好的酒壺,再拿盞金盅擎在手里,替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淨蘭在心里臭罵著他,怎麼都不領情,偏偏她的肚子好像存心和她作對,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害她羞死了。
不過,她可不會因此而妥協哦!除非……
「除非你放棄要我做你押寨夫人的決定。」
雷子宸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行!我給你兩個選擇。」
他凝視著處在黑暗角落中的她,見她緊閉著眼簾,臉上豐富的表情看起來賞心悅目,也十分逗趣。
淨蘭睜開眼兒,裊裊起身,滿心期待地看著他。
「一是你做我的押寨夫人,二是讓我做你的夫君。」雷子宸把金盅拿在眼前轉了轉,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逐漸臊紅的小臉兒。
「那我寧願選擇二。」就是不肯做他押寨夫人的淨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竟胡里胡涂地做了選擇。
「太好了!」雷子宸滿意地笑著,酒杯湊到唇邊,輕酌一口美酒。
「咦?!」待淨蘭反應過來,話語已出,想後悔也來不及,害得她頓時紅潮滿面,氣呼呼地跳出黑暗中,指著他罵︰「吼!你這卑鄙無恥的家伙,竟然出這問題騙我上當?我告訴你,剛才我的回答一點都不算數哦!我一不做你的押寨夫人,二不讓你做我的夫君!」
雷子宸優閑地一面品著美酒一面審析她,深幽黑眸帶著精銳,「我還以為大清公主都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看來不是。」
「你真無賴,氣死人了啦!明明就是你耍花樣在先,怎麼說到最後卻演變成是我食言了呀?」淨蘭鼓起兩片腮幫子,雙手叉在柳腰上,仰起羞得有如晚霞的小臉,「我不管,我既不選一也不選二,我要選三。」
「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因為沒有三讓你做選擇。」放下金盅,雷子宸起身離開緹花紅木椅,高大俊朗的身子慢慢挨近她,一雙黑眸如野獸般散發出犀利的駭人眼神。
淨蘭的心跳猛地加快起來,像猴子似地瞬間跳開,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至少有兩肘那麼遠。「誰誰誰誰……誰說沒有三可以選擇?本公主……本公主要怎樣就怎樣,由不得你來決定……你你你你你……你要做啥?你你你你你別再過來了哦!」
他猛銳的黑眸散發出狂野的危險氣息,朝她一步步逼近,她的心跳頓時如雷鼓般地敲擊著。
他那張俊俏的臉竟該死地頻頻撥動她的心弦……誰準他弄亂她的心?
沒想到她的警告一點用都沒有,這男人已把她逼到陰暗處,還不肯罷休,硬是要把她給逼到沒路可退才甘心。
厚實大掌不疾不徐地從她頰邊劃過,壓在牆上,把她鎖在角落中,並配合她嬌小身材地頷首。
「蘭兒,你害怕嗎?」
男人獨特的氣味在周遭彌漫,淨蘭臉紅心跳地大氣猛喘。
「誰說我害怕來著?還有,你……你和我很熟嗎?哼!不熟裝熟,居然叫我蘭兒?真惡心,走開啦!離我遠一點啦!」
她最討厭這種不熟卻故意裝熟的人,普天之下真不知有多少個像他這種不要臉的人呢!隨便一個京城,滿街都是和她裝熟的人!
雷子宸把俊容湊近淨蘭的嬌容,盯著她的明眸,再次開口時,語氣仍是那麼不疾不徐。
「蘭兒,因為我喜歡叫你蘭兒,夠親密,我很喜歡。」
淨蘭小臉瞬間紅到頸子,結巴地道︰「不……不準你喜歡,以後更不準你叫我蘭兒。」
「唉!恕在下斗膽,又要再次違抗你的命令,你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治罪于我吧?蘭兒。」
見他故意一次又一次地喚她「蘭兒」,她握緊拳頭,整張臉紅得活像猴子,頻頻深呼吸。
「當然會,我要治你死罪!」
那張俊美非常的臉露出微微吃驚的神情,「死罪?那可麻煩了,算命仙說在下至少可以活到八十歲。」
「我會用事實去砸那人的招牌。」
當淨蘭一雙溢滿無助的美眸迎視雷子宸那雙修長狹窄的漂亮黑眸時,她的心猶如小鹿亂撞,臉紅得像煮熟的蝦,腦際轟隆隆作響,四肢松軟,感覺一股熱流正直下丹田。
她是怎麼了?忽然間整個人變得很不對勁,這令淨蘭感到生氣,縴細的小手舉到他胸前,試著推開他,偏偏他動也不動,重得好像一座山,氣得她只能猛跺腳。
「你走開!走開啦!不要靠我那麼近!」
「恐怕恕難從命哦!」
「你……」潤潤的指尖一握,淨蘭氣憤地捶打他的胸膛,「你再不走開,我就打死你!走開!走開啦!討厭啦!」
她怎容許自己有意亂情迷的感覺呢?她是被擄來的階下囚,可不是心甘情願受困耶!
可惡啊!她好氣自己的不爭氣,在這要命的關頭上,她竟……
雷子宸的笑臉更湊近淨蘭的小臉,視線從鎖定她雙眸落到她唇上。
因為他的逼近,她倒抽了一口氣。
「你真不該引誘我。」雷子宸唇邊揚起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酒窩好迷人。
「什麼?我哪有?我……哎呀!」
厚實的大手忽地往她腰際一攔,高大身影包裹了她,將她扯入他強壯偉岸的懷里。
淨蘭動彈不得,只能臉紅心跳地盯著漸漸逼近她的薄唇,「你做什麼?你不要亂來哦!你……」
他熱燙的薄唇微掀,封住她語無倫次的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