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徐謹月就進來,對她行了禮,「見過三女乃女乃。」
徐靜淞沒叫她坐,而是細細打量她起來,這半個月想必她很不好過,但一點憔悴都沒有,不愧是金姨娘教出來的,還是這麼漂亮。
平紙在徐靜淞腿邊坐下,給她按按腿,松松筋骨。
徐靜淞喝了一口水,「有什麼事情,說吧。」
「三女乃女乃,我見寒露在熬藥,過來看看三女乃女乃身體好不好。」
徐家女子癸水來都吃同樣的東西,徐謹月一聞自然知道徐靜淞癸水來了,主母身份合適,姨娘又懷孕,這是隨嫁的大好機會。
「挺好的,如果只是問問這個,你可以下去了。」
「不知道……三女乃女乃今晚有沒有安排?」徐謹月說著,臉色已經有點紅,她是千金小姐,當隨嫁已經委屈,還主動問起床事,自然有點難堪。
「有沒有安排,那是我的事情,你不過一個小小隨嫁,也想過問主人家的安排,金姨娘是這樣教你的,嗯?」
「謹月不敢,只是想替三女乃女乃分憂。」
「我挺好的,不需要別人替我操勞。」
「三女乃女乃……」徐謹月一臉哀求,雖然滿屋子丫頭,但心一橫,還是跪了下來,「求三女乃女乃給一條生路。」
徐靜淞似笑非笑,「你怎麼又來了,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就要我給生路,當初是你強迫我帶你出門,可不是我害你一生,這點,你要搞清楚。」
徐謹月緊咬著下唇——普通人哪能跟賀三爺比,賀三爺將來要當官的,她受了寵,當了平妻那也是官夫人,跟嫁給商戶哪里一樣。
她當然知道剛開始會很艱難,可沒想到這麼艱難,幾次求見徐靜淞,她都不見,今天若不是有外人在,恐怕她也不會見。
可是一個隨嫁如果不伺候,那就一直是隨嫁,尷尬不說,也沒前途,賀三爺也真奇怪,外人都說他,明明知道妻子有個美貌的姊姊隨嫁過來,卻也忍著不見,這是什麼道理,金姨娘說,女人就算地位比較低,但只要男人寵,日子都不會太差,可是問題是,她現在連面都見不著啊。
今日聞到那藥材的味道,她就知道自己機會來了,通房怎麼會有剛剛過門的隨嫁好,她一定要在今天伺候上,就算現在損了面子她也不在意,後宅的日子看的是長久,就像嫡母拿金姨娘沒辦法一樣,將來徐靜淞也不會拿自己有辦法。
徐靜淞道︰「不過看在我們姊妹一場,有條路我就指點你吧。」
「還請三女乃女乃指明。」
「你現在還沒伺候上,依然是個黃花大閨女,我跟三爺稟告,讓你回徐家,重新講一門親事,徐家小姐怎麼樣也是正妻的命格,到時候夫唱婦隨,可比當我的隨嫁好多了。」
徐謹月只覺得十分氣憤,但又不能發出來,「謹月已經出了徐家門,就絕不回去。」
「那我就沒辦法了,我也直白告訴你吧,三爺有通房,所以即便我小日子到了,那也輪不到你,就算這通房懷孕,我也可以再給丫頭開臉,無論如何,你就是個守空門的命,當然,要是三爺主動說起那另當別論,不過三爺不像外傳的那樣,你就別想太多了。」徐謹月兩行眼淚流了下來,「謹月到底做錯了什麼,還請三女乃女乃告知。」
「你現在是要跟我裝嗎?當初我講親事,是誰在大廳下跪逼我收人?我爹答應,我也認了,本想你只要對我順從,自然還能相處,姊妹十幾年,我也想好好對你,卻沒想到婚事定下直到過門,你一次也沒來清越院,你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隨嫁,你已經把自己當成平妻覺得自己跟我平起平坐,所以連招呼都不打,還沒過門都這般氣焰,你說,我敢讓你伺候嗎,等你懷上,是不是動不動下跪逼我,就像現在一樣?
「還有,你應該自稱奴婢的,不應該對著主母稱呼『我』,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跟我的處境一樣,我不是傻子,你對我不恭敬,我還給你張羅前程,金姨娘那套你最好別用,因為我不是大伯娘。」
徐靜淞身體不舒服,被徐謹月這一鬧也有點不高興,但想到下人都在,于是便也忍著沒她最討厭人家逼她,哭求還可以說是沒辦法,跪求就是一種逼迫,讓下人看看,我這個姊姊都跪了,妹妹還這麼狠心。
抱歉,她就是這麼狠,養虎為患這種事情她是不會做的,像鳴硯那種低調到自己都看不出來她是通房的人,才是暖床的好人選。
她知道賀彬蔚將來一定還會有別的姨娘,別的通房,她都會好好挑選,乖一點的,像梅姨娘那樣,生了兒子也不驕傲的,當然,自己也會好好對待她們,姨娘也是人,大家互相尊尺過大。
不過像徐謹月,從頭到尾沒尊重她,自己當然不會考慮她了。
「三女乃女乃,我,不是,奴婢知道錯了,請三女乃女乃饒過這次,奴婢不回徐家,奴婢會好好伺候三女乃女乃的。」徐謹月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累了,你下去吧,我的提議永遠有效,你好好想一想。」
「三女乃女乃!」
春分已經過來拉人,「徐隨嫁,回房休息吧,三女乃女乃今日累了。」
「不,我不回房,三女乃女乃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徐靜淞心想,看唄,用來用去就是金姨娘撒潑那幾招,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不答應我就不吃東西,大伯那個奇葩吃這套,但她又不是大伯,徐謹月的楚楚可憐看在她眼中只覺得讓人煩膩,以後一定還會再來的,無窮無盡。
春分拉了徐謹月起來,徐謹月卻推了春分一把,然後繼續跪下,哭得梨花帶雨,「求求三女乃女乃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分上,答應奴婢吧。」
徐靜淞疲倦,「求求你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分上,別求我了吧。」
「在說什麼,求來求去的。」賀彬蔚的聲音傳來。
一轉頭,一身藍色常服的他跨過坎子進來,頭上束著一個潤玉冠,顯得氣質溫文,但偏黑的皮膚又顯出武人之氣,走起路來挺拔非常,豐神俊朗。
徐靜淞下了美人榻迎上去,神色有點無奈,「三爺不懂,這就是後宅。三爺今日怎麼中午就過來了?」
賀彬蔚無奈,「不知道哪個大戶人家在迎娶,一路放煙花,遠遠傳來吵得不行,U好先休息不講課了。」
「就當休息半日吧,天天讀書也太辛苦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是誰呢,怎麼跪在這里?」
徐靜淞超想嘆氣,徐謹月哪怕一點點就好,一點點的自覺,賀彬蔚進來時就該自己起來慢慢出去,但是她沒有,她居然還移動了,剛剛明明跪在美人榻前面,現在移動到花廳的中間,一個超明顯的位置。
看來是想使出金姨娘的絕學梨花帶雨,順便黑主母一把。
「奴婢,奴婢是三女乃女乃的隨嫁,徐謹月,謹月見過三爺。」
賀彬蔚點點頭,原來是靜淞的姊姊,「有話好好說,跪在那里做什麼?」別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即便是女子也該有自尊,不該輕易下跪。
徐謹月啜泣,拿出帕子擦眼淚,語氣顯得弱小無助,「奴婢跟三女乃女乃好好說,可是三女乃女乃不听,奴婢只好跪求。」
徐靜淞心想,啊喲,你果然使出這招了是吧,我可不是大伯娘,讓金姨娘這樣胡作非為,賀彬蔚也不是大伯父,一看金姨娘的美貌就智商下降。
雖然前世只跟渣男談過戀愛,但畢竟是現代人,見過的男人多,活了三十幾年總不定,她看得出來賀彬蔚這古代人對自己有好感,他是讀書人,比起花容月貌更注重心靈下的溝通,偏偏東瑞國讀過書的女子不多,想想,姜玉琢只不過會幾個字,賀老太太都要大聲夸獎呢,可是她徐靜淞不同,當他說「窈窕女子,君子好逑」,她知道那是出自《詩經》,她敢說方圓十里,只有她一個女子能講出處。
她到賀家之前,他一定是自己喝酒,直到她來,這才有人一起把酒問青天,兩人說到一處去,他會很驚喜,很驚喜的看著她。
于是笑著給賀彬蔚解下披風,半認真,半開玩笑,「我今日不太舒服,晚上已經安排了鳴硯,不過我這隨嫁卻是要自薦枕席,三爺是听我安排呢,還是不听我安排?」
賀彬蔚見她似笑非笑,眼波流轉,覺得骨頭有點酥,便道︰「你不舒服我們便聊聊天吧,不用特意安排了。」
徐靜淞听這古代人這麼說,內心有點感動,這賀彬蔚真可愛,看來他是熱戀體質,一旦戀愛就開始一心一意。
真好,古代盲婚啞嫁,她也擔憂了很久,現在看來,老天對她還不壞。
「三,三爺。」徐謹月跪著爬過來,拉住賀彬蔚的袍子,白淨的臉龐還掛著兩行清淚,「您膝下猶虛,現在雖然姜姨娘有孕,卻不知道是男是女,謹月想替賀家出一份力,替賀家開枝散葉。」
賀彬蔚皺眉,這是靜淞的姊姊,不好不給面子,但听她說出來的話真不像樣,主母還沒懷孕,一個隨嫁也想著要開枝散葉?
兩家訂婚後,自然多有打听,隨嫁之事還是他跟母親上徐家訪問,徐五太太親內講出來的,當時他想也行,反正成親是兩姓之好,只要那只金兔子過來,多帶一個人也無所諧。一u家不缺那一口飯。
可沒想到這隨嫁居然跟她姨娘開始想起下流手段——後宅沒什麼事情瞞得住,金姨娘請過氣的花樓頭牌去給女兒上課,教授床笫之術,那頭牌去給別家上課時自然會說,這一來一往事情也忍不住,賀彬蔚當時很氣,真是把自己當成多的人,他將來的姨娘居然去跟頭牌請教,他還要不要臉。
事情過了,他本也慢慢忘了,加上又是正妻的姊妹,不想給她太難看,沒想到她居然自己提起來要開枝散葉。
所以她剛剛就在跪求這個?
後宅之事本就主母說了算,哪輪得到一個隨嫁來求,況且她又不是過門很久,如果過門半年還沒伺候上,再來懇求還有道理,這才十幾天呢,讓玉琢庶生嫡前,那真是不得已的,那麼沒規矩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徐謹月還不放棄,「三爺,三女乃女乃對您沒有一心一意,奴婢才是對您一心一意的。」
閔嬤嬤皺眉,「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麼!」
徐謹月一邊哭一邊說︰「當初三嬸娘要在賀家跟魯家中選女婿,三女乃女乃原本是挑屮科家的,說魯家行善,一定敦厚,奴婢才是一開始就想進入賀家的人,三爺明監,奴婢也不求什麼,只希望有個一兒半女,在賀家安生。」
賀彬蔚聞言,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了徐靜淞,「她說的是真的?」
徐靜淞見狀,連忙哄起來,「我才十五歲,能有什麼見識,三爺堂堂男子漢要跟我計較這個?」
「你喜歡……行善之家?」
「行善當然是喜歡了,早上老太太說要捐一千兩給浴佛寺,我真覺得我們賀家不簡單呢,一千兩銀子可不少,為了讓窮苦人過得好年,老太太連猶豫都沒有就把錢給出去了,婆婆也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見行善有年。」
賀彬蔚的臉色好了些,「做好事,我們賀家可沒少做過。」
「那不就是了,只不過當初媒婆沒講,我當然也不懂,不過我祖母說,還是賀家好些,我便听了祖母的話,祖母活了那麼多歲數,她說的話不會錯的,我又從小受寵,祖母肯定會替我挑最好的。」
賀彬蔚被她左邊一句「賀家行善有年」,右邊一句「祖母肯定替我挑最好的」說得十分舒暢,是了,十五歲能懂什麼,自然是信媒婆的話,只能說魯家媒婆厲害,會吹,他們賀家的媒婆比較老實。
要行善,他也沒少做好事,只是不喜歡拿來口頭說。
「你肚子不舒服,可有派人去廚房說?」
「沒呢,程嬤嬤在給我煎藥。」
閔嬤嬤笑說︰「三女乃女乃年紀太小了,沒注意到這個也不奇怪,老奴這就派人去說,煮一些溫性的菜肴上來,免得廚房又開一些大補的東西,三女乃女乃吃了肚子更不舒服。」
徐靜淞心想,不愧是皇商,連女人小日子來了的菜色都有講究。
也是啦,不然每天都開壯陽菜色,什麼大蒜,韭菜,海鮮,人參的,生理期吃那麼補,感覺不太好。
然後又覺得,好哄的男人可愛,肯定是喜歡自己吧,才說什麼都听進心里去。
她前生沒有被真正愛過,這是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賀彬蔚這麼專心看著她的時候,只覺得很暖,內心有個柔軟的地方正在松動。
不管有沒有愛情,但感動肯定是有的。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頓時好了起來,程嬤嬤趁著沒人注意,把徐謹月架出去了,徐謹月有點茫然,她原本想激得三爺生氣,然後不听徐靜淞安排,繼而到她房中過夜,沒想到徐靜淞居然安撫下來了,怎麼回事?
金姨娘說︰「女人賢慧沒用,美貌才有用,看,姨娘的美貌不就在後宅橫了十幾年?大太太都拿我沒辦法。」
徐謹月從小看金姨娘怎麼斗大太太,自然深以為然,自己承襲了金姨娘的美貌,到賀家一定有好日子,就像金姨娘鎮住大太太一樣,她也能鎮住徐靜淞。
可怎麼會這樣?徐靜淞又沒有她美,琴棋書畫都拿不出手,三爺喜歡她什麼?喜歡她什麼啊?
入冬了,雪花翩翩落下,不過一個晚上,院子已經成了銀白色,銀妝素裹,寒梅綻放,冷空氣中隱隱暗香。
從檐廊下望出去,藍天,紅梅,白雪,交錯得十分詩意,雖然不像春夏那樣滿園花色,但這樣素雅,倒是另有一番好看。
十二月準備過年,家家戶戶都忙,辦其賀家沖沖介于斷人與官戶之間,要赴晚人會更多,禮物可都得好好挑過,賀大太太楊氏跟她身邊幾個辦事娘子忙得腳不沾地,就連姜玉琢懷了孩子都挺著肚子天天去雨恩院幫忙,就在這樣最需要人手的時候,徐靜淞傳出好消息。
有喜了。
癸水延了好幾日,程嬤嬤戰戰兢兢請來大夫,整個院子的人都緊張得不得了,直到大夫確定是喜脈,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賀彬蔚自然十分欣喜,平日出口成章的人,一句話都不會說,只一直模她的肚子笑,好像撿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樣。
徐靜淞一面覺得很可愛,一面又想,不是第一次當爹了,怎麼還這反應,然後默默覺得,自己是在酸什麼,這是吃醋了嗎?嫁到賀家果然日子過得太好,她居然開始吃醋了,不過這種掃興的話當然不能說。
她拉住賀彬蔚的手,「我一定努力給三爺添個兒子。」
賀彬蔚嘴角帶笑,「女兒也沒關系,你生的,我一定喜歡。」
這個古代人真是的,嘖嘖嘖,要說他保守,講起情話一套是一套的,重點還臉不紅氣不喘,一點害羞的樣子都沒有,然後自己還听得很高興。
大伯子賀文江已經有四個兒子了,每回到老太太那邊盡孝,看到幾個孩子在玩,一個個活潑健壯?她內心都很羨慕,也擔憂過,徐家的大伯娘趙氏不孕,賀家的小楊氏也不孕,怕自己跟她們一樣,古代有沒有不孕癥治療,女子不孕,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現在自己懷上了,總算松了一口氣。
徐靜淞模模自己的肚子,已經想到很遠以後,「若是兒子,要跟著大伯經商,還是跟著你讀書?」
「看孩子的性子吧。」賀彬蔚摟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像希哥兒就明顯喜歡讀風哥兒卻對帳本有興趣,讓孩子自己選才好得出成績來。」
「若是女兒,我就讓她讀書寫字。」
「我賀彬蔚的女兒,自然要能出口成章,絕對不能只是一個愚婦,若是女兒,便希望像你。」
「我的女紅不好。」
賀彬蔚笑出聲音,「我听岳母提過,她說,一讓你刺繡,你就說眼楮痛,岳母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徐靜淞有點不好意思,娘是什麼時候跟他說這事情的,難道是第一次上徐家拜訪那日?還是徐家到賀家回禮那日?可見娘對這女婿很滿意啊,連她的糗事都掀了出來,不過這樣他不就知道喜服不是她繡的了,唉喔。
徐靜淞模著肚子,真的很高興,雖然嘴巴上說會生個兒子,但內心想,就算女兒,那也是我的親親寶啊,肯定如珠如寶的捧著長大。
孩子呢,兩個人的血脈,不知道會像誰,像他好了,他的臉一算一女子,那也是萬中挑一的美女,她徐靜瓶在賀家又會多一個親人,這個小人兒剛開始肯定會折磨自己,不過看著小人兒長大,那也是人生的一種樂趣。
徐靜淞看得出賀彬蔚很開心,眼楮閃亮亮的,沒說話嘴角也帶著笑意,內心不知不覺也暖起來,懷孕過程雖然會很辛苦,不過給這樣的一個男人生娃,可以。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話,直到閔嬤嬤提醒,賀彬蔚才賞了下人一個月的例銀,又趕緊派了人去滿福院跟賀老太太報喜,當然雨恩院的賀大太太楊氏也是。
然後兩人四目相對,都笑出聲來,喜悅過頭了,只顧著自己講話,居然沒人想起去稟告老太太跟大太太,要不是閔嬤嬤提醒,徐靜淞恐怕要等到晚上才會想起這件事情,那就太不孝了,也很不像話。
賀老太太身邊的冉嬤嬤很快來了,說老太太知道孫媳懷孕很是欣慰,直念了好幾聲佛號才停下來,讓大太太今年再多捐五百兩給浴佛寺,已經命人開了庫房,要把珍藏的百年人參跟靈芝給過來。
楊氏是自己跑來的——雖然姜姨娘有孕,但那是庶子女,跟嫡子女怎麼能比。
又想,姜玉琢伺候了快一年才有孕,自己挑的徐家女兒卻是不到三個月就有好消息,果然是個旺夫的,還有,自己真會挑!
賀彬蔚見母親使眼色,知道這個婆婆要跟媳婦交代事情,于是模模徐靜淞的頭,這便離開房間。
楊氏喜孜孜,「娘已經跟廚房交代過了,以後你想吃什麼就直接點菜,嘴饞了就吃,可別餓著我的孫子。」
徐靜淞微笑,「是。」
賀彬蔚是爺們,本來就能點菜,但徐靜淞卻是知道這是個大恩典,女子除了有孕,或者活到老太太那歲數當了家,不然是不能點菜的,就算是姜玉琢,她只是妾室也沒點菜的權力,最多就是說餓了,讓廚房開點心上來。
「大夫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生?」
「說大概是八月前後。」
「那好,天氣不冷不熱,大人舒服,娃兒也舒服,我听說有個女人夏天坐月子,硬是被坐出一身痱子,想想都覺得癢。唉,不說這個了,你有了,娘實在太高興,媳婦,你可得爭氣,給彬蔚生個嫡子出來。」
這得您兒子爭氣,不是我爭氣,但這種話畢竟不敢說,只能含笑,「媳婦會好好抄經,希望老天賜給我們賀家一個嫡子。」
楊氏一臉企盼,「一定可以的,媳婦你命厚,肯定有這福氣,我們楊家還沒嫡子,就看你了。」
楊氏生了三個兒子,老二早故,老大賀文江娶了她的娘家佷女楊子欣,文江當然喜歡子欣,這都是她這為娘的主意,想幫幫娘家,總想著讓兩家關系更深厚,對文江來說,楊家既是母族也是岳族,總不好看著楊家落敗,一定會能幫就幫,可沒想到子欣居然生不出孩子!
文江一個堂堂賀家大爺卻沒有嫡子,為了這件事情,婆婆把她罵臭頭,丈夫也對她十分不滿,然後她听說徐靜淞是金兔命,想要這個命厚的媳婦,老實說,她壓力不是沒有,也曾經作過夢徐靜淞跟她說自己生不出來,然後三更半夜被嚇醒,久久無法入睡,老大照她的意思娶了娘家佷女卻沒能生下一子半女,老三也是照她的意思,如果老三的妻子也這樣,不用婆婆跟丈夫動手,她都想掐死自己。
幸好,幸好靜淞有了。
人哪,還真是貪心,原本她只想著,無論男女,只要三媳婦有孕就好,現在三媳婦了,她又希望是個兒子。
「老三媳婦,這,唉,照道理說,一個母親不該去管兒子院子的事情,不過你現在有了,我總得問一問,接下來要怎麼安排。」
徐靜淞心想,我懷孕吃苦,他當然要守身如玉啊——但只能想想,這種話還是不敢說,「我會安排鳴硯伺候。」
知道有喜後的好心情突然都沒了,可惡,她要開始感受身材變形,器官壓迫,雙腿腫脹,食欲變化,頻尿的種種不舒適,然後還要給丈夫安排暖床人選,她這麼千辛萬苦生出來的娃兒,還不跟她的姓。
不公平啊不公平,不行,她一定要生個兒子,她吃這麼多苦這麼委屈,一定要得到最大的效益,生了一個兒子,地位穩固,大家安心,然後再來生幾個小棉襖。
楊氏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這鳴視小日子也會來的。」
徐靜淞想了想,以前是姜玉琢跟鳴硯伺候,姜玉琢懷孕才幾天,自己就進門了,變成自己跟鳴硯伺候,現在自己也懷孕了,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做暖床預備軍,因為女子總有幾天不方便的時候。
話說回來,這賀彬蔚就不能忍一忍,幾天不做又不會怎麼樣,還是說,賀家規定就是枕邊要有人,不管做不做?天天這樣來,老得很快的,年輕人要知道保養,不要身體損毀才來後悔莫及……徐靜淞在內心碎碎念。
面對楊氏一臉企盼,徐靜淞只好說出違心之論,「媳婦見香墨品貌不錯,不如就給她開臉吧。」
可惡,為什麼要對一個孕婦這樣,不能讓她開開心心懷孕嗎?想到她在辛苦大肚子,賀彬蔚還在睡其他女人,她就覺得好討厭。
楊氏笑,「這香墨的性子自然不錯,不過畢竟只是個丫頭,我蔚哥兒身分樣貌都不差,哪用得著一直收丫頭。」
徐靜淞心想,這是要她張羅姨娘了?
混蛋混蛋混蛋,她這才第一天知道懷孕,不能對她好一點?這種時候替丈夫收姨娘,她心情怎麼會好,她現在只想撓牆壁,還有,她一定要找機會跟賀彬蔚說縱欲過度對身體的損傷,不要仗著年輕,身體可是一輩子的資本,有人年輕時夜夜笙歌,溫香軟玉,不到四十歲,雄風就到頭了,到時候有得他哭。
楊氏握住她的手,一臉和藹,「我想,這都快過年了,事情多,盡量簡單點就好,我記得春天上徐家拜訪時,徐五太太說你有個姊姊會隨嫁,我想,雖然是庶女,但也是名門小姐,開個臉給蔚哥兒當姨娘倒是省事許多。」
什麼,讓她給徐謹月開臉?她現在不是想撓牆,她是想捶牆。
徐謹月那日見到賀彬蔚,使計失敗後,有一天晚上,兩夫妻在前庭下棋,琴娘在旁邊彈琴,兩人一邊听著最新的曲牌,一面在棋子上大殺四方,突然間,那琴娘曲風一變,從人合變得風流旖旎,就見徐謹月用紅色薄紗蒙臉,穿著異族的衣服,手上腳上戴著鈴鐺,一路跳舞進了前庭,舞姿曼妙妖艷,在月色之下更顯得風情萬種,腳步跟那琴聲配合得絲絲入扣,讓人心馳神往。
不要說賀彬蔚傻眼,就連徐靜淞自己都呆滯了一下—,金姨娘的花招還真多。
一曲舞畢,徐謹月娉娉婷婷跪下,嬌聲說︰「謹月見過三爺,舞藝不精,還請三爺別笑奴婢。」
徐靜淞心想,賀彬蔚這讀書人會不會沒見過什麼世面,這就被迷上了。
一轉頭卻見他不是太高興,「我賀家是正經人家,以後做事之前多考慮三分,下去吧。」
徐謹月一臉錯愕,「三爺?」
閔嬤嬤沉著臉,「三爺讓你這丟人的東西下去,可听見沒?」
徐靜淞覺得氣氛很怪,不敢說話,後來隔天問閔嬤嬤這才知道,異族赤足鈴鐺舞蹈青樓女子用來取悅恩客的常用手段,賀彬蔚雖然在準備考試,但人情交際也不可能全推了,自然是見過,至于閔嬤嬤是賀老太太的陪嫁丫頭,跟著自家小姐這麼多年宅斗走來,又有什麼手段不知道。
徐靜淞心想,這徐謹月怕是瘋了吧,跳這舞是把自己當頭牌,把賀彬蔚當恩客來,也難怪他臉色不好看,系資是讓,但已經過了門那也算賀家人,做出這麼失態的壽,老話一句,還是他管束不嚴。
然後隔天,為了贖罪,徐謹月做了幾樣點心直闖書齋,自然是被趕出來了,郭夫子多嚴厲的一個人,他上課時,賀彬蔚連呵欠都不敢打,還吃點心呢。
賀彬蔚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直接下了徐謹月的禁足令。
說來也好笑,徐謹月一直覺得是她這四妹妹打壓她,要是三爺看到她的閉月羞花之貌一定會心軟,從此兩人恩愛,好,自己就讓她去試,看她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賀彬蔚對美色看得不是很重,看她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金姨娘教她的那套後宅之術都沒用……也不能說邰沒用啦,至少徐謹月就在她這個主母的眼皮子底下買通姨娘。
老實說,如果徐謹月「乖」,那她徐靜淞真的也不會這麼鐵石心腸,問題就是她真的很
不安分,那自己怎麼能提一個不安分的人,那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婆婆問起,不敢隱瞞,我與姊姊並不和睦,怕收了姊姊為姨娘,徒增自己心煩。」徐靜淞忍住一肚子煩躁,「我明日便請媒婆來,打听哪些人家的閨女合適,一定給三爺說個好姨娘。」
「這樣,那我就不勉強你了。」
喔耶,她這婆婆總算說了一句讓人開心的話。
「我還有個人選,你計較計較。」楊氏笑吟吟的,「便是我二弟的女兒,現在也住在我們賀家的柳梢。」
徐靜淞心想,啥?
她知道有這號人物,住在賀家兩年多,當初據說是來跟沒女兒的楊氏作伴,但根據她收到的情報,是奔著賀彬蔚來的。
嫁入賀家三個多月,也見過幾次,楊柳梢有點高傲,徐靜淞心想也好,省得要說場面話也很累,每次見到都只是點點頭。
「我原本也是有意要讓蔚哥兒收柳梢的,沒想到老太太快了一步,蔚哥兒先收了姜姨娘,我當時心想,收一個是收,收兩個也是收,可他說,正妻還沒過門就收兩個姨娘也不像話,我想起他將來要走官路,也只能算了,現在正妻過門,柳梢的情意依舊,你已經懷孕,又不願意把隨嫁開臉,我看看,那還是直接收了柳梢最合適。」
嗷,她要收回前言,她一點也不開心。
就說嘛,楊氏怎麼會無緣無故提起徐謹月,原來是早知道她會推,然後再提出楊柳梢,身為媳婦,怎麼能打婆婆的臉兩次。
姜果然是老的辣,可惡。